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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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心的臉騰一下紅了,她惱怒至極,又看見李檀弓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忘在耳朵邊插朵芙蓉花,一副裝俏賣乖的傻樣,氣不打一處來地拔出劍喊:“喂!你!”
李檀弓不理她,專心地勸長孫破,讓他別胡亂開殺戒。
“拿命來吧!”一心沖着李檀弓出劍。
李檀弓邊退邊說:“咦,你為什麽殺我?”
長孫破忍不住了如急電般直撲蘭心,猝然出掌!那個叫蘭沉的趕忙搶上一步,舉劍刺向長孫破。長孫破冷笑,掌風略偏,蘭沉變招不及,只遞出半招就被他劈開,整整退了三五步才穩住,可他的劍尖也在長孫破的手臂上劃出一道血口。
長孫破看着那口,說:“竟然能近到我的身,看來陽明老兒的徒弟還算長進。”他罵李檀弓說:“哪像你只會丟我的人!”
李檀弓也不管丟人不丟人,還是專心勸架,“師父,您別在這兒就打上啊,陽明真人還在那什麽宮呢,你好歹見他一面啊!”
“不見了!他又不好吃!”說罷,他已經掠到蘭心跟前,臉上紫氣暴漲。
李檀弓高喊:“哎!那姑娘小心!”
蘭心輕功還算不錯,驚險地避開,長孫破連續出掌,他正在興頭上,紫玉大法的真氣競如實體般在他周圍游動,蘭心被他的真氣罩住,就如籠中的一只囚鳥,怎樣都掙脫不開。李檀弓豁出去,撲上前抱住了長孫破的腰。
只聽“撲撲”兩聲,李檀弓和蘭心同時摔落,長孫破怒道:“又打偏了!你這個臭徒弟,專門搗亂,我要把你逐出師門!”
蘭心被紫玉大法震得心口劇痛,伏在地上喘氣,只覺得腦子裏忽明忽暗,臉頰,額頭就像挨着烙鐵,把人燙得都糊塗了。
蘭沉見狀,大吼一聲攻向長孫破,其餘弟子也紛紛出劍,長孫破毫不畏懼,運功震開諸弟子,又飄起在蘭沉肩上拍了一掌。蘭沉摔出老遠,長孫破冷笑,把蘭心從地上拎了起來。
蘭心頭昏眼花,仍然勉力掙紮。長孫破突然松開手說:“你這點功力殺不了無愁。說,你們逍遙山上什麽人殺了我的女兒?”
蘭心扭過頭去,只是咬緊了牙齒不說話,長孫破獰笑道:“好,你既然不肯說,那我也不用留着你這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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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舉掌要往蘭心的天靈蓋拍下。李檀弓突然指着蘭沉高喊:“是這小子殺的!”
蘭沉左肩挨了長孫破一掌,可能傷到了骨頭,正痛得滿頭大汗,聽到這話怒道:“你、你血口噴人!”
李檀弓說:“不是你難道還能是我啊?你師姐妹都要死了,你一個大老爺們在邊上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出來說句話!”
蘭沉怒笑道:“好,好!是我殺的又怎樣?長孫魔頭,咱們再來鬥鬥!”
長孫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你既然承認了,就受死吧。”
說完他扔下蘭心,身形從她和李檀弓之間穿閃而過,一眨眼便到了蘭沉跟前,蘭沉驚怒着劍。長孫破一聲狂吼,雙掌齊齊拍出,那把精鋼長劍竟在這一拍之下斷成數截,短劍“當啷”落地的同時,蘭沉也落在了數丈之外的草叢裏,他抽搐兩下便不動了。
“師兄!”逍遙山的弟子們齊齊驚呼,朝着蘭沉奔去。李檀弓跑得比他們還要快,他吓壞了,一個勁兒念叨不好不好一時情急胡說八道,競然把他害死了!
他撲到跟前,只見蘭沉口鼻溢血,正要去掐人中,結果被別的弟子一把推開,“你做什麽”?
李檀弓說:“救他啊!”
