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哲搖頭,“此事絕非那麽簡單。”他們躲避的不僅是北國的追兵,還有海青國內皇上暗自派來阻撓的殺手。王爺要接聶将軍回去,皇上又分明不想讓将軍回海青。這其中的緣由,他現在還摸不準,但等回了海青後,定是能知道的。

“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放将軍回去?”如果真如将軍所言,那麽為了避免兩國戰端,還是該将他送回北國去才對。

“這絕不可能。”這個傻弟弟,如果把将軍送回去了,那自己就只能拿他們倆的人頭交差了。他自己倒也沒什麽,可是他決不能讓唐宣出事。

“大哥,為什麽啊?”

“別忘了将軍身中七煞之毒,回王爺那兒才能拿到解藥。”

唐宣恍然大悟。是了,如今将軍這身子拖不得,他們必須盡快趕回去才是!

唐家兄弟并沒有刻意壓低了嗓子說話,車內的遠之聽得斷斷續續,但有幾句話還是聽明白了。

他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心裏知道:這回想要輕易回北國,避免這場紛争,恐怕是不能了。

又一日後,馬車一路無阻地抵達了海青邊關笠景城。入城之後,唐哲就先一步離開,說是去打點瑣碎之事,順便找一處安靜的下榻客棧。

剛抵達笠景城,替他們拉車的那匹馬兒也不行了。倒地不起,沒多久就斷了呼吸,是被活活累死了。

聶遠之與唐宣都是武人,對馬兒有着特殊的感情。馬兒死後,唐宣安排聶遠之在茶樓休息,自己則找了老板派了幾名夥計,出錢讓他們把那馬兒好生安葬了。

進入了海青國內,雖然依舊是在北方,但空氣中明顯多了份濕意。比起北方的幹冷,這種夾雜着潮濕感的冷風更容易鑽骨地寒。

遠之早時腿就不方便,在北國的那段日子經由白辭調理,膝蓋的傷倒是沒有發作。如今回到海青來才多久,風一吹便隐隐作痛起來。

他邊揉着膝蓋邊環看四周,上一次來到這座城是時候,是他即将被送往北國的時候。途徑此地時,他跟副将嚴武還在此地徹夜長談,痛快地飲了一場。而再上次來到這座城,正是海青與北國邊境摩擦,他前來替海青出戰之時。

此番再回到這座城,讓遠之有種物是人非之感。他不再是将軍的身份,也不是即将被送走的伏臣。那麽此番,墨徹給他的身份又是什麽?

獨自苦笑自嘲。

他與墨徹相識十載,卻抵不過與琳琅瑜邪相識數月?了解一個人,當真如此困難?

“将軍,事都辦完了。”

唐宣回來的時候,遠之正依靠着二樓的窗口出神。風來撩起他烏黑的長發,蒼白的側臉在陽光映射下帶出柔和的曲線,目光回轉時的淺然一笑,讓唐宣看得心頭亂跳。他看直了眼,愣在原地半天沒說出句話來。

他們家的将軍,什麽時候變得那麽漂亮了?過去的将軍雖然也是美人,可因為常年征戰沙場,身上總帶着煞氣。可如今的将軍,該怎麽說呢?就是單純的漂亮啊。

當然,唐宣還沒傻到直說出口,他可還牢牢記得他們将軍最讨厭的事便是別人稱贊他漂亮。

“唐宣?”

“是!”唐宣一驚,連忙回神,一臉嚴肅。

“你做什麽?”遠之被唐宣的反應逗笑,笑着直搖頭。這有些木讷的性子,還真是沒變呢。剛才的傷感被沖淡了些,還多虧了唐宣。

“沒、沒什麽!”唐宣連連擺手,然後在遠之的招手示意下走向他。“将軍,你覺得身子怎麽樣?”

遠之搖了搖頭,随後想到唐宣剛才去辦的事:“那馬兒已經命人葬了嗎?”

“将軍放心,都安排好了。”

“嗯。”他端起桌上未涼的茶喝了一口,“這裏不比在宮中,你還是別用那個稱呼喚我,以免引來麻煩。”他若沒猜錯,這一路唐家兄弟除了提防北國來的追兵,還在防着另一批人。墨徹過去在海青便權傾朝野,如今該是一手遮天了才對。那麽想與他為敵的人,這海青之中便只有一個。

“對了,皇上近來可好?”

