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毀了北國也要滅了海青的。
“如果你不想讓海青遭殃,那麽也記住,千萬保住自己的小命。”
遠之的臉色此刻微微一變,他想到琳琅,确實有可能因為自己做出些什麽。
“可否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如果是想要我幫着隐瞞你的毒,我并不贊同。不過,我也沒那個時間去說給琳琅聽。恐怕琳琅回來還見不上我一面。”
“你急着要走?”
“你的毒拖延不得。這個世上唯有家師有那個本事救你。我要回去請他老人家出山。”白辭直言不諱。
這引起了遠之的好奇,他只道白辭來歷不凡,卻不知他師出何處。“家師是?”
“天下一藥師,冷廉。”
原來是赫赫有名的冷廉!這個名字曾不止一次從燕離口中聽聞,沒想到白辭是他的徒兒,莫怪他醫術如此精湛。
“為了我,勞你費心了。”
“不必謝我。我說了你會如此,一半是因我之故。更何況我本為醫者,不可能見死不救。”閑聊之中,白辭已将藥膏全數敷完。
他起身整理了下零落的藥瓶,叮咛聶遠之好好休息,便離開了營帳。待他離開後不久,因着藥效之故,遠之進入了淺眠。
是夜,營地裏點起了火把。北國琳琅王至今還未尋得下落,這一日過後,便是足足兩天了。
營地中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特別是那幾位當朝大員。
裴嗣衣坐立難安,于是來到營地入口來回踱步。他在等消息,等今日派出去的最後一批人馬回來禀報消息。
“裴相,你也坐不住?”
裴嗣衣聞言回頭,就見濟魯特一臉肅然地從走向自己。
“王上有消息了嗎?”濟魯特臉色緊張,似是很擔心琳琅瑜邪的安危。
“還沒有。”裴嗣衣無心與他多話,回過頭繼續張望着遠處。
“據說王上是遇上了雪崩救了那個聶遠之才下落不明,王上真是糊塗,怎能不顧自己安危而去救個海青來的豎子呢!”
“濟大人!”裴嗣衣忍不住揚高了聲音:“夜黑風大,這裏有本相守着就行了,大人乃是朝中重臣,如今眼下時局特殊,務必要保重身體。所以,還請回吧!”
濟魯特這回倒是沒有絲毫不悅,他一派感慨地搖頭長嘆,“那這裏就拜托裴相多費心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走近營帳之時,一名侍衛從旁跟了上來。
“怎麽樣?”那侍衛壓低了聲音詢問。
“看來琳琅這次真的是兇多吉少。裴嗣衣那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濟魯特心裏得意,雖然前日行動損失了不少人,連心腹阿紮克都賠上了。不過現在這樣的結果,還頗令人滿意。“這次還多虧了你家主子的藥。”
幸好他聰明,早在祭天典禮的酒水中就放下了那藥引。冬獵之時又将藥塗抹于弓箭之上。那日琳琅瑜邪射箭之時便已經中了毒,只是尚未毒發。那人告知自己,此毒下完之後,只要在一日內運用內功便會毒發。他這才敢讓阿紮克帶人前去,因為就算他們失手,那麽琳琅也必定會毒發。
沒想到老天更是幫他,竟然還帶來一場暴雪,引發了山林中的雪崩。
好、好、好!真是連老天都幫他!
“別忘了你我的約定,今日之後我便要把人帶走。”那侍衛眼底有些輕蔑與嘲諷,卻掩藏在頭盔之下,未叫濟魯特發現。
濟魯特随意地揮了揮手,“你放心,我與你主子的交易自然作數。你們要的那個人我也派人打聽過了,今日回來後似乎就倒下了,現在正被白辭那厮照顧着。”南方人真是柔弱,什麽狗屁的大将軍,不過是條被拔了牙的狗罷了,不值一提。也不知琳琅瑜邪與那人為何要為那麽個人費心,不過也好。若非如此,自己的計劃也不會如此順利。
“什麽?”那侍衛一驚,連故意壓低的聲音都忘了。他一握雙拳,心中頓時下了決定:“你立刻命人帶我去白辭營帳,我現在就要将人帶走!”