“你滾!”其餘人怒吼。
李檀弓急道:“我滾可以,但是他好像還有出氣兒!”
“還有氣兒?”長孫破眼皮一翻,竟又要出手,“那就打得他沒氣!”
混亂中,突然有個清越的聲音喊道:“長孫兄,掌下留人!”
山林小徑中大踏步走來一個中年人,青色衣袍,面容清秀白淨,遠遠地便拱手作揖,到了跟前,他更是一揖到底,說:“小輩們不知深淺,沖撞了長孫兄,還請長孫兄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
說罷,他又對逍遙山弟子們喝罵道:“沒長進的東西們,還不快收了你們的兵器,向前輩賠禮!”
弟子們面面相觑,憤憤地叫道:“師叔!這老魔頭……”
“不許廢話!”中年人斷喝。
迫于他的威嚴,弟子們心不甘情不願地朝長孫破躬了躬身,個個幾乎把牙都咬碎了。
長孫破歪着頭說:“哦,我想起你來了,你是陽明的師弟,當年你還是個不足二十歲的少年。”
中年人笑道:“正是,我叫陽殊,原來長孫兄還記得我。”
長孫破森然地說:“記得又如何?你假惺惺地客氣一番,難道還指望着我不殺你麽?逍遙山害死我的女兒,你們人人都該死。”
陽殊說:“不敢不敢,我只是受掌門師兄之托,邀請長孫兄上山一聚。縱然人人都該死,但師兄他老人家希望死前與老朋友敘敘舊,也是情理之中。”
李檀弓逮到了機會,跑到長孫破身後低聲勸:“師父,你看這陽明真人好歹也是武林名宿,一呼萬應,可待您還是這麽客客氣氣的,說明他怕您啊,就算他不怕,那也是不敢惹您啊。您就領了他的情吧,別傳了出去,江湖上說咱們沒氣度。”
長孫破怒道:“他殺了我的女兒,我還要和他講什麽氣度?!”
陽殊淡淡一笑,說:“長孫兄痛失親人,難免傷心。若兇手真是逍遙山的弟子,我陽殊必将其手刃,并自斷一臂,女子向長孫兄賠罪。”
這個誓發得可真重,他也是練劍之人,沒了一只手臂,就等于廢了大半的武功。長孫破重重一哼,沒有再說話。
陽殊指示弟子們背起不省人事的蘭沉,還有另外幾個受了傷的弟子,拱手說:“長孫兄,我先領着這幾個逆徒回無極宮受罰,就讓蘭心帶四位上山吧。”
蘭心驚問:“我?”
陽殊擔心弟子們的傷勢,不容她反對,已經帶着十多人疾步離開。
蘭心又惱怒又尴尬,跺了跺腳,竟然也甩手走了。
滿魚兒說:“檀弓哥哥,那個皮厚的姑娘跑了。”
李檀弓笑着說:“她一會兒準回來魚兒、阿九、師父,咱都累了餓了吃點兒幹糧歇歇再走吧。”
正當他們吃東西的時候,蘭心果然回來了。李檀弓笑嘻嘻地說:“好姑娘,快帶路吧,可千萬別把我們帶溝裏去。”
蘭心皺着一雙秀眉,滿臉不樂意地說:“逍遙山布了陣法,你們得跟緊了,一旦走錯了路便進不去,出不來了。
逍遙山山不高,林卻很密,光是千年古柏就有上萬棵。蘭心帶着他們在樹蔭中穿梭,足足走了兩個多時辰,這才看見山頂的無極宮,可拐了幾個彎後,又看不到了。
李檀弓悄悄地對蘭心說:“你可別帶着我們繞路,他是真的會殺人。”
蘭心說:“我沒有繞,就是這麽個走法,快到了。”
一炷香工夫後,樹林掩映中露出了無極宮的一角屋檐。無極宮原本是個小小的道觀,經過三代人的經營,已經是規模宏大,占地千畝。
自從長孫破找到紫玉大法後詐死閉關,陽明真人單獨作為武林白道的首領已有十年,這十年來他公正端方,執法嚴明,武林人人稱道。如今長孫破口口聲聲說他殺了自己的女兒,并且尋仇過來,逍遙山分外莫名其妙。
事出突然,消息又不知給誰封鎖了。一直到長孫破大搖大擺地闖進了地盤,衆人才知道。給武林白道三大盟送信的信使還在路上,幫手是來不了了。
陽明真人的師弟、脾氣剛烈的陽德真人坐在讀書堂上,邊飲茶邊嗤道:“自古正邪不兩立,長孫破堕入魔道是咎由自取,竟然還有臉上我們逍遙山!”