唐宣不想遠之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怔愣之下尚未答話,便聽得茶樓樓梯口回想起一陣平穩的腳步聲。

“遠之想知道皇上的情況,不妨讓我來告訴你,如何?”

一道藏藍色的身影逐漸出現在唐宣與遠之的視線中,前者目露震驚,而後者則是血色全無。

39、墨王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聶遠之心中日也想夜也想的人,這海青國一手遮天的攝政王爺——墨徹。聶遠之看見他原本倚靠着窗臺的身子一下便站直了,而他身旁的唐宣也是震驚有餘,繃緊了身子。再看跟在他身後的唐哲低着頭一言不發,那眉宇間還藏着幾分憂心。看來,墨徹會出現在這邊關笠景城,确是唐家兄弟兩人都不得而知的。

這一來一回對視間,先錯開眼神的自然是遠之。初到北國他心中念着想着的都是他,此後雖也日夜念及眼前這個人,心境卻是在一點一滴變化着。如今看見墨徹在此,真不知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他。

若是數月前在這笠景城相遇,遠之必然心中動搖,不管墨徹說了些什麽,他仍是會信。他自出生來便在海青帝都生活,後家逢突變,受盡人間冷暖,得了墨徹的賞識與栽培。遠之心中有他是自然,以他未天亦是自然。

然而,就如同井底之蛙,一旦當他躍出了那口井,看見了這個世界的廣大,一切就變了。

是墨徹給了他這個機會,讓他在北國見識到了不一樣的人與事,讓他認識了解了琳琅瑜邪這個人。

“遠之,你沒有話同本王說嗎?”這座茶樓不知何時只剩下他們四人,其餘的客人早不知幾時被清空。

遠之張了張口,卻依然發不出個音來。他本該有很多話同眼前的人說,也有許多問題想問。曾經,在初到北國的時候,他無時無刻不遙想着回到海青,回到這個男人身邊。

不過他知道,這一切都只是他的遙想,他不可能再回來。哪裏會知道,如今他真的回來了。只是他的心境今非昔比,直到真的再次見到墨徹,他才明白自己心裏對墨徹的感情是真的淡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那張俊美無壽的臉,再也生不出心底的那股炙熱。然而,他沒有忘記眼前人的身份。于是伏下了身子,想要對墨徹行跪拜大禮。

身子在半途被人制止,遠之默默地看着握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并沒有馬上擡頭。

“遠之這是做什麽?”

頭頂上傳來墨徹的平緩的聲音,感覺到手臂被握得生疼的遠之卻笑了。此人就是這般,便是生氣也叫人看不出。不,他哪裏會為了自己生氣?自己不過是個棄子罷了,他早已不再需要自己。

“本王說過,唯有你在本王面前無需行如此大禮。莫不是去了北國小住了段日子,便忘了你我之間的約定?”

“王爺說笑了,伏臣遠之哪裏敢忘。只是,如今遠之乃北國伏臣,不再是海青國的将軍,對海青攝政王行禮是理所當然之事。”

墨徹一聽,臉色不變,手中的力道卻是又重了幾分。遠之被他握得手臂發抖,疼得額頭滲出了汗,只覺得手骨快被生生折斷。然而,他硬是沒在墨徹面前吭一聲。

“你這是在怨本王?”墨徹放緩語氣,聲音裏透着冰冷:“本王當初也是莫可奈何才會出此下策。”

莫可奈何?好一句莫可奈何!

“王爺的莫可奈何讓将軍成了伏臣,讓海青的聶家出了個天下笑柄,讓北國琳琅能肆意踐踏我的尊嚴,讓我在北國一度生不如死。”遠之一字一句說得極慢,到了最後,冷笑将尾音吞沒在喉間,他低下頭笑得有些凄涼,不再去看墨徹的模樣。“王爺,我的用處不多了。但若王爺令我回到北國,那麽在遠之有生之年,定會護得海青不受北國戰禍,平平安安。”

墨徹良久都沒有開口接話,随後突然間的,他不顧唐哲唐宣在旁看着,一把将遠之抱了起來。遠之一驚,從未料到墨徹會做出這般舉動。這個男人是何等的高傲自持,哪裏會在外頭與人做出這等親密的舉動?如今是怎麽了?

