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終是看清了他們王上那人的本質,乃一小人是也。

小薩子不知遠之在笑什麽,不過見他不再沉着張臉,心情也跟着開朗起來。

“主子,吃飯吧。您也餓了。”

聶遠之止了笑,今次之事後,他心中默然地決定了一件事。

18、冬獵(一)

臘月之始,農事告竣。北國多游牧民族,喜涉獵,乏務農。每當臘月來臨,一年歲尾,掌權者不當帶領族人舉行冬獵,遂傳遞至民間。

自從北國建國來,這項任務便落到了琳琅瑜邪的頭上,自此也有幾兩三個年頭了。今年也如往年般,冬獵從臘月初一開始,為期五日。

不過在冬獵之前,王上還需帶着臣子進行祭天,沐浴用齋一日夜,第二日才正式進入皇家獵場。

這是聶遠之來北國度過的第一個冬天,比起出來時談不上更冷,但迎面吹來的陣陣刺骨寒風卻提醒着他時季的悄然變化。

祭天儀式凡四品以上官員都必須參加,他這個從四品的參裏本是無需随行的。但出發前一天,裴相的一句話卻讓他不得不同行。

從祭壇到冬獵場路途并不遠,但若是從皇宮自行出發前往冬獵會場,卻是要繞道而行。考慮到他的身體,裴嗣衣特意安排讓他随行。當然,這裏頭也有琳琅瑜邪的意思。

說到琳琅瑜邪,這段日子鮮少與他見面。唯有的幾次,也只是寒蟬幾句,問問身子的情況。這次冬獵,他主動找了裴嗣衣,對方雖然驚訝,卻答應了找機會讓琳琅與自己見上一面。

按着小薩子的說法,若他想見琳琅,命小薩子傳個口訊,相信琳琅一定會抽空來見。不過遠之斟酌再三,還是決定将這件事放到冬獵之時。

聽說冬獵的時候每個官員都能挑選自己的弓箭,自由狩獵。有多久了,他沒有接觸馬匹,沒有碰觸弓箭武器——這些他曾經最熟悉的東西。

心裏有些期待,氣色也因此好了許多。

“遠之,馬上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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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顯祭天儀式結束後就跑來與他一起行動,前頭的隊伍有裴嗣衣跟着,已經沒有需要他安排的事兒了。

“你看。”

随着賀顯所指的方向看去,一整片白綠相間的色彩撞入眼中。那是一望無際的密林,在白雪的覆蓋下行程壯觀的冬景。

在海青,他從不曾見過這樣的景色。聶遠之情不自禁地拉住馬兒的缰繩,駐足停留。

“別看這片密林安安靜靜的,等冬獵一開始,可就要鬧騰上好幾日了。”賀顯與聶遠之并肩,知道他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色,參加這樣的活動,便熱心解釋:“冬日裏的動物比起普通的更難捕。能在寒冬中行動自如的動物總有他們的特性。如白熊的強壯,冬獅的勇猛,獵豹的迅捷……等狩獵開始後,遠之還是不要落單行動的好。”

“賀兄可曾大獲全勝而歸?”

“呵呵,我是文官,這個可不在行。不過若要說文官狩獵在行的也不是沒有,此人遠之必定不陌生。”

“噢?”聶遠之微一細想,“莫非是裴相大人?”

“哈哈哈。不錯,正是

他。”賀顯面露欽佩之色:“別看裴相斯斯文文的,對于狩獵之術可是厲害得很,常常與王上不分伯仲。”

遠之輕笑。難怪,怎麽說,他與燕離也屬同源。

燕離……

當年的事,如今看來還要諸多內幕。對于燕離的感情、對墨徹的感情,昔日的他不想去提及,只想逃避,然現在卻是不同了。

他要知道一切的真相,即便會再次經受那種錐心的痛。唯有跨過這道鴻溝,他才能在這個北國,在這片土地上重新開始。

他想要重新開始。

不管琳琅瑜邪這些日子表現出的轉變是真心或假意,他只是想試試,讓自己再相信一次,再選擇一次。

“不過要說厲害的話,這兩年的獲勝者可不是裴相,也不是咱們王上。”賀顯壓低了嗓音道:“遠之要不要再猜猜是誰?”

