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無敵将軍,要做也不該做個四品參贊。”琳琅瑜邪的輕笑聲在聶遠之耳畔響起,“本王将宮中唯一的位置留給你。”
唯一的位置?聶遠之聞言擡頭,正對上琳琅那雙深不見底的褐色眼眸。
“北國王後的位置。遠之,你可喜歡?”
30、動情
北國的王後?
“呵呵,虧你還能在此時開出這等玩笑。
北國至今未有任何一名女子獲此殊榮,不僅北國內部的各個部族對此位置虎視眈眈,就連海青等周邊列國也曾想過要遠嫁公主和親。然而哪一次不是被琳琅王冷冷拒絕?
琳琅定是燒還未退,才會說出這等不顧後果的話來。遠之這麽确信着,根本是将剛才琳琅所言作為笑談。
“我在開玩笑?”琳琅擡手捏住遠之的下颚将其轉向自己,“你看我的模樣,像與你開玩笑嗎?”
雖然他的嘴角還噙着遠之平日最常見的笑容,不過他的眼神卻是再認真不過。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何況我琳琅瑜邪乃北國霸主。我的話豈會是随便說說的?”
“你當真?”聽聞琳琅這麽說,遠之倒也嚴肅了起來。他語氣一沉,再次反問:“你就不怕成了天下一大笑話?”
豢養男寵不是什麽稀奇事,重新佞臣也不是什麽大事。然而,這天底下還從沒有哪個君主帝王會選擇娶一個男人登上後位。
“我琳琅做事,何需天下人認同?”琳琅狂妄地笑道:“這天下沒人做的事,我偏要做得。我娶了喜歡之人陪伴左右有何不可?”
琳琅松手改為輕捏聶遠之的雙頰:“我如今只問你喜不喜歡罷了。”
“若是不願呢?”
“不願?”琳琅細細打量聶遠之的表情眼神,随即頗為無賴地聳肩道:“我只問你喜不喜歡,可沒問你願不願。”言下之意,不管遠之喜不喜歡,他都要迎娶聶遠之。
遠之微垂下視線,輕聲笑道:“只怕到時候你會後悔。”
“這麽說你是不反對了?”琳琅沒有正面回答遠之的問題。他不可能後悔,只要能将眼前的人留住,不過一個後位而已,他有何不能給的?
“呵呵,我反對有何用?琳琅王的決定,是我能動搖的嗎?”遠之輕搖着頭,随即有些累地靠向琳琅瑜邪:“現在想這些未免有些過早,若是你我此次能順利獲救,再談這些不遲。”他們如今還未完全脫險,況且,他也不知道自己體內的毒能壓制多久。
“我想嗣衣和白辭此刻定然是竭盡全力在尋找我們。”琳琅将人盡量摟緊,将自己身體的溫度傳遞給遠之。
琳琅總覺得遠之的體溫低得有些不尋常,然念及他身子一直重傷未愈,便也未及深究。
念及自己中毒前發生的事,他的臉色有些陰沉。這次如若不是聶遠之拼死相護,未曾離棄自己,恐怕自己也是兇多吉少。
于是,抵在遠之頭頂上的下颚漸漸放松,表情柔下來,看向聶遠之的眼神也變得深邃起來。
“這場雪最遲明日午後定會停止。到時候我替你指了路,你先回營去。”
“那你呢?”遠之沒有擡頭,維持着倚靠的姿勢,他的身子在剛才渡完毒後一直陣陣發寒。此刻琳琅身體上的溫度傳來才稍稍緩解他的寒意。
“我晚幾日回去。”
“你要留在這洞中?”
