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是想……
唇上的溫熱始終沒有離去,聶遠之心思不定,氣息不穩。下意識的閉上眼,而那唇上的力道瞬間加重,逼得雙唇微開,對方的舌立即乘虛而入。
一個綿長的吻,直把原就昏沉的腦袋變得空無意識。再多的心思,也變掩埋在了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之中。
“大人,我回來了!”
興匆匆的趕回來的小薩子哪裏知道屋子裏頭發生的什麽事,才踏入院子便扯開嗓子。他心裏惦記着裴相大人,當然還有自家那個惱人的大人。于是加快步子一路從外頭往屋門沖。
只是才接近那屋子,突然刮來一陣古怪大風,直把毫無防備的他吹得連連後退,踉跄不穩,差點兒就要摔倒在地。
“哎喲!”扭了腳的小薩子雙手還死命護着胸前的茶盤,腦袋還沒想明白,就聽聞裏頭傳來的兩個聲音。
“你家的小奴才真是不懂事。”
“王上說的哪裏話,人是你給的,與我何幹?”
這話音剛落,屋裏頭又響起“砰砰”兩聲。接着,小薩子就傻傻地看着從屋子裏頭跑出來的自家大人一邊拉攏着微敞的衣襟,一邊沖自己走來。
“怎麽?腳扭了?”
小薩子還在發愣,被對方一問,這才回神又搖頭又點頭。他心思還混亂着,剛才的話,還有此刻站在自己跟前,雙唇微腫的大人。
“小薩子,怎麽才多久不見,小奴才變蠢奴才了?”從屋子裏踱步走到門邊的琳琅瑜邪,懶懶的靠在屋門上,眼神嬉笑地看着聶遠之,“你家大人那麽關心你,你怎麽也不懂回禮感恩,嗯?”
看見琳琅瑜邪的那一刻,小薩子只覺得背脊一陣抖索,神智立馬清醒了。
瞧他做得蠢事!
“大人,我,我……”
他說了半天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只是站在原地,額頭滲汗。
聶遠之擡手接過小薩子手上的茶盤,騰出一只手輕輕一摸他的頭:“裴相大人有事剛走。你的腳怎麽樣?很疼?”
小薩子低下頭,胡亂地搖了搖。
聶遠之瞥了眼,心
底無奈一笑:真是睜眼說瞎話,那腳還在瑟瑟發抖呢。肯定是疼得厲害了,說到底還是個不大的孩子。
“我說遠之,本王就這麽被無視了?這小奴才比本王重要?”
“明明不是這般性子的人,何必裝作這模樣?王上就算沒有王上的架子,臣也不會嘲笑您的。”聶遠之終于給了琳琅瑜邪一瞥,随即又迅速移開。
沒辦法,心底還有些不适應琳琅如此的态度。
“哈哈哈哈。”琳琅瑜邪開懷大笑:“小薩子,是不是你這小奴才在你家主子面前說了本王什麽閑話?你家主子對本王好像有些不滿啊。”
“王上,小薩子不敢!”小薩子當真了,吓得忙撲跪在地上:“王上是好人,小薩子從沒說過王上壞話。”
“行了,你起來。”琳琅沒想到對方反應這麽大,又見聶遠之面無表情的模樣,總覺得是惹他不愉快了。無趣的摸了摸鼻子,這玩笑開得似乎不得法。
“多謝王上。”小薩子想要站起來,卻不料腳疼得厲害,一個站不穩就要倒下。離他最近的便是聶遠之,奈何他手上托着茶盤,一時反應不及。
這一下子,小薩子又重重一摔,可真站不起來了。
琳琅無奈的直搖頭,來到聶遠之身邊接過他手中的茶盤道:“扶他進屋子裏去,我命人去白辭那兒取些傷藥來。”
聶遠之毫不意外琳琅會這麽說。他是位好王上,不管是對屬下還是對百姓。這一點,他從沒懷疑過,他一直在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耳朵聽。
可心底為何會生出一股悵然?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越是了解琳琅瑜邪,便越是感到心慌意亂。
琳琅吩咐侍衛去白辭那取藥,折回屋子的時候,聶遠之正在細心的替小薩子查看腳上的傷勢。他沒有出聲,細細打量聶遠之的一舉一動。
這個人真的很迷人,從頭到尾,從內到外。
骨子裏的倔強與傲骨,流露在外淡漠無求,無論哪種都讓他着迷。又如同此刻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溫柔細膩,還有那認真的眼神。
此刻的聶遠之,完全不像傳說中馳騁一方的大将,更像是江南水鄉溫柔多情的俊兒郎。而自己,差點就失手毀了他,差一點……
想到這裏,琳琅的臉色突然僵硬起來,那凝固在臉上的笑容讓他無法将這幅美好的畫面繼續印畫在腦海裏。
“遠之。”他忍不住開口打斷對方的動作,他想讓聶遠之看着自己,他想讓聶遠之以後的生活中都有自己的身
影。
他,決不會讓聶遠之這個人離開自己!