說話間便聽到外頭一陣喧嘩,有人高喊:“不好了!魔頭打進來了!”
他趕緊扔了茶碗出去,只見無極宮門前已經亂作一鍋粥,逍遙山的弟子們将長孫破團團圍住,不時有人被他從人群中抛出來,摔在地上哎喲慘叫。
“好強的內力!快結劍陣!”
蘭字輩弟子,烈焰焚天陣法!——”
長孫破大笑道:“什麽陣法!老鼠結陣了難道就不是老鼠了嗎?哈哈哈哈!去吧!”
一名筋斷骨碎的弟子被他摔在石牆上,摔得腦漿迸濺,慘不忍睹。
逍遙山衆人驚怒至極,紛紛搶攻,又有幾人被他一掌打死,他甚至活生生地扯下一名弟子的手臂,鮮血淋漓地放在口中大嚼起來,吼道:“好吃好吃,練過武的就是好吃!”
李檀弓緊緊摟着倆孩子躲在樹後,蘭心揪着他的衣領怒罵:“這樣的人你也能認作師父?!”
李檀弓說:“我前一個師父還喜歡迷奸小媳婦呢,又能怎樣?姑娘你快蹲下,別去摻和,保命要緊!”
蘭心推開他,拔出劍就跳入了戰局。
李檀弓拉着滿魚兒和阿九找隐蔽地點,阿九問:“太師父在幹什麽?”
李檀弓回答:“在打人。”
阿九問:“為什麽要打皮厚姑娘?”
李檀弓說:“因為皮厚姑娘是壞人。噓,咱們再躲開些。”
他們正要往更遠些的柏樹後面去,只聽一聲雷音獅子吼:“都住手!"
李檀弓被震得耳朵嗡嗡作響,推了滿魚兒一把說:“你們兩個躲好,魚兒看好弟弟,如果我不來找,你們就別出來!”說完他便往無極宮潛去。
無極宮門前黃土飛揚,影影綽綽中只見無數人身形騰挪,李檀弓摸到跟前,才看清動的全都是逍遙山弟子,正圍着長孫破擺陣踏圓,長孫破旁若無人地坐在劍陣中心,身下俱是他撕下來的殘肢斷臂。
“徒弟。”長孫破一眼就看見了他,“賞你條大腿吃!”
說完他真的扔了一條血淋淋的大腿過來,李檀弓忙不疊地避開,臉都白了說道:“師父,我不吃,您留着吧。”
見逍遙山弟子均用憤恨的眼神看着他,他在心裏已經把長孫破罵了幾十遍,但事已至此,他只好跑到老頭兒身邊去,垂頭不停地擦着冷汗。
無極宮門大開,陸續出來許多人,最後一名老人仙風道骨,身後有十多個高階弟子拱衛,正是陽明真人。
李檀弓無聲地嘆了口氣:這些日子他拼死拼活要把阿九送給陽明真人,如今人終于送過來了,卻演變成這麽一個無法收場的局面。
陽明真人身邊有一位中年道人,膀闊腰圓,不怒而威,想必就是剛才發獅子吼的人。他聲震如雷地說:“長孫破!我掌門師兄敬重你為一代宗師,這才放你上山,想不到你竟然大肆屠殺我門弟子,今日我陽德斷然不會放你活着回去!”
長孫破問李檀弓,“陽德?陽德是誰?”