他不說話不抵抗,明知道即便是自己掙紮了也是無用。便這樣任由墨徹抱着下了樓,抱着同乘上了一匹馬兒。

遠之有些驚訝地撫摸着身下馬兒的鬃毛,馬是他熟悉的馬,名叫熾烈,全身通紅猶如烈焰,是匹上等的赤血馬。

“遠之還記得嗎?這匹熾烈是你送給本王的壽禮。”

遠之沒有回答。他當然是記得的。這馬兒是當年自己親自馴服了送給墨徹的,在墨徹誕辰前夕。他記得很清楚,當時的墨徹收下了,很高興,卻一次也沒有在之後騎過它。

“本王一直不舍得騎,一直将他藏在府裏好生照顧着。要知道,這幾年但凡本王出宮在外,哪次是太平無事?這馬傷了,本王可是會心急的。”

“王爺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這幾年但凡出宮在外,哪次是太平無事?遠之心中疑惑,他從不知道墨徹在帝都發生過什麽意外。整個海青,還有誰敢打他的注意?不……不對,整個海青,或許真的有一個人敢打他的注意,可是那個人絕無可能啊!

墨徹将下颚擱在聶遠之的肩頭,鼻間竄入令他熟悉香氣,令他享受地眯起眼。

從很久前,他就喜歡聞遠之身上的味道。送他去北國的這段日子,即便夜夜身側有人相陪,卻也無法令他滿足。原以為一段日子沒了聶遠之,習慣便也就好。哪裏知道日日無法入眠,直鬧得他心頭煩躁。只能将人找回來,絞盡腦汁、大費周章。

“不愧是遠之,一如既往的聰明。昔日不與你說,是不想你攪合進來。你只需要成為海青的劍與盾便足以。而後不與你說,是因你不喜官場紛争,朝政之事對你來說十足皆是厭惡。不是嗎?”

墨徹一直都知道,聶遠之讨厭勾心鬥角。

“你是他的皇叔。”遠之忍不住開口,他想到當年那還是娃兒便登基稱帝的孩子,在自己首次凱旋歸國時,被墨徹牽着手,一同迎接自己回城。那時候,孩子的眼底清澈一片,還有着未退的稚氣。

“是啊。我是他皇叔,所以這些年容他任性。”而如今,那人越來越放肆,竟敢阻撓自己去北國救人,還暗中設下對他的人設下埋伏。他一再再容忍放縱墨衡,看來是他錯了。

遠之深吸了口氣,海青的這些事已與他無關了。以墨徹的手段,墨衡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不也親口說了麽?是容他任性罷了。

他不想再牽扯在海青墨家的那些事裏,不想再與墨家之人有過多的聯系。

“王爺此番将遠之找來不知所謂何事?又打算何時讓遠之回北國去?”

墨徹一聽,心底的怒火終是沒能忍住。他一言不發地猛揮馬鞭,竟在城中飛馳起來。一路上也無人敢阻止,此城縣太官早就被墨徹的手下招呼過,令城裏的人這幾日減少外出。故而這一路上,倒也沒有受到多大阻礙。

到了客棧,墨徹一路拖一路拽地将遠之帶上二樓廂房,踢開門,大步走入房內,随手便将人仍上床榻。

遠之身體沒能撐得住,被甩上床榻後,忍不住吐出口血來。墨徹關了門回頭,便看見榻上的人嘴角沾着血,胸前紅了一大片。原本蒸騰的怒氣瞬間滅了大半。他大步走到床邊,心中端得是無比震驚,還有絲難以察覺的慌亂。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墨徹伸手替遠之擦了唇角的血,他問了話,遠之卻沒有回答。墨徹一皺眉,伸手拉過他的手就要把脈,奈何這一回遠之掙紮了起來。

“聶遠之,你別逼本王動手!”他知道聶遠之沒了武功,那一身武功是當着自己的面被他親手廢的。墨徹當時雖然不忍,但自己決不能容他帶着一身武藝前往北國。何況,有沒有武功不重要,他有那顆聰明的頭腦,能懂得順從自己便足夠了。

可是如今怎地不同了?不過送去北國短短數月罷了,救回來的怎麽就是個會與自己争、會怨自己、推拒自己的家夥了?

