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是不好走。
聽說琳琅瑜邪是個單憑喜歡做事之人,此番将軍被劫走也不知他作何想法。若是他一個動怒直接殺了自己,那也是有可能的事。
罷了,他既來之則安之,如今再想那麽多也是無用。
一口喝光了茶碗中的水,唐哲剛從馬販子手中接過馬缰,突然一陣暈眩之感沖上頭頂。他腳下一個踉跄,視線模糊地倒了下去。心中暗叫不好,奈何自己大意,竟然沒察覺這茶中有毒。
待唐哲失了意識,那馬販子才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胸口。他身旁走出另一名白衣公子,此人正是白辭。
“小白,這種事往後還是別讓我幹了。”馬販子落下頭巾擦了擦臉,顯露出一張略帶稚氣的臉來。
白辭聞言給了對方一個溫柔的笑,沒答話。那日琳琅回營,濟魯特陰謀敗露,北國琳琅王再次叫衆人看到了他的雷厲風行與非凡手段。最後待一切事都辦完後,琳琅果然問起了聶遠之的情況。
白辭、賀顯與裴嗣衣三人合力才勉強隐瞞了住那日在營地發生的變故,白辭按着計劃借故離離開宮中,而裴嗣衣才帶來了此時身邊的這名青年,讓他作了自己的幫手。
白辭回到山上,得了其師父的指點,才來這邊城埋伏。果然不出一日,唐哲就自動落網。
“小白,接下去我們要怎麽辦?”
“燕離,我帶你去海青國玩好嗎?”
“海青國?”外表稚嫩的青年粗了蹙眉,似乎對這個名字有點感覺,但心裏又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種感覺。“小白要帶我離開北國啊?”
“恩。咱們要去救一個人。”
“我知道!”燕離一拍雙手,笑道:“是叫聶遠之是嗎?”
白辭一點也不驚訝,裴嗣衣能把燕離帶來就一定是把事情都跟族裏的長老都說明白了。當初救下奄奄一息的燕離的人是自己,裴家欠了自己一個大人情。更何況,當年燕離跟着聶遠之的時候,那名聶将軍可不曾虧待燕離。只可惜海青國中奸人作祟,才會讓燕離差點死在戰場之上。
如今,燕離服了忘川,記憶回到了孩提時代。雖能讓他無憂無慮的生活,但對白辭來說始終無法接受這樣一名青年帶着無知活一輩子。
如果不是裴嗣衣的要求……
“小白,我說的對嗎?”
“對。”
白辭回神,才想起自己與燕離不适合在此久留。于是帶着昏迷的唐哲,回到倆人下榻的客棧。
唐哲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全身沒有一點傷,只是全身有種無力的感覺。一運功才發現,自己的內力竟然被人封了起來,心中大驚。
他沒受到任何人的捆綁,剛下了榻,屋子的門被人一把推了開。唐哲與來人對了個照面,猛然震住的是唐哲。
“燕副将!”這個稱呼脫口而出的時候,他才發現對方身邊還跟着個豐神俊朗的白衣男子。
“燕副将是誰?”燕離不明就裏地反問,随後詢問的眼神看向身旁的白辭。“小白,對方剛才是在喊誰?”
白辭側臉對燕離笑了笑,回道:“是我過去的一個朋友。”
“我跟那個人長得很像嗎?”
“恩,很像。所以這位兄臺才會把你認錯了。”白辭說到這裏,眼神銳利地看向唐哲,雖然臉上還帶着笑意,只是眼神中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你說是嗎?唐兄。”
唐哲也察覺出了燕離的不對勁,随意地“嗯”了聲。他此刻心中一團亂,武功被封也出不了手。眼前長得與燕副将一模一樣的人真的不是燕離?一時間,唐哲也迷茫了。
“你先自己去玩,我跟這位唐兄有點話談。”白辭故意支開燕離。
“嗯,那我待會兒再來找你,小白。”
燕離走後,白辭關上了門。他沒有搭理站在一邊的唐哲,反而自顧自地來到桌邊坐下。他心裏不急,自然有人比他心急。
“這位朋友用如此手段把唐某請到這裏,不知所謂何事?”