“嗯?你是擔心我?”琳琅故意挑眉看向遠之,對方沒有反駁他的話,反而雙眉緊蹙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自己的答案。于是佯裝咳了咳,一撇嘴角道:“還擔心我有危險不成?白辭那藥的藥效該是不錯,如今我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大雪剛停,林中動物必定外出覓食,我不怕找不到食物。”
“我明白了。”聶遠之一嘆:“你自己務必小心行事。”雖然知道琳琅身上的毒已解,可是他也是帶傷之身。“還有。”遠之邊說邊伸手探向琳琅批在身上的外套:“給個信物,想必更好辦事。”
琳琅就是喜歡聶遠之的聰明,他與他總是能單憑三言兩語就猜透彼此的心思。而今遠之的反應又一次讓琳琅心情暢快起來。他忍不住低頭輕吻一下聶遠之的唇,這一舉動讓對方怔愣之後臉頰微紅,看得琳琅又是一陣心猿意馬。
勉強控制住将人壓倒的沖動,琳琅一手把玩着遠之的長發,邊叮咛道:“回去千萬小心,雖然有嗣衣與白辭在,不過濟魯特那老家夥不是那麽好騙的。還有,你不必特意告訴嗣衣我的情況。”
以那兩人對自己的了解,即便遠之不說,該也是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恩。”
“遠之。”
琳琅忍不住又喚了一聲,換來聶遠之疑惑地擡眸。他倏爾一笑,溫柔的笑容讓聶遠之看得一震。
“今日我說的話,你可要記住了。”他将聶遠之的手放入自己的掌中,接着攤開他的手掌,讓他的五指與自己緊緊相扣。
“你既能為我拼死舍命,我便允你此生……不離不棄。”
“你……”未完的話,被吞沒在對方落下炙熱雙唇間。他漸漸閉上眼,承受着身前男人帶給自己的狂熱,感受着那份撼動自己的感情。
聶遠之知道,生死與共并非件簡單容易之事。自己當初救琳琅,是因為琳琅一死,自己也很難活命。然而當自己昏迷之後,再次醒來之時,卻是琳琅救了自己,是作為一國之主的琳琅,救了自己這個來自海青的區區伏臣。
他并非鐵石心腸,并非無情無義。他如何能不被感動?他再也無法去質疑琳琅瑜邪的感情。
遠之心中苦笑:只可惜當自己漸漸接受他的現在,卻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看來北國的後位,終究不該是屬于自己的東西。
他這輩子,喜歡過一個人,也被眼前霸道的男人喜歡着。他痛苦過,如今也體會到了一種滿足。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喜歡,他只知道,琳琅瑜邪的确在走進他心中。
只有現在,只有在這裏,容許他放縱一下自己的感情。
伸出舌主動舔舐挑逗着琳琅的雙唇,将自己的身體更貼靠近對方懷中……
31、回營
果然如琳琅所言,次日午後,天氣開始轉晴。
沒有風雪肆虐的午後,聶遠之披着之前琳琅身上的那件皮裘,踏着有些虛浮的步子走出了山洞。這是他一日夜來首次踏出這個山洞,觀察了周遭的地形,才發現此處山洞地處隐秘,也不知琳琅是如何恰巧找到這裏落腳。
風雪過後的天空陽光明媚,遠之一步一個腳印踏着積雪前行。他默默記下山洞的位置,按着琳琅所說的方向一路向南走。沒過多久,視野所及之處便出現了小隊的人馬。
“前方的人站住!”那隊人馬也同時發現了遠之,為首之人一陣長喊,策馬一路向這頭狂奔而來。
及近時,遠之才發現來者的面孔有些熟悉。這北國朝中自己認識的人很有限,能遇上個自己熟悉見過的,實屬難得。
對方也看清了聶遠之的樣貌,馬背上的高壯男人顯然一愣,随即眼底染上欣喜。身下的馬兒還未停穩,人便急着翻身而下,一路沖聶遠之跑來。
“是聶将軍!”來人脫口而出的聲音滿是驚喜,随即意識到自己所言不妥,連忙改口道:“這……聶大人,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博古朗将軍。”遠之還記得眼前的漢子與自己在那場夜宴上的接觸,給人的便是這種耿直憨厚的感覺。
聽遠之準确的喊出自己的名字,博古朗臉一紅,有些受寵若驚。對他來說,不管聶遠之如今身份為何,他只是純粹的佩服眼前這個昔日帶兵如神又智勇雙全的男人。
明明自己的官階在對方之上,不過博古朗還是尊稱對方一聲大人,心甘情願。
“大人,你身上這披肩……”這披肩很眼熟,若是自己未記錯,前日王上離營時便披着這黑色的皮裘。博古朗臉色微變,有些急切問道:“大人可曾與王上在一起?”
