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趣?那也未免……
遠之想到這裏,臉上的平靜才産生了些裂痕。
“你這是什麽表情?在想什麽?”
琳
琅瑜邪一顆心思都懸在聶遠之身上,對方表情細微的變化自然是逃不過他的眼睛。但見身下的人臉上平靜的表情不再,反而是雙唇輕抿,嘴角微揚,一副似笑非笑。
再看他一雙漆黑的眸子盯着自己,雖沒有到處游移,卻直直的望着自己一瞬不瞬,好似要将自己看出了洞般。
手下的皮膚突然變得滾燙起來,琳琅乍然縮回手,下一刻又覺得不妥,心中頓生怒氣,富有覆上他的身子。只這一舉動伴随着他落下的吻,狠狠的侵占了聶遠之輕抿的雙唇。
狂風暴雨般的猛烈攻勢,讓本就還虛弱的遠之根本無力招架。對方輕易就撬開了他的雙唇,打開了他的牙關,滑膩的舌頭如蛇般靈活鑽入。攪動着他的舌,糾纏着、啃咬吸允着。
主動與被動的關系,君與臣的關系,征服者與臣服者的關系,在這一吻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遠之的順從,讓琳琅不甘的同時又有點欣喜。良久,他松開被他啃咬得紅腫的唇,微蹙着雙眉,沉聲問着身下之人。
“聶遠之,你可願意忘記過去,從此甘心留在本王身邊?”
若他能安安分分,或許他會是個不錯的陪伴。至少,他不會如女人那般糾纏煩人,也不會在他身邊嚼舌根多嘴。
以他對聶遠之的了解,他知道聶遠之寧願獨善其身,也不會想要融入他北國之中。
但,聶遠之越是不願,自己就越要拖他下水。他人已在北國,那麽他的心便也要給自己跟着過來!
等待着對方的回答,琳琅眼中的神色變得難以捉摸。
以為他當真猜不到聶遠之那一丁點兒的心思?分明還記挂着那墨徹,分明還想着他那海青國,分明是想任自己所謂,打發自己。最好讓自己憤恨之下直接一刀将他砍了,哼,他琳琅有那麽好耍弄嗎?想死,還待問過他。
此時問出這個問題,他壓根沒指望從聶遠之嘴裏得到什麽好聽的答案,也不過是一番試探。不過心底裏頭,還是懷揣着那麽點期盼,希望能聽見自己想要的答案。
“王上這話不該問伏臣。”遠之終是露出一抹淺笑,猶如寒冬初暖的三月陽光,暖得叫琳琅不禁眯起了眼。
“伏臣以為,自己既是被王上指名要送來北國的人,那麽甘不甘心自然由不得我說。若是王上非要臣說出這麽句話,那臣自然也能說:臣甘心留在王上身邊。至于王上說忘記過去,恕伏臣直言,要忘記過去的方式很
多,若王上想要直接些的,臣記得北國有名師忘川,其調制的‘忘川’可謂天下最奇亦是最好的毒。”
所謂忘川,藥如其名。一飲忘川,前塵往事與我何幹?若是能,他倒是想讓琳琅賜一杯忘川,好了卻自己的那段過往。
這個人!這樣的一個人!
琳琅面部肌肉抽搐着。
這樣的一個人,他怎地就看走了眼,先前還未他猶如死魚的反應而惱怒。原來要得到他的回應,該是用如此的方式。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聶遠之,我知道你這麽說的目的。既然如此,我又怎麽能辜負你一番苦心呢?”
不滿疤痕繭子的粗糙大手用力一扯,裂錦之聲破空而起,那白皙的皮膚就這麽剎那暴露在彼此眼中。
一是沒有遮掩羞怒,依然淡定自若的蒼白男子;一是狂野如火,眼底被熏紅的霸氣王者。
王者居高臨下,而該臣服于身下的人垂眉斂目,詭異的看不出一絲卑微,反而令人看得了骨子裏的那股清冷與傲骨。
琳琅瑜邪笑了,是發自心裏的愉悅笑容。他看着他身下的聶遠之,這樣的男人,他怎能不攀不折,怎能錯過如此絕色?!
“聶遠之,記住。你的傲骨,唯有我能踩在腳下,唯有我能折煞!那墨徹,他不配!”
不配嗎?
“若墨徹不配,那合該獸性未泯的蠻子就配得了?”