果然是唐哲先沉不住氣,他此刻也從剛才的驚愣中回神。此時想到自身的遭遇與王爺托付的任務,口氣不免不客氣了些。
也是,遇到誰碰上這種事,口氣都客氣不了。
“咦?我以為你是特意來請我,我不過是如了你的願罷了。”白辭瞥了唐哲一眼,眼底有着輕蔑的笑意。
幸好自己得了師父的指點前來堵人,若非如此,豈不是此人真要跑到琳琅面前将遠之的事說破?到時候還不知道誰比誰倒黴,至少白辭不明白海青的墨徹到底是怎麽想的。寧願得罪琳琅掀起兩國争端,也不願意息事寧人?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唐哲一時間沒有明白,他不曾正面見過白辭,自然沒認出眼前的人即是自己此番前來所尋之人。然而唐哲也是個聰明人,通過對方的神色還有剛才神似燕離的那名男子對他的稱呼,立刻猜到了一個可能性。
“莫非,你就是白辭?”
“不是莫非。”白辭冷笑一聲,“我就是。”
唐哲有點發愣,這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人,便是白辭?他哪裏會想到此番前來北國會如此簡單就尋到人。
“你來是為了遠之的事吧。”白辭這口氣已是肯定,“海青的攝政王當真是不顧海青與北國間的約定了?挑釁我王威嚴的事,我勸你海青墨王還是三思後行的好。”
“笑話!”唐哲聽不慣對方如此說三道四,王爺又豈是能容外人來評判的。“我們海青國的事還輪不到你北國的人來說話。”
“那好,我白辭既是北國的人,為何要救你海青的将軍?”白辭此話一出,只見唐哲臉色突變。他心中暢快,故意要挫挫對方銳氣。見目的達到,話鋒一轉:“不過,遠之早不是你海青的将軍了。他如今可是我北國的棟梁,封了兵部參贊的。我琳琅王可要比你們那墨王爺惜才多了。”
“你!”唐哲咬牙切齒,一時間想不到話反駁。
“難道不是?”白辭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起來:“你墨王想要用七煞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如今這樣的結果?想謀害我王的時候,可曾想過會連累他曾經抛棄的愛将?他将‘無敵’将軍送來北國,廢了他一身武藝的時候,難道不是在提防我王?在提防對他赤膽忠心的遠之嗎?他如此心機城府地對待一個愛他之人,如今才想要挽回,不覺得可笑之極?我都替遠之不值!”
唐哲被白辭說得無話可說。無怪他剛接回将軍的時候,無法探查到将軍的內力,還有那一身的傷病。原來并非是北國琳琅王所鑄成,而是他家王爺親手烙下的。
唐哲是了解墨徹的,如果是王爺,的确會如此心狠手辣,不念情面。可是,他一直以為王爺待将軍是不同的,難道是他錯了?
“想必我說什麽都是無用了。”白辭眼底閃爍不定,故意嘆息地別開頭去:“可憐遠之孤身在我北國,好不容易得了我北國琳琅王的親睐,卻又被陷害帶回海青去。”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白辭又是一陣冷笑:“你說什麽意思呢?這話的意思就是,你以為墨徹為什麽帶回聶遠之?他不過是在試探聶遠之與我王的關系罷了。若是遠之對我王尚有影響,那麽他還能再利用遠之一次,與我王重新定下兩國新的協約。不過他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且不說遠之身上的毒即便解了恐也活不了多久,而是若我王認定了聶遠之與海青國墨王串通一氣,害他差點在冬獵之中遇害。恐怕不多久,兩國間的戰火即将開啓!”
“荒唐!什麽串通一氣!此時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與濟魯特安排下了七煞之毒,琳琅王要殺要剮就沖着我來!”唐哲面紅耳赤,徹底忘了此時自己還是名階下囚。
白辭聽聞倒是頭一回正視了眼前這名海青青年,想不到對方還是個有骨氣的,不愧是曾經跟過遠之東征西戰的大将。這般脾氣,才能讓自己繼續設套下去。
白辭故意搖頭:“行了,此話言之過早。”
唐哲一聽,心中急切:“難道還有挽回餘地?”他當真不希望情勢往此方向發展,雖然萬不可違背王爺的意思,但是若是因他而害了将軍,他亦做不到。
“你以為我為何會在此?我王現在還不知道你家王爺帶走了遠之。”
“這……”
“是我瞞住了我王,揚言帶遠之上山求我師父醫治頑疾。不過我的時日不多,也不過争取了半月。”
“你願意跟我回去替将軍治病?為何?”他難道不是北國的臣子?為何心甘情願願意幫助海青的人?