這回,遠之搖了搖頭,淺笑的表情不變。“朝中的人,我多還不甚熟悉,哪裏會猜得到。”連喊得出名字的,也沒幾個。

“這個人你雖不認得,但對方可不會認不得你。這次若是見着了他,記得躲着點,咱們王上可是費盡心思不讓他見到你。”

這麽一個人,會是誰?“此人對我有敵意?”

賀顯一挑眉,敵意嗎?想必可不止敵意那麽簡單。他話還沒想好怎麽說,就見聶遠之自顧自笑嘆起來。

“該來的躲不掉,随遇而安便罷。”他想他知道對方是誰了,“若我沒猜錯,賀兄口中的那人,是薩克爾部的濟魯特大人吧?”把人家女兒害得那麽慘,自然會招人記恨。

“咳咳。”賀顯沒想到對方會那麽直接的把名字都報上來,四下一打量,幸好這裏都是王上身邊的人。“遠之真是快人快語。”他還能說什麽?人家都已經猜到點上了。

“多謝賀兄關心,這冬獵王上打王上他們的獵,我們這些文官打我們獵,該是湊不到一塊兒去。”

“說得也是。”賀顯自然明白聶遠之這話裏頭的意思。濟魯特再嚣張,也不敢在大庭廣衆之下,當着自己的面對聶遠之作出危險之舉。

“時辰不早,咱們還是繼續趕路吧。”

威猛地黑鷹張揚着五爪,盤旋在赤色的錦緞之上。

這是代表北國琳琅王的旗幟,凡黑鷹出沒之地,必有北國迅猛如鷹的琳琅軍。而這只黑鷹,在短短幾年之間,讓多少國家避之如蛇蠍。

寧惹東方虎,不戰北國鷹。

這是曾強大一時呈國對東緬國與北國兩位風雲人物的評價。而這樣一個強大的國家,也敗在了北國琳琅王的手中,遂年年朝貢。

冬日裏的烈陽根本無法融化覆蓋的冰雪,當北風吹來之時,便連最後的一絲暖意也會悄然無蹤。

站在營帳之外,遠之出神的看着那迎風招展的錦旗,愣愣

地有些出神。雪地裏傳來細瑣的腳步聲,一股熱氣突然噴灑在他背後,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在想什麽那麽出神?”

“你怎麽來了?”

這裏是距離主帳偏遠的後方營帳,冬獵之時,為了在王上面前表現突出,或是為了一展才華,沒什麽人願意屈居後方。

當然,聶遠之是其中的異類,這也與他的身份有關。

他們的隊伍剛抵達營地,賀顯便去着手處理他的事。這後方的營帳只留了些琳琅派遣的暗衛在,這也是賀顯同自己說的。

能這麽輕易就涉足此處的人,也只有這群暗衛的主子,琳琅王本人而已。

“我不能來嗎?”這陣子忙于冬獵之事,又逢朝中某些人不斷生事,這段日子裏沒怎麽好好看過他。

有些想念得緊。

琳琅自然的從聶遠之身後摟住他,将他帶入懷裏。

“一路覺得如何?”

“人不錯,景也不錯。”沒有抗拒,或許是習慣了琳琅的霸道,反抗了也沒用。“誰在替你擋着?裴相?還是賀顯?”