自從昨日天氣驟變,所有參與冬獵的人都紛紛回營,只除了他們的王上。裴相擔心不已,等風雪一停便命了所有人外出尋找王的下落,沒想到今日在此遇到聶參贊。
博古朗是唯一幾個朝中在得知王上與聶參贊關系後還淡定如昔的。他們這些靠自己實力走到如今地位的漢子只看對方夠不夠資格讓自己去敬重,其他的倒是無所謂了。故而今日遇到聶遠之,沒有絲毫冷眼反而慶幸他安然無事。
“将軍,是否能盡快帶我回營見一見裴相大人?”遠之臉色不變,淡漠的表情令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然而他眉宇間一絲沉凝卻讓博古朗看着心中一沉,莫非王上發生了什麽意外?
“聶大人,我是奉了裴相之命外出來尋王上的。如今人未找到,我不能回營。”他不能空手而歸,他知道尋人救人皆是十萬火急之事,耽擱不得。
聶遠之一抿唇,忽然伸手拉住博古朗的胳膊,引來對方震驚地眼神。
“将軍若是不帶我回去,才是耽誤大事!”博古朗應該并非是濟魯特的人,否則見到自己之後,不該是這樣的表情反應。
博古朗被聶遠之的神情吓到,也心一橫,反手拉過聶遠之的手,将人帶到自己的愛駒身旁。“大人先上馬,末将這就帶你回去。”
他帶來的人馬都是自己帳下的人,絕對信得過。轉身交代了讓他們繼續尋人,遂即翻身上馬迅速往回趕。
馬上颠簸的厲害,遠之手中拉着的馬鬃幾次差點脫手,他身後的博古朗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帶着他一陣疾馳。
“大人,快到了。”
博古朗看見營地入口之時,身前的遠之已将近失去了意識。用力一咬舌尖,才迫使自己清醒過來。
營地入口正有另一群整裝待發的騎兵,博古朗帶着聶遠之出現時,一下便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博古将軍,裴相不是命你出營尋找王上下落,為何你此時會回到營中?還有,此人是誰?”
開口的人一身戎裝,顯然與博古朗一樣是位武将,再聽他對博古朗說話的态度沒有半分恭敬,想必官階不在博古朗之下。
“帖木将軍,裴相可在裏頭?”博古朗邊問,邊與聶遠之先後下了馬。
帖木醇與博古朗同為邊關守将,此番皆是因為冬獵才趕赴回京,私下裏與博古朗也算得長同僚一場。知道在此等情況下,博古朗絕對不會無事獨自帶人回營。他要找裴相,恐怕是有大事。于是命了自己的手下立刻去通報,這一陣嘈雜,留守在營中的一幹文臣命官也紛紛被驚擾,前來一探究竟。
帖木醇不知聶遠之是因其鮮少回帝都,然而凡在帝都任命的官員,在之前那場夜宴上可都是見過聶遠之的,故而有些人一見到他,立刻議論起來。
待裴嗣衣匆忙趕到營地入口之時,有些人已忍俊不住想要将聶遠之拿下。
眉頭緊蹙,裴嗣衣大步走達遠之身前,将沖着遠之面紅耳赤質問聲連連的一命老臣一把拉開。
“華大人,君子動口不動手,何況你以為你眼前的人是誰?聶大人的品階還在你之上。”冷冷警告地瞥去一眼,直叫那耳鬓蒼白的老臣瞬間噤聲。
嗣衣先從頭到尾打量了遠之一番,臉上的表情依然冷漠,口氣肅然:“聶大人,王上可否與你在一起?”
遠之微垂下眼不言不語,整個人沉寂得令人心中頓生窒息之感。若是細看,便能發現他垂在身側的兩手微微顫抖着,不知是為何事隐忍。
“聶大人?”良久的不到答案,裴嗣衣又提高了幾分音色,再次問道。
“昨日在林中遇到雪崩。”遠之此時輕輕開口,語氣中參雜了幾分顫音,“待我醒來,王上已不見蹤影。”
“什麽?!”博古朗最先驚喊出聲,接着群臣嘩然。
裴嗣衣臉色發白,不敢置信的看着聶遠之。他調整着自己的呼吸,讓自己的心跳稍緩。“你的意思是,王上為了救你,如今生死不明?”
聶遠之看了裴嗣衣一眼,沒有避開對方的視線。他點了點頭,沒有遲疑。“昨夜那場雪如此之大,恐怕王上他已……”
“住口!”裴嗣衣怒聲打斷遠之的話,沖動地一把拽起聶遠之的衣領:“我告訴你聶遠之,若是王上遇到什麽不測,你也休想活命!”