白辭卻是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你別會錯意。他救遠之,是因着我們間的情義。我惜他是當世之才,又重他是性情之人,更敬他聲明大義。無論他是海青的将軍還是北國的伏臣,我都會救他。”
唐哲心中的怒氣來得快也去的快,如今聽了白辭一番話,反而有些敬重眼前的人。
“何況我為人醫者,救人是應該的。”白辭說到此,複又蹙眉:“只是我不喜歡你家王爺,這也是千真萬确。”
“王爺哪裏得罪了……”唐哲此話說了一半便自知不妥噤了聲。他見白辭此刻眯起的雙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心中竟有些發虛。
“他得罪我的地方可多了。早在我救了燕離的時候,他就得罪我了。”
燕離?燕離!
“燕副将!剛才的那個人果然是……”
“他是誰不妨讓我來說給唐兄知道?”
白辭笑得輕柔,但唐哲聽得心裏卻不是那麽回事。
“他姓裴,名燕離。乃如今北國當朝輔宰裴嗣衣的胞弟,也是江湖第一大家裴家原定的繼任者。”
白辭看着唐哲漸漸發白的臉色,接着道:“不過那只是原定。如今的他只是裴家長老們寵愛的孫子,只是一名服了忘川,忘記前塵的稚兒。而這些,都是誰害得!想必唐兄就不用我道破了!”
唐哲恍然大悟,無怪乎剛才見到燕離的時候他是那般模樣,卻原來是服用了“忘川”之後的作用。
當年,燕副将與将軍合作無間,破了多少敵陣扭轉了多少場驚心動魄的戰勢。奈何在皇上親征北伐的那場戰役中,竟然戰死沙場。唐哲心中一直覺得奇怪,他與唐宣都見過燕副将的武藝,決不再将軍之下。怎會那麽輕易就戰死沙場?
奈何當初他與唐宣在西邊抗寇,無法親自見證罷了。其後,将軍便變了。變得開始少說話,變得經常獨自沉默。他們不知道那場戰役到底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再見到将軍的時候,将軍的腿已經瘸了。
如今聽眼前的白辭說來,莫非是王爺從中作梗,才會發生當年的事?只是……王爺如此惜才之人,可能嗎?
“王爺該是知道燕副将的出身,怎會……”
“知道?對!他就是知道了,才會出此毒手!”白辭憤然地站起:“他知道燕離的性子,知道他在乎遠之,知道他不會讓遠之為難,更知道燕離與遠之間的那份情義!你以為什麽?那墨王若想除去一個人,可不會那麽明明白白。他就算動了手腳,也要瞞得住你們所有人!”
“即便如此,他還是我的主子,還是唐哲不得不追随的人!”唐哲擺明了立場,內心卻是一陣悲戚。
“哼。”白辭冷哼一聲,對唐哲他也不再咄咄逼人。他針對的是墨徹,而不是眼前這個同樣值得人同情、身不由己的家夥。“我只問你,若是有機會,你可曾願意帶着你弟弟離開墨徹的掌控?”
“你……”此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連唐宣的事都知道?