“我怎敢……怎敢逼王爺您。”遠之喘着氣,硬是不讓墨徹替他把脈。凡練武者皆通曉些醫理,墨徹自然亦是。他雖知道自己身子的情況瞞不過墨徹,但他就是不願讓墨徹太多碰觸自己。不知怎地,如今墨徹的碰觸,竟讓他覺得惡心。而那日在山洞與琳琅之間發生的,卻并未如此。

果真是不同了,不過數月而已。

“你!”墨徹也明白聶遠之的脾氣,此人過去雖然順從,但骨子裏卻是倔強得很。他知道聶遠之既然打定主意反抗,就不會放棄。可他越看對方的臉色,心裏就越覺得不對勁。

最後,墨徹出手點了遠之的穴位,迫使他靜止了掙紮的動作。

“嘶拉——”一聲,他将遠之衣襟撕裂,猛地拉開他胸前的襯衣,黑色的印跡瞬間一覽無遺。

只須臾,房內響起前所未有的怒吼聲:“唐哲唐宣,你們給本王滾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晚上飯局出去了,回來晚了。所以只能一更。

明天還是一更,但是字數會多些。因為要存稿新文,所以這頭的……大家懂的。

40、醫治

唐哲與唐宣兩兄弟跟着墨徹少說也有十年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見他們家王爺用如此大的聲音吼人。倆人原先站的地方離廂房還有一段距離,正商量着日後該如何行事,不料墨徹這一聲響吓得兩個人臉色大變,不敢耽擱就進了屋去。

唐哲一進屋,這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沉了。他拉着一臉呆滞的唐宣,也不說話,兩個人就沖着墨徹跪了下去。

墨徹見狀,心裏的火燒得更旺。他從小善于隐藏情緒,也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如此暴怒過。今兒個見了聶遠之開始就不對勁,他一路忍着耐着,結果還是沒能忍住。

此刻見自己兩個心腹跪在地上垂着頭一言不發,這模樣分明是早就知道了聶遠之身中七煞之毒,心中更是氣極。

“你們倆個倒是給本王說說,這是怎麽一回事!”他一手還拽着遠之的衣擺,雙眼怒視着地上的兩人。

“王爺,如您所見。”唐哲無話可說,既然事情都被王爺發現了,還他還有什麽好狡辯的?事實上,的确就是他們帶回了身中七煞之毒的将軍。

“唐哲,本王讓你帶人回來,你卻給本王帶個半死不活的。你走前,本王說了什麽?”這回墨徹倒是冷靜下來,只是口氣冷冷的,帶着幾分陰恻。

“回王爺。王爺讓屬下帶回聶将軍,定要護得将軍周全,将他平安帶回海青。”唐哲的聲音堅定,并未受墨徹的影響。他早就料到了王爺會動怒,只是沒料到會來得那麽快那麽急。

誰道王爺不在乎将軍?

“好,既然你認了那便該知道我的處事之道。”

唐哲雙手一握拳,猛地伏身磕了個頭:“是屬下失職,屬下難辭其咎。但是此次行動唐宣并未參與,還請王爺饒他一回。”

唐哲與唐宣兩兄弟墨徹也頗為了解,但凡行軍打仗出任何,唐哲決定的事,唐宣定然順從。這回唐哲這麽說,倒不會是假話。

墨徹揮了揮手,唐宣的事就這麽作罷吧。何況,失了唐哲,他還需要唐宣跟着保護遠之。

唐哲心中凄然,側臉看了一臉愁苦地唐宣一眼。這傻瓜弟弟,看來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呢。在他心裏,只道王爺在動怒,卻還不知王爺已對他們倆人動過一次殺念。

罷了,自己能護得弟弟安全也不枉這一回他們倆人同行。

唐哲又對墨徹磕了個頭,“王爺,屬下最後還有一事相求。”

“你有什麽資格求本王?”墨徹諷刺地挑眉,對一個失職的屬下,他根本無需聽從對方的懇求。只不過念着唐宣還有些用處,故而不想将事情做絕罷了。“你先說來聽聽。”

“謝王爺。”唐哲又磕了頭,額頭上已沾了血。“屬下懇求王爺能除了唐宣的官位,讓唐宣守在将軍身旁,保護聶将軍。”唐宣為人太過老實,他根本不适合一個人在朝野打混。他往後都護不了唐宣,只能如此。

墨徹眼神閃爍,一徑沉默。唐哲見狀心急,又磕了幾個頭。直到墨徹背過身道:“你們倆起來吧。”

唐哲震驚地看着墨徹的背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本王讓你們倆起來,是聽不懂本王的話了嗎?”