他當機立斷地對博古朗下令:“派人看住他。帖木将軍,你立刻出營繼續尋找王上的下落,所有在此的朝臣都聽着,若有誰膽敢走漏今日的風聲,那別怪本相不客氣。”
裴嗣衣眼中的陰冷顯露無疑,他口中所言的意思,讓在場的其他官員紛紛臉色一變。
北國的琳琅王如今生死不明,這個消息可不是能開得玩笑的。如若走漏了風聲,那北國必将大亂。
32、施救
博古朗沒想到平日裏冷靜自持的裴相會一時間失了冷靜,竟然對自己下了這樣的命令。他當然不會真的對聶遠之動粗押解,只是一路上不免尴尬,不知如何開口而已。幾次偷偷瞥見身旁之人蒼白的表情,他都忍不住心裏擔憂。
這樣的身子,仍在營帳裏不聞不問,成嗎?
于是,博古朗私底下做了個決定。他突然停住了腳步,身側的遠之也随之停住。詢問的眼神看向對方,遠之不知博古朗此意為何。
“裴相只是要末将看着大人,沒說将大人帶往哪裏。聶大人,你跟我來。”他轉了個方向,往營地另一頭走。
“博古将軍這是要帶我去哪裏?”
“偏帳太寒,還是先去末将營帳歇息下吧。”博古朗想了想又補充道:“不管別人怎麽說,末将相信大人的為人。既然王上會選擇救大人,那麽聶大人對王上而已便是重要之人。大人放心,在裴相未尋得王上前,末将會守着營帳不讓人打擾大人半分。”
遠之心裏一暖,忍不住道了聲“謝謝”,這倒讓博古朗不好意思的撓頭。心裏不知怎麽就放開了,博古朗本就是直爽性子,忍不住主動攀談起來。
“我早就想與大人多談談,只可惜那次夜宴之後,我便被調往涼城,苦無機會。”
遠之看出博古朗的心思,淺笑道:“将軍左一聲大人,又一聲大人,在下實在不敢當。我也曾是武将,咱們武人之間沒有那麽多客套話。博古将軍這聲大人,還是能免則免吧。”
“既然大人這麽說,那麽也不必老是将軍将軍地稱呼我。”博古朗爽朗地笑起來,“若要說到我博古朗心中佩服之人,你可是第一人!”他習慣性地伸手一拍遠之肩膀,卻不料遠之腳步一個踉跄。“你怎麽樣?”
“讓你見笑了。”遠之避開博古朗的攙扶,引開話題:“不過是老毛病而已。”他沒想到博古朗會直言對自己的敬佩,心中高興是自然的,但也有些難以言喻的感慨。“你剛才那話,可不能亂說,若是讓有心之人聽去了,只怕對你不利。”
“為何?”
聶遠之搖了搖頭,此人勇猛足以,心機卻是不夠。“你是北國的将軍,自然最佩服的人理當是你們的王上。”
“我當然也佩服我們的王上!”博古朗蹙眉,不明白遠之此話的意思,也沒有意識到剛才自己所言有何不妥之處。
遠之心中無奈一嘆,不再與他深究這個問題。他身旁的博古朗又開始說話,只是突然之間,遠之卻站定在原地默不吭聲,因為他發現,他竟然聽不見博古朗在說什麽。
博古朗還在滔滔不絕,直到發現身旁的人并沒有跟上自己的步伐,回頭之時恰好看見愣在原地的聶遠之。
“大人?”他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小心翼翼的喚了聲。然而卻得不到對方的回應。直到自己想再次開口,才見那人倏爾沖着自己淡淡地笑,只聽得那人道:“勞煩将軍跑一趟主帳,讓白辭大人前來一趟了。”随即便猶如斷線地風筝般倒了下去。
博古朗吓得三兩步上前接住人,懷裏的聶遠之已經昏死過去,再觸及他的雙手皮膚,冰冷得叫人心驚。
博古朗原以為聶遠之臉色蒼白是勞累之故,如今看來遠不止如此。他不敢有半分耽擱,立刻将抱起昏迷之人,也不回自己的營帳了,直奔白辭所處之地而去。
白辭正在帳中讀醫術,這一日夜外頭亂成一團,裴嗣衣忙得東奔西走,唯有他淡定如昔。一盞茶一本書,猶如老僧入定般待在帳中研究他的藥理醫書。
剛看完一頁,伸出插在懷中捂着暖爐的手想要翻書,突然手中的動作一滞,擡頭看向門口的卷皮簾子。
“白大人!”