李檀弓哪裏知道,搖了搖頭。
長孫破便說:“什麽陽德、陰德,我看你是缺德。”
陽德真人只當這師徒二人一同消遣他,勃然大怒正要出手,卻被陽明真人攔住道:“師弟不可。”
陽明真人緩步走出,包圍着長孫破和李檀弓的弟子們紛紛讓路,他一直走到距離二人幾步遠,才拱手行禮道:“長孫兄,別來無恙。”
長孫破說:“我不要這些多餘的客氣,我女兒死了,你要麽交出殺我女兒的兇手要麽就替兇手去死。”
陽明真人微微一笑道:“那好,我不客氣。但茶水已經備好,長孫兄和令高足不如進去喝一杯粗茶吧。”
李檀弓猛地攥緊了拳頭,可千萬不能進去,一進去就出不來了!
長孫破大笑說:“好個陽明真人,難道你是二十年不見我,一心想敘舊?好!徒弟,咱們就進他的無極宮去,看看這老真人還有什麽把戲!
說罷他就大踏步地往裏走去,逍遙山的弟子們劍尖雪亮,李檀弓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但無可奈何,只能聽天由命。
穿過無極官堅實厚重的大門,便是一條長青磚道,兩邊巨木高聳,巨木後面皆是碑林,有的已經長滿青苔,有的還是新立的。
陽明真人說:“這每一塊石碑下面,都埋着一位為武林正義而死的逍遙山弟子,縱然他死于萬裏之遙,我們也要把他的屍骨找回來。”
李檀弓沒多想就問:“那萬一找不回來呢?”
問完他就立刻後悔了,幸好陽明真人不以為忤,耐心地回答:“若是真找不到,那也只能做個衣冠冢了。這個,與遠處那個,便是衣冠冢”
走過長道就是無極宮的正殿三清殿及玉皇殿,裏面供奉着神仙,陽明真人不加停留,一直将他們引到寬敞的客堂青木殿。
這群人一進青木殿,殿門便轟然關閉,只聽陽德朗聲吩咐:“殿外弟子各司其職,沒有掌門師兄的命令,一律不得入內。”
李檀弓一驚,下意識地去摸刀。
殿內明晃晃地點着幾百根蠟燭,跳躍的火光映着衆人各異的表情,顯得十分詭異。殿內有二十多個人,除了李檀弓和長孫破,還有陽明、陽德等陽字輩的五人,蘭字輩的十多人。
長孫破冷笑說:“這是喝茶嗎?”
陽德搶先發難道:“這叫甕中捉鼈,又叫關門打狗!”
陽明真人急忙阻止,“師弟不可!”
可陽德已經沖了上去,他暗器功夫厲害,使的是一把金弓和鐵彈子,百步穿楊,速度奇快,一眨眼工夫便向長孫破連發了十彈。
長孫破兩掌對出,将十顆鐵彈子攏入其中,揉了揉,竟揉成了一顆大鐵蛋扔了回來。
大鐵蛋借了紫玉大法的霸道內力,來勢洶洶,陽德避之不疊,陽明真人适時插手,從側邊向鐵蛋揮出一掌,鐵蛋去勢稍偏,“砰”地打穿了青木殿的厚牆,嵌在牆外十多丈遠的一棵古柏上。
陽德的臉色頓時臭了,陽明真人沉聲道:“師弟,退下!”
陽德梗着頭說:“師兄,也許是我錯了!可這魔頭剛才在無極官外……”
陽明真人說:“退下!”
長孫破冷笑着拿了個蒲團坐着,摸着下巴說:“徒弟,你看見沒有?為師我來不及殺他,他竟然還不樂意。”
“你!”陽德又要搭弓。
“退、下。”陽明真人一字一頓道。
“是……”陽德一臉委屈,憤憤地站到一邊。
長孫破說:“打得正好呢,老道多管閑事。”
陽明真人緩聲說:“長孫兄,不如我們稍坐片刻,等一個消息和一個證人”
“什麽消息?”