墨徹的聲音又有些動怒的跡象,唐家兄弟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

墨徹半側過臉,眼神銳利地看向身後兩人。他剛才心中是真的怒極,也真想讓唐哲以死謝罪。然而不知怎地,他最後還是收手了。

身前的人剛才主動握上了自己的手,那握上自己的手帶着顫抖,卻使出了全身的力氣般越握越緊。即使墨徹聽不見也未曾看,心中卻似能明白對方的意圖。

“這次的事,本王給你将功贖罪的機會。從此刻起,若遠之再出了什麽意外,那就別怪本王無情了。”言罷,回過頭不再看身後兩個:“出去。”

唐哲越過墨徹寬闊的肩看向床榻之上,眼中有着感激。他與唐宣默默地退出廂房,唐宣這時才敢放聲喘息,他背後都濕透了,想起剛才王爺的樣子,此刻還在後怕。

“哥,這……沒事吧?”

唐哲明白唐宣在擔心什麽,安撫地笑了笑:“沒事。放心,一切有大哥在。”他心中有苦難言,恐怕這事沒那麽簡單了事。王爺之後定會找上自己,将情況問個明白。

墨徹讓遠之服下宮中的秘藥,亦是抑制七煞之毒的藥。遠之服下後片刻,身體的冰冷之感才緩緩褪去些。

“感覺怎麽樣?”墨徹明白此時再多追問也是無用,一切還待對方身子轉好了再慢慢問。他讓遠之靠在自己身上,用棉被裹着對方的身子,讓對方暖和些。

遠之感覺好受些後便睜開眼,近在咫尺的男人眼底有些擔憂,再細細一看,哪裏有半分擔憂,唯有平靜無波的深沉。

“這事并非唐哲的錯。”剛才那情況,自己毒發根本無法開口。

“都現在這時候了,還在考慮別人?”墨徹不知該說他什麽,這個人從過去就如此,擔心別人遠過自己。而他最讨厭的便是這種性子。分明是自己的人,不該是除了自己,誰都上不了心才對嗎?那燕離就是個好例子。

然而除了那燕離,墨徹卻發現自己棋錯一着。非但未能讓遠之心中只有自己,反而在彼此之間烙下了隔閡。這的确是他的失策,故而此番,他懂了變通。

“我只不願別人受我牽連罷了。”

“受牽連?”墨徹冷笑一聲:“你身上的七煞之毒難不成北國還有?”他給了唐哲多少七煞他自己清楚的很。“倒是我的錯,把你送去了北國。”這點他必須承認,他小看了聶遠之對自己的影響。或許,他并不只是個棋子。所以他把人帶回來,想找到答案。

“這毒不是他們下的,是我……”

遠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捂了嘴截斷了去。他擡頭對上墨徹的眸,卻依然看不透對方的絲毫想法。

“你莫要說,莫要在此時說。”他處于失控邊緣,聶遠之若是說了,自己怕是控制不能,此刻就将人在床榻上狠狠要了去。只是墨徹清楚,此刻對方的身子是絕對受不住的。

遠之被墨徹抱得很緊,他看不清墨徹的表情,身體卻在對方的懷中漸漸轉暖。一股睡衣襲上頭來,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睡吧,等醒來了一切就會回到過去的模樣。”

遠之心頭本就有些推拒此時的睡意,聽聞墨徹如此說心中恐慌起來。他不知道墨徹到底想做什麽,回到過去的模樣,他要如何做?奈何他抵不住身體的本能,意識還是在最後一刻陷入黑暗。

墨徹在遠之昏睡後,喚來了自己的影衛,令他找來自己的另一心腹桑梓辛。桑梓辛是随墨徹前來笠景城的,他随着墨徹這些年也知道有個聶遠之聶将軍,卻從沒見過面。此時被墨徹喚入廂房,見了他懷裏沉睡的那個人,不禁多打量了幾眼。

“看夠了嗎?”

墨徹的聲音不溫不火,桑梓辛聞言擡頭,一臉嬉笑:“不夠。王爺藏了這麽些年的美人兒,臣不過是看幾眼罷了,就惹得王爺不高興了?”