白辭一派淡然,他既然想從唐哲身上下手,自然不能毫無準備。墨徹是會耍心機,可這一次,他是低估了要面對的對手。
他師父除了有個天下第一藥師的稱號,還曾被江湖人推崇為“醫聖”。而師父還有個與他老人家性格南轅北轍的師妹,被江湖人稱為“毒仙”。
兩人出師後不曾在江湖相見,一人以醫人為樂,一人以毒人為常。江湖人以為兩人乃是死地,卻不知退隐後,每年兩人都要到彼此府上常住一段。
白辭此番能在北國遇上唐哲,從一開始便是自己與他那未曾蒙面的同門師弟聯手布下的局。他得知桑師弟因某些原因不得不跟在墨徹身邊為他所用,然而只要不傷到墨徹,他倒是不介意助自己這個師兄一把。故而,才出此下策。
若是能不驚動任何人救回遠之,那自然是再好不過。而如今首要,便是說動眼前的人。
“別管我如何知道,我只想要你的回答。唐哲,你且想想跟着墨徹,到底值不值得。且不說遠之過去待你倆兄弟如何,光說救命之恩,當初你與唐宣在戰場上,難道沒有受過遠之的恩情?”這是白辭推測之說,他只是想賭一賭,看看自己是否猜對了。
唐哲一愣,顯然心中動搖。白辭說得一點不錯,若要說救命之恩,當初自己與唐宣初出茅廬,在戰場上幾番差點喪命,若非将軍舍身相救,哪裏還來得如今的兄弟兩人。
只這一猶豫,白辭便知道自己猜對了。看來這次要事成,并非不可能。
43、巧計(二)
墨徹見到白辭是在唐哲出發後的第五日,從這邊城前往北國都城,一個往返花上四日,未免有些天方夜譚。更別提此時,唐哲還确确實實帶回了白辭這人。
“看來墨王見到白辭很是驚訝?”白辭不卑不亢地站在墨徹面前,臉上挂着淺笑。微一拱手作揖,算是對眼前海青墨王的禮數。
墨徹微一挑眉,後看向唐哲。他對白辭此人的态度并未動怒,但對于他此刻能出現在自己面前這樁事,倒的确是有些吃驚。
“白先生能在短短四日內出現在本王面前,的确是讓本人吃驚不小。看來白先生必然是得了誰的指點,才能主動找上前往貴國尋人的唐哲?”
“墨王對白某的稱呼似乎有些不妥。雖則不才區區在此并非我北國之境,但好歹白某在那北國還身居着一官半職。這‘先生’兩字……”
白辭并未将話說滿了,想必把話說到這份上,墨徹心中該是有數。
先生這個稱呼,國之隐士受之,江湖奇才受之,他國浪客亦受之。偏生,他白辭乃是北國朝中之人,如何能受得?
若被墨徹稱為先生而不置可否,豈不是心中對北國之王有了異心?
“是本王的錯,白大人說得是。”墨徹也不過是試探而已,沒想到這白辭倒是精打細算,即便是身在他國還心中沉穩冷靜。果然是一奇才,只可惜了不能為他所用。
“墨王嚴重了。”客套話誰都會說,只是說多了也就膩味了,“墨王讓白辭來此的目的,白辭心中有數。”白辭忽而一笑,“實不相瞞,此次前來,我王并不知曉。”
“哦?”墨徹眼底精光一閃而逝:“那麽琳琅王他……”
“哦,是這樣的。”白辭微一笑,回道:“我家王上對将軍憐惜之情慎重,白辭未免王上憂心過于憂慮,這才聽從了家師指點,在那邊城巧遇了唐兄。”
言下之意,也便是如此,如今他才會站在墨王眼前。
“墨王,既然聶将軍如今乃是我北國之人,自然白辭今日來此是義不容辭的。您說,對是不對?”
好一個白辭!這是在逼他承認當初将遠之送往北國之事,也是在一再提醒自己的立場與身份不是!
墨徹眯起眼,唇邊泛起冷笑:“白大人,既然你并非是以北國朝中之臣的身份前來,我想此事也不該牽扯上貴國琳琅王身上才是。本王以為,這一路上該說的唐哲應該已經說得很清楚。本王并非是請你前來,而是你必須前來才對。”
冷哼一聲,墨徹背過身去,“不瞞白大人,如今聶将軍身中之毒乃是我海青的皇室秘毒。本王割愛将聶将軍送往貴國維系兩國和睦,卻不知為何如今落得如此一身狼狽。你說,本王還該不該将人繼續留在琳琅王那?怕是再留下去,回來的不是個人,而是屍體了!”
“既然墨王也道是貴國宮中之毒,那此番話說來豈不可笑?”
“白辭,別以為我不敢動你!”墨徹猛然回身,怒視白辭,卻随即笑道:“好,好啊!白辭,你不愧是琳琅王身邊之人。”
向前幾步,墨徹直視着白辭,而後者臨危不亂,依然坦然相對。
“人是我送到北國的,毒卻不知是哪裏來的。送人的時候,是我親眼看着他走出海青的,可中毒回來的人,卻不是我看着回來的。這麽說,白大人可明白?”