一言既出,否尚未極,橫禍遂至。
獸性未泯的蠻子?
琳琅瑜邪一挑英氣的雙眉,唇邊那抹諷刺的笑染上寒意。這話中有話,說得可恰到好處。既然對方都故意來惹人糟蹋了,那自己何必再客氣。
“聶遠之,這話說得真好。本王真是愛聽。”掐着遠之的下颚,琳琅眯眼冷笑,“本王的奴人對本王如此盛情相邀,本王又怎好拂了你的好意。”
下一刻,遠之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自己的肩膀再次傳來劇痛。被包紮的傷口顯然已經再次撕裂,而趴伏半跪在床榻的姿勢,絕對是一種赤裸的羞辱。
涼意來的快,去的也快。他看不見身後人的動作,但卻更敏感的感受到對方觸摸的每一處肌膚,就如同被點上了火焰,漸漸燃燒過冰冷的背脊。
“都說南方的男兒纖細瘦弱,有些更勝女子。今日一見,才只傳言非虛。”手下的觸感令琳琅愛不釋手。雖然那白皙的皮膚上還留下昔日征戰時遺留的瑕
疵,可那些疤痕并不影響他的情欲,反而在這柔與剛的矛盾中生出更強烈的占有欲。
這背對着自己的男人,可是那無敵将軍,是海清昔日的守護戰神啊!帝王的寵臣又如何,他琳琅要的人,沒有得不到的。
伸出舌尖,輕舔着聶遠之脖子後敏感的肌膚。富有彈性的皮膚,讓琳琅在舔舐吸允過後,幾乎欲罷不能。他沉迷于這樣新鮮刺激的感覺,他并不好男色,可也狂傲得肆無忌憚。他只知道,現在的聶遠之已經徹底勾起他的興趣,而不再是随便吓唬玩玩而已。
一手帶着強勢的力氣壓着對方的雙手,另一手繞過背後的肌膚,劃過腰際,在對方無法自持的顫抖中,輕笑着繞到胸前。
輕輕嘗試捏了捏胸前的紅纓,接着好奇的彈了彈。很快,對方的胸前便本能的硬了起來,而後整個身體的肌肉也開始僵硬。
“怎麽,這樣就有感覺了?不愧是被調教過的身體,只是簡單的碰觸,就讓大将軍放棄矜持了,嗯?”
放浪的話語,昭示着這只是個開始。心底同時燒起一把野火,卻不知是欲是怒。
半跪在床榻間的聶遠之緩緩閉起眼,他的身體本能的在給予反映。他無法反駁,這具身體的确在過去受到了不少調教。
就連他自己,也厭惡的身體,可想而知此時此刻在琳琅王面前,他又能表現的如何高潔。可是,就算這樣,他還是有他的尊嚴,他的底線。
突然,輕合眼皮微微一抖,卻倔強的不願睜開。他寧願咬牙抵抗,也不願意發出任何呻吟。那只在他胸前肆虐的手順着他的身體慢慢向下探去,現下已經來到了令人可恥的部位。
只是輕輕的一握,遠之雙膝一軟,幾乎支撐不住。幸而被另一只剛強的手臂勾住了腰,才能讓他維持趴跪的姿勢。
“我的将軍,這是怎麽了?你可要給本王好好跪好了,這樣的姿勢才适合你不是嗎?”