“哼。”

“既然如此寶貝,何苦送到北國去受那麽趟罪。”

“梓辛,我可不是讓你來教訓我的。”桑梓辛不是墨徹單純的下屬,他只是與墨徹有個五年之約。而那五年之約,其實是桑梓辛真正的主人與墨徹定下的。所以對桑梓辛此人,墨徹不能用自己的權勢官位來約束。

“啧啧啧,可惜了那麽個美人兒。”桑梓辛只消幾眼就能看出遠之一身的毛病,“這身子可拖不過開春啊。”

“所以本王才要你跟着來。”

桑梓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要我治他?”

墨徹挑眉:“有何不可?”

“你知道我不醫人只毒人。”

“我自然是知道。不過我也知道你并非這能不能醫人。”

“那是要付出代價的,王爺的意思是你來替他來還?”

墨徹冷笑,“桑梓辛,你不就是想快些回去你那主子身邊嗎?本王答應你便是。只要你解了他身上的毒,醫好了他,本王便讓你走。”

桑梓辛一聽,瞬間來了精神。

“君子一言。”

“驷馬難追。”

有了海青攝政王的親口允諾,桑梓辛不怕他反悔。墨徹雖然為人陰險狠辣,心機深沉,但若是親口許下的承諾,倒從沒失約過。況且,人是他醫的,他既能醫活人,自然也能醫死人。這一點,墨徹不會不明白。

“好好好,既然是王爺都這麽說了,那麽梓辛自然是會竭盡所能也要将聶将軍如此海青棟梁給醫好了。”

“包括他那身武藝?”

“這……”桑梓辛上前讓墨徹讓了位置,親自探查了番遠之身體的情況,随後苦着臉搖了搖頭:“憑我一己之力,怕是不能。”

“那也就是說并非不可能?”墨徹心底有了希望,“你說說,還需要誰才能做到此事?”

桑梓辛卻是搖頭,“那是不可能的。”

他師承毒仙,他師父與那醫聖向來是死敵,如何能讓對方出手前來相助?

“你不說,怎知不可能?”墨徹眼中有些強硬,非要桑梓辛将話說出來。無奈之下,桑梓辛才将師門之間的恩怨隔閡簡單道出。

“所以,此事絕無可能。”

墨徹沉默半饷,忽而問:“那醫聖可有弟子?如今人在何處?”

桑梓辛皺了皺眉,想了會兒才回道:“若我沒記錯,醫聖在江湖上還有個稱號,天下第一藥師。早些年他隐退江湖,後遷居北國,确有一得意門生得其真傳,名曰白辭。”

北國?白辭?

還竟是與那琳琅瑜邪脫不了幹系的人呢。

墨徹收緊了手心,心中主意已定。

“你要找的人,我會替你帶來。不過除了救人,我還要一事要你辦。”墨徹看向桑梓辛,後者卻是挑眉不語,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浮煙’之毒,怕是你不陌生才對。”墨徹露出笑來,卻不及眼底。

41、習慣

與桑梓辛談完醫治遠之之事,墨徹在另一間廂房內再次喚來了唐哲,唐宣則被留守在遠之那裏。

“你且說說這次事情的前因後果。”墨徹此刻頗為冷靜,他心底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将遠之留在身邊,這回是不會再把人送回去了。

“按王爺您的意思,我們在北國與那濟魯特聯手,也确實讓琳琅瑜邪中了七煞之毒。只是……”唐哲說到這裏,發現這話有些難以繼續。

墨徹冷笑一聲,替他把話說完:“只是沒想到救回個同樣中了七煞毒的聶将軍。”七煞之毒本就是墨室皇族的密毒,所中者如何解毒渡毒,他心底自然一清二楚。故而剛才才會大發雷霆,不僅是因為聶遠之與那琳琅之間的事,還有他那身傷病。

他将人送往北國的時候,可沒傷得如此重。那個琳琅瑜邪,到底對遠之做了什麽?

“你看這事是将軍自願的?”

唐哲因着這個問題半天沒吭聲,墨徹心裏也有底,怕是不好說才會開不了口。他嘲諷地挑眉,“你莫要隐瞞,實話實說便罷。”

“王爺是知道的,這七煞之毒如何渡毒救人,如非是自願恐怕也不能成事。”

墨徹忍不住皺起眉頭。他的确是知道,遠之難道真的對那琳琅瑜邪動了心?難道是自己失策了?以為将人送到北國一段日子,他會更念着自己,若自己把人接回來便能更依着自己。

“我有事要你去辦。”墨徹想到剛才桑梓辛說的話,唐哲前陣子剛去了北國,對北國的事也比較清楚。況且他又是自己的心腹,派他出去辦事自己也放心。

“王爺有何吩咐?”

