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正午, 寒山澗山谷入口,一個穿着外門弟子服的少年修士緩緩禦空落下。

他相貌帶着稚氣,稍顯普通了些, 在這片冰天雪地裏沒什麽表情的看了眼前方。

風漸漸止息,不再呼嚎,被風裹挾着的雪花碎冰也落在地上,不再是低階弟子的威脅。

這裏是寒山澗最遠的一個入口, 相對其他兩個入口來說, 地面還算平坦安全,是以哪怕很遠, 也會有人選擇從這裏進入。

不過現在,除了站在入口處的這個少年修士, 還沒有其他人到。

風停了, 可這裏刺骨的寒意還是讓人望而生畏, 低階弟子若是沒有護身法術,很容易被凍傷。

太陽照在雪地上, 一片刺目白光。

易容了的謝孤懸看着前方深而長的雪色山谷,趁着周圍無人便走了進去。

寒山澗很大, 雖然最方便的路是沈修瑾常待的那邊,但從這裏進入可以避免天霄察覺到。

即便穿着法衣,侵蝕骨髓的寒意讓他渾身都僵冷起來。龍骨傘太過顯眼,再者靈力也難以同時支撐體溫和龍骨傘的僞裝。

前面一段路還好,能咬牙走下去,可前面根本找不到玄冰,只能繼續往裏走。

深深淺淺的腳印一直在往前, 冰冷難捱, 為了尋找玄冰, 卻只能往前走。

這裏的冰雪不似凡間,能吞噬靈氣,低階修士無法像在平地上一樣行走,有時腿腳凍僵了,靈力續接不上,稍不注意還會陷入雪地裏。

謝孤懸從玉佩中摸出兩枚火霞丹吞下,入口便化為一陣暖意,向體內散開,溫暖了整個身體。

和普通低階弟子不同,他好歹有些身家,能抵禦這種寒意。

萬年玄冰不好找,只是布一個小陣試手,千年的暫且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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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冰洞裏的殘魂已經找到一塊千年玄冰,正在前方等他,不過和殘魂的聯系已經越來越弱了,畢竟元一那抹殘魂本就不全,又被他撕裂成兩個。

再次陷入雪地裏的時候,謝孤懸在原地停歇一下,眉頭皺起來,對自己這具身體有些不滿。

若是能像師兄那樣,劍骨還在的話,定然不會這樣狼狽。

不過想到那個如寒山澗風雪一樣冷冰冰的人,他眉宇間的戾氣淡去,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又往前走去。

等到大半個時辰後,帶了一身雪霜的謝孤懸終于找到了地方。

元一殘魂已經越來越弱了,這裏的寒意不止會凍傷肉身,對神魂也會有損傷。

他收起微弱的傀儡殘魂,在原地歇了一下。相比那些沒有目标,來這裏碰運氣的弟子,他提前找好了地方,路上不用耽誤。

頭頂上的雪又落下來一些,他擡頭看了眼,從玉佩中拿出六枚結界符箓,圍繞在他周身築起屏障。

又吞了兩枚火霞丹,就開始挖埋在腳下的玄冰。

上層的雪用靈力拂去,露出掩埋在雪底下的冰層,而玄冰就在厚厚的冰層裏,需要破開外面這層厚冰。

執劍砍向冰層,但效果甚微,只堪堪破開一點。

不再是平日裏那樣的嬌弱,謝孤懸一言不發,第一劍下去後沒有絲毫停頓,又揮出第二劍第三劍。

深長冰谷中,除了他發出的些微聲音,再無其他。而随着太陽逐漸往西邊走,不再高高懸挂在正中,寒山澗的風又呼嚎着刮起來,這裏更冷了。

煉氣初期的修為,根本抵禦不了這裏的蝕骨寒意。

四下無人,風又吹起來,這裏應該不會有人再來,謝孤懸祭出玄火旗,終于溫暖了周身。

十六枚火霞丹已經沒了一半,好在這種天階中品丹藥不似其他火系丹藥那樣霸道剛猛,不然他斷裂的經脈根本受不住。

玄冰即将挖出來的時候,在呼嘯的風聲裏,從山谷深處傳來隐隐約約的吼聲,如同兇獸一般,讓人心魂一顫,生出不安的念頭。

謝孤懸握緊了手裏的劍柄,朝深處看了過去。

風将雪吹了起來,周圍如同白霧一般,哪裏能看清遠處。

寒山澗深處的冰牢裏關着妖魔,時不時就會發出動靜,天霄真人之所以住在這裏,就是為了鎮守妖魔。

謝孤懸眼神冷漠,這些與他無關,看了眼就收回視線。

等到他帶着玄冰原路返回,出山谷的時候已經凍傷了,即便有靈力都難以祛除蔓延到體內的寒意。

劍氣震蕩,竹林搖擺不定,不少竹葉都落下來。

“沈師兄贏了!”