冷嘲熱諷的語言近在耳畔,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頸後,令遠之撐在床榻上的手不住的抖動。
“看來,遠之你很高興很興奮呢?怎麽,就要被本王占有,是不是令你格外驕傲呢?即便如同母狗般跪在本王身下,即便只能雌伏于本王的胯下,遠之還是高興得不可自拔吧?”手中用力一握,箍緊了手中的灼熱物體,任由其想膨脹想宣洩,卻無處可去。
漸漸苦笑,聶遠之從沒像此刻般痛恨起自己的身體。這具身體,竟然面對
如此污穢的言語,反而會愈加興奮。這一切,都是多虧了過去的墨徹啊。
自己是不是還該學着感謝,感謝他改變了自己的這幅身軀,至少在此時此刻,自己竟還勾得起琳琅王的興趣,憑自己這幅令人作嘔的身體。
苦中作樂:至少,他還能從對方的一舉一動中獲得所謂的快感。
“王,您且快些。”
眼中是琳琅看不見的死寂,唇邊吐露的話卻帶着沙啞的情欲,不同于剛才的冷淡平靜。
被這樣勾人的聲音所引誘,琳琅不及多想,順着自己本能的意願一把扯下了遠之的稠褲。
不再是“隔山打虎”,而是确确實實的親密相貼。
琳琅過去也有與小倌行過房事,他了解男男相親畢竟有違常倫,會造成身體上的傷害是必然的。迷亂中看見了遠之肩上的血跡,心中不由軟了下來。
他試着探入一指,并不急于一時。然而,他的好意有些人卻并不領情。
“王何必如此替遠之考慮,這可不像是琳琅王的作風。”
這個過程越是漫長,遠之越覺得痛苦。琳琅不會知道,自己看着這具身體在他身下一點點所起的反應,他有多希望就此了解自己。他有多唾棄自己的——肮髒。
他寧願被粗暴的對待,也不需要任何一點柔情來激發他身體更多的反應。那只會讓他更加的——身不如死。
若非他身負着為海清質子的責任,若非為了那人,為了兩國的協議。他何須像如今這樣,在床底之間忍辱負重。有時候,他真的好恨,恨他千辛萬苦的守候,換來的卻是如此命運結局。
“別對我用激将法,這對你沒有好處。”琳琅還保有着冷靜,不過顯然已經不多。他的下體漲的生疼,極度渴望進入身下人的身體,尋求慰藉。
“怎麽是用激将法呢?王或許不知道,伏臣在淩王身下時,可最愛……”
“給本王閉嘴!”
琳琅一把抓住遠之的黑發,用力的向後拉扯,迫使遠之痛苦的向後仰頭。眼角微睜,看見了身後之人扭曲猙獰的面容。
“記住是誰在你身體中,記住本王的一切!聶遠之,現在在你身上占有你的不是那狗屁淩王,是我琳琅瑜邪!”
毫無預警的猛地自男人身後貫穿了他,果不其然的将那後穴撕裂處傷口,淌下鮮紅的血。
看着身下被撕裂的
男人,琳琅扭曲的面容帶上了快意的笑:“聶遠之,你真該感謝你的這幅身體。看看你在我身下流出就如同處子般的鮮血,果然能激起本王的興致。不過,想必你這後庭卻叫那墨徹失了興致,否則,如何讓他舍得放你來本王這裏呢?你放心,在本王沒有玩膩你之前,是不會舍得将你送與他人的。所以,你可要給本王好好表現了。”
便随着惡意的中傷與侮辱,琳琅沉下自己的身軀,在将身體的重量壓負于聶遠之背上的同時,身下也進入得更深,挺入得更有力。
緩緩的抽動起來,帶出點點鮮紅,順着遠之白皙的大腿流下,漸漸染紅了床榻上的被褥。沉重的鼻息始終萦繞在耳畔,伴随着間或響起的輕微呻吟,還有男人無情的啃咬撫觸。
琳琅持續着掠奪,始終沒有停歇的跡象。而身下的遠之漸漸承受不住那強烈的需索,失去了內力支撐的他,在經歷過長途跋涉後,身體幾乎像個空殼。如今被迫一番歡愛,自是再也承受不住。
意識慢慢遠離,而這一刻的他只覺得高興。慶幸他終于能離開眼下地獄般的折磨,離開這無法忍受的煎熬。
4、入夢
他不常做夢,初時是無夢可做。
若白日受盡了世間的冷嘲熱諷,那麽在寂靜的夜晚,你絕不會想要繼續那些刺骨鑽心的痛。因為,那是對一個驕傲的人最可怕的折磨。