35、被劫
濟魯特也是一驚,只是他驚訝的是從那侍衛口中說出的話。“不可!”他斷然拒絕:“如今裴嗣衣派人嚴防看守,我們若是貿然行動定會引起他的懷疑,現在唯有等明日。”
等明日便是冬獵的最後期限,不管有沒有找到琳琅瑜邪,他們都必須結束冬獵之行回都城。到那個時候,也是自己拿出赤血寶刀站出來說話的最佳時機。所以此刻,他絕不容人誤了他的大計。
“濟大人,你可別忘了與我主上的約定。”侍衛說得咬牙切齒,心中憂心忡忡。聶遠之如果出了什麽事,那麽別說自己的小命了,眼前這男人的小命也定是不保。
“跟你家主子的約定,我自然不會忘。不過你可別忘了,現在這裏是北國,并非海青。”
濟魯特如今利用完了人也就沒心思與其糾纏。更何況,他最不喜歡別人抓住他的把柄威脅他。敢在北國的地盤上對如此說話,簡直是自不量力。
“你!”那侍衛暗自咬牙,卻拿他莫可奈何。此次前來帶的人手并不多,他要提防的敵人除了北國的琳琅瑜邪,還有國內的那批人。只是主上的命令決不可違背,即便賠上了自己的性命也定是要完成。
“行了,那個人我會交給你們,待明日之後。”他只是保證把人交出去,可沒保證交的是活人還是死人。
濟魯特暗暗冷笑,聶遠之此人絕對是個禍害,他怎能留得!
兩人說話間已走入營地後區,此時周圍人聲漸漸嘈雜,不便再多言其他。濟魯特在另一批迎來的手下前命令了幾句,回了自己的營帳。而剛才的那名侍衛,站在原地沒多久也消失無蹤。
他絕對不相信濟魯特的話。如果等到明日,恐怕聶将軍的性命堪憂!
夜深之時,裴嗣衣、白辭、賀顯三人在琳琅瑜邪的主帳中商談如今眼下的局勢。正說得關鍵之時,外頭突然響起巡邏士兵的驚呼。
“着火了!快救火!”
“快!西邊營地着火了!”
西邊?那不是濟魯特那老賊的所在的位置嗎?怎麽回事?三人面面相觑,遂即立刻走出營帳查探狀況。
賀顯一把拉住一個士兵詢問情況:“怎麽回事?”
“回大人,西邊營地莫名失火,大夥正趕去救火。”
“是哪位大人的營帳?”
“是濟魯特大人!”
果然是濟魯特!那老賊又在耍什麽花樣?裴嗣衣令賀顯松手,三人一起往西邊營地疾步而去。一路上遇到很多惶惶不安的朝臣,營地瞬間有些亂套。
“到底是怎麽回事?濟魯特這次是想玩什麽把戲?”
“明日他就能順理成章地站出來說話,今日該不會铤而走險才是。營地失火,對他沒有多大好處。”只是那濟魯特向來狡猾,不得不防罷了。
“糟!我們上當了!”白辭突然停下腳步。他這麽一喊,裴嗣衣臉色驟變。突然運氣提息,向營地另一頭狂奔而去。
“到底是怎麽回事?”賀顯還不明白令兩人打的什麽啞謎。
“濟魯特營地失火是幌子,有人想要對遠之下手!”白辭不谙武學,他的內力全是用來救人用的。如今即便心急如焚也無濟于事,只怕他去另一頭更會忙中添亂,讓裴嗣衣瞻前顧後。“賀大人,你快去幫裴相。我去看看濟魯特那頭到底是怎麽回事。”白辭迅速從懷中拿出一瓶藥,塞入賀顯手中:“這個你拿着,以備不時之需。”
只希望是自己多心,然而心中那股憂慮總是揮之不去。
賀顯不敢怠慢,立刻前去與裴嗣衣彙合。待他到了聶遠之營帳附近,看見倒在地上失去昏迷不醒的士兵,還有營帳口重傷在地博古朗,心中更驚駭。
“博古将軍!”賀顯上前将人扶起。
“……賀大人……快追……”
“博古将軍,你傷勢很重!”他随身帶着白辭給的藥,立刻喂博古朗服下。
博古朗臉上有扭曲之色,作為武人卻眼睜睜看着對方從自己面前将保護之人擄走,簡直是奇恥大辱。若非裴相及時趕來相救,自己恐怕早就見閻王去了,何來如今重傷之說。
他用了握住賀顯的手,沒有意識到賀顯臉色的變化,還有自己将血弄污了對方白淨的袖口。
“定要救回……救回聶大人……”
“你先別說話,這血已經止住了。我去救人。”賀顯起身往周遭一看,這麽個東邊營地,竟然所有留守的士兵全被放倒了。來者是有預謀的,絕非沖動而行。
