第51章 (51)

辦喜事物什。除此之外,亦是想要給不棄和李豐制造機會。

我同她說過,不棄已是有了思慕之人,與李豐怕是沒有可能了。她卻不信,直道世事無常,許是不久不棄就會同那男子決裂,然後投入李豐的懷抱。所以,先讓他們好好處處,就算不能相互喜歡,也不能相互讨厭。

我無奈,卻也無所謂。總歸還是那句話,只要不棄願意,嫁予誰都好。自然,前提是那人非是德行敗壞,非是年歲頗大亦非容貌過寝。

于是,就這般我們四人一同入了集市。我與莫華兩個長輩走在前面,兀自地尋找需要的佳好的物什。他們兩個小輩就走在後面,不棄無所事事,時而附和幾句我與莫華所說的言語,時而左顧右盼;李豐則肩負起提物的工作,默然地追随着,只動作不說話。

莫華說,她那兒子就是個悶葫蘆,不喜說話,不茍言笑,總是副一本正經的模樣,也不知是像誰。

我聽着笑着,誠懇說道,這也挺好,想來定是個認真的人,認真的人好,負責任。

她颔首,信然之,說還真是這樣,這孩子沒別的好處,就是認真,可惜太過認真,讓她常常想要動手揍他。

我說我也是,看到不棄頑劣就想揍,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嫌棄可以,但絕不允許別人嫌棄。

她笑笑,甚是贊同。

接着,身後響起不棄的聲音,低呼着,慌忙的。

回首,她正側身倒向李豐,迫使李豐不得不丢掉手中的物什将她接住。而與她擦肩而過的是三兩個身穿甲胄的守城将士,橫行霸道的,嚷嚷着,“讓開,都給老子讓開。”

如此,就連莫華都忍不住的蹙眉,忽略掉不棄與李豐難得的肢體接觸,不悅道:“什麽時候成都的守城将士變得這般目中無人了?”

我搖首,并不知曉,但面色頗為凝重,注視着那幾個陌生的面孔總覺得不太對勁。以趙雲的脾氣,怎麽可能允許這種人存留在軍營之中。

難道是局勢有變?是了,孔明都有好多日待在宮中未曾歸來了。

我思慮着,不棄卻已是罵罵咧咧地站直了身子,指着還未走遠的将士喊到,“喂,你們撞到人不知曉要道歉嗎?”

那些将士不理她,甚至連步伐都不曾停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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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哪裏受到過如此對待,憤懑地追了上去,張開雙臂擋住那幾人,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語。

此番,那些人倒是沒再不理她,而是輕浮地說道:“呦,哪裏來的小美人?”說着就欲動手,但被不棄躲過。

可小丫頭到底是小女娃,躲得過一個人未必躲得過兩三個人,被觸碰到之後慌了神,卻依舊強撐,罵到,“你們這些登徒子,這般胡作非為就不怕為趙将軍處罰?”

他們笑,并不在意,“別說趙将軍,就是丞相又如何?”随即又是上前一步,貼近不棄。

好在李豐正直,沒有袖手旁觀,将不棄護到身後,為其出頭,斥責道:“你們好大的膽,可知曉她是誰?竟敢這般不甚尊敬?!”

将士不以為意,輕蔑道:“我管她是誰,只要不是公主皇後算個屁啊。”

不棄惱怒,氣得直跳腳,“就算不是公主皇後,本姑娘也是丞相千金,豈是你們這些粗鄙将士可以玩弄的?!”

這本是一句嬌縱得過分的話,若是尋常,我定會好好将她教訓一頓,可是此番,我什麽都沒有說,縱容着。此情此景之下,她說的其實也沒有錯,她是丞相千金,不是他們可以亵玩的。

可是,他們并不這樣想,反而笑得更為淫邪,“丞相千金?再過不久就是丞相夫人也不算什麽。”

“你們……”為之氣噎,不棄憤怒得手足無措。

然後,莫華就望向了我,拉了拉我的衣袂,低聲,“你就這麽看着他們欺辱不棄?”

“怎麽會?”我笑意盎然,眸中卻陰鸷無數,掙脫開莫華的手,緩步上前,在他們來不及反應的情形之下便是一人一腳,将他們掀翻在地。

看着他們四仰八叉的模樣,忍俊不禁,“怎麽,現在軍營裏的士卒都如你們這般不分尊卑嗎?”