“哈哈哈哈。”琳琅輕笑,将頭故意湊近遠之的耳根後頭:“聶大人少說了一位,別忘了咱們精明能幹的白大人。”

耳根後頭一熱,心裏似有蟲子在鑽般地難受,遠之在琳琅懷裏動了動,卻被對方箍得更緊。

“你好好說話。”

白辭那人,自己倒是忘了,除了禦醫監政外,他還是北國的文史大夫,也是一品大員。

琳琅可不想理會遠之的抗議,這麽久沒跟他親熱,現在人就在他懷裏,他可做不了柳下惠。于是将頭往聶遠之脖子裏一埋,伸出舌尖舔起他冰涼的皮膚來。

“琳琅瑜邪!”

受不了發力猛地一掙,将毫無防備的琳琅推開半步。遠之轉身面向他,瞪直的雙眼裏滿是羞憤。

他不再往下說,他倒是要看看琳琅瑜邪會是如何反應。若他又恢複昔日那般對待自己,自己也無話可說。

琳琅胸口起伏的厲害,他用力快速地閉了閉眼,身側的拳頭都握得“咯吱”作響。他看着聶遠之的眼神,看着他的表情,最後呼出一口濁氣。

“你過來。”

琳琅的聲音很平靜,聶遠之眉頭蹙了下,最後還是慢慢走向他。在離他一臂之遙的地方,又一次被琳琅拽着抱了過去。

“別動,就一會兒。”琳琅知道,他若此時把持不住,那之前那段日子的忍耐又算什麽?就統統前功盡棄了。

“我來這的事是瞞着那些人的,所以時間不多。”他來此,除了想念聶遠之之外,還因為裴嗣衣的話。“聽嗣衣說你有話想對我說?”

“恩。”聶遠之應了聲,可現在這個姿勢卻讓他不知如何開口。本來就是讓他有些便扭的話,此刻實在說

不出來。“等冬獵結束再說吧。”

“怎地又變卦了?”琳琅轉念一想,故意用話激他:“我所知道的聶遠之可是有話直說,向來不怕激怒我的家夥。”

“你就這麽想我激怒你?也不知安的什麽心。”聶遠之輕掃了琳琅一眼,卻見他一臉輕浮地笑着沖自己挑眉,心中頓時哭笑不得。

哪個王,做得像他這般不正經。

“好了,随你愛什麽時候說都行。不過現在,你待先跟我走一趟。”

“去哪兒?”

“來這兒,當然是為了冬獵。”琳琅瑜邪此話剛落,他的随身暗衛便出現在他身邊,手中還拿了套禁衛軍的衣袍。

“換上這個。”琳琅将那套衣服遞給聶遠之:“聶參裏,暫時要委屈你給本王當幾天侍從了。”

19、冬獵(二)

琳琅帶着遠之返回主帳營地,還不到營地門口,遠遠就看到一些不是鷹軍的陌生面孔。他猛地停住腳步,身後緊緊跟着的遠之一個不慎,一頭撞上他的後背。

“噢!”遠之揉了揉額頭,退後幾步。他之前一路都在走神,此刻還分不清眼前事态,就被琳琅拉着迅速往回走。“怎麽?”

“那個老狐貍,竟然還派人來此盯梢。”琳琅此言有些憤憤,“幸好我替自己留了後路。”

這所謂的後路,是指另一條能通往主帳營地的路。主帳駐紮在這片密林的最東邊地帶,倚連着一座小山。在小山側開條捷徑,并不是件難事。

“你是說濟魯特?”現在的北國朝中,琳琅最大的敵人便是他。除了他,遠之也想不到第二個人能讓琳琅刻意避讓。

“哼。”琳琅嗤之以鼻,但也不可否認。

“我一直不明白,你們之間到底在打什麽啞謎。”琳琅不是一個甘處于下風的人,而濟魯特此人,遠之雖未曾見過,但從別人口中了解下來也該是個作風強勢之人。這樣兩個人一旦發生不合,勢必會鬥到最後。

聶遠之是無所謂他們怎麽鬥個你死我活,若此事不因他而起。只如今,他即便想不參合,恐怕也不能。

“你別把這事往自己身上攬。就算沒有清妃那件事,我與濟魯特之間也不會風平浪靜。他不是安分的人,而我是北國的王。你可明白?”