再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若是放着此人不管,自己是絕對辦不到的。裴相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若是他還不能救回遠之,恐怕自己去了也是無濟于事。
心中主意一定,賀顯向着前來的方向原路返回。他必須盡快找人前來,先保住這裏的北國将領士兵。
西邊營地的火勢撲滅後,白辭帶着陰郁的臉色回到主帳之中。沒多久,賀顯便把他喊了出去。
了解了博古朗那便的情況之後,白辭也知道此事賀顯并未作錯判斷,他查看了博古朗的傷勢,眉心打了好幾個死結。
又是毒。
看來,這次的敵人頗會使毒,而他們似乎都想錯了。
“白大人,博古将軍傷勢如何?”賀顯守在帳外,見白辭走出來,立刻迎了上去。
“已無大礙。”白辭沉吟,随後問道:“你到那的時候,留守的近百士兵全數倒地不醒?”那些人只是中了迷藥,不過要同時放到那麽多人,又不讓自己發現,對方絕對是用毒高手。
“不錯。”賀顯點頭,“我想前來劫人的家夥定是有備而來,或許早就混入了這冬獵隊伍也說不定。”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可能,若非如此,對方不會如此清楚這個營地的地形,擺出這麽個局來。
白辭點頭同意,他心中正是如此想。
“我趕到西邊營地的時候,濟魯特臉色也很不好看。看來這次的事并非是他使出的計謀。”
所以自己才覺得,之前自己所想恐怕是錯得離譜。
“是什麽人要特意費盡周章把遠之劫走?”賀顯的心底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不敢貿然說出口而已。
他看向白辭,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與自己一般的心思。
“裴相大人回來了!”
守在營帳外的士兵前來通報。白辭與賀顯心頭一跳,急忙沖了出去。然而,在黑夜隐約的火光中,唯有裴嗣衣獨自一人的青色身影出現在倆人眼中。
“裴嗣衣,你……”白辭接下去的話,在看見裴嗣衣蒼白的臉色時哽在了喉嚨口。
他與白辭即便不問,也知道結果了。
裴嗣衣握緊的拳頭裏留下一滴滴地血,他繃緊了下颚才從嘴縫迸出兩個字來。
“墨、徹!”
是他!
白辭與賀顯也紛紛跟着臉色一變。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這回可是大大的不妙!
“你怎知是墨徹搞的鬼?”白辭不死心,非要從裴嗣衣那頭得到确鑿的證據了。這件事非同小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下結論的。
裴嗣衣眼一橫,默不作聲地取出自己與那黑衣人交手之時,對方被自己扯落的佩飾,那是海青墨家獨有的标志。
在海青,唯有一個人會對聶遠之耿耿于心。若是他的話,一切就說得通了。
“王上身上的毒,看來是他從中作梗,與濟魯特聯手端出的禍。”白辭前後一想,便想明白了。“濟魯特這蠢才!”竟然為了王位不惜聯手外人,光這一點就觸了琳琅最大的一片逆鱗。琳琅這一回絕對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件事,想瞞着王上。”裴嗣衣立刻下了決定:“如果是你的話,該是有辦法。”
白辭聽懂了裴嗣衣話中有話,他不否認瞞着琳琅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一旦東窗事發,人若還沒救回來,那他們幾個可都要做好覺悟。讓琳琅失去理智的話,可是很可怕的。
“你打算讓誰去救人?”這可是關鍵,裴嗣衣自然不能親自去,否則還如何瞞得過琳琅。
賀顯也是同感:“你我都走不了,白大人恐怕能争取的時間也有限。”
“最多一月。”白辭不隐瞞他們:“我看以琳琅對遠之的執念,最多也就能忍着一個月不見而已。我能說帶他回家師那兒療傷,反正我本也有此打算,回去替遠之尋覓解毒之法。只是一個月後,琳琅必定會前來相尋。即便你們阻止,恐怕也是無濟于事。”