一聲急呼由還在帳外,下一刻冷風驟起,帳簾被人一把掀起。
來者正是抱着聶遠之的博古朗。
“白大人,救人!”
白辭眉頭一動,瞥及他懷中披頭散發之人,絲毫沒有動手的打算。
博古朗心中焦急,白辭這人在朝中向來令人摸不着頭腦,此刻見對方紋絲不動,心中不由生怒道:“醫者救人乃是天經地義,你難道沒看見他如今需要醫治嗎?”
“他……”白辭剛想說話,目光停留在博古朗懷中之人滑落的手腕上,頓時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來。他大步繞過桌幾,來到博古朗身前撩開他懷中昏迷之人的長發。
果然是遠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先将人放到那榻上,替我出去守着。”他簡單的吩咐完博古朗,随後迅速拿出自己的銀針袋,插入遠之虎口合谷穴。
待博古朗離開之後,白辭解開遠之身上的衣物。那些歡愛後的淤痕自然是逃不過他的眼,不過他所在意的不是這些。搭脈時間越長,他眉心間的死結就打得越深。
“荒唐!簡直是荒謬之極!”
自顧自發洩般的直言,白辭的雙眼幾乎瞪直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遠之。
他是天下第一藥師的關門弟子,習得其師一身本領真傳,對于天下醫理毒經可謂了解甚細。所以,他不會不知道海青皇家的密毒——七煞。
到底是誰下的毒?看遠之的情況,分明是為人渡毒才會有的結果。那麽他所救之人,必定是琳琅無疑!
他早就算出琳琅此行有大兇之劫,不過與聶遠之在一起,便能逢兇化吉。那日與琳琅一同在帳內演的那出戲,不過是為了引濟魯特那老狐貍上當而已。他沒有料到,原來替琳琅趨兇化吉,還要搭上聶遠之的命。
幸而發現的及時,若是再晚幾個時辰,別說是自己,便是大羅神仙恐怕也救不了遠之。
一陣後怕讓白辭背後一片汗濕,連他握針的手抖開始微微發顫。 白辭胸口劇烈起伏,深吸了幾口氣才平複自己的情緒。
眼下,只有先把人救醒,才能問出他想要的答案來。
白辭花了整整二個時辰才将聶遠之再一次從鬼門關前拉回來。只是這一回,他過去一月中花費的所有努力皆付諸流水。床上之人的身子,恐怕此生再也無法恢複如昔。
33、争執
遠之是在一陣争執聲中醒來的,他一時間還睜不開眼,只能聽到兩個熟悉的嗓音此刻正隔着什麽你一句我一句說個沒完。
“這次的事你敢說你沒有一點責任?什麽狗屁藥師弟子,還不是讓人躺在那兒?”
“你給我嘴巴放幹淨點兒,要說責任,你又有多大能耐?你有能耐你還在這裏跟我較勁?你怎麽不直接去把濟老狐貍給折騰完算了?還有,若我沒本事,那他現在不是躺在裏頭的床上,而是死在裏頭的床上!”
“歪理一大堆。誰讓你做事情遮遮掩掩的?我可沒你白大人那麽本事,神機妙算掐指可知!”白辭如果早些将他預料之事告訴自己,那麽事情也不會鬧到這等地步。如今琳琅回來若是知道遠之的事,還不知會如何大發雷霆,遷怒多少人。“琳琅回來別以為你就逃得了這事。”
“逃?”白辭冷笑一聲:“我何須逃?這事能怪我?若非我,琳琅他自身小命難保。”如果不是他一再促成琳琅帶聶遠之同行,恐怕今日的北國才會真的大亂。
白辭橫了裴嗣衣一眼,見他那拽樣心裏就來火。心中轉念一想,故意刁難:“要說琳琅遷怒,第一個就該是你。遠之回來那時的事,我可都聽說了。如今營中流言蜚語,矛頭個個指向遠之,這事與你脫不了關系。”誰讓他在衆目睽睽下命博古朗将人下押監視的?這麽一來,不是更讓群臣誤會嗎?