自從聶家因叛國之罪被滿門抄斬,他從一位養尊處優的少爺成了一只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聶遠之還記得,那時他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不到十歲的年紀,說不懂卻也該懂了,只是懵懵懂懂,是非對錯還辨得不夠通透。
那年的海青特別冷,寒冬裏的第一場大雪,幾乎掩埋了城裏的每條小道。市井間向來流言蜚語頗多,正是在這些傳言中,聶遠之慢慢懂得了自己的處境。他是亂臣賊子的孩子,他的父親,昔日海青的大将軍叛了國逆了君,所以他們一家該殺的都被殺了。這等重罪,株連九族本就理所當然。
可皇帝終究心軟了,大将軍過去替海青立下赫赫戰功。看在這等份上,他放過了聶家最小的老幺,貶為平民,任其流落街頭。
人人都說,聶遠之該感謝皇帝留了他一條狗命,能讓他繼續茍活于世。
他沒有出京城,因為小小年紀的他即便出了京城也無處可去。他流落街頭,骨子裏的倔強讓他即使饑寒交迫,也無法低下頭向路人乞讨。
每日,只有在無人的街頭,他才會細細摸索,靜靜找尋別人丢棄的果腹之物。驕傲如他,是與生俱來的天性,沒人教他改,他也不懂得去改。
所以只能日複一日,直到他也不知何時會來臨的改變或終結。
他流露街頭那時,還只剛剛入秋。轉眼間已是寒冬,可他身上的衣物沒有增加,數月的苦寒已經抹去了他的光鮮,讓他看起來肮髒瘦弱。唯有那雙黑眸,始終保持着清亮,不同于臉上的污濁。
或許,就是這份清亮吸引了那名少年。在那個寒冷的冬夜,在聶遠之卷縮牆邊等待死亡的那刻,他們的生命第一次有了交集。
那雙華貴的錦靴踏入模糊的視線,意識已經漸漸遠離的遠之勉強擡起頭。
這條街巷不該有人來,總是乏人問津。因為這裏是個死胡同,而身後的那破敗院落,早就遭人唾棄,牌匾橫斜。
但無論多死寂多冷清,這裏都是他的家,唯一的家。
小小的少年瀕臨死亡,卻依然倔強的與大他數歲的錦衣少年對視。不過看在少年眼裏,這毫無焦距的視線實在缺乏威懾力。
“你就是聶遠之?聶家唯一的遺孤?”
清清冷冷的聲音,透着孤傲威
嚴。十多歲的少年展現無人能及的魄力,以睥睨天下之姿踏入他的生命。
凍裂的唇微微開合,喉嚨卻似凍結,無法吐露一個字。他想問他是誰,又為何而來。
仿佛看透了聶遠之的心思,那錦衣少年微微蹙眉,随後倨傲擡起下颚,語氣中帶着幾分自豪:“家父乃海青淩王,而本殿下正是淩王唯一獨子,墨徹。”
堅持聽完這一句,對遠之來說已是極限。卷縮的身子往牆邊傾倒,模糊的視線終于完全變成了黑暗。
再次醒來,他發現自己并沒有跟爹娘哥哥他們團圓,反而身處一間陌生又華麗的屋子。聶遠之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感覺,似遺憾卻又欣然。随後,他才知道,原來是那叫墨徹的少年救了自己,而自己正身處他在京城的別莊。
聶遠之雖然被救,心裏卻沒有半分感激。相反,當日相見的畫面一直定格在他腦中,那少年倨傲的态度也一再刺痛了他的自尊。
如今的他,不該留在這種地方,也沒資格留在這裏。
正是他的這種性格,讓他與墨徹有了第一次碰撞,很慘烈也令他刻骨銘心。
“堂堂大将軍的孩子,原來不過是孬種。哼,你這種人,不配姓聶。”
生平第一次,聶遠之失了冷靜,被激得沒了分寸。不顧尊卑,不分高低,他與那錦衣少年扭打在一塊。昔日在同齡的孩子裏打架從未輸過的他,如今在墨徹面前卻輸得一敗塗地。
他不服,眼底怒火中燒。即使被對方壓着雙手按在地上,卻還是固執的回頭瞪着對方。
“對,就是這種眼神。這才像個有骨氣的男子漢。聶遠之是吧,告訴我,你想不想有朝一日能如今日般将我打趴在地上?”