不棄驚喜,“娘親。”

“你……”他們卻是反應不來,半晌才依據着不棄的稱呼推測出我的身份,“你……你就是丞相夫人?”

我嗯哼,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們,随意找了根竹竿便是狠狠地往他們身上抽去,不緊不慢地說道:“老娘混軍營的時候,你們這些人連蘿蔔都不會啃,怎麽,現在會啃了就為所欲為了?那好啊,老娘就讓你們知曉知曉什麽叫軍紀軍規。”

“軍令有言,不分尊卑者,杖責五十。”

“軍令亦有言,調戲良家婦女者,杖責一百。”

“你當你們是什麽?就是趙将軍,就是陛下都不舍得對百姓說一句重話,你們還敢蠻橫霸道地讓百姓給你們這群為非作歹的混球讓道,真是活膩了。”

說着,一杖重過一杖,最後打到我實在沒有氣力才停止。但是,事情遠沒有這般簡單。我望了望周身圍觀的百姓,看着他們面上的痛快之感,笑道:“立國以來,陛下一直嚴行令法,重懲為禍百姓之人,如今他們并不聽信,便沒有資格再做軍人,而且,可由百姓親施刑罰。”轉而,我就将手中竹竿遞交到他人手中,承諾,“今日之事,他們若敢追究,丞相必不放過。”

百姓振奮,皆呼:“丞相英明,夫人英明。”

我擺手,有些不好意思,但依舊不忘叮囑地上傷痕累累的幾人一句,“滾回去記得告訴你家主子,就算漢國落入她手,她一樣離不開諸葛孔明。”

話畢,便攜着不棄等揚長而去。

而後,我将不棄交托到莫華手裏,自己匆匆趕往宮中,欲要找尋孔明确定一件事情。

皇後開始替換城中守将,是不是就意味着……劉備他,戰敗了?

然而,轉角,我便瞧見了孔明的車駕,樸實無華的帳幔,老實誠懇的禦者。

他打起車簾,對我揚唇一笑,說道:“上來。”

他,一直等在這兒?也就是說不棄受的那些欺負,我說的那些話他都看見聽見了?

那他為何沒有出頭呢?

我不甚理解,依着他的言論爬上馬車,劈頭蓋臉地就是一句,“劉備他兵敗了是不是?”

“是陛下。”他再度提醒,淺笑着将我拉到懷中,一五一十地說着,“阿碩,夷陵之戰,一場大火燒毀了我漢國大半兵力。陛下懊悔不已,抑郁成疾,正在永安行宮修養。”

所以,皇後開始動手了,準備最後拼搏一次,若是得到太子之位便是一勞永逸,若是得不到也就認命了?

可是……“你就這麽聽之任之?”這根本就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我的夫君,有謀有略,對漢國忠心耿耿,豈會容忍有人對劉氏江山指手畫腳?

除非,他已經有了計較。

我揚唇,賴在他懷中,摟着他的腰,笑道:“你是不是有謀劃了?”

他搖搖頭,笑容不改,“沒有,我就沒有思慮過。”不過,轉而,他就加深了笑意,同我解釋,“這是陛下的家事,總該是陛下着急才對。”

“那陛下有謀劃了?”

“嗯。”他回答,亦是摟住我,輕吻了吻我的側頰,說道,“陛下傳旨,命我攜着太子、魯王、梁王,前往白帝。”

也就是說,他是想将皇後二子調離成都,釜底抽薪。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我呵呵笑,突然就覺得如釋重負,總算是将保住太子位的擔子自肩上拿下,可以回歸我平靜的生活了。可惜,他的擔子就要重了。一旦劉備駕崩,劉禪繼位,所有的政務就全都堆積到了他的手上。

往後,他還能這般陪着我嗎?

我感慨,翻了個身躺到他腿上,無可奈何地說着,“孔明,陛下他是不是也快要死了?他之後呢?是不是就輪到我們了?”

孔明已經四十二三,我也三十好幾了,距離命定的結局最多不過十幾年,十幾年匆匆,約莫眨眼功夫。

到時,他勞累而死,我呢?

“是吧。”孔明并不忌諱,悠然自适地同我交談着生與死,“到時,你想葬在何處?”