“墨王的意思是,此事與你無關了?”
“哈哈哈哈——”墨徹大笑,“此事如何能與我有關?該給我交代的,是琳琅王吧!”
這分明是颠倒黑白。可此時的白辭卻只能忍而不發,只為了能完成他的計劃。
“墨王找白辭來此,想必也不想浪費時間。可否讓白辭先見見聶将軍?”
“有和不可。”墨徹一個眼神示意唐哲帶人下去。
“多謝墨王。”直到此刻,白辭才仿佛意識到剛才與自己對話之人的身份,也才低頭行了該有的禮數。
“哼。”北國之人的傲骨,還真是令人心中不快。墨徹冷嗤一聲,遂負手而去。
此人也不過是借來一用,待除了遠之身上之毒,再給此人教訓亦不遲。
白辭見到聶遠之時,後者正閉目歇息。他娴熟地卷起袖管,搭探脈象。而床上之人被這輕微的動作驚擾,忽而睜開雙眼。
“怎麽是……你?”
“正是我。”不知為何,聽着聶遠之的口氣,想到聶遠之的此時受苦的由來,他白辭就全然感到無力。他該怪聶遠之不知死活的,可一來已是深知對方脾性,二來若沒有聶遠之的不知死活,恐怕如今不知死活的人就是他們的琳琅王了。于是,只能将一肚子苦水往回吞。“你這小命再折騰幾次,恐怕連我的命都要賠上了。”
“你……為何在此?”白辭在此,絕非偶然,難道琳琅他已經……
“诶,你可別胡思亂想。若是讓王上知道了,你還能安然在這窩着?我還能如此淡定的替你把脈閑聊?你家那過去的主子還能像剛才那般在我面前颠倒黑白安然無恙?”難得他話那麽多,純粹是被氣得。
每次一面對聶遠之,他的脾氣總是不怎麽好。這聶遠之與那裴嗣衣都是自己的克星。
“那……”
“行了,你少說話,都快進氣少出氣多了。省着點元氣,也好讓我省着點力氣。”白辭把完了脈,自懷中取出一顆丹藥讓聶遠之服下:“你別說話,聽我說就行。”
“好。”遠之依言靠左在床頭,聽白辭替自己一一解惑。
“當日你不見之後,裴嗣衣一路追趕那些擄走你的人,可惜最終沒能将你追回。那日回來,裴嗣衣便從那些黑衣人留下的佩飾知道了對方的身份。不管是墨徹還是墨衡,總之你的毒都與海青脫不了關系。”白辭說到這裏,注意着聶遠之的情緒變化,在确認對方并沒有太過激動後,接着說:“你失蹤不多久,王上就回來了。當然,你與皇上本就訂好的計劃天衣無縫,那濟魯特很快便被繩之于法。不過關于你的事情,我與裴嗣衣不得不隐瞞王上。”
白辭說到此,稍許一停。後面容一整,慎重地對聶遠之道:“你要記住,他已失了心。若你有分毫差池,海青不保。”
“我……”遠之想開口說些什麽,可最終卻化為了唇邊苦澀的笑容。
他該說什麽?又能說什麽?
他是知道的,那日在山洞之中琳琅所言之詞。其實,他早已信了。只是當日的他膽怯了,他怕給不起,怕一無所有的自己無法給琳琅所要的承諾。
可是當白辭一而再再而三的對自己提及,他不禁産生了動搖。如果他還能活着,如果他還能回到北國,那麽……
“你不該來這裏。”聶遠之看向白辭的眼神似乎下了某種決定,“明知道是他的圈套,為什麽還來。”
原來,墨徹果然是在打這般主意。
白辭聞言,卻反而笑了。
“圈套?還不知到底是誰套了誰。”白辭扶聶遠之躺下,卻被遠之一把抓住袖袍。他安慰地拍了拍聶遠之的手,示意他安心:“放心,我早有打算。既然不帶你回去也是個死字,那我在此還有什麽好怕的?我和裴嗣衣都沒有回頭路。”
“你們是他左右手,他不會真的對你們下手。”
不會?白辭心中搖頭苦笑,只怕到時候誰也攔不住那頭野獸,還有什麽是“不會”發生的!