“嗯?”遠之正在替小薩子查看傷勢,聽聞聲音便反射性的回頭。他還微抿着唇,保持着剛才認真的神色,然而看見叫喚自己的琳琅瑜邪時,那份神色漸漸褪卻消失。
那是自己心底情緒所反映出的表情,而在琳琅瑜邪面前,他很少露出真實的感情。除了前些日子在大殿之中的那場鬧劇。
感情這東西,是會失控的。一旦習慣了流露,便會不受控制。他已對琳琅此人産生了迷茫,不該再放任自己下去。
是不是一再提醒自己琳琅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琳琅眼見着聶遠之神色的變化,幾乎是細微的,卻沒有錯看分毫。從何時起,他變得了解起眼前的男子,變得開始在乎,開始——舍不得。
他不會後悔,也沒有覺得做錯。他想要的人,并不在北國。他只能通過這種卑劣的手段才能得到,才能接近。他處心積慮,也一直想要利用。
只是從今往後,或許不再是了。
“冬獵之後,便去兵部那赴任吧。”他說完此句停頓了下,想要觀察聶遠之的反應,卻唯有失望:“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讓你回去。當初想要一官半職也是你自己的提議,那麽就按着你心中那般去做吧。偏院人少,一直待着也傷身。兵部那兒這些年堆積了不少各方兵策書卷,可供你打發時間。”
聶遠之剛剛建築起的高牆瞬間便産生了裂痕。琳琅的這番話,就如同強弓巨劍,狠狠地砸進他心裏頭。
他終究沒能忍住地冷下臉色,他無法做到淡漠,他才發現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全是空話大話,而讓自己看清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琳琅瑜邪。
“我這輩子不會忘記墨徹這個人。”
激怒?沖動?
不,他只是在說一個事實,也并非一時沖動。反而,他是卸除了所有武裝,坦然地将心底的想法告知眼前的人。
這是回報,回報琳琅剛才那番話給自己的恩惠:既然你琳琅瑜邪能對我坦誠,那我何嘗不能。
“那就記着。”
琳琅瑜邪笑了,這個自信煥發的笑眩目得讓聶遠之不禁眯眼。
“記着他,留在我身邊。”
而終有一天,你的心裏會有個更深刻的名字,叫琳琅瑜邪!
12、挑釁
最近,小薩子很是頭疼。因為原本無人問津的小院子,突然就成了門庭落市的地方。若要問這個變化從何而來,其實也該怪他自個兒不好。若非他在裴相面前不分時宜的多嘴,又怎麽會引來這些個形形色色的人呢?
那日王上來探望他家主子發生的事,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總算是明白了,為何他家主子聽見王上的名諱總是表情古怪:有時候冷漠、有時候沉思,有時候又會晃神。原來,王上與他家主子是那種關系。
這也難怪,聽說他家主子過去是海青國的大将軍,鼎鼎有名。如今被送到這北國來,還成了下面那位,心裏不好受是肯定的。
小薩子瞬間便同情起他家主子,自然對他家主子的态度也變好了。想想,主子平日待他也挺好的,就算自己偶爾發發脾氣,也不會怒目相向。況且在見識到了王上對主子的那般态度後,他真是有點後怕。
主子在王上心裏,占得位置可不小呢!