面對少年的質問,遠之只是抿緊了唇。可那滿臉憤怒的表情,還有那對噴火的清澈黑眸,讓少年即使得不到回答,也明白了他心底的心思。
“既然想,那就別再逞強。你還想回去過那種流浪的日子?還想受盡衆人恥笑,然後只能日夜游蕩街頭靠剩物為生?我父王告訴我,真正的男子漢該是能屈能伸,空有傲骨有什麽用?成不了大事依舊是場空。”
少年在跟他講道理,而聰明的聶遠之當然聽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
過去,從沒人這麽跟他說過,所以他不懂。如今,少年墨徹的話就如同當頭棒喝,至少讓他清醒,讓他不得不思考起這番話來。
于是,聶遠之在別院住了下來。墨徹替他請來了西席,教他讀書寫字,又送來了很多兵書,讓他随意翻看。武學方面,他本就熟記聶
家的武功心法。只是流浪街頭的日子,他連生存都難,根本無心修習。而過去在家,他是老幺,是家裏人疼寵的對象,日日随心所欲,不務正業。
一場家變改變了他的人生,也讓他與墨徹有了交集。
在別院的那四年裏,他不問世事,只顧埋頭苦學,勤練武功。墨徹經常來看他,就算再忙,他也不會忘記關心他。
漸漸的,聶遠之的生命中有了失去家人後第一個重要的人,而随着時間的推移,那個人已經深深刻入心中,再也無法抹去。
十四歲那年,他武學已經頗有成就,兵法政略更是皆有獨到見解。他的授課恩師早在一年前就離去,因為他已經無所相授。而之後的日子,遠之便自行琢磨;有時,也會與回來看他的墨徹探讨一番。
墨徹已經二十了,褪去了昔日的青澀。不知何時,遠之也無法再從他臉上看見那些純粹的輕狂與霸氣了。他變得內斂沉穩,也變得有些難以捉摸。微笑成了他臉上常有的表情,偶爾,那眼底也會閃過不知名的別樣情緒。
那一年,海青發生了幾件大事。先是老皇帝病逝,再是年幼太子位被篡奪,而在那場宮變中,墨徹失去了他最尊敬的父親。
然而還來不及平複喪父之痛,墨徹便繼承了淩王的封號,擔起了屬于他的重責。先是平了叛亂,再是助小皇帝登了皇位。而他自己,則成了一人之下,實則萬人之上的攝政王。
那一年,海青的邊境也不安穩。似是裏應外合般,皇朝內宮變剛剛落下帷幕,邊界的戰事便如火如荼的開了打。
自海青前任鎮國将軍死後,海青的武力便一蹶不振。朝內良将不出,而駐守邊關的老将卻相繼去世。加上宮變後的人心不穩,海青一時間動搖了根基,陷入了混亂。百姓惶恐不安,流言四起。
正是在這一片混亂中的某日夜晚,許久不再來別院看望的墨徹再次踏入了聶遠之所住的地方。
一名還是臉上未脫稚氣的少年,卻在四年間飛速成長,被一身經歷逼得少年老成。另一名卻是如今高高在上的攝政王,為國為民背負重責歷任,不得不傾注所有堵上一切。
兩人在月下飲酒,被月光映落的人影相交而錯。
他問:“遠之,可願成為我的神兵利器。”
而他,毫不猶豫的回答:“此生不悔。”
便是這一句承諾,成就了之後一戰成名的少年将軍,也讓海青再次有了強大武力,有了他們的無敵将軍——聶遠之。
從亂臣賊子
到備受重用,不過短短一年。他始終游走在邊疆,才定了西邊的寇亂,便去了南邊剿匪,當他再次回到皇城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模樣。
原來,攝政王力排衆議,在朝堂之上力挺他,才能讓他有機會帶兵出征,并獲得如今戰功彪炳,凱旋而歸的榮耀。
原來,攝政王還一直暗中查探,在握有所有證據後一意孤行,重審昔日聶将軍叛國之案,這才牽扯出一段叫人心酸的真相。栽贓陷害,亂臣賊子另有其人。
挺直了腰杆背脊端坐在馬上的少年,扳直了一張臉,掩飾起心底的激動。回京的這段路并不長,從進了城門到皇宮的這段路更比不得之前的迢迢長路。可是如今的他們,隊伍被拉得悠長,幾乎是寸步難行。
那些熱情的百姓,那些中途便辨出家人,忍不住與之相擁的将士與家眷。聶遠之沒有阻止,也不忍阻止。所以,即使那麽想見到那人,即便他的心已經越跳越快,越跳越猛,他還是忍下了,壓下了。
當真是漫漫長路,而長路終有盡頭。那巍峨高聳的城門,與他,只有數步之遙了。
此時,皇宮的城門緩緩打開,街道外的百姓被攔在了外圍。可今天是舉國同慶的好日子,是少年将軍打了勝仗凱旋歸來的好日子。所以一早,皇城中便頒布了命令:大赦天下,舉國同慶。
于是,層層把關的皇宮開放了外圍,這才得以讓熱情的海青百姓能湊近一點,靠近一點,只為能親眼目睹他們心中的小英雄與他們尊敬的海青攝政王相見的一幕。
百姓的心情激動,端坐在黑色駿馬上的聶遠之更激動。
他的恩人,他的主子,他的王爺,他心中最重之人。時別一年,幾經身死,他終于再次回到這裏,堂堂正正的站在了他的眼前。
他想親口告訴他,他聶遠之,沒有丢了墨徹的臉!