這個道理,賀顯與裴嗣衣何嘗不知道。
賀顯沉吟,突然想到一人,只是那個人……他有些猶豫地看向裴嗣衣,卻是一言不發。然而裴嗣衣讀懂了他的眼神,表情有些僵硬。
“我知道,我知道的。”不錯,對海青最了解的人莫過于他。可是,自己答應過族中長老,絕不會再讓他涉險半分!何況如今的他,對過去那些種種早已沒有了記憶,就算讓他去海青,未必能順利得手。
白辭瞬間也想到了他們所想的那個人。他自然認識那個人,因為那人身上的“忘川”之毒,正是自己親手所下。
三人一時陷入沉默,裴嗣衣驀然背過身去。他沉默地走向自己的營帳,腳步有些虛浮。
三人各懷心思,這種時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睡去。臨近天明之時,裴嗣衣默然出現在白辭的帳外,他示意守衛的士兵不必理他,只是那樣靜靜站在外頭。
而下一刻門簾被人從內掀起,兩人恰巧四目相對。
“你……”
“……你”
一前一後,兩人同時出聲,遂又彼此皆是一愣。
“走吧。我們進去說話。”
裴嗣衣臉上帶着苦笑,白辭見了心知他必然是已經做出了決定。
36、回國
馬車在颠簸不平的山道上飛馳,駕馬的年輕車夫不停揮動馬鞭,促使馬兒跑得更快。他們維持這樣的速度趕路已經足足一個日夜,眼看着馬兒也快不行了,再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
馬夫回頭看了眼馬車的卷簾,恰逢裏頭一人掀起簾子鑽了出來。
“這匹馬恐怕撐不過明日。”馬車夫将現在的情況如實相告,換來對方愁眉不展的凝思。“咱們是不是到最近的鎮上去換匹馬?”
“不。”馬夫的提議被一口拒絕:“明日就夠了,以這個速度,最晚明日也能抵達海青邊關。”
一路急趕,就是為了躲避追兵。然而令他奇怪的是,這一路上風平浪靜,沒有絲毫可疑之人尾随。
只是尚未進入海青國內,他們都務必小心謹慎。
“聶将軍情況如何?”駕車的年輕車夫随口問道,聽這口氣,該是與身旁之人頗為熟悉。這兩個人顯然是一夥的。
“不妙。”車夫身邊之人,正是前日在北國狩獵大營中,那名與濟魯特接頭的男子。如今他已經褪下了北國侍衛的服飾,換回了海青國男子常穿的布衫短卦。他一聲長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岔子。”
“你是指什麽?”車夫只是短暫地瞥了身側的同伴一眼,便繼續專注駕車前行。然而他久久等不到同伴的答案,只聽得又一聲沉重的嘆息。心中被對方弄出了堵塞之意,不由喚了對方的名字:“哲?”
“将軍中了毒。”唐哲說着又是一嘆,已經不知是這幾日來的第幾次嘆氣了。
“中毒?中了什麽毒?”北國有什麽厲害的毒?那琳琅王不是看上他們家将軍了嗎?怎麽還給他下毒?真是可惡!
“七煞。”
“七煞是……七煞?”駕馬的人一個驚吓,握缰的手忘了分寸猛地一拉。馬兒吃痛,一聲嘶鳴便停了下來。
馬車被這麽一折騰,整個不穩地亂晃。幸而唐哲眼明手快下車一頂,才避免了車翻倒地。
“你在做什麽!”他怒氣沖沖的質問,“唐宣,你不要命,可別連累将軍。”
“我呸!”唐宣回嘴,一臉怒氣滔天。“我怎麽會有你這麽個兄弟,竟然吃裏扒外地謀害将軍!回了海青,我定要将你的所作所為禀報王爺。”
“少給我胡說八道!你知道什麽!”這個唐宣又在無中生有,他就是死腦筋又愛沖動,自己才不敢讓他參與行動。
“将軍身上的毒不是你下的?”
“你腦子有沒有長?我看你腦袋都長屁股上去了!”唐哲沒好氣地給了他一記白眼:“我是被王爺派來救人回去的,不是來把将軍小命留那的。我會害将軍?不如直接也給下了七煞得了。”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唐宣想想确實如此,唐哲再怎麽也不會把将軍給害了啊。但是這七煞之毒乃是他們海青獨有,沒有唐哲下手,哪裏會讓人中毒?