何處?自然是同你葬在一起。我笑笑,一本正經道:“那就定軍山吧,你同我葬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就算死,我也不想放開你。

他淺笑,點點頭,說:“好。”

然後,我又問起他為何會看着不棄受欺負,他笑答,“總歸是要他人知曉我諸葛孔明的妻女非是随便可以欺負的。”

就算他不在。

又見舊桃換新枝

四月,人間芳菲盡。

永安行宮宮院內的桃花盡落,枝桠上生出翠綠的葉片,有的更是結出青碧的小果,蔥郁的,布滿眼簾。

在未來,人人都說綠色象征着生機,可是,如今望進眼裏,伴随着時而響起的咳嗽之聲,只讓我覺得衰敗,生命将至的衰敗。

劉備已經無法起榻了,在最後一批桃花飄落的時節栽倒在地,而後再也無法起身。如今的他,即便身着黑紅的冕服,即便說話自稱為朕,也無法挽回盡皆消散的帝王之氣。他就像個老頭,一個病入膏肓的老頭,吃喝拉撒全都需要內宦的服侍,有時也會避免不了的大小便失禁。

這般,很難讓人再将他同曾經的那個亂世英雄聯系起來。明明他們是一個人,卻因着歲月的流逝,病痛的折磨而被硬生生的分離。

曾經,他求死過,用着顫抖不已的雙手去抓地上碎裂的陶片,可是,不等他夠到,便是因着失去平衡而栽倒在地,嗚嗚呀呀着,發出嘶啞且難聽的聲響。此後,內宦再也沒有留存過任何利器在他的周圍。

他不願這般狼狽的活着,誰都知曉,可是太子舍不得,舍不得自己的生身父親就這般離自己遠去。挽留他的時候,太子曾哭着責問道,“禪兒早已沒了娘親,難道爹爹也不要禪兒了嗎?”

太子用的是爹爹娘親,不同于親情淺薄的父皇母後,如此,輕易地留住了陛下。

說來也是難得,在帝王之家竟是還能存有這般純樸的父子之情,實屬不易。

可是,再為濃厚的親情也改變不了歷史注定的結局,不久,醫者便傳來陛下的聖旨,召丞相、丞相夫人入內相見。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緣故,劉備今日的氣色頗好,精神矍铄,倚靠在床榻之上望着窗外的一片青翠,揚起愉悅的笑容。

他說,好啊,時光正好,老舊的桃花逐漸凋零,新嫩的葉果開始成長,亦如他與劉禪,一個即将死去,一個将要繼位。

孔明聽着,卻沒有說話,反倒是我頗為急切地反駁,“陛下又是胡說了,萬歲之年才過點點,怎麽會死呢?”

他不相信,看了我一眼後,忍俊不禁地同孔明說道,“你這妻子倒是越來越會奉承人了,不過,朕并不打算怪她,畢竟她是真的不想朕死。”

“陛下說得是。”孔明贊同,嘴角銜着萬年不變的淡哂,“阿碩她雖然也是歷經風雨,但到底還是至情至性之人。”

劉備點頭,順着往下對我說道:“既然至情至性便不該多再停留官場,因而,待朕死後,我們的某些約定便就作廢吧。往後,是否還要幫襯着阿鬥,你随意。”

我怔愣,半晌沒有反應過來。他就這般輕易地放過我了?還是說,這根本就是以退為進,逼着我更加心甘情願的去幫助蜀漢?

我頗為疑惑卻什麽都沒有問,只平靜回答,“多謝陛下。”

總歸,對于他帶給我的生活我并不讨厭,所以,謝謝他也無什不可。

他笑笑,心安理得地受着,然後将孔明叫到身邊,回憶起曾經的點點滴滴。他說,他對孔明許是算不上知遇之恩,但,給予孔明的器重比給予任何臣子的都要多,而孔明也從來不曾令他失望,所以,他們君臣之間并不相欠。如此,依着民心所向,若是阿鬥不易輔佐,孔明可取而代之。

頃刻,孔明便不笑了,平展着唇角,從容不迫地跪拜在劉備面前,推拒,“微臣惶恐,不敢觊觎帝位,必将好生輔佐太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番對話曾為後人無數次地猜測,猜測劉備一言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可是,到自己親身經歷,方才知曉這遠遠不是真心假意那般簡單。餘光瞥見的簾幕後的寒光告知我,如若孔明的回答是“諾”,那麽,他下一瞬就會被當場誅殺。