“令愛未死的消息。”
“什麽證人?”
“自然就是令愛!”
長孫破勃然大怒,渾身的殺氣如網般鋪天蓋地張開,震得青木殿內的桌椅都咯吱作響。“你少拿這些花言巧語來欺騙我!”他驚人的一掌轟向陽明真人。
陽明真人左右各跳出兩個人,分別是陽德、陽殊,以及年齡稍大些的陽簡、陽穴後兩位真人主要負責處理逍遙山門內的事宜,幾乎從不在江湖行走,所以也談不上什麽名氣,可是論武功,他們卻在陽德與陽殊之上。
長孫破的一掌被他們聯手化解,陽寧喝道.“結天師陣!”
天師陣是一種四人劍陣,傳說道教有四大天師,即張天師張道陵,許天師許遜、薩天師薩守堅、葛天師葛玄,天師陣既然能以四大天師為名,可見其厲害,一旦結陣,三分的劍術也能發揮出十分的威力來。
李檀弓躲在一邊,只見天師陣裏劍影茫茫,五個人竟鬥作一團,只有攏不住的劍氣偶爾洩出,在青木殿的立柱和家具上留下條條刻痕。
李檀弓恍惚中又回到了當初劉采花對戰黃四婆的時候,黃四婆的雙鈎之快,絕不亞于眼前陽字輩的四位真人,可他們四人聯手之氣勢,遠勝于黃四婆百倍,叫人心驚膽戰。
長孫破以一敵四,并不落在下風,只見他掌出如風越打越快,掌中的那一團紫氣越打越小,越打越小,最後竟縮成珍珠般的一個紫。李檀弓只當他要敗了,誰知突然聽他暴吼,小紫點“轟”一聲炸開,把白色的劍芒扯得粉碎,陽寧等四人被他同時震出,倒退十多步才停住,天師陣頓時散了。
長孫破不依不饒,淩空出掌,氣勁如疾風暴雨般撲向陽德和陽殊,那兩人躍起閃避,陽寧再喊:“再結陣!”
可長孫破攻擊極快,又來得霸道兇猛,陽德和陽殊一時沒辦法顧及別的。陽德腳下稍慢,被長孫破一掌劈中,頓時內息翻騰,胸口劇痛,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長孫破怨恨他剛才對自己出言不遜,趁勢而上,竟把他的四肢骨骼全部打斷,将他高壯的身軀拎在手中搖晃,猶如一塊爛布。
陽字輩其餘三人目眦欲裂,齊齊掠上,誰知長孫破突然把陽德扔向陽簡,陽簡不忍心師弟受傷的身體墜地,趕緊收劍去接,就這麽一眨眼工夫,長孫破已經到了他面前,厲指彈出。
陽簡口鼻噴血向後倒下,鼻骨已斷。
“師伯!”青木殿裏的逍遙山弟子齊齊驚呼,有人喊道:“一起上!殺了這個魔頭!”
長孫破大笑着說:“好好好,一起上,免得我一個一個殺麻煩!”
一股綿長如山間清流般的暗勁擋在他們之間,陽明真人說:“住手!”他面色如常,但全身真氣奔湧,顯然已是怒極。
長孫破指着他的鼻子說:“怎麽?老道士要與我打了?要是真打,我讓你三招。唉,想你這逍遙山也經營百年了,怎麽就教出這樣差的徒弟,差勁,差勁!”
陽明真人涵養極好,終于還是忍住了,說道:“長孫兄,再等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後消息不到,那就……悉聽尊便吧。”
長孫破如鷹隼般看着他說:“我女兒真的沒死?”
陽明真人點頭道:“真的沒死。”
“真的?”
“真的。”
“好,那我等!”長孫破席地而坐,“如果你騙我,我便将你們吃得一個不剩。”
李檀弓才不會傻等,他早就在尋找哪扇窗子沒有關牢,雖然外面也是龍潭虎穴,但總比在殿內死于亂掌之下要好。結果還真讓他找着了,趁着陽德他們鬧哄哄地打架,他翻出窗戶就跑,一口氣跑到無極宮外,四下裏找阿九和滿魚兒。
滿魚兒從一棵大樹上探出頭說:“師叔,我在這兒呢!”