城門已然大開,從裏頭出迎的隊伍很長。百官相迎,而走在最前頭的唯有兩人。一個小小的孩子,還有牽着他手,面帶微笑的青年。
熟悉的面容讓冷硬的他瞬間紅了眼,這一年來他改變了很多,唯一沒變多少的便是那依然不善言辭的性格。
皇上與攝政王親自出宮相迎,身後更是百官随行。這是何等的尊榮,是何等的榮耀。即便是聶家先祖,也不曾受到過的榮恩!
此時此刻,他聶遠之不再是昔日的過街老鼠,不再是亂臣賊子之後。他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世人面前,可以挺起胸膛直起腰杆,露出骨子裏深埋的那股傲然。而面對自己的家族,他也不會
再背負罪責,因為眼前的青年早在他遠征的日子,便遂了他此生的心願,替他平了聶家的冤案。
翻身下馬,凜凜強風吹響他殷紅的披風,烈烈陽光照得那一身銀铠光芒奪目。少年沉穩的踏出每一步,帶着武将與生俱來的飒爽英姿,走向迎面而來的隊伍。最後,他的腳步随着前方青年停下的腳步而停下。
四目相對,一則濕紅雙眼,一則激動難掩。只是君是君,臣是臣,君臣之道自古便該秉持遵循。而在衆目睽睽之下,他與他更該做得好,做得地道。
“臣,聶遠之,參見陛下,淩王。願吾王萬歲,淩王千歲。”單膝着地,他行着标準的武人之禮。
在他身後,傳來整齊劃一的跪拜聲。接着,那洪亮的參禮之聲響徹了整個皇城。
“參見陛下,淩王。願吾王萬歲,淩王千歲。”
這是他帶領了一年的兄弟手足,他們中的每一個,無論是如今在這裏的,還是被留在那邊疆深埋黃土的,都是海青上下最該感謝的人。
“聶将軍快平身。”年輕的攝政王代替了幼小的皇上,上前幾步扶起了跪拜在地的海青英雄。墨徹搭着聶遠之的雙肩,此刻的他激動得雙手微顫,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又一遍。
“好,好啊!聶将軍不負衆望,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毅然的轉身面向宮門外圍的百姓,墨徹用那清朗依舊的聲線朗聲道:“我知道這一年多來海青發生了很多事,我也知道你們一直都擔驚受怕。擔心我海青的未來,擔心着自己的家人。”話鋒一轉,那聲線拔高了幾分:“然而,今日是聶将軍凱旋歸來的日子。西邊的亂平了,南邊的匪清了。若是北邊東邊再惹點什麽事出來,我相信我海青也不會懼他分毫!天佑我海青,本王在此奉陛下之命,賜封聶遠之海青國大将軍之名!”
“陛下萬歲!淩王千歲!”
“聶将軍!聶将軍!聶将軍!”
百姓沸騰了,因為他們英明神武的攝政王肯定了他們心目中英勇的少年将軍。
那一刻,聶遠之覺得自己的人生該是了無遺憾,也該是到了頂峰。這加諸在身上的光環,讓他義無反顧的為海青而東奔西走,他依言成了他的神兵利器,也成了海青國的無敵将軍。而那時的他,根本不會想到之後會迎來的痛,還有那一道道捅在他心口上的傷。
十年磨一劍。
奔走了十年,傾注了一切。換來的,卻是他親手對他揮出的劍,最致命的一劍。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
與他之間發生了改變?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不再像他,而自己也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聶遠之不知道,就算知道也已經毫無意義。
他不常做夢,在不知名的某一日,他又有了更堅決的理由。
一旦做夢,就會讓自己陷入無邊無際的回憶,勾起他無法割舍的情,牽動他花盡心思才勉強抑制的痛。
然而有時候,越是不想做的事,卻偏要發生,這就叫做身不由己。
他又記不得了,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老是時不時回憶起過去,每每在夜裏做起夢來。不過幸好,那些夢中的事都是值得他驕傲的事,而傷痛往往會在他醒來後的現實中,才被落實。
所以如今的他反而希望多做些夢,讓夢做得長些,最好就這麽做下去,永遠也不要醒來。
然,是夢終會醒。黃梁一夢,夢醒,世事皆空。
“怎麽,睡了一天一夜還不夠嗎?看來大将軍的身子确實該好好補補,否則如何滿足本王的需索?”