到底帝王無情,一言一行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深意與淺意,若是察覺不出,很快便會命喪于此。

官宦果然不是好當的。

良久,劉備才将孔明喚起,和善地笑道,“丞相忠心,漢國便就多多倚賴丞相了。”

“臣必不負所托。”

我看着,卻頗是覺得諷刺。先前,我不該同他致謝的,因為他的臨終遺言字字句句都是在以退為進,根本就沒有什麽真心實意。

他果真還是那個虛與委蛇的亂世霸主,就算老了,要死了。

而後,他又将太子劉禪、魯王劉永、梁王劉理以及尚書令李嚴宣召入內。入內之時,劉備恰好瞧見等候在外的諸臣,眸光停駐在馬谡身上,詢問孔明道:“丞相覺得馬幼常此人如何?”

“謙遜好學,博覽群書,也算是有才之人。”

“可朕并不這麽認為。”他回眸,意味深長地望向孔明,說道:“依朕看,此人言過其實,不可大用。”

孔明停頓,接着,淺笑作答,“微臣明白。”

可惜,此時,我尚不能知曉這明白二字背後的含義。

對于李嚴,劉備就只是說了一句話,言曰,卿乃是生于益州,長于益州的臣子,往後輔佐太子劉禪還需要多多擔當,與諸葛丞相共為漢國效力。

李嚴稱諾。

然後,劉備又招劉禪到近前,同他言說好些體己的話,囑咐他莫要因為貪歡享樂而荒廢政事,要好生跟随丞相、尚書令學習,要将二人當作老師,還要好好孝敬他的母後,不要同她計較以往的那些恩怨。

劉禪一一應允,因着此些乃是劉備的遺言,就連與皇後吳氏結下的諸多梁子都可以盡皆釋然。

劉備欣慰,撫了撫他的腦袋,又道:“你自小便被你母親交托到丞相夫人手中,受其庇護長大。她對你有教養之恩,雖非親母卻猶勝親母,往後,你便就喚她為相母吧。而丞相對你為王為君亦是有着無盡恩情,你喚他亦需尊敬,且稱為相父。”

“諾。”劉禪依舊遵從,轉眸,遂就對着我與孔明施禮,敬喚:“相父,相母。”

我與孔明颔首,只承受沒有說話。

劉備卻代替道,“乖。”随後又對着劉永與劉理說了些話,才躺下休息。

未幾,再無生氣。

章武三年,夏四月,蜀漢皇帝劉備崩,谥號昭烈。太子劉禪繼位,是為後主,改元建興。建興元年,後主封丞相亮為武鄉侯,開府治事。

對于開府,我一直不甚理解。起先,未學《出師表》之前,以為所謂的“府中”不過是指丞相府,後來學了,聽老師的解釋是說指代“朝廷”,但是到底什麽是“府”還是不太清楚。因而,如此沼令一下,我便急切的追着孔明詢問。

孔明淺笑,反唇便道,我讀過那麽多的史書,委實不該連“開府”二字何意都不甚知曉。

然後,我就撇了撇嘴,心虛敷衍,“不知曉,我就是不知曉,你就說你告不告訴我吧。”

他揚唇,眸光深邃地望向我,語帶笑意,“阿碩,你倒是越來越會同我鬧騰了。”

“……”我默然,面上一熱,接着,得意非常地說道:“有恃無恐,我這是有恃無恐。”

誰叫你那個啥我呢?

他嗯哼,趁着四下無人一把将我帶進近旁的屋室之中,抵在牆上親吻了一陣,然後,笑意加深,一本正經地同我解釋,“所謂‘開府’乃是指開設府署,可以自由招納幕僚,參涉政事。”

“那不就如同朝堂一般?”

他輕嗯,續道:“自先漢起便就有三公開府之制,後漢廢相,此制度随之擱置,到曹孟德複相才再度推行。”

我“哦”,當着他的面,自是口無遮攔,“也就是說阿鬥允許你建立自己的小朝廷,當個私下裏的皇帝?”