“你替本王再去北國走一趟。”墨徹說完這句又補上一句:“這次你一個人去,唐宣就留在這裏。本王要他幫忙保護遠之安全。”

唐哲心裏明白,王爺這是在拿唐宣桎梏自己,可他偏是吃這一套。“王爺要屬下前往所謂何事?”

“我要你去找一個人,并将他帶回來。”

“誰?”

“白辭。”

唐哲一驚,此人可非比尋常。“不瞞王爺,此人來頭不小,要帶他回來單憑屬下一人恐怕……”

“你這次前往北國,覺得北國之人待将軍态度如何?”墨徹沒有接話,反而問了另一個問題。

唐哲是聰明人,一聽就明白了自家王爺的意思。“大部分朝臣還是排擠将軍的多,但琳琅的那幾個心腹,恐怕并非如此。”

“這個你拿着。”墨徹将一封信交給唐哲,“若找不到白辭,你便以本王的名義去見琳琅王本人。把這封信交給他,看他是讓白辭來還是不來。”這也是試探那琳琅瑜邪的一個好機會,他倒要看看,聶遠之這三個字在對方心中占了多少分量。

唐哲默默的接過信,低頭領命。

“你下去吧。”墨徹揮退了唐哲,待房內空無一人之時,他自斟自酌了好幾杯,直到一絲醉意染上眼眸。

帶着酒氣又回到隔壁遠之所在的廂房,推開門時,遣退了守在門口的唐宣。

誰道他海青攝政王毫無心事?他心裏的那些事,即便是眼前床榻上的人也無法得知。他不說,又有誰能知?然而說了,只怕也無濟于事。

伸手輕觸遠之的臉頰,眼眸有些迷茫,俯身湊近對方的臉頰,細細打量着對方沉睡的表情。突然之間,一張霸道蠻橫卻帶着朝氣的臉竄入腦海中,與眼前之人的面容漸漸重疊。一個晃神,墨徹猛地閉上眼,用手揉着額角。

是他喝得有些多了,才會将遠之看做遠在都城皇宮中的那人。這一次他會親自前來,也是為了不讓對方再任性而為。只有眼前床榻上的這個人,是他不容墨衡私自動手的。

墨徹一個人安靜地打量着遠之,不動不掙紮的他此刻蒼白平靜的模樣竟讓他有些心疼。這個男人,自己利用了十年,最後還是因着自己的謀劃将他送去北國。他從來沒怨更沒說個恨字。

他心裏知道,遠之哪裏是不怨不恨,只是自己利用了他對自己的感情,讓他無法拒絕自己,對自己說出“不”字而已。

他是海青的攝政王,他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但惟有兒女情長是沾染不得的。高處不勝寒,他早在肩負起攝政王之位起,便知道這條路惟有孤獨。

而聶遠之這個人,是個意外。他沒有想到一時興起的憐憫,竟會為自己鑄就出一把利劍鋼盾,替海青擋風遮雨數十載。他必須得承認,沒有了聶遠之的海青,不會是如今這個模樣。

他看中了聶遠之的才華,知道他喜歡着自己時,毫不猶豫地接受了他的感情。可是那只是利用,彼此之間的另一種交易。他給予聶遠之想要的寄托,而對方同樣要讓自己看到屬于海青戰神的價值。

只是,墨徹從未想到。最後的最後,動搖的人竟然會是自己。

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毒,比任何毒藥都可怕。他習慣了眼前人的氣味,習慣了他的體溫,習慣有他相伴的日子。

一旦推開,一朝失去……才知道身邊失去了他的冰冷,令人難以忍耐。

罷了。若是能讓他忘了一切從新開始,那他便試着對他好一回。只要遠之能留在自己身邊,哪怕只是一種習慣。

俯身,他吻上他的唇。

42、巧計(一)

從笠景城到北國并不遠,唐哲日夜兼程兩日,乘着第三日天色未暗抵達了北國。他沒敢耽擱時間,盡管一路風塵仆仆,卻只在城中換了匹馬邊繼續趕路。

馬販子在替唐哲新買的馬裝鞍子,唐哲花了些銅錢買了些茶水和幹糧。他心中想着墨徹給他的任務,雖然帶着王爺給的信函,這一遭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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