琳琅避重就輕,他并不想把遠之牽扯進這場風波。看重聶遠之的才華是一回事,想讓他在北國任職,也不過是希望他的人和心都能留在北國。說穿了,這些都帶了琳琅的私心。

但也正是因為私心作祟,明知以聶遠之的本事,琳琅還是不願意讓他在這件事上知曉太多。

知道得越多,便越是危險。

“我若說不明白,你待如何?”遠之是聰明人,隐約間能猜到琳琅在想什麽。

若琳琅瑜邪真是為了自己的話,那自己就更不能冷眼旁觀。他聶遠之,就做不來這樣的事。

“琳琅,你若信我,便該将此事與我坦白。”

琳琅瑜邪腳步一頓,稍一側臉,正對上聶遠之的雙眼。那眼神再認真不過,倒是琳琅第一次看見。

坦然地、誠懇地,也是執着倔強的,讓琳琅根本無法拒絕。

他知道聶遠之的自尊有多強,也知道這次如果自己拒絕,或許再也不會讓聶遠之走近自己。

與其如此,還不如将他一起拖入渾水。倒是自己矯情,才忘了自己喜歡的聶遠之,是過去身為海青戰神“無敵将軍”的男子。

“前幾日探子來報,濟魯特的私宅進出衆多江湖人士。我命人進一步探查,才知那些都是濟魯特花了重金請來的。至于這些人請來做什麽,現在我倒是能明白

了。”琳琅嘴角微勾,冷笑起來:“今日行進途中,他身邊那些侍衛可不陌生。前些日子暗衛送來的畫像裏頭,可占了不少名頭。”

“你是說他特意請來江湖人士?”

“呵呵,可不是簡單的江湖人士。”琳琅雙眼一眯,一個個報出暗衛替他查來的名號:“赤魔、毒龍手、北域雙煞、天魔道人……哪一個似乎都是江湖上各幫各派通緝的邪魔外道。”

遠之聞言蹙眉,這群人有幾個自己也曾略有所聞。記得燕離曾提過天魔道人,此人雖是道士出家,卻行逆天之事,用童男童女之血練就上層魔功,喪盡天良。這樣的人,濟魯特卻特意拉攏,目的很顯然。

“他想在冬獵時對你出手?”

平日裏若要派人潛入宮中行動,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一來宮中守備森嚴,就算是江湖高手也很難得手。二來,即便得手,朝中也定會掀起不小波瀾。裴嗣衣、賀顯、白辭,哪一個都不是好糊弄的對象。況且了,下手的對象可是琳琅王。

琳琅瑜邪的武功怎麽樣,聶遠之雖然沒有親自交過手,卻是聽過不少傳聞。他并非江湖人士,但若是擺在那江湖中,也絕非等閑之輩。

所以,沒有十足把握,派人進宮行刺一途,濟魯特如此聰明人是絕不會做的。

而冬獵就不同了。要刺殺琳琅,冬獵是最能下手的好時機。冬獵本就有危險,林中猛獸衆多。若是能乘亂下手,讓王上遇到“意外”的話,那就更好了。即便遇不到“意外”,那也至少能讓王上受個重傷,接下來的事也好辦許多。

想必濟魯特打的便是這個主意。

“他就算不想出手,本王也由不得他不出手。”琳琅露出嗜血的笑容。

既有心思想要他的命,就別想只身而退。怎麽着,他也要揪住那狐貍尾巴。

無怪乎他身邊總有暗衛跟随。

聶遠之現在才明白,這場冬獵到底蘊含了多少危險。而越危險的地方才越安全,他不得不佩服琳琅瑜邪的心思慎密。将自己放在他身邊,不僅能讓濟魯特鑽不了空子,利用自己作為要挾;也能最好的保護自己不受到任何危險。

只是這麽一來,濟魯特如何會不發現有異?