“恭喜沈師兄。”

“師兄定能在大比中一展風采。”

沈修瑾還未從竹林演武臺下來,周圍弟子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口中說的都是好話。

演武臺和比試擂臺不同,只有他一人上場,面對的是雲岚宗各大高手前輩留下的幻影。不過雖說是幻影,還是足以讓修為不夠的弟子真正受傷。

修為已到元嬰期,在兩月後的大比中,他自然是要和同階修士比試的。雖說現在只有元嬰初期,可他劍勢出衆,這出關後第一次出手,就贏了化神期修士的幻影。

走下演武臺的沈修瑾被衆弟子圍在中間,對于贊譽和賀喜,說的人太多,他只能淡淡開口,對這些師弟師妹說了句多謝。

末了又說自己還有事,就匆匆離開了這裏,禦劍到了空中。

他來比武峰沒有告訴任何人,可竹林任何一個弟子都能進去,有人看見他在這裏,四下相傳,圍觀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一個是因着他手裏的飛仙令,就有以前沒怎麽見過的弟子十分熱情,而另一個,則是他自身實力,即便沒有飛仙令,資質如此好的劍修将來也會有所成就。

以前沈修瑾總是待在寒山澗,很少出來,和門中弟子都不熟悉,而在小飛仙境中,不少人都見過他出手。

修士大多都對變強向往,一個強大的劍修,即便現在還在成長階段,可對于落在他修為後面的弟子來說,看一場演武臺比鬥也是十分精彩的,甚至悟性高的人也可從觀看中受益。

種種因素下,他第一次來這裏,便圍了不少人觀看,甚至還有用留影石錄下比試全程的。

而遠離了人群的沈修瑾悄悄松口氣,他并未離開比武峰。剛才那場比鬥對他來說贏得不輕松,幻影畢竟是化神巅峰修士留下的。

比試過後心中對劍道有些許領悟,只是還差些什麽,他隐匿身形想了下,又悄然回到比武峰,不過這次,他是朝着比武峰的觀劍崖去了。

宗門大比即将到來,觀劍崖不止他一人。好幾處地方都有劍修盤腿而坐,遙望對面山峰那道數千年都未曾磨滅的劍氣。

傳說有仙人以指為劍,劈開山峰,雲岚宗有一已經隕落的老祖,千年前曾日夜在此觀劍氣修煉,厚積薄發,一躍而至大乘期。

對面是淩厲肅殺的劍氣,威勢強悍,修為低的甚至連看都會被那股劍氣激出防備姿态,可見其霸道。

至于是誰留下的,無人知道,這劍氣甚至比雲岚宗存在的時日還要久遠。

而沈修瑾所在的觀劍崖,這裏的石壁上到處都是劍痕,有弟子頓悟,一時興起在此練劍,長此已久,來這裏修煉的劍修不少,便留下了這諸多痕跡。

有人從打坐中悟到些東西,執劍就在崖邊自行演練劍術。

沈修瑾看了她一眼,那把軟劍使得輕靈如蛇,身姿飄逸,柔中帶着纏勁。

劍修的路同樣有許多,或清冷卓絕,或剛猛霸道,而這樣如蛇的軟劍,常出現在女子手中。

看到最後他眼裏帶了幾分贊許,不再那樣冷冽。

不過他并未出聲,只遠遠看着,在那女子收勢的時候,就自行找了個地方打坐入定,回想推演之前的比鬥。

與此同時,謝孤懸過了落鷹峽。

這裏地勢險峻,上空有着暗藏的靈氣漩渦,出現的時候會将周圍一切卷進去,連鷹都無法飛過。

數百年前曾有一只倒黴鷹王被卷入靈氣漩渦中,翅膀殘缺,跌落在這裏死去,當初身體龐大的鷹王,讓不少弟子都跑來看熱鬧,這事口耳相傳到現在,這裏也就成了落鷹峽。

而這裏也是雲岚宗北邊的地界邊沿,出了這裏之後,還有一個山坡屬于雲岚宗,但那裏的護山大陣是舊時的,沒有落鷹峽那邊牢固。

後山都是些妖獸,沒有任何價值,雲岚宗其他不多,就山頭多,所以就逐漸不太管這裏的陣法,只要落鷹峽還在,本身就是一道防禦天險。

謝孤懸撐着被凍傷的身體來到最邊沿的後山,過了明日,後天就是蕭元徵和他說的日子,他今日就得将陣法布成。

蕭元徵嘴上說得好聽,從這裏帶他去幾十裏之外的栖鳳坡看百鳥齊鳴,實際心裏打的什麽主意,是個人都能想明白。

呼出一口帶着冰霜的冷息,他渾身顫抖着,又吞了一枚火霞丹,壓制住體內寒氣,立刻開始布陣。

天黑的時候會有巡山弟子過來,他必須在那之前就布置好一切。

過了一日,沈修瑾再次來到比武峰。

禦劍剛落在地上,就聽見一聲嬌滴滴的師兄,混在一群喊他沈師兄的聲音裏,雖然不大,卻清晰無比。

謝孤懸站在人群中笑彎了眼睛,乖巧可人。

對他在這裏,沈修瑾并不意外,元嬰期的神識比以前更為敏銳,他剛才就已經知道了。

“師兄。”謝孤懸從人群中走過來,他這樣自然,以至于讓其他人都因為跟沈修瑾不熟而不好意思過來。

“師兄,我看了昨日的演武,師兄最厲害了。”謝孤懸臉上都是興奮。

“嗯。”對他的誇獎,沈修瑾不知如何回答,淡淡嗯了聲,算是回應。

“師兄,你今日還要上演武臺嗎?”