“噓!”李檀弓抱她下來,又抱下阿九,“咱們快逃!”
“逃哪兒去?我外公呢?”
李檀弓說“他老人家吃不了虧的!”
“那阿九也一起走嗎?師叔不是要把他送來逍遙山嗎?”
李檀弓慢慢地停下了腳步,嘆了口氣,說:“現在看來是不成了。”
這時阿九指着樹林說:“師叔,剛才那邊有一個人喊我,我害怕,他喊我好幾聲我都沒去。”
李檀弓頓時警覺起來,順着阿九說的方位去找,果然在亂草叢裏找到一個人,但是已經奄奄一息了李檀弓扶他起來,問:“朋友,你怎麽了?”
那人奮力地睜開眼皮看了他一眼,還沒說話,先咳嗽着噴出滿嘴鮮血道:“快……快去告訴師父……”
李檀弓把耳朵湊上去,那人斷斷續續地說:"咳、我……一……告訴我師父……長孫……咳……多……”他說到這兒,竟然一口血水堵住了喉嚨,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咯咯咯”的聲音,他緊緊抓住李檀弓的衣領,越抓越緊,滿臉是驚恐至極的神色,李檀弓連忙喊:“喂!朋友!朋友!”
因為用力,那人的手上、臉上青筋畢露,他就這樣緊拽着李檀弓,死了。
李檀弓費了好大勁才把那人的手扒開,知道這個人應該是蘭字輩的誰,遺憾他最後也沒能把名字說出來:他生前受過極重的內傷,衣服上血跡斑斑,胸口凹陷了一大塊,顯然是斷了許多根肋骨。
李檀弓嘆息,唉,他受傷後不知道苦熬了多久才爬到這裏,只差一步他就能見到陽明真人了,可惜啊……于情于理都要把他送到他師父跟前去。
他對滿魚兒說:“你快去無極宮裏找那個皮厚姑娘過來,說我有要緊事兒找她。”
滿魚兒說:“師叔,我有點害怕。”
“別怕,”李檀弓鼓勵她,“他們不欺負小孩子,我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快去吧,我等你。”
滿魚兒磨磨蹭蹭地一步一回頭地走了,李檀弓把屍體放平,從衣服上撕下布條,蘸了一點口水把他的臉擦幹淨些過了半天,滿魚兒終于帶着蘭心跑過來,蘭心撲到跟前,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落。
李檀弓問:“他真是你的同門?”
蘭心捂着嘴,嗚咽着點頭。
“是師哥?”
蘭心俯下身去,哭得整個人都在抽動。
李檀弓說:“好姑娘,眼前不是哭的時候,你趕緊回去報信吧!”
蘭心終于平靜下來,囔着鼻子問:“我師兄怎麽死的?”
李檀弓搖頭道:“我不知道。”
“那是誰害死他的?”蘭心急着問。
李檀弓又搖了搖頭道:“不過他死前說了一句話:“快去告訴師父,長孫什麽多的。”
他解開死屍的衣領,查看那人胸口最致命的傷處,可惜他沒見識沒眼力,左右也看不出個門道,只是肯定不是長孫破殺的,因為老頭兒一直和他在一起。
突然他皺眉說:“姑娘,你師哥嘴裏好臭。”
死屍嘴裏難免有點兒臭味,可實在是臭得刺鼻,他心想這人不是中過什麽毒吧?突然蘭心小聲驚呼,原來她摸到死屍的後腦勺,發現那裏整整齊齊地插着三根銀針,只露出頭皮一點兒。這兩人茫然地互相看着,這時無極宮門前的更鼓響了。
李檀弓叫聲“不好”,背着屍體往宮裏沖——已經過了一個時辰,長孫破腦子有病,萬一把一個時辰錯當作三個時辰,那就壞事了!