“在想什麽?”琳琅發現遠之輕皺的眉頭,忍不住擡手撫上他的眉心。

遠之不避不躲,舒緩了眉頭,輕嘆:“沒什麽。只是在想,以濟魯特的性子,該是不會無動于衷。只怕現在已是派人前往後方營地找上門了。”

“哈哈哈哈。”琳琅大笑:“遠之,你倒是了解濟魯特那老賊。不錯,你我想法不謀而合。不過,他再快也快不過我就是了。”

“你就不怕他派人撲了個空,會發現有異對你提防?”

“怕?本王有什麽好怕的。本

王就是要讓他知道,他想與本王鬥,還早得很。如今是本王要同他玩,不是他想不玩就能不玩的!”

這琳琅瑜邪,當真是狂妄到極點。

然而在聶遠之看來,過去也好現在也罷,如此镌狂才配稱得北國琳琅王。

20、冬獵(三)

按照北國冬獵的規矩,凡三品以上官員才可留在主營地,也就是王帳所在之處。而其餘官員則分散在四周,按着官階各自劃分。

巳時剛過不久,便該是冬獵隊伍出發的時候。琳琅王的王帳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衆人穿戴整齊,只等王上宣布冬獵開始,便能一露身手。

北國尚武,所以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将,對騎射狩獵之術皆不陌生。冬獵對他們來說,不僅是個重要的國典活動,也是在王上面前展現自身本領的好時機。若是能在冬獵中表現出色,就會被王上另眼相看。本就設立的獎賞一樣不少,還有些人能平步青雲。

北國朝中最鮮明的例子,便是在兩年前。昔日還默默無聞的少年小官,在兩年前的冬獵之中憑借自己的機智勝過無數武将,遂被王上欽點加官。那個人,便是如今的禮部賀大人。

“若我沒記錯,賀大人是在兩年前的冬獵之中被王上提拔為禮部侍郎的吧。”

“蒙王上厚愛,賀顯才得有今日。”

“想想這日子過得真快,賀大人擔任禮部侍郎也兩個年頭了。賀大人是否想過再讓王上提拔提拔?”

“裴相說笑。敝人不才,自認如今這份差事剛好能勝任。”

“賀大人,咱們自家人就不拐彎抹角說話了。這禮部尚書的位子遲早是大人坐得的,你都讓了一年了,今年還準備讓着?”

賀顯本還挂着笑的臉瞬間有些僵硬,他被裴嗣衣賭的啞口無言,一時間接不上話。

裴嗣衣倒是一派恬然,眼尾掃了掃營帳外人頭攢動的景象,再次搖頭哀嘆起來:“這事啊,還是待靠禮部的人來做。”

“裴大人是指?”

裴嗣衣露齒一笑。他還不知怎麽沖賀顯提,對方這麽一說,倒是正中他下懷。

“王上去接人還不知何時回來,你們家尚書大人這次又告病在府未同随行。你說現在外頭那麽些等候的人,是不是該你去招呼着?”

招呼?怎麽招呼!賀顯真想咬了自己的舌頭,讓自己再多屁話。這分明是裴嗣衣給自己下的套,人家白辭怎麽就能安分的窩在一旁事不關己的看他的醫術,而自己就偏要在此與裴嗣衣瞎聊,結果自己這低了對方一截的禮部侍郎只能認命。

“我想王上該是快回來了。”算算時間,已到了出發的時辰。即便自己出去擋上一擋,也不濟事。

要知道,外頭可是有濟魯特那老狐貍在。對方可也是一品大官,自己惹不起。

“裴相,下官覺得宰相大人若與下官一起去,更為妥當。”

“正如賀大人所說,王上該是快回來了。所以,相信賀大人該是能獨自處理。”

裴嗣衣與濟魯特乃是死敵,根本是眼不見為淨的那種。平日在朝堂之上争執還不夠,如今還想讓他在冬獵首日便與對方來個開門紅,似乎才更不妥。

裴嗣衣自認,這也是為了琳琅瑜邪今後的行動考慮。

“容本相提醒賀大人,外頭似乎越來越鬧騰了。”

再不派個人出去,恐怕就要把人引進來了。屆時,王上不在此處的事就會敗露,再來,麻煩就接踵而至了。

“下官這就去。”這句話,可是說得字字咬牙切齒的。

事有分輕重緩急,奈何他又低人一等啊!