心底有些不安,想到裴相大人平日裏待自己最好,便忍不住跑去找人。
那天,裴相大人剛下朝。小薩子見着人的時候,他正在與其他幾位大人談論朝政。看見小薩子,二話不說地把人喊了去。
小薩子也迷糊,不知怎麽地就被帶着走。然後就見到了後妃娘娘們,然後又見到了宮廷畫師,然後然後,還有一群面容并不陌生大人們。
當裴相大人終于注意到小薩子的不安,将他喚到一旁問及時,小薩子回了這麽一句:“裴相大人,我……我真不知道王上那麽喜歡我家主子。”
所謂禍從口出。自那之後,來往偏院的人便多起來了。當然他怪不了任何人,因為這是他自己惹來的禍端。
幸好,他家主子似乎不知道這事,根本沒對他生氣。
還幸好,王上最近很忙,已經好久不來這裏,估計也懶得管這裏的事。
“哎……”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五次嘆氣了,小薩子端起泡好的茶水,往偏遠的路走。
自那以後,禦膳房的下人與廚子們也對他百倍殷勤,根本不用等他自己動手泡茶,一進那塊兒便會有人端來泡好的茶水,讓他拿回去。這倒也省事,節約了他不少時間。
不敢耽擱的往回趕,今兒個禮部侍郎來探望大人,順帶告知冬獵的行程。這位侍郎大人在北國可是不得了的人物,背景雄厚,連王上也要賣幾分面子的。想到之前他家主子那副不冷不熱的模樣,真怕惹侍郎大人不快。
只是,小薩子的擔心似乎有些多餘。
一盤棋,黑白割據一方,輸贏未定。
而分坐兩邊的人,一個人執子未落,面容卻是輕松帶笑;而另一人,面色微凝,雙眉緊蹙。僵持的局面沒有持續多久,很快,白字落下。
端看良久,最後長嘆一聲,舒展眉峰:“哎,是我輸了。”賀顯坐直身子,雙眼依然看着棋盤,久久不舍得移開。“妙,真是妙。沒想到聶兄能有如此精湛的棋藝,賀某佩服。”
“哪裏,在下只是僥幸而已。”以棋會友,會的自然是朋友。看來賀顯此人,倒是值得一交。
遠之側頭沖小薩子揮了揮:“薩兒,過來。”他早就發現了小薩子,只是剛才不便開口。
自那日後,他家主子就這麽喚自己了。說是為了親近些,小薩子心底也樂意他這麽做。
“賀大人,我給您倒杯水解解渴。”小薩子是個聰明的孩子,學什麽都快。這會兒的動作,可都是他家主子這幾日教的。
“呵呵,小薩子啊。過去見你跟着王上,倒不見那麽勤快。看來,定是聶兄教得好,瞧你現在聰明利索的。”
接過小薩子遞來的茶,賀顯随口說。他是個不拘小節之人,原也是看不起眼前這個聶遠之的,故而遲遲不來此處。
今日王上再三提及冬獵之時,禮部尚書大人又因着準備冬獵不在朝內,故而此事便交由他了。他覺得推拒不得,只能來此。
對于聶遠之的印象,除了那次冬祀夜宴親眼得見,便唯有傳聞之中。然不管是哪種,都不得賀顯之心。
宴慶那日,他對王上傲慢不恭;而加上之前種種傳聞,他與海青攝政王之間的暧昧。他看不起聶遠之此人也屬正常。
然而今日,就此一盤棋,便推翻了他對于聶遠之此人過往所有的評論。
奕者,王也。棋者,才也。
善奕者,焉無謀也?
當真是能從棋局之中看出一個人,聶遠之“無敵将軍”的名諱,并非空穴來風。而他,作為海青大将卻成如今北國伏臣,即便面對王上還能保有那份傲骨,賀顯倒覺得值得佩服。
“賀兄,此話不妥。薩兒膽小,若是吓壞了他,苦得是我這個主子。”
“哈哈哈哈。”賀顯聞言暢快大笑,“既然遠之這麽說,那麽我怎好繼續?”此一來一往見,賀顯又把對聶遠之的稱呼拉近了幾分。
聶遠之挑眉不語,他倒是覺得無妨。北國兒郎多直爽,這是當日在大殿上便已得見的事。與這類人打交道他并不排斥,反而覺得輕松。昔日常年身處軍中,周遭的弟兄們脾氣耿直的不少,他們都習慣了直來直往。
“遠之,近日來實則尚有要事。”賀顯的棋瘾過足了,該談的事可不能忘。否則回去,他也能跟王上交差。“王上該是與你提過冬獵之事吧?”