果不其然,裏面鬥法正歡,陽明真人和長孫破各自閉目行功,但他們實際上在無聲地過招,陽明真人臉色微紅,額上大汗如珠,長孫破周身紫氣騰騰,殿內的內功真氣如刺芒,如蛛網,如暗焰,雖然無影無蹤,但卻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李檀弓猛然撞進去說:“都住手!”
蘭心緊跟着跳進門,還沒說話眼眶已經紅了,“師父……”
屋子裏頓時人聲俱靜,陽明真人乍看見慘死的弟子,身子一個踉跄,侍立的弟子們慌忙把他扶住。陽殊和陽寧沖過來怒吼:“這是怎麽回事?”
蘭心抽抽搭搭地說了前因後果,還有師兄那句遺言,可那句話沒頭沒尾,誰也不明白他臨死前到底想說什麽。
陽殊轉向李檀弓問:“你真的什麽也沒看見?”
李檀弓搖搖頭,他突然想到這位蘭字輩師兄遇襲,如果是在逍遙山勢力之內,他們自己人怎麽會察覺不到?可如果是在勢力之外,他一個重傷之人怎麽可能走到離無極官如此之近才倒下?這中間一定有古怪!
他說了聲“跟我來”,便帶着陽殊一行往發現蘭字輩師兄的地方跑去,那處是樹林間的深草叢,到了傍晚更加昏暗。他們提着燈籠尋了一大圈,沒有發現人爬行或蹒跚走動的壓痕,那位師兄果然是被故意扔在這個地方的。
長孫破也暫時放下了女兒的事,跟着衆人出來,遠遠地站着。
李檀弓偷偷地湊到他身邊,把屍體腦後的三根針、嘴裏又臭得刺鼻的事兒說了。長孫破嘿嘿一笑:“這是你之前那個師父的伎倆,怎麽跑來問我?”
李檀弓愣了愣,師父?劉采花?
長孫破接着說:“漁火老太婆的‘奈何三針’嘛,吊命用的,就算人到了奈何橋也能被吊回來,就是死得更慘些罷了。連你也不知道,看來老太婆不打算把這招傳人,我也是三十年前見識過一次,與我一同見識的人都死絕了,徒弟你看好了不用一時三刻,屍體該爛得連骨頭都不剩。”
原來是漁火婆婆!可她老人家怎麽又給攪和進來了?
正當李檀弓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時,幾個逍遙山弟子連滾帶爬地跑過來禀告說師兄的屍體突然化了。
衆人都大驚,急忙趕回青木殿,還沒入殿門就聞到裏面奇臭無比,等進去了,幾個定力不足的弟子扶牆幹嘔起來。李檀弓捂着鼻子上前查看,蘭字輩師兄的屍體果然無影無蹤,連那三根針都化沒了,地上只有一攤冒着白煙泛泡的黃水,又腥又臭。
蘭心見着這幅慘象忍不住掩面大哭。她一哭,其他人也跟着哭,陽明真人臉色慘白,心酸落淚。倒是長孫破旁觀者清,冷冷地說道:“哭有什麽用,趕緊查查是誰殺了他。”
一句話提醒了大夥兒,紛紛叫嚷着要報仇,蘭心正想說出那三根銀針的事,卻被李檀弓拉住了。
“怎麽了?”蘭心小聲問,李檀弓沖她搖搖頭。
蘭心滿心的疑問,終于還是沒說。
陽明真人對着長孫破慘聲道:“長孫兄,這就是我派去尋找令愛的弟子,如今他死了,令愛沒找到,時限卻到了……長孫兄,這境況……唉,随你吧!”
長孫破卻冷靜了下來,他已經不在氣頭上了,開始回想這一路上的種種蹊跷,莫非女兒不是逍遙山所殺?而是有誰設計了這個圈套讓他們鑽?不管是誰,那些人的目标都是陽明真人。
他腦子糊塗,想到這兒就再也想不下去了,只神經質一般地搖頭。
李檀弓也在想:他們一出水下的通道,就遇見了那具錦衣衛的屍體和字條,這說明設圈套的人是知道他們在下面的河長孫破在那個地方已經躲了十幾年,從未有人知曉,可見其隐蔽,那麽那個知道的人……
他猛地擡眼望着長孫破,一句話幾乎脫口而出:設圈套之人不會就是你女兒吧?