賀顯剛走,白辭埋在書前的頭就擡了起來。琳琅去找聶遠之的事只有他們三人知道,也是與他們三人提前商量好的。此次冬獵不比以往,他們幾個心裏都有一本帳。

“這麽讓他一個人應付好嗎?”

“賀家的大家長也在外頭,濟魯特還待賣幾分薄面。”裴嗣衣不是沒考量就讓賀顯出去應對的,他們三人中唯有賀顯生在大族之中,在北國地位不俗。而白辭與他,一個原是山中出世的無名之卒,另一個更是來歷不明。

裴家的勢力可不在北國。

“還有什麽事是你算計不得的。”想來,他的擔心也都成了多餘。與裴嗣衣相比,自己的設想遠及不上他周到。故而凡有他在的地方,白辭的斷然不會插嘴的。

“就怕有。”

冬獵之中,不要出了岔子才好。濟魯特老奸巨猾,自己也曾上過他的道。這回,他們必須萬無一失,決不能有半點疏漏。

“就怕有什麽?”

此一時,營帳後方的一道羊皮門卷被人掀起。白辭與裴嗣衣擡順勢一看,眼睛倏地一亮。

他們的王回來得正好!

21、陷阱(一)

琳琅瑜邪回營,那冬獵就可以順利開始。裴嗣衣此刻心裏的石頭才算放下,說不擔心是假。

“琳琅你可回來了。快些出去吧,我剛讓賀顯在外頭應付着。”

琳琅給了裴嗣衣冷冷一瞥,也不點破他那些花花心思。時辰确實不早,他這一來一回耽擱了不少時間,再不出去就怕誤事。

“慢着!”白辭眼見琳琅要走出營帳,他放下手中的醫術起身走向遠之。“讓我先替你看看。”這話是對着身着侍衛服,跟着琳琅身後的聶遠之說的。他不用替他們的王上擔心,但自己親手幾番救回來的人,他可放心不下。

搭上遠之的脈搏,片刻收回手,從懷中取出一瓷瓶倒出幾顆藥丸遞給對方。“此藥可禦寒,先服下為好。”

遠之感激一笑,毫不猶豫地取了服下。只覺得一股暖意順着喉嚨下滑,最後丹田處竟也能隐約感到微熱。

此藥僅是禦寒之用?

遠之訝異地看向白辭,眼底有疑惑之色。然而白辭給了藥後便轉身回到座位上,埋首書中不再說話。

他也并非脾氣如此,只是這冬獵本就與他無關。他雖也在北國朝中謀了一官半職,但他早就對琳琅擺明立場,他想做的自然會去做,不想做的,琳琅決不會逼他。

因此,北國的這位文史大夫從未參加過冬獵,卻必然不會缺席每場冬獵。沒有文史大夫,禦醫監政可不能少。

琳琅默默的伸手一拉,将聶遠之帶往身後:“外頭看來熱鬧得很,出去後可要跟緊了。”

遠之沒有應聲,倒是裴嗣衣笑道:“王上可以放心,微臣定當護得遠之的安全。”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琳琅狠狠一瞪。

三人遂走出營帳,此時的外頭已經炸開了鍋。琳琅出現後,營地中的吵雜之聲一下子輕了下來。

此地的情況一眼就看了個大概。賀顯雖然一派從容的模樣,但了解他的琳琅一眼就看到了他不同尋常站姿。那雙負在身後的手正向着他,此刻微微顫抖着。而他對面,賀榮也是面紅耳赤的模樣。