“我呸!”平日裏的斯文模樣盡數毀在這白辭手上了!既然話都說出口了,裴嗣衣也就撕破臉得了。他早就看這庸醫不順眼,今日算是扛上了:“我那還不是為了配合你們的計劃!他一個人回營的消息,濟老賊很快就會知道。我不派人看着,他豈不更危險?”他讓博古朗看着聶遠之,也是變相的保護他的安全。他故意在衆人面前将遠之推出來,也是為了預防濟老賊私下動手。
遠之如今并沒有定實了罪,誰也動不得。而一旦琳琅回來,一切真相大白,遠之反而會成為大功成。
“就你行。有時間在這裏唧唧歪歪,沒時間去辦點正經事。”白辭轉身懶得理他,這個裴嗣衣簡直是個無賴,果然人不可貌相。往後誰再跟他說什麽裴相溫文如玉、斯文儒雅,全都是狗屁!
“我不想與你多廢話,你若要到琳琅面前搬弄是非,盡管去就是了。看到時候琳琅是找我這禦醫監政的麻煩,還是找你裴相‘談談’。”
白辭一手已經掀起了羊皮簾子,卻不知身後那裴嗣衣發了什麽瘋,非要拽着他另一手不放。他本是個好脾氣的人,只是面對如此不可理喻之人,再好的脾氣也被磨完。
“你給我放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這是女兒家說的話,你我同是男子,你怕什麽?”裴嗣衣挑眉,前頭兩人說話都是壓低了嗓音,唯獨這句話說得特別大聲,就怕外頭人聽不見似的。
白辭被說得一陣臉紅,這個地痞無賴,真是氣死他。“你若再不放手,別怪我不客氣!”
“哦?白大人想對本相怎麽個不客氣法?”裴嗣衣知道白辭不懂武,之前在口頭上占不了上風,這回看對方如何是好。
“我看你今日是神志不清了!”白辭一伸退,直往裴嗣衣膝蓋上踹。後者雖是一驚,卻依然拉着白辭的手腕不放。
“咳咳……”
細微的咳嗽聲從帳內傳出,白辭與裴嗣衣這才發現床上之人已經醒來。此時正掙紮着起身,臉上挂着笑地看向他們。
卯足了力氣猛地一踩裴嗣衣的馬靴,嗣衣一個不慎被踩中,一口氣哽在喉嚨裏硬是沒吭聲。只是目光狠狠看向白辭的後腦勺,好似要看出個洞來。
“你才醒,不躺着起身做什麽?”白辭不理會身後那人,自顧自走向軟塌邊。他習慣性地伸手搭上聶遠之的腕脈,細細查探。
裴嗣衣跟着白辭走入帳中,沉默地站在白辭身側。他沒打擾白辭,微蹙的眉心昭示着他心中同樣擔憂的情緒。
“這次又勞煩白大夫……咳咳……”先前躺在床上的時候,就知道外頭是這兩人在争執。自己能這麽安穩地在床榻上醒來,恐怕也只能是這兩人的安排。
“遠之,昨日你回營後的事,是我對不住。”裴嗣衣自從白辭告知他聶遠之的情況後,便開始後悔了。他後悔,也确實有些愧疚。如果當初他能再細心些,就會發現遠之的異樣。也不至于等到人昏倒了,才被博古朗送來白辭這裏。
想到白辭說起當初情況的緊急與危險,他即便沒有在旁親臨,也着實有着後怕。
“哪裏。我知道裴相的用意。”無怪乎琳琅交代自己不必特意告訴裴嗣衣情況,這君臣兩人之間的默契,今次之事便由可見知。而從剛才白辭與他的那番話中,遠之再一次得到了證實。
“行了,你少說幾句。”白辭診斷完畢,眉心早已深鎖。心中似打了無數個結在那兒,偏生他此刻又無力去解。
“先把藥吃了休息會,之後我有話要問你。”
“呵呵,白大夫如此嚴肅的模樣,聶某還是第一次看見。”
“你!”白辭真不知該說什麽,虧眼前這個人還笑得出來:“我早說過了,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但是看來你并不懂得我話裏的意思。如果你真不要這條命,我也不介意你把他給我。”這一次,他真的是太胡來了。“我記得你與琳琅出發前我給過你一瓶藥。即便是天下第一的奇毒,那藥也可保人三天不死。你何須如此!”就算他不救琳琅,待琳琅回營後,最多也就是少了幾年功力而已。可比他此刻的情況要好上太多了。
遠之淡然一笑,道:“我想讓他欠我而已。”
當初他在洞中對琳琅說得那句話是出自于真心,琳琅能以命相救,他何嘗不可以?