他“……”,羽扇在我面頰之上輕搖,掠過寒風,而後清淺道:“這種話還是少說為妙。”

我點點頭,埋首在他懷中,嘟囔,“也就是同你說說罷了。”

在外面,我乃是丞相夫人,言行舉止都牽扯着整個相府的興盛衰亡,因而,不得不賢良淑德,得體知事。在家中,我又是相府主母,兩個孩子的母親,需要色厲嚴行,有松有馳。唯有在他面前,我依舊是那個任性/愛鬧的小女子,可以撒潑耍賴,可以言笑随心。

這些無奈,他都知曉,所以,抱着我氣力輕柔得很,笑哄,“好,以後這些話你就同我說。”

我冷哼,不滿反駁,“你有時間聽我說嘛?自先帝駕崩,你都有多少日沒歸家了?!”

每每都是國事國事,那家事呢?

“總會有的。”他依舊是笑。

可我看到他笑卻覺得心疼。我還有他可以坦誠對待,他呢?就像是黏上了微笑的面具,怎麽扯都扯不下來,即便是在面對最為親近的人時也無法恢複原樣。

他應該比我還要疲憊吧?

于是,我轉變回原來乖順的模樣,歉疚認錯,“對不起,我不該同你言說這些的,其實……我只是無病呻/吟。”然後,對他揚起嫣然的笑容。

他卻不以為意,笑道:“能聽你同我言說這些倒也是件樂事。”

“嗯?”我不甚理解。

他便耐心地解釋,“貴為丞相,聽到的看到的更多的是谄媚虛假而非剛正真實,所以,能聽你抱怨,聽你同我言說真話,我很開心,而且,你能同我傾訴這些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曾經存在過的所有隔閡已是盡皆消除?”

我點點頭,明知不可能卻還是奢望,“等到你年滿五十四,我們就回襄陽隐居吧。”

他笑,答非所問,“為何是五十四?”

“……”我語塞,然後嬌縱,“我說五十四就是五十四,沒有為何!”

接着,淺淡的笑聲便滿溢開來。

……

不久之後,劉禪又命孔明為益州牧,大小政事,事無巨細,皆取決于他。似乎,除了一個帝王的稱謂,孔明所擁有的地位權勢以及義務責任已同皇帝無什區別。

照劉禪的話說,他這麽做的意義就在于,他早就想将漢國交托到孔明手中,退位讓賢,可惜,孔明不願,他唯有盡量提攜,把能為孔明接受的全都贈送出去。

當時,我差點沒給他氣死。這些東西他争搶了那麽久,廢了我和孔明那麽多的心和力,豈能夠說不要就不要?!

然後,我就被他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說,“相母,我是真的無心政事,若不是顧及你同相父以及諸多老臣的心血,我都想投書降魏了。可是,不能啊,所以,就只有把一切都遞交到相父手中,這般,總歸要比送給曹賊好吧?”

我呸,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頓,可是,到底他是君我是臣,沒有逾越的資格,因而,就只是咬牙切齒地警告他,若是有一日孔明因政事而累死,我便再也不會将他當作小子。

他這孩子懂事也是真的懂事,不懂事也是真的不懂事,想要的東西就是非要搶奪到手,不想要的随時都會撒手丢棄,也不知是哪裏來的破爛毛病。

有時想想倒不如當初真的就任吳氏将太子之位拿走算了,省得留着這麽個小孩脾性的皇帝為禍天下。

看着他,孔明死後,蜀漢的未來可想而知。

總之,劉禪這麽個混小子就是欠教訓。

他欠教訓,漢國百姓不欠,所以,除了叮囑孔明要好好休憩,盡力幫他分擔內政外務外,我并沒有阻止他,看着他先是上書請奏劉禪封皇思夫人甘氏為昭烈皇後,與先帝合葬;看着他布局謀劃地屏退魏國支使前來的五路兵馬;看他遣使東吳,欲要與其重修于好……

然而,就在這期間,我再度收到來自江東的信函。

願用十年換一命

就在孔明忙于處理內憂外患之時,我再度收到來自江東的信函。

此番,兄長諸葛瑾倒是沒再對我諸多指責,反而頗為和善地同我打着商量,寫到,若是我實在不願孔明納妾,可否考慮考慮過繼一個小男娃到自己的名下,就當是為諸葛氏綿延子嗣了。自然,他不忘提及,這個小男娃最好可以是諸葛家的血脈。