看來,剛才的争執不小呢。

“怎麽,本王歇了片刻,你們就等不及了?”琳琅王此話一出,在場的一幹大臣哪裏還站得住。

“王上息怒。”

“冬獵本是樁趣事,各位愛卿何必鬧得不愉快?”看着在他面前跪了一地的那些個大臣,琳琅忍不住冷笑。這裏頭,有多少是濟魯特的人,自己心裏可是一清二楚。“都起來吧。”

“謝王上。”

“王上,時辰到了。”裴嗣衣從旁提醒道,也順勢給了衆人各自一個臺階。

“嗯。”琳琅剛想移動腳步,一個眼神與他直直相對。“濟魯特,你似乎有話想說?”

“回王上,冬獵乃是北國之大事。我北國自建國來便從未錯過吉時,如今的時辰似乎已過。”

“濟魯特,你大膽!”賀顯第一個忍不住出聲。

“你算什麽東西?我濟魯特跟王上說話,還輪不到你插嘴。”濟魯特根本不将賀顯放在眼裏。他心裏豈會不知道之前賀顯的出現只是在拖延時間,而琳琅瑜邪剛才根本不在營帳內。

就差一步而已,自己就能借機闖入營帳中,将琳琅逼個狼狽。

冬獵中的規矩,王不得在冬獵之前擅自離帳,需在營帳內冥想以示對天神的尊崇,也是祈求冬獵通順,無血無災。

如果被衆臣發現他們的王破壞了這個規矩,那麽顯然會引發他們的不滿。最重要的是,即便冬獵中琳琅瑜邪發生了什麽“意外”,他也有理可說。

可就是眼前這個賀顯,壞了自己的好事。在朝堂上是如此,如今亦然,幾次三番的成為自己的絆腳石。

“濟魯特,你在王上面前還敢如此狂妄,簡直目中無人。”賀榮乃賀家族長,自然是幫着自家人。

“賀榮,你也不過是個二品,就剛在我面前放肆?”

“濟大人既然如此說,那麽本相的身份配不配跟你說話呢?”裴嗣衣臉上依舊帶着笑,卻笑不及意。

此話一出,濟魯特沉默了下來。裴嗣衣這個人不好對付,他肯說話,就說明他一定已想好了對策。

也罷,這次冬獵才開始,他已布下天羅地網,倒要看看琳琅瑜邪怎麽逃過此劫。況且,他可知道了個不得了的消息。

眼神越過琳琅瑜邪的身後,看向那個自始自終默默垂着頭的侍衛。對方似是感覺到了他的眼神,那頭盔下的臉微微向上一動。

聶遠之第一眼看見濟魯特就知道此人不好對付,他長着一張方正的臉,看似粗犷的五官。他說出的話與他給人的印象十分吻合,然而他那不時閃爍的眼神,卻洩露了他內心的狡詐。

他一直透過頭盔的掩飾在偷偷打量,卻在剛才對方的一個眼神下,感覺到了對方那股冰冷的殺意,心中一沉。

“都給本王閉嘴。”琳琅的怒氣已經挂在臉上再明顯不過:“本王不想再聽到任何争執,若誰膽敢再提,別怪本王無情。”說罷,甩手而去。路過濟魯

特身側之時,忍不住冷哼一聲。

冬獵中,除了王與其他五族大長老能帶一名随侍侍衛,其餘的官員皆只身前往。挑選了各自的馬匹後,必須由琳琅王根據祭天儀式時抽中的竹簽所示,向四方中的一方射出祈福之箭,冬獵才能開始。

一旦箭被射出冬獵開始,那麽君臣之間便可分散行動。是否回營,是否提前結束狩獵皆由每個人自己決定,直到第五日日落,營地中的監禮官會逐一将每個人狩獵的數量與大小作比,最後依次定出先後。

琳琅向東方射出一支響箭,于此同時,他身後的騎士陸續策馬馳離從他兩側飛速分散離去。

“王上,那麽微臣也先走一步了。”背着長弓的裴嗣衣沖琳琅雙拳一抱,對他身旁的聶遠之一眨眼,轉身離去。

遠之待他策馬離去,才忍不住微勾唇角露出笑來。

“你笑什麽?”