“行了,我說了我有我的打算。如今我既然已經在此,你說再多也是無用。那人想将你留在此處,我白辭只問你。遠之,如今你心中所想,是想留還是想走?如今你心中所念,是他還是吾王?”
白辭留下了他的問題後并沒有急着要得到聶遠之的答複,而是留下了聶遠之一個人獨自思考。
聶遠之心中反複着白辭的問題,其實早在白辭問出這番話的下一刻,他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只是,他不急着追問,自己自然也不急着說。
然而那雙帶笑的眼底,卻已然沒有了當初的淡漠與陰霾。
44、巧計(三)
“不愧是醫聖嫡傳弟子,果然見解非凡。”
“哪裏,桑兄也不差。”
行宮一側的庭院之中,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相對而坐,亭中石桌上端得是一盤未分勝負的殘局,兩人談的卻又是風馬牛不相及。
桑梓辛笑着搖頭:“我本以為見你幾無可能,不料白兄如此大度,願來此相助。”
白辭聽聞輕笑而嘆:“哎,桑兄嚴重了。桑兄可知這海青大将軍與我琳琅王之間的淵源?”
聞言,桑梓辛挑眉不語。白辭見狀略一沉吟,壓低了嗓子道:“如今在裏頭的人,可并非只是海青送來我北國的質子将軍,而是我琳琅王想要冊立的男妃。”
“什麽?!”桑梓辛一聽大驚失色,不由得提高了嗓音發出驚嘆。白辭見狀立刻拉住對方示意降低動靜,而後兩人便小聲談論起來。
“這海青的将軍好本事,竟然能博得北方琳琅王的親睐?”
“桑兄這是什麽話,難道我琳琅王眼光還會有差?”
“白兄誤會了啊。”桑梓辛一臉尴尬,“在下絕非這個意思,只是有些吃驚。想琳琅王雖未稱帝,卻已然是北國諸部落的統帥形同帝君無疑。如今要立個男妃,這天下豈不……”
“想我琳琅王向來不在乎天下人的談論,何況海青大将軍過去那些事跡豈是有假?他的所作所為連我聽聞都佩服得很。這段日子他在我北國,朝中一些武官已然傾向了他。即便屆時有人反對,恐怕也起不了什麽用。”白辭說到這裏,臉上竟是得意:“這麽說來,我還真待感謝海青墨王,送了這麽個至寶給我北國。”
桑梓辛此時一臉欲言又止,白辭見狀,話鋒一轉,詢問道:“桑兄是否有話要說?”
桑梓辛一聲長嘆:“哎,我跟着王爺的時間雖短,不過也算是了解王爺的性子。這一次看來,恐怕琳琅王真是惹怒了王爺,這聶遠之在王爺心中分量不輕吶。”
“笑話!”白辭冷笑,“若是分量不輕,當初何能情義舍之?我看分明就是利用。”
“作為臣子,你如何肯定那聶将軍當初不是心甘情願?”
“這……”被桑梓辛這麽一說,白辭到時一時間答不上來。
“為人臣子,忠君愛國是天經地義。聶将軍作為海青大将,舍小為大之心必然長存。昔日忍辱負重前往北國,若是決意如此,就算是王爺反對怕也很難阻止吧。”
“這……”
“更何況昔日特殊時期。就我了解,那段日子海青發生了不少事,內憂外患。将軍雖則勇猛,但是朝野對他不滿之人諸多,年輕皇上無法拿主意,攝政王本就偏向将軍更不能多加偏袒,令将軍處于十分危險境地。若是将他送出海青反而是好事。”
“那何必毀人一身武功?”白辭蹙眉反問。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桑梓辛想了想又補充道:“這朝廷中的事我不怎麽涉足,會跟在王爺身邊辦事也是機緣巧合。對了,家師也曾提及白兄師父的事,不知他老人家如今可好?”