“是提過。”琳琅瑜邪自那日以後便沒有再來過這個院子。為此,他心中還松了口氣。他還需要一段時間去思考,今後到底該如何應對琳琅王。
賀顯一點頭,接着道:
“距離冬獵的日子不遠了,冬獵乃是我北國傳統,王上怕你對儀式尚不了解,故也希望來此先給你講講。”
各國都有各國的傳統風俗,北國自然也不例外。若是在這等特殊場面上犯了什麽忌諱,那可是連王上都保不了的。
琳琅瑜邪不希望自己在冬獵中犯了什麽錯,遠之自然也不想。
“如此,便有勞賀兄了。”
于是,小薩子随侍在一旁,而賀顯與聶遠之則開始談論冬獵之事。
關于冬獵,北國人都是再熟悉不過。不過對于遠之來說,還是全然陌生的。為此,賀顯也格外細心的逐一講述。從祈天式,登塔式到之後的群臣拜天儀式,最後才是前往北國東營外的八木森進行狩獵式。
期間,小薩子只聽聞倆位大人越談越熱絡,也不知談了多少聊了多久。不知不覺間,自己便搖搖欲墜,靠着身側的梁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談完話的兩人發現小薩子的模樣,賀顯先忍不住蹙眉,剛想要開口卻被身側之人阻止。賀顯側目,只見聶遠之微微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心中實在感慨,若往後誰再讓他聽見诽謗眼前此人的,他賀顯一定是要站出來說公道話的。如此心胸寬廣之人,更甚于自己,如何會是個以色事人的佞臣。
送走了搖頭淺笑,面露無奈的賀顯。聶遠之回到屋中來到小薩子身邊。并非他裝作好人,小薩子在他眼中只是個孩子。自己來到北國以後,他是唯一一個随侍在身邊的人。對他照顧點,也是應該。
況且這些日子以來,原以為他乃是琳琅派來的眼線,實則對方的單純實在不像是能擔當此任者。或許當初琳琅瑜邪派他來,只是因為他是琳琅身邊的人而已。
想到此處,聶遠之猛然打住心思,不再往下繼續。他臉色有些蒼白,緊閉的唇用力抿住。幾個呼吸的時間,才舒緩下神色。
“薩兒,醒醒。”一直讓人站在那兒打瞌睡也是不妥,更何況時間已經不早。
小薩子睡得熟,老半天才覺得一直有人在喚他。微眯睜眼,下一刻立馬驚得跳直了身體。
“主……主子,我……我不小心就睡着了。對不住對不住。”他連連賠罪,心中早就将聶遠之與王上擺在了差不多的位子上。
“行了,如果太累,今日個就早點歇着吧。”聶遠之本就不怪他:“晚上也別準備什麽了,我也不餓。你若是餓了,桌上還有些點心,可以先吃些。”
“這怎麽行!主子是主子,小薩子可不敢冒犯。”
“呵呵,你家主子可不在這兒,王上的人,我聶遠之才要巴結呢。”遠之這話是與小薩子開玩笑的,哪知對方一聽,竟然立馬連連擺手,還生氣地紅了眼。
“王上既然讓奴才伺候聶大人,那主子便是
我小薩子的主子。大人若是不喜歡小薩子,也用不着說這種話存心怪罪于奴才。”
聽聽,連“奴才”也出來了。小薩子可從不在自己面前這麽自稱的,看來自己是真的讓他氣着了。“行了,跟你開個玩笑罷了。你若累,便去歇着。我這頭便你一個人,若你倒了,誰服侍我?”