他是想讓我尋個蠢婦,不需要給她名分,不需要同她分享孔明的寵愛,就只要讓她懷上孔明的孩子就夠了。這般,我依舊是我的相府主母,孔明獨一無二的妻妾,同時,又有了可以延續孔明血脈的子嗣,當是兩全其美。

可是我依舊不能接受。我無法容忍我的夫君去同我以外的女子做出那些極盡親密的事情,盡管他不愛她,盡管她只是枚棋子。

但是,兄長還說了,這世上沒有什麽能比擁有自己的延續還要愉悅的事情,就算我不為諸葛氏考慮,也該為孔明考慮。他知曉我是真的思慕孔明,喜愛孔明,如此,便就更不應該因為自己的妒忌之心而害得孔明斷子絕孫。

斷子絕孫……兄長他竟是用了這般殘酷的詞語。

是了,在古代只有男兒才是父親的延續,才能順理成章地給自己的孩子冠上父親的姓氏,将這個姓氏這個家族延續下去,而女兒不過是覆水難收。

所以,不棄她注定無法滿足諸葛氏對于子女的期盼。所以,一直以來,孔明也是這麽想的嗎?他是古人,又怎麽會不期盼得子呢?他不說不提,不過是不想讓我傷懷罷了。

從來,都是他為了我着想,我呢,何時為他想過?

或許,真的是我太過自私了。

歉疚着,我拿起那張紙帛緩緩地靠近面前的燭火,一點一點地将它燃成灰燼,而後,不忘給諸葛瑾回信:兄長之意,弟媳已知。

這是初次,我回信予他,可內容卻簡短得過分。

其實,我真的不知曉該寫些什麽,說些什麽,僅是如此八字便已費盡我所有的思緒與勇氣。我說知曉,便就意味着我會為此而有所作為,如此,對諸葛瑾來說,也該足夠了吧。

他想要的不就是這麽個結果嗎?而我也終究抵抗不過封建宗法制的壓迫,繳械投降。

我會給孔明一個兒子,一定會……

将莫華叫來,我多多少少有些病急亂投醫,詢問她可認得什麽醫術高明的大夫。她颦眉,不解回道,“你不就是大夫嗎?”

我默了默,有些不好意思,忸怩半天才支支吾吾地低聲:“我說得醫術高明是指專治婦女之病。”

我還是更為擅長診治刀劍外傷或是風寒疾疫,其他的,雖非不會,但決然算不上精通。不然,也就不會這麽久也無法致使自己受孕。

她怔愣,然後,面有擔憂,“你該不會是染上什麽隐疾了吧?”

“……”我無言以對,緊接着瞋她一眼,辯解道:“求子,我是要求子……”

“求子?”重複着,她啞然失笑,伸手扳正我的腦袋,欣慰,“終于,你的思緒集中到此了。”

我蹙眉,略為不解,“什麽意思?”

什麽叫我終于将思緒集中到此了?

“我一直在思慮得好不好……”

可是,不等我說完,她便将我打斷,解釋,“你不知曉,在此之前已是有無數夫人議論到此事,言你縱然有才,但到底容貌不佳又無子依靠,時間久了,遲早會為丞相嫌棄。”

她一邊說,我一邊瞪眼,到最後已是有些咬牙切齒,腹诽,這些夫人尋常究竟是有多閑才會談論這等無聊之事。

“你別生氣。”她安撫着我,柔聲細語,“我們無甚惡意,只是替你擔憂罷了。你想想,丞相那等君子莫說正直壯年,即便年老佝偻又有幾人不喜,而且,如今,他有了權位,接觸到的女子還不都是些仙姿絕色,也難保其中沒有幾個同你個性相類,才學相似的,到時哪還經得住引誘?不說別的,就是前些時日,南涪縣縣丞才進獻一批美人,其中就有幾個讀過禮樂春秋的。”

我頓了頓,然後,不滿,“徐莫華你少糊我,那些美人都是進獻給陛下的。”

雖然,近來,我足不出戶,但是,消息還算靈通。

“進獻給陛下的又如何?”她反駁,杏眸微瞪,“你怎麽知曉他就沒有偷偷進獻給丞相?說不定,他獻給丞相的要比獻給陛下的還要佳好。別以為丞相待你好就真的不會納妾,男子永遠都是食色性也,所以,你若是想要守住你嫡妻的位置就趕快産子吧。”