謝孤懸走在他身旁,姿态親切自然,仿佛他倆才是一起的,與旁人無關。

“是。”沈修瑾答應着,一邊思索今日要去哪個演武臺,還是直接去比試擂臺與同階弟子交手。

抉擇很快就出來了,在謝孤懸試圖拉住他衣袖的時候。

這裏人多,都看着他倆,沈修瑾狀似無意轉身,進了左手邊的竹林裏,而走在他右邊的謝孤懸自然就撲了個空。

委屈巴巴的謝孤懸跟在他身後也進了竹林。

竹林裏有不少演武臺和比試擂臺,裏面的人都很多,高階演武臺和擂臺在深處。等他倆走過去後,正有個元嬰期弟子在等同他切磋的人。

沈修瑾沒有多想,便飛身上了擂臺。

對面姓張的弟子面容溫和,年紀大了些,二十幾歲了,他認得沈修瑾,只是對方還不認識他。

“沈師弟,這就開始了。”張逸塵報過姓名後,笑着召出了劍。

他其實知道,自己資質雖不算平庸,可也算不上天縱英才,眼前的沈師弟是個天資極高的劍修,即便剛結嬰,他心裏也沒多少贏的把握。

不過他性子向來溫和,只是比試切磋而已,輸贏對他來說只是一個不甚在意的結果,能在切磋中尋找不足就已足夠。

性子溫和,不卑不亢的對手,即便輸了也依舊沒有任何心緒波瀾,反而拱手向他讨教,讓人不禁多了幾分好感,自然也就認真起來。

而等沈修瑾全心神和張逸塵推演對招剛才的比試時,忽然想到有一會兒沒聽見謝孤懸的聲音了。

神識一掃,卻發現對方不見了,沈修瑾擡頭去看,神識也在竹林中延展開來。

謝孤懸不在這裏。

張逸塵見他分了心神,也擡頭看了過去。

“沈師弟,今日多謝了。”剛好也到最後一招了,他适時收了手,認真道了句謝。

“張師兄客氣。”沈修瑾也收了劍,同樣拱手施禮。

“沈師弟是要找謝師弟嗎?”張逸塵溫溫和和問道,見沈修瑾猶豫後點頭,他還沒說可以一同去找,有個女弟子就弱弱開口了。

“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見謝師兄和蕭師兄往山下走了。”

她說完後見周圍人都看着他,還有些不好意思,臉頰有點紅,躲在了一起來的師姐身後。

“我也看到了。”另一個小弟子也說道,見沈修瑾看過來,他眼睛亮了下,随即又說道:“我還聽見謝師兄問蕭師兄,去後山的話太遠了,可不可以不去那邊。”

“但是蕭師兄說從那裏去栖鳳坡近,可以去看百鳥齊鳴。”

謝孤懸不辭而別本就讓他疑惑,一聽到蕭元徵,沈修瑾眉頭輕皺,向兩個弟子道謝:“多謝師妹師弟告知。”

他說完就朝張逸塵告別,出了竹林禦劍而起,往後山方向去了。

而等沈修瑾禦劍到了後山,遠遠就看見兩個身影,其中穿着白衣的,正是謝孤懸。

林中上方,正有一道雲岚宗求救符炸開,化為無數急速飛走,其中一個,正飛向了沈修瑾。

謝孤懸被蕭元徵壓在樹上,分明就是要逼迫他。

沈修瑾眼神徹底冷了下來,他手中握緊了那道求救符,心中怒火陡然竄了上來,長劍铮鳴,下一刻就出現在那兩人跟前,一拳打在蕭元徵側臉,将他轟了出去。

而在他閃身到了這邊的時候,附近接收到求救符的人也快速飛到了,是一隊巡山弟子,還有幾個來落鷹澗采藥的弟子,在沈修瑾動手的時候,明明白白看到了蕭元徵和謝孤懸的姿勢。

“師兄。”哭着撲進他懷裏的謝孤懸渾身顫抖,衣衫淩亂,領口被撕開,露出白皙肩膀。

忍了又忍,沈修瑾還是沒忍住,将他護在身後,提劍就殺向了蕭元徵。

而後面哭哭啼啼的謝孤懸低下頭抹眼淚,眼中分明沒有任何傷心。

也是他運氣不好,前日剛布下陣法,昨天蕭元徵那個大乘期師祖就出關了,在雲岚宗內布殺陣,其他人不說,一個大乘期修士,是極有可能察覺到的,再遺憾也只能改變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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