聶遠之說了這話,小薩子一愣,随後瞬間便樂起來了。他家主子是好人,如今他是親身體會出的,可不再信旁人說三道四了。“這……”小薩子大起膽子,想要應聲。
“好大膽的奴才。”
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小薩子一句話咔在嗓子裏,半天吐不出個字來。
聶遠之站直了身子向來人看去,來者是位女子,稱其風華絕代亦不為過。這些日子來他院子作客的人不少,可女子來訪倒還是頭一回。
北國宮中有宮中的規矩,對于後宮的規矩,想必與海青也不會相差太多。這名女子能如此肆無忌憚的闖入男子院落,想必是有些身份地位。
看她的年紀不過二十,又如此貌美。聶遠之瞬間心中有了答案。對方的面色似是來者不善,于是不動聲色的等着對方表明來意。
“哼!區區一介伏臣,被王上封了個從四品的參裏而已,就敢對娘娘無禮了?”那女子身邊站着一名水靈的宮女,此時女子尚未開口,便是由她打得頭陣。
遠之看了看那名宮女,再看了看女子身後還跟着的兩名大漢,一名公公。心中不禁冷笑:看來是有備而來啊。
“臣初來乍到,禮數不周還望娘娘見諒。”遠之對着來者抱拳一揖。
在海青,武将對比自己位高的嫔妃也只需行抱拳之禮而已。在不重武的海青尚且如此,那麽在崇尚武道的北國,想必武将的威信更甚前者。雖然他只是個挂名的兵部參裏,但好歹也是隸屬兵部列位為武。
“真是有怎樣的奴才便有怎樣的主子。”女子微開杏口,吐出的句子卻字字譏諷。
而聽聞女子一言,她身側的宮女又嚣張跋扈地厲色相向道:“清妃娘娘可是王上最寵愛的妃子,乃是正一品之位,便是裴相見了我家娘娘也要低頭行禮。你區區一介從四品,還不快些跪下?”
這頭宮女剛說完,聶遠之身邊的小薩子可就忍不住了。
“你別胡說八道,我北國武将何時需要行跪拜之禮了?你別欺負我家主子剛來北國不懂北國禮數,倒是你這小小宮女在這裏叫喝,對我家主子無禮,算是什麽事!”
“大膽奴才!”清妃此時臉色一變,怒喝一聲:“來人!給我掌嘴!”
她氣急。本是占了上風想要好好羞辱聶遠之這不要臉的男寵一番,怎知這小奴才跑出來攪局。也好,之前瞧見這主仆人關系甚好,既然羞辱不到
主子,便拿這小奴才撒撒氣,看那聶遠之作何感想。
“是!”清妃身後,兩名高大的侍衛應聲而出,大步沖小薩子走來。
小薩子臉色瞬間慘白,但他依然固執的站在原地。他沒有說錯,他既然是王上派來照顧主子的,那就不能讓主子憑白無故給人羞辱了去。緊張地雙手握拳,恍惚間仿佛看見他家主子對他淺淺一笑,心底竟然湧出股勇氣來。
然而那兩名大漢并沒有能順利拖走小薩子,聶遠之眼神一冷,在來者出手前便将人拉到自己身後。
“不過是說了實話,娘娘若要追究,那在下倒也想跟你評評理。”
兩名侍衛被聶遠之冰冷的眼神震住,不敢再動手分毫。眼前之人此刻所散發出的氣息,竟讓他們倆感到不寒而栗。
“不知北國的禮法之中可有提及,欺騙朝廷命官者,該作何懲罰?”聶遠之冷笑,她想要動手傷人,那就別怪自己咄咄逼人。
“清妃娘娘既然能坐上六宮正妃的位子,那麽想必對北國禮法定然不陌生。遠之在此請教,不知娘娘可否告知?”
清妃恨得咬牙,這聶遠之果然有些手段。不過她在北國的地位,豈是能容區區一個男寵動搖的?她父親乃是薩克爾部族大長老,母親則是阿古德部的長公主,加之如今她在宮中的地位,哪個人見了她敢這麽對她?就算是裴嗣衣也不敢這麽放肆!
“今日本宮非要掌了這奴才的嘴,若是你敢阻攔,那便休怪本宮一并連罰了。”她是不便主動出手對聶遠之出手,但若對方阻撓在先,那正是合了她的意。
清妃笑得得意,一揮手道:“來人,給我打!”
聶遠之決不會坐視不理,小薩子會得罪清妃也是因為他。只是此刻,膝蓋的傷痛突然發作,那陣陣鑽心的疼,讓他幾乎搖搖欲墜,連站都無法站穩。
眼見對方兩名侍衛已經伸手拽住了小薩子的衣服,将人拖了過去。聶遠之怒氣橫生,猛然間出手襲向倆人。
他雖內力不在,招式卻是戰場上磨練出的淩厲。倆名侍衛雖是宮內高手,卻一個不留神被其搶了先機,胸前各受一掌,退開幾步去。
沒有內力的招式,根本無法對他們造成傷害,最多也便是退那麽幾步了。然而被白辭警告不可擅自蓄力的聶遠之,此刻卻傷得比那倆人重得多。
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鮮血,聶遠之依然故我的擋在小薩子身前,身體晃動得更厲害,若非小薩子死命攙扶,定是已經站不住。
“想動手,便先過我這關。”
只要他還在,便不會讓那倆人出手。
“你們倆個,還不給我動手!聶參裏以下犯上,同罪處之!”清妃已經說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自己沖上去對付那聶遠之。
都是此人,都
怪此人。自從此人入宮以來,王上便再也沒有前來找她!