冷酷生硬的話在身邊響起,令他想起了自己的處境,還有不久前才發生的種種。突然之間生出股想要賭上一賭的念頭,也是打從心裏覺得身旁的那個蠻子男人,其實一點也不令人畏懼。而事實上,他是真的累了。裝的累了,扮的乏了,也不想再應對了。
“王上,伏臣有件事想同王上打個商量。”
平躺在床上,他連頭都懶得動一動,更別說花精力去看床邊上都站着些什麽人。站了什麽人都不關他的事,只要知道他想說話的對象也在其中,那就夠了。
不等對方的回答,他只顧着自己說出想要的,而答不答應就不是他的能左右的事了。
“伏臣想要個身份或名分,随便什麽都好。伏臣還想要個小院子,能讓伏臣好好養身。”
聲音平緩,不急不躁。他一一說清目的:“要身份或名分,是想在王上允許的範圍裏能走動走動,也是想讓王上的臣子識得伏臣,以免引起誤會,将伏臣當是随便什麽人給宰了。不然,伏臣可就不能供王上消遣找樂子了。至于要小院子養身,其實也是為了王上着想。王上給我個院子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但有了小院子的我便能好好養身體。畢竟日日躺在這床上,對我這身體絕對不是件好事。這些,想必王上招來任何一名大夫都能得到結論。而我身子好了,才能好好滿足王上的需索。剛才,伏臣還聽王上親口這麽說過的。所以想必,王上定不會拒絕伏臣的要求。”
這段話有
些長,說得他微微小喘。而在說話的這段空隙,他終于從剛剛蘇醒的狀态中徹底清醒,也有了些力氣可以轉頭打量四周的情形。
不過力氣是有,可他卻不願意浪費。看那些不想見的人事物,這是賠本買賣。
一旁站立的人裏頭,最靠近床榻的邊是琳琅瑜邪了。白大夫剛走,說是人馬上會醒。所以他才沒跟着後腳離開,就為等着床上的人醒來。但目的為何,琳琅自己也說不上來。
在他身後一步之遙站立的,是他情同手足的結拜兄弟,也是北國現任的宰輔,裴嗣衣。太醫前一刻離去,他後一腳進門,為的是來催促琳琅與之商讨國事,卻不料撞上了正好醒來的聶遠之。
而在兩人身後,還站了幾人,皆是琳琅手下的心腹大臣。
自剛才聶遠之的那番話後,這些人便表情各異。後排的人看不見主子的表情,只能垂着頭各自該怎麽便怎麽,只要不出聲就行。但站在琳琅身後裴嗣衣不聞自家王上的反應,卻看盡了從對方開口後,他家王上就一變再變,好不了得的變臉絕技。只是礙于大局,他唯有憋屈的忍着胸腹間的那股沖動,勉強維持臉上的表情。不過那抽搐的唇角,卻洩了他的底,好巧不巧更是讓某人看了去。
“裴嗣衣!”厲聲大喝,卻吓不倒深知他脾性的宰輔大人。
“臣在。”顫抖的聲音絕不是害怕。
琳琅瑜邪掃了眼身後穿着繡有鳳鳥圖藏青藍袍,象征着北國文臣之首的儒雅男子,冷冷的出言警告:“別以為本王不敢辦你,惹怒了本王,本王一樣能要了你的腦袋。”
“臣……遵旨。”
“遵你狗屁的旨!你分明沒将本王的話往心裏去,看什麽看,抖什麽抖!”
“哈哈哈哈……”再也忍俊不住,他的王,他裴嗣衣此生效忠的唯一的王。其實外界的傳聞真的錯得離譜,眼前的男人哪裏可怕,該說是可愛才對。
“來人,給我把裴相給拖出去!日落之前,本王不想再看見他!”
這個裴嗣衣,越來越放肆。真是叫他……頭疼。幸好,在這裏的都是他的心腹,是北國最重要的主心骨。而唯有在這些人的面前,他才能暫時放下王者的威嚴。
視線調整,繼而對上一雙探究的雙目。那雙清澈的黑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