“沒什麽。”随後回答。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笑,只是覺得騎在馬背上的感覺很好。伸手摸着馬兒的脖頸,輕輕拍了拍。胯下這匹黑馬是他自己選的,一眼就看中了這匹馬兒,它像極了過去自己的坐騎。

“你又露出這種表情了。”

琳琅的話讓遠之将視線移向他,眼中有詢問的意味。

“每次你露出這種表情,定是在想以前的事。”兩人同時騎在馬背上,只一手之遙的距離,讓琳琅輕易的就能碰觸到對方。

此刻周圍已經走得空空蕩蕩,琳琅瑜邪向聶遠之伸去的手卻是拉起了對方馬兒的缰繩,倏爾一笑,帶着幾分戲谑。

“駕——”

對方猛地操控着自己的馬兒奔跑起來,聶遠之一個不慎猛俯身拉住馬鬃。他注意着手上的力氣,怕扯疼馬兒讓它失控。

猜不透琳琅心裏在想什麽,遠之只能任由對方将他帶往森林深處。

也不知跑了多久,一黑一赤兩匹馬漸漸停了下來。聶遠之的身子畢竟不如以前,胸口尚在起伏喘息,突地一條手臂橫向自己。他一驚,胸前的衣服已被人一把扯住,連同他的人帶了過去。

“剛才的事還沒完。”

濃重的麝香味參雜了溫熱的鼻息拂過聶遠之耳畔,他耳根一癢,想要側臉躲過。卻不料正中對方下懷。

炙熱的唇覆上他冰涼的唇,将眼前強壯男人的體溫漸漸傳遞過來。

22、陷阱(二)

綿長的深吻讓兩個緊貼的身體逐漸升溫,耳根發燙蔓延至整個臉頰,身體的感官變得越發敏感。空氣變得有些稀薄,令人呼吸困難。然而每當聶遠之想要退讓,琳琅便會加重手上的力氣,不讓彼此産生距離。

些微的掙紮既然不起作用,那麽就只有奮力而為了。遠之在靜靜等待時機,而他顯然變得木讷的反應也讓琳琅感覺到了異樣。

眼神一閃,在琳琅尚未躲避之時咬破了他的唇角,手中用力将他一并推開去。身下的馬兒受到驚吓,邊嘶鳴邊踏着雜亂的腳步彼此拉開距離。幸兒兩匹都是受過訓練的好馬,而馬上坐的又是駕馭能力一流的兩人,這才沒讓人跌落下來。

聶遠之臉上的紅潮還未褪去,胸口依舊起起伏伏。此時已經分不清是因為琳琅剛才的所作所為,還是此刻他心中升騰的怒氣。

“琳琅瑜邪,你夠了吧?”

現在是什麽時候什麽場合?而他又在想什麽做什麽?荒唐,真是荒唐之極!

琳琅擦了擦嘴角的血絲,他眼神深沉,沉默地看着聶遠之不作聲。相對于對方的激動,他卻是平靜異常。

良久,他接下懸挂在馬兒側腹的佩刀,向聶遠之扔了過去。

聶遠之穩穩接住,不解的看向琳琅。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你沒有稱手的武器,我記得當年你也善刀法,雖然如今你內力不濟,但有把稍許稱手的刀陪在身邊,也可作防身用。”

琳琅說得不錯,遠之臨時才假扮侍衛,根本沒有什麽稱手的武器。況且,如今琳琅給他的,絕不是把普通的刀。

只是,琳琅是如何知道他善刀法的?在遠之看來,他對于自己的了解,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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