兩名侍衛也頗為無奈,剛才那一掌讓他們明白,若是聶遠之存心用上內力,恐怕此刻吐血倒地的便是自己了。對方顯然身子有恙,才會如此。
只是清妃的命令不得不從,故而只能再次出手。
“誰敢對他們動手!”
近乎咆哮的聲音猛然闖入,驚得那兩名侍衛剛伸出的手瞬間僵持,不敢再向前分毫。
這個聲音,清妃不陌生,小薩子不陌生,其他人都不陌生。唯有神志渙散的聶遠之,已然分辨不清來人。
13、施救
琳琅瑜邪大步跨入屋裏,本就不大的屋子因為他的出現顯得更為狹小。他筆直走向聶遠之,在他身前停下。上下打量不過須臾,出手迅速搭上他的腕脈。
胸口的起伏一次不一次緩慢,臉色越發陰沉。若非他适時出現,想必眼前之人還不知要傷成什麽樣。白辭千叮咛萬囑咐,看來終究是功虧一篑。自己是知道的,聶遠之的固執,聶遠之對自己的無情。
“清妃,今日之事本王日後再跟你算。”
“王上,您聽臣妾解釋。”清妃心中惱恨,裝出委屈的模樣,眼角還隐隐含淚:“是眼前此人包庇那奴才,是他們膽敢對臣妾無禮在先……”
“離開這裏。”冷冷的打斷清妃的話,琳琅甚至沒有回頭看對方一眼,轉而對另兩名侍衛道:“你們,快去喊白辭過來。”
那本要對聶遠之動手的侍衛聞言,如蒙大赦,不敢耽擱分毫立刻前去找人。
琳琅不想遷怒于人,若非清妃的命令,他們也不敢這麽做。而清妃向來霸道,他早有所耳聞。只不過鑒于她族中地位,他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然如今,她竟然得寸進尺。
“王上……”清妃還想說什麽,只可惜終究還是未能如願。
“娘娘,既然王上要您離開,臣看您還是先離開的好。”說出此話的乃是跟着琳琅瑜邪一同折回此處的賀顯。正是他離開時路遇清妃,察覺有異,才前去找了正在書房處理卷宗的琳琅。
清妃也是心思細密之人,她本就不喜賀顯此類人,念及今日在來時路上偶遇,一下子便能想得通透。
狠狠地瞪向賀顯,恨不得撕爛對方那張似笑非笑的嘴臉。就是王上身邊的這群人作亂,才會惹出這等是非。
然而此時的清妃也明白,若現在再固執己見,只怕最後吃虧的定是自己。瞧剛才琳琅王對那賤子如此在意,清妃扭曲的變容就更陰沉幾分。
想跟她鬥,他們走着瞧。
“王上要臣妾離開,臣妾走便是。只是臣妾還是想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宮中也有宮中的規矩。若是臣妾都不按着規矩來辦事,那麽這宮中豈不大亂?臣妾沒有錯,王上若真要為此事追究,那臣妾也認了。”說完,拭着淚對琳琅瑜邪扼手一禮,轉身帶着她的人離去。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矣。”賀顯搖頭感慨,那清妃的名諱也算是大名鼎鼎,只不過傳入他耳中的都是些臭名罷了。
視線一轉望向另一邊,眼前的情形實在令他有些尴尬。作勢摸了摸鼻梁,他默默的看着心目中倨傲
、冷漠、火爆脾氣的王上,此刻正雙眉緊蹙地扶着聶遠之,臉上雖沒有流露太多神色,可那雙眼睛卻全然出賣了他。見他還輕輕伸手替對方小心的擦拭着唇邊的血漬,賀顯心中無端生又出一句感慨:天下英雄,終究是難過‘美人’關吶。
“王,白大人來了。”剛才那兩名侍衛一刻沒有耽誤地将人帶了來。
白辭一進門,便看見已然失去意識的聶遠之。醫者本該冷靜為上,然而眼前這人,當真是能讓再好脾氣的人,也犯上火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白辭這話裏充滿了怒氣。他辛苦救了兩次回來的人,好不容易讓王上開竅了,不再憑着性子把人給王閻王那塞了。這回又是哪個王八羔子!讓他知道了,看他怎麽收拾才能消氣!