這一點上,唐宣就遠不如唐哲。雖然兩個人是兄弟,但是一個人專攻武學,另一個人則是毒武雙修。
“怎麽回事我說了你也不懂。你就專心駕你的車,別多廢話了。”
唐哲心裏對這件事其實已經很清楚了,聶遠之身上的傷是他診的,迷藥是他下的。如今壓抑住他毒的藥雖不是他的,但是脈象一探,便早已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如今的他真不知該如何跟王爺交代。就不知這渡毒的過程到底是出自将軍本意,還是被迫為之。
想到将軍如今那一身的傷病,唐哲就忍不住憤憤握拳。
他們兩人乃昔日墨王爺派給聶将軍的貼身侍衛,算起來本該是王爺這邊的人。然而跟着将軍闖南走北的那段日子,他們早就被将軍那身浩然正氣所折服,也相信海青只要有他們王爺與将軍,絕對會屹立不倒,成為天下第一強國。
怎知一場意外讓将軍在兩年前受了重傷,之後雖然救回了一命,從此卻是傷了腿。
将軍的腿落了病根後,便很少出征在外了。但凡在外出征之事,便由他們唐家兩兄弟在作為副将在旁輔佐,随着另外幾名海青将軍一同應戰。
所以當兩人被墨徹召回海青之時,聶遠之已經被送走了。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質疑王爺,心裏卻是不服氣的。将軍為海青立了多少汗馬功勞,怎可因為北國琳琅瑜邪的一句話一紙條約,便應允了呢?
一月前,王爺将他們倆人喊入府中徹夜長談,制定了如今這場救人計劃。他們半月前就抵達了北國帝都,随後與那濟魯特做了筆買賣。他們幫他除掉琳琅瑜邪,而他則幫他們救出想要之人。
這次北國冬獵,正是他們下手的最好時機。唐哲帶來的人手不多,除了在外頭接應未曾混入北國狩獵隊伍的唐宣,身邊人手加起來也就十多人。而如今他們救出了聶将軍,帶将軍回國的卻只剩他們兩人。
北國的人,着實難對付。那十多人,哪個不是王爺自小培養的精英死士?卻全部毀在了那裴嗣衣手上。一介文臣有如此大能耐,這件事,他也必須向王爺彙報清楚。
“不說就不說,反正這次的事你擔着,誰讓你不允我同去救人的?要知道,我的武功可在你之上。”唐宣不滿地冷哼,繼續駕車趕路。
一旁的唐哲不搭話。唐宣說得沒錯,他的武功的确在自己之上,只不過他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要他去救人,就怕賠上他自己還救不出個人。
幸好那弟弟還有自知之明,出行任務在外,對自己這個兄長絕對是唯命是從。否則,他定是會求王爺不讓唐宣此次同行的。
“你別再分心,我還是回車裏看着将軍。”唐哲生怕唐宣追根究底,所以故意找了個借口,不想與他坐在一起。
他進了馬車內,剛想伸手替人把把脈,誰知伸出的手卻被躺着的人反手扣住。擡眼一看,聶遠之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将軍?!”
“唐哲,好久不見。”聶遠之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臉上卻露不出笑容來。他只知道,他心中所想之事已确鑿無誤。對琳琅下毒之人,與濟魯特聯手之人,如今不知為何把自己帶出北國之人,正是心中無法忘記的那個人。
胸口湧現濃烈的苦澀,揪心之感陣陣犯上頭來。
37、刻印
唐哲對聶遠之的尊敬由來已久,即便眼前的男人已不再是昔日那般潇灑健朗,在唐哲心目中,他依然是高大的存在。
同樣的,遠之也了解自己這名曾經的部下。所以要從唐哲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并不是件難事。
“将軍,你身子覺得如何?”唐哲将他的身子墊高,讓他靠在軟墊上。他伸手所觸的皮膚依舊冰涼,這讓他眉頭緊鎖放松不得。
“還撐得住。”遠之細細打量着眼前的唐哲,一時的沉默讓唐哲被看得頗為尴尬,眼神有些不敢與他對視。“唐哲,你怎麽會來北國?又是想帶我去哪裏?”