長孫破問:“你看我幹嗎?”
“我覺得你女兒沒死。”
長孫破也這麽想,他一手抓李檀弓,一手抓阿九和滿魚兒,趁殿內紛亂悄悄地退了出去。
李檀弓問:“師父,咱們去哪兒?”
長孫破說:“找女兒。”
“可是去哪兒找呢?”
“先找再說。”長孫破說。
李檀弓問:“你說那人會是漁火婆婆殺的麽?”
長孫破瞥了他一眼,道:“既然要殺他,何苦又把他送回來報信?再說那老太婆殺人向來精細,一掌震碎胸骨不是她的手法。”
李檀弓長嘆一聲,抱頭蹲下呻吟,他實在想不通漁火婆婆到底和這事兒有什麽牽扯,還有青姑,還有常缺、海紅雁、擺渡婆長孫愁、滿魚兒……這一路上,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長孫破說:“與其在這裏瞎想,還不如當面去問問老太婆。徒弟,你帶我去!”
兩大兩小四個人在山林中走了個把時辰,眼見着夜越來越深,便停下來休息。長孫破席地而坐練習紫玉大法,滿魚兒和阿九奔波勞碌了一天,早就困乏得不行,兩人躺在火堆邊睡覺。李檀弓翻來覆去睡不着,便一個人出去透透氣。
這一天正好是新月,漫天星子,月亮卻隐沒在地平線下。李檀弓心裏煩亂,不知不覺走遠了,等醒神時已經找不到來的路,他這才想起蘭心說過逍遙山有陣法,一旦走岔了便再也回不去。正着急呢,突然發現前頭密林裏有火光,他還以為是自己繞了一大圈又回來了,喜滋滋地摸過去,走到一半覺得不對勁,樹林裏人影憧憧,完全不像是長孫破能弄出來的動靜。
他走得更近些,頓時吓得目瞪口呆,眼前俨然是一幅地獄場景!那些人影根本不是活人,而是挂在樹上的一具具屍體!
夜風陰冷,屍體大多死相凄慘,面目猙獰,有的還在淋漓地滴血……
李檀弓打個寒戰,準備無聲無息地退回去。可他的行蹤早已落在對方眼裏,他一挪步,對面便跳出三個人向他撲來。
李檀弓大驚,他輕功還可以,一下子繞過了那三個人。他來不及定神,發足狂奔,後頭三人緊追不舍,看得出都是練家子,有一個幾乎能追上他,另兩個腳步稍微沉重些。
李檀弓玩了命地跑,他只能跑不敢喊,喊雖然能喊來長孫破,可更會驚動了對方,也不知道林子裏埋伏着多少高手!他不出聲,對方竟然也不出聲,四個人沉默地在林子中追逐,李檀弓腳下一個趔趄,順勢跌倒,那個離他最近的人便沖到前頭去了。
李檀弓滾了幾滾爬起來,換個方向再跑,那三人随即跟上。李檀弓的心都要從腔子裏跳出來了,他知道自己那點微末的功夫,光對付這個跑得快的就夠嗆,更何況後面還有兩個!
他決定不與他們交手,只是跑,能跑多久就跑多久。他對自己的腳力有信心。可惜事與願違,那個跑得快的已經向他出招,他扔出幾枚暗器,李檀弓仗着身穿火蠶絲甲硬是接住了,可是背上被敲得生痛。
暗夜無月,他瞧不清對方的樣子,對方三人也覺得前面那小子就像條滑溜的泥鳅,明明就要抓到了,卻又讓他跑了。
有人打個呼哨,而後兵分三路,要對李檀弓來個包抄,暗器簌簌地飛來,李檀弓心裏已經把他們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等到耳朵上中了一镖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