白辭不指望誰來給他解答,就算要回答,那也是等他救完人後。事實上,當真也沒人搭理他,直到他二話不說要把人擡走。
“白辭,你是想做什麽?”琳琅不放手,看着白辭想要個答案。其實他想問的是聶遠之的傷勢情況,然而一出口,便有些不知所謂。
“王上,我讓你選:是你放手,還是我放手。是你來醫,還是我來?”
“我只是……”
“你只是在浪費時間,你可知醫人之事乃是分秒必争的!”最後一句,白辭已忍不住上揚了語調。
一旁的賀顯見狀,真是替白辭捏一把冷汗。
哪裏有人敢這麽對王上說話的?或許有,但他賀顯是從來不曾見過。今日有幸,實在該感謝在此的所有人。
“賀顯,過來幫忙。”一把甩開琳琅的手,白辭不信他,眼前的琳琅已經有些慌亂過頭了。
賀顯一驚,反射性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然而看見白辭那冷冰冰的眼神及緊抿的雙唇,他立刻就回應了對方的指示來到對方身側聽候吩咐。
“幫我把人搬到榻上去,來搭着這裏。”白辭示意讓賀顯接替他的位置。
賀顯剛想順從接手,卻被琳琅推了開去:“我來。”琳琅這句話說得很平穩,已不似剛才略含起伏。“他的心脈很亂,我先用內力疏通淤阻,你快些準備。”
白辭只看了他一眼,便起身開始到一旁準備起來。他知道,琳琅現在是最能護好聶遠之的人。
待針與熏藥都準備齊之後,白辭命所有人退出屋子,将門一把關了起來。
憑白辭的本事,人定是能安然無事的。
聶遠之雙手負在身後,緊緊
地握着。他喚來自剛才起便一直悶聲流淚的小薩子,“你過來。”
小薩子心裏一“咯噔”,他猜不透此時的王上是什麽心思。但是他知道王上很在乎主子,而都怪自己,才讓主子變成現在這樣。
“給本王說說,你家主子到底是怎麽會變成這樣的。”
小薩子不敢隐瞞,也隐瞞不來。于是,便一五一十的将清妃那些人來此後發生的事,從頭到尾地說了一遍。
“所以……王上!小薩子該罰!”小薩子說到最後,哭着朝琳琅瑜邪跪了下去。他心裏也難受,指不定王上罰了自己,他還能好受些。
琳琅瑜邪沉默着,他并未面露不悅,反倒平靜得很。
“賀顯,這件事你怎麽看?”
賀顯一愣,後垂首恭敬道:“回王上,依臣看,此事清妃有錯在先,然聶參裏也有過失。”他是朝廷命官,凡事定當是秉公辦理。王上既然要自己說,那麽他便按着北國律法來說。
琳琅瑜邪點了點頭,“既如此,就按着北國律法來辦吧。”
“王上當真?”賀顯被吓得忘了身份,忍不住道:“按北國律法,以下犯上者,示以鞭刑。一級二十鞭。聶參裏乃從四品,清妃乃一品,以此算來便是一百七十鞭!”
“夠了,這些本王知道。”琳琅瑜邪出言打斷:“清妃以公徇私,縱容手下,那宮女便等同以下犯上者。而清妃,就按着我北國律例,廢除名號,貶為平民,逐出皇城。”
賀顯越聽心中越寒,再看琳琅瑜邪的表情,心中明白對方已是下了決斷,而自己只能執行。
可是……
“王上,清妃可是濟魯特的女兒!”如今北國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尚有不穩。若非如此,王上也不會立态表示,未征服北國以西各族之前,絕不稱帝。而要收回那片依然被各族占據的土地,薩克爾部族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否則,當初琳琅瑜邪也不會娶回薩克爾部族大長老的女兒了。
“我心意已決。賀顯,你也算是我的心腹,你該懂得。”不已王上自稱,是希望賀顯能夠明白自己的決意。他是王,但也只是個凡夫俗子。他想要保護的人,便是不惜代價也一定要護住!
“此事先緩一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