“讓北國的琳琅王欠我一條命,算起來還是我得便宜了。”
白辭與裴嗣衣面面相噓,一時皆無話可說。
34、約法
讓遠之服下藥,又替他施完針。白辭毫不客氣以遠之需要休息為由,将裴嗣衣光明正大地趕了出去。
這回,裴嗣衣與白辭的梁子就結得更大了。在未來可能是國母的人面前如此狼狽懊糟,他裴嗣衣以後還有顏面可言?
可惜如今醫者為大,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還不至于蠢到硬與白辭較勁。算算時辰,賀顯也該回營了。
琳琅出事之後,他也是先發出營前往林中尋找的隊伍之一。賀顯回來,那麽該商量的事便能拿下主意了。
他們的王心裏那點心思,他還不了解嗎?擔心雖是免不了,不過盡早讓濟老賊露出狐貍尾巴才是當務之急。
裴嗣衣想了想琳琅可能在的幾個方位,喚來暗衛。
“帶幾個人去這幾處找找,若是遇上王,就告訴他: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暗衛拿着裴嗣衣給的圖紙,一刻不敢耽擱地出發前去找人。
嗣衣回頭看了眼白辭與遠之所在的營帳,心中一陣悵然長嘆:今此之事,他更能明白當日燕離所說為何意。聶遠之此人,确實值得人佩服。
另一頭,遠之服下白辭調制的丹藥,躺靠在坑頭休息。白辭一直在忙活,停手之時,營帳中充斥着一股強烈的藥味。
待他忙完了手頭的事,端着碗黑乎乎的粘稠之物來到遠之身前。他挽起遠之的袖子,開始将那黑乎乎的藥膏抹在遠之的手腕經脈之上。
“你現在這身子,恐怕過幾日四肢經脈就會開始曲張,這藥能延緩你的毒發的病症。待這次的事折騰完後,我有段日子會不在宮中。屆時你務必按照我的吩咐服藥敷藥,萬不能錯過一次。知道嗎?”
“你要離開宮中?”遠之有些詫異,“琳琅豈是容你說走就走的?”
“他不讓我走?恐怕到那時候他巴不得我快去快回。”白辭手中的動作未停,突然瞥了遠之一眼,兩人離得近,遠之被瞧得心中異樣,忍不住往後仰了下身子。
白辭移開視線,繼續埋頭他手中的活。手臂的經脈已經敷完藥,接着是腿上的。
“你和他的事也不必瞞我。私底下琳琅與我,還有那裴嗣衣情同手足。過去我說些話,你定是不愛聽也聽不進。然如今,想必是不同的。”
遠之明白白辭所說的不同是什麽意思。他不否認,琳琅這一回倒是真的讓自己改觀不少。
“若是你恨琳琅把你從海青帶來這北國,那麽我覺得你是恨錯了人。琳琅能把你帶來這北國,說是我從旁推波助瀾也不為過。”白辭這話說得真心,過去不提是時機不對。如今,他倒是想試探一回聶遠之的反應。
遠之聞言卻是輕笑搖頭:“便是你三番兩次救我性命,我哪裏還能恨?感激都來不及。你也好,琳琅也好,若那個人不同意,我也定是來不了北國的。”可是,他如今身在北國,一身武功盡廢,如今還身中海青之毒。這些,都切切實實擺在眼前。
“你與墨徹那些過往,我無意也無權多言。不過若你真心不恨,那就對你自己,也對琳琅寬容些。有些事情,過去了便罷了。”白辭認真地看着聶遠之,坦誠不公地說:“我白辭為了琳琅、為了北國利用過你,害你今日落得這般下場。這後果,我自然會一人承擔。琳琅乃是成大器者,北國的帝位終究是他的,一統的大業也只有他能勝任。如今他對你動情甚深,只希望你不要負他,不要讓他背負仇恨的陰影。”
“白大人嚴重了。”
遠之眉心微蹙,只能說出這麽一句話。他明白白辭的意思,若是為了報救命之恩,他也該毫不猶豫的應承下來。可是就如同他對琳琅的回答一樣,他并非不想答應,而是無法答應。
終究,他最信不過的是自己。
“你的毒,我會想辦法醫治。”白辭喟嘆:“并非只是因為你,也是為了琳琅。”
聶遠之不會知道,琳琅此人的執着。若是聶遠之因他喪命,只怕琳琅是當真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