“越說越離譜……”我不相信,可是我無法回駁她讓我快些産子的勸誡,便洩氣道:“你以為我不想,要不是這破爛身子,我早已是兒孫滿堂了。”

“那你可有想過修補?”逗弄我逗弄得足夠了,她方才認真起來,“若是你這身子一直不好,懷上子嗣必然成問題。”

“想過。”我咬咬唇,把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盡皆告知于她,“這也是為何當初我會那般不舍将……将……他自我腹中取走。”因為,委實得來不易。

她沉默,回想起當年那事亦是面色凝重,良久嘆息道,“如此我再陪你去看看大夫吧,聽聞城南有個善治此症的,好些婦孺都是因為受了他的診治而孕子的。”

“那麽神?”

這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未來的那些所謂的名醫,包治百病,起死回生,可真的到去了才知曉不過是愚弄大衆,騙錢騙財。

我不信,但不得不試上一試。

因而,三日後,我便在莫華的陪伴之下前往了城南,求診于那個聲名遠播的大夫。

大夫模樣清俊,年歲不大,看着甚至是比孔明還要小上幾載的模樣,很難讓人信任。如此,我的第一感覺便就是,這庸醫真笨,竟是不會僞裝自己。

可是,表面依舊平靜從容,坐到他面前,說道:“妾身李氏求診。”

他嗯,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號上我的脈搏,詢問:“夫人有何病症?”

我尴尬,猶豫不決地望向莫華,見她對我點頭,才斷斷續續地作答:“就……就是……三年方有一女……然後……六年又有一子胎死腹中……再然後……十年……再無子嗣……”

自建安九年到建興二年,整整二十載,天下年號四度更換,帝王三易,所有的一切都在變化,唯一不變的便是我與孔明依舊不離不棄,從襄陽到新野,從新野到夏口,然後,從荊州到益州,貧賤到榮華,他還是他,那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我還是我,那個用情至深的貌寝女子。

我們相守二十年,什麽都很好,除卻沒有子嗣。

“夫人氣虛,體質陰寒,本就是難孕體質,能有一女已是不錯。”聞言,大夫坦誠說道,“更多的還是莫要強求。”

莫要強求……我不願,“那若是一定要呢?”

“軀殼盡毀。”平靜的,冷淡的,大夫有條不紊,“先前一子夫人已是強求,若是再求夫人怕是難以長命百歲。”

似乎,他也不算庸醫。

我笑笑,有些在意卻也沒那麽在意,詢問:“那還能有多久?”

“十年。”

“夠了。”于是,最後一點在意也全都消失殆盡,我歡天喜地,“勞煩大夫開藥。”

十年……恰好可以活到孔明離世之時,我心滿意足。

可是,莫華并不滿意,吃驚地喚了我一聲,“阿碩……”

然後,大夫擡眸,看了我片刻後,并不強求的規勸,“老夫勸夫人還是莫要如此得好,如不強求夫人尚有數十載可活。”

“沒關系。”我堅定。

原本,我就不知曉孔明死後要如何獨自存活下去,這般倒也好,省得我煩心。而且,能用自己微薄的數十載去換得一個鮮活的生命,我樂意之至。

“夫人當真?”

“當真。”

随即,大夫便揮墨開出了藥方,但在遞交到我手中之前,殷切叮囑,“服用此藥夫人切忌大喜大悲。此外,此藥存有遺症,會有上吐下瀉之疾。”

我不甚在意,含笑接過。

接着,由衷感激地對着那大夫施了一禮,好奇詢問:“不知大夫如何稱呼?”

“老夫姓華。”

……

離開之後,莫華對我頗為不滿,一路走便是一路責備,問我是不是瘋了,竟是為了子嗣而舍棄自己的生命。

我不痛不癢,反唇笑道:“不是你說的嗎,我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嫡妻之位就得盡快産子。”

她呸,與我待得久了,常也不拘小節起來,罵到:“你傻啊,我不過是吓着你玩,你何必當真?”

“我沒當真啊……真沒……”我否認,不等她接話便就抱住她,凄凄然低聲:“莫華,我只是想給孔明生個男孩,延續他的血脈,他那麽好,不該将子孫斷送在我手中,所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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