“自然是好得很。”
白辭與桑梓辛詳談甚歡,用過午膳後,兩人相繼做足了準備,前往聶遠之房內診治。一連幾日下來,聶遠之體內的毒性已被制住。白辭通過針灸之法将全身的毒性聚集在了胸口一處,而接下來就要看桑梓辛的以毒攻毒之法了。此法是铤而走險的一招險棋,故而他不得不在此之前找墨王商議一番。
這晚,唐哲依然奉命在墨徹房中禀報聶遠之今日的身體情況。聽聞桑梓辛與白辭兩人已經讓聶遠之身體有了起色,墨徹臉上雖不見表情,但看得出他心中卻頗為滿意。
“王爺,屬下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說。”唐哲察言觀色,看自家王爺心情不錯,才敢提出此事。
“你說來聽聽。”墨徹喝茶的手一頓,随後淺飲一口,擱下杯盞。
“那日桑梓辛與白辭所言之事……”唐哲才起了個頭,心中緊張地觀察着墨徹的反應,見他面不改色,才敢繼續:“王爺當初,真的把将軍……”
“你是想問,當日是否是我親手将遠之一身武功廢除?”墨徹看着這名手下親信,冷哼一聲,“唐哲,我知道你敬佩遠之。可你別忘了,你的主子究竟是誰,而背叛我的那些人,下場如何你也最清楚不過了。”
唐哲猛地跪倒在地,“王爺息怒,屬下明白。”
墨徹漠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唐哲,良久才踱步來到唐哲身前,伸手扶起了。唐哲心中拿不定主意,卻也不敢再開口說一句話,低着頭恭敬地站在墨徹身前。
“我墨徹這輩子沒後悔過任何事,唯獨一件事,或許是真錯了。”墨徹突然感慨地發出一聲長嘆,而後是漫長的沉默。
“唐哲,你說本王是不是變了?”墨徹背對着唐哲,令後者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他語氣平緩,就像在談論一件家常。
“屬下惶恐,不知王爺所言何意。”
“沒什麽。”墨徹擡手搖了搖,“行了,你還是繼續給我盯着白辭,有什麽動靜務必第一時間呈報。”
“屬下明白。”唐哲領了命,卻沒有立刻告退。
“還有事?”
“屬下不知王爺對桑梓辛此人如何來看。”
唐家兄弟跟随墨徹的時候,王爺身邊還沒有這麽個人。後來他們回到王爺身邊時,也不曾見過此人,只偶爾聽王爺提及。然而今日看來,此人對王爺來說亦是親信之人,但對方的來歷是否可信,唐哲便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放心,他不可能背叛于我,若真有心背叛,那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不過,他恐怕是沒法與那人交代了。”墨徹對桑梓辛此人很有把握,似乎對方有什麽把柄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唐哲也只能吞了心頭疑慮,不再提及。“是,屬下告退。”
唐哲剛出了墨徹房間,便又有一人無聲無息的悄然出現。
“唐宣此刻在何處?”
“按着王爺吩咐暗中跟随,現已前往北國。”
“很好,把人給我盯住了,一有情況立刻來禀。”
“是。”黑衣人領命,接着跪在地上的人起身來到墨徹身後幾步之遙出,“王爺,那白辭身邊跟随的少年不簡單。”
“我知道。”墨徹冷冷一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者,如何會簡單?”
“原來王爺已經看出來,那人易了容。”黑衣人語氣中更顯幾分尊敬,“那人的武功也很高,是否要調動暗衛前來王爺身邊?”
“暗一,你是在質疑本王的能力?”
“屬下不敢!”黑衣人聽聞,心中一顫,立刻屈膝跪下。
“你起來吧。”墨徹轉身看向黑衣人,“京中有何動靜?”
“據說皇上已經三日不朝,大臣們都很是心急。而王爺來此之前又佯裝卧病在床,一時間朝中大局都由着厲王把持。”
“哼,看來厲王果然是狼子野心。”
“王爺,您看皇上不朝這事……”
墨徹突然笑起來,“哈哈哈,暗一,本王果然是太寵着蘅兒了。也罷,也該是給蘅兒一個教訓的時候了。想來,蘅兒也該是有段日子沒見他師父了。”
“您是說将軍?”
墨徹略一點頭,“皇上到底是不朝還是不能朝?暗一,你以為呢?”
暗一恍然大悟,“王爺是說皇上根本不在朝中?”
“怕是已然三日有餘了。”他那侄兒的性子,他還能不知?想來沒幾日,這邊關就該更熱鬧了。
“王爺,屬下還是不懂。既然如此,王爺為何不加阻止?皇上對将軍芥蒂頗深,否則也不會派人多方暗殺,還害得将軍如今受苦。”
“正因如此,本王才說要好好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