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

随扈說:“屬下聽說嘉定知縣為人忠厚,愛民如子,大人也不肯見?”

常平侯說:“他素有清名是他的事,我既不是為他而來,為何要見他?”

随扈躬身行禮,準備去回複衆地方官員,他剛退出院子,常平侯說:“等等。”

随扈趕忙回來,常平侯吩咐:“本地縣衙裏有位姓鮑的師爺,你去把他帶來。”

姓鮑的師爺?為什麽不肯見官兒,倒肯見師爺?随扈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還是領命去了。

不多會兒,鮑師爺戰戰兢兢地出現了外頭那些沉着臉,帶着刀的虎狼般的軍士已經讓他出了一身冷汗,此時又望見了被捆在樹上的鮑大,他頓時腿就軟了!鮑大雖是榆木疙瘩,蠢鈍遲緩,但也是他唯一的兒子啊!

“侯、侯侯侯……”

“侯爺。”王錢兒替他說。

“侯爺!”鮑師爺跪了下去,“草、草草草草……”

“草民鮑和信,四十一歲,嘉定本地人氏。”王錢兒又接口。

“鮑和信你起來吧。”常平侯從懷中掏出了昨日繳獲的沉香扇,“我聽說這把扇子曾經落在你的手上,你可否講講來龍去脈?如果講得好,我放了你兒子。”

“是是是!”鮑師爺搗蒜般點頭,憑着記憶開始講,從夏小七被他的翰林老爹追打後失落了扇子,到扇子被曹寡婦娘家來探親的秀才表弟撿到,到王婆在公堂上誣告曹寡婦和表弟相互勾結謀害親夫,到老知縣讓自己把扇子還給王錢兒,到自己和人喝酒灌多了黃湯說漏了嘴……

常平侯微笑道:“如此說來,我果然是要謝謝你了。”

“不不不,草民不敢!”鮑師爺誠惶誠恐地說。

“下手殺害曹大郎的是誰?”常平侯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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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尚未查明,但依草民的愚見,江上水賊的可能性最大。”

“我知道了。”常平侯說,“好了,把你的兒子帶回去吧。”

鮑師爺如蒙大赦,忙不疊地磕了幾個頭,跑去解鮑大身上的繩子。父子二人就像屁股後面着了火似的逃出小院,夏小七也知道機不可失,捂住隐隐作痛的肚子跟着跑。

“哎,小七!”王錢兒在身後喊。

夏小七回頭。

王錢兒搶下常平侯手中的沉香扇扔了過來道:“等我幾個月,到中秋的時候我還來玩!”

夏小七接到扇子,愣愣地望了他一陣,悵惘地說:“你說好了的,不能騙我。”

“騙你的。”常平侯摟住王錢兒的肩膀,幾乎把他箍在胸前,“他不會再來了,你也不會再見他了。”

夏小七抓着扇子,在晨風裏站着不動,明顯是想哭的樣子,鮑師爺和鮑大慌忙地一左一右挾持着他,忙不疊地逃命去了。

春色愈深,滿園繁花,夏小七抱着膝蓋坐在花蔭下唏噓了一整天,掉了好些眼淚:他的好朋友不見了,可能這輩子也不能見了。他想:此生找到一個投緣之人是多麽不易,而失去又是多麽容易啊!

他從不打聽王錢兒從哪裏來,有沒有家人,到底是誰,因為他們是最好的朋友。好朋友只看當前,不問過去,也管不了将來。

他想起有一天和王錢兒半夜喝酒賞月,兩人都喝得半醉,月光照進窗棂,淡淡地映在他們身上,王錢兒仰頭問:“不知道這月光能否照到京城?”

他說:“京城有什麽稀奇?”

王錢兒說:“就是,京城不稀奇,京城裏沒有你這樣的好朋友!”

而如今,他可能要永遠失去這個好朋友了……

夏小七再次紅了眼睛,他攤開手中的沉香扇,轉念又想:我只是失去一個相識不久的朋友,就這樣傷心難過。常平侯那麽喜歡王錢兒,說不定已經喜歡了許多年,喜歡得極深,讓他幾個月找不到王錢兒,又該是多麽痛楚煎熬啊!

黃檗向春生,苦心随日長,常平侯這些日子應當都過得很不開心。

“哼,但是現在輪到你高興了。”夏小七把扇子收起,插進後衣領子,接着站起身來,拍拍屁股底下的塵土,沒頭沒腦地道:“灑家醉矣,欲眠,君且去。”

然後他就回家去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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