“将軍!”唐哲有些急切地開口,卻又在下一刻頓時停住不語。
他的欲言又止的模樣自然全數落入了遠之眼中。
“還記得你昔日尚在我麾下的那時候,你和唐宣就是兩個極端。你心思細密,他武藝高強卻不懂變通。不過若是你們倆倒是有個共同的毛病,就是說話太直。曾經還因此得罪了其他幾路将軍。”
“是啊,那個時候幸虧将軍替我們兄弟倆打圓場。否則若是真按着軍法處置,我們如今也不會好端端在這兒與将軍說話了。”提及以前軍中那些事,唐哲的話又順溜起來。他也格外懷念,有将軍在的海青聶家軍。
遠之肩膀微微抖動,輕笑起來。然而這樣的動作卻引得胸口一陣抽痛,忍不住咳嗽起來。身邊的唐哲剛想替他拍背順氣,卻被他擡手制止。
“唐哲,時間是會改變一個人的。你看我,還是你心中的那個将軍嗎?”
唐哲被他突如其來的話說得一愣,傻傻地呆在原地坑不了氣。良久,他才讀懂遠之話中有話,忙表态道:“将軍在唐哲心中從未變過。”如果将軍是自卑他如今這般模樣,那大可不必。不管怎樣,他佩服的不僅是将軍那身武藝,還有他的為人與才智。這兩年他也跟着其他幾路的将軍行軍打仗,可跟在他們身邊,才更讓他明白聶将軍的過人之處。
“既是如此,我能否将你當成過去的那個唐哲來看?”
“這是自然的。”唐哲不疑有他,點頭應是。
“那好。剛才你欲言又止的話,若是過去的唐哲,絕不會瞞着我才是。”
原來将軍是在套自己的話。唐哲聽到這裏才算是明白聶遠之的心思,此刻他被追問至此,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實在為難。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幾分。你若真不能說,不妨聽我來說。”遠之無意為難,于是接口娓娓道來:“你會在此,乃是攝政王的意思。而你帶我離開,亦是他的意思。對嗎?”
遠之觀察着唐哲的表情,見他表情僵硬便知道猜對了。
“再讓我來猜猜。七煞之毒是墨徹命你帶來北國的,而你便與濟魯特做了筆買賣。冬獵之中,琳琅王身上的毒是你們聯手安排的,為的是讓他幫忙令你能順利帶我回海青。”說到這裏,他發現唐哲的臉色已經鐵青。
“看來,我是全說對了。”
遠之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他眼神犀利地直視唐哲,肅然道:“唐哲,難道王爺在命你前來之時并未告訴你,海青将我作為伏臣送往北國,是為了換回兩國安定及我海青那幾座邊關城池嗎?如今你貿然将我帶回,便是想掀起兩國的戰亂不成?”
“這……”王爺根本只字未提啊!
不過是這瞬間的猶豫,聶遠之就知道唐哲并不知道其中內情。可當初自己前往北國的事,墨徹分明是當朝宣布,并且答應自己,會在自己走後将這件事公之于衆,好讓海青的臣民都記住他這位為了海青作出巨大犧牲的“英雄”。
可笑他根本不想當什麽英雄,他也不稀罕這麽個稱呼。而更可笑的卻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墨徹連這些都是在欺騙自己。
他聶遠之雖不稀罕,但那至少是墨徹的一片心意。他當初心中稍有安慰,如今心中卻猶如冰窟。
“你們家王爺要帶我回去,那就是準備讓海青與北國開戰。唐哲,你且想想如此後果。如今的海青能與北國一拼?”
“琳琅王中了七煞之毒,如今又生死不明,那北國何懼之有?”唐哲這回倒是回答得很快。
“呵呵,哈哈哈……”聶遠之突然仰首大笑起來,笑得視線被淚水模糊。墨徹,你可曾想過會是這個結果?“可惜,琳琅王非但沒死,亦沒中那七煞之毒。”遠之面無表情的看向漸漸臉色發白的唐哲,突然伸手一把将自己胸前的衣襟大大拉開。那蒼白的胸口肌膚之上,一條食指般粗細的黑色印痕從鎖骨之處一直蔓延入心髒正中。
“琳琅王的七煞之毒在此,而他的人,如今恐怕已安然無恙的回到北國大營之中。”
唐哲一個震顫猛盯着遠之的胸口看,随後無力地癱靠在馬車側欄之上。
果然,将軍身上的七煞之毒,正是從琳琅王身上引渡而來。即是将軍親口所言,再無虛假可說。
“唐哲,此刻将我送回北國,還不晚。”
遠之好言相勸,只希望唐哲能答應。他若立刻返回,只要他肯在琳琅面前求上一求,或許還有希望挽回兩國即将崩裂的局面。這不是為了墨徹,只是為了兩國的百姓。
不過遠之心中并不否認,他想回到北國亦是因為對墨徹的那份心寒,還有對琳琅的那絲不舍。
“不可能!”唐哲一拳擊向身下軟墊,讓馬車發出巨大聲響。
在外頭駕馬的唐宣被一驚,先前就被車裏兩人驚動,如今立刻就坐不住地停馬入了車內。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是将軍不舒服嗎?”唐宣掀起簾子剛探入頭,就被眼前的畫面驚吓得一身冷汗手腳發僵。
聶将軍正衣衫不整地被自家胞兄壓在身下?這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混帳唐哲!連将軍的主意也敢打!你不要小命了!将軍可是王爺的人!”
唐宣一聲吼,整個人撲向唐哲,奈何腳下被墊着的毛毯一絆,整個人瞬間失了平衡驚呼着揮動雙臂,向前方的兩人同時壓去。
到底是誰更混帳?
唐哲抱着遠之側身一躲,勉強躲過唐宣的重壓攻擊。
“你丫才是混帳!”
忍不住破口大罵。
38、入城
這出鬧劇在遠之劇烈的咳嗽聲中很快偃旗息鼓,唐哲與唐宣在這個時候倒是口徑一致,表情相似。遠之見狀,忍俊不住地搖頭而笑。
“将軍,你怎麽樣?”這個時候,唐宣也發現了遠之胸口的那個印跡,臉色“刷”地一下就沉了下來。“這是怎麽回事?”
唐哲心裏一咯噔,暗叫不妙。如今看來,即便他欲蓋彌彰,也是毫無用處了。唐宣的性子非要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但就這麽三個人窩在這馬車裏頭讨論此事,更是不妥。
“唐宣,你跟我出來。”眼下,只有将唐宣喊出去邊趕路邊說,才是最佳選擇。
唐宣很少見到自己的兄長那麽嚴厲的表情,他心底對這名兄長還是很尊敬的。故而心裏雖然疑慮諸多,又憋得難受,卻還是聽從了唐哲的吩咐。
他先退出了馬車,坐到前頭去。唐哲在他之後,安頓好了聶遠之,這才起身跨出了車內。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大哥,你有什麽事瞞着我!”唐宣讓馬兒重新跑起來後,終于忍不住問了身邊徑自沉默的兄長。
“你這性子,我只怕告訴你了會誤事。”唐哲倒也直言不諱,“你先答應我,不管我說了什麽你都不能擅自行動,一切等我們回了海青再說。”
唐宣抿緊了唇一聲不吭,他還有自知之明,他自己的脾氣自己很清楚。唐哲說得不錯,他是沉不住氣,也很容易沖動誤事。既然唐哲都這麽提前知會自己了,想必這事兒若自己知道了,必定是會忍不住跳腳的。
“你答不答應?”
唐宣猶豫了下,這才咬牙點頭。唐哲一見,表情顯然松了口氣。唐宣這人,答應的事定是會做到的。于是也就不隐瞞,将之前所知的那些事,包括剛才從聶将軍口中得到的消息一起告訴了唐哲。
唐哲聽了口,臉色鐵青。其實他比誰都敬佩聶遠之,如今聶遠之中了毒,還是他心甘情願為了救北國琳琅王造成的,他實在是覺得荒唐。
“将軍是不要命了?”
“你說呢?”唐哲反問,他比唐宣想到深,也想得多。他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個什麽樣的人,所以聶将軍說的話,他其實心中早就信了八九分。
可是唐宣并不如唐哲,所以要讓唐宣明白現狀,只有靠他這個兄長。
“唐宣,我們家王爺是什麽人,這幾年來你也看到了。”名曰攝政,實則何止攝政而已。如今整個海青的皇權,只怕都是他一手掌控。“這回王爺要我們接回将軍,你現在可知是為了什麽?”
“難道真的要勾起兩國的戰禍?”唐宣想到聶遠之說的話,暗自沉吟。他不喜歡戰亂,這兩年來更是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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