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荒郊野外, 沈修瑾随着閃了兩下就不動的傳訊符停下腳步。
謝孤懸還未回應,傳訊符在原地打轉,無法确認另一枚傳訊符的所在。
神識早已翻遍了方圓百裏, 沒有謝孤懸的身影, 從他追出來連半刻鐘都不到, 一路都沒有發覺任何高階修士的蹤跡,如果沒有遠去的話, 就是在附近,以謝孤懸的腳程,不可能比他快。
就算有人故意引他出去,留在謝孤懸身上的禁制還未觸發, 應該還沒有被擄。
想到那個婦人說謝孤懸是喊着師兄離開的, 他皺起眉, 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有人變成他的樣子,騙走了謝孤懸。
不過現在只要禁制未被觸發, 就說明對方還沒下手, 只希望師弟能早些認清, 那人并不是他。
最為方便快速的傳訊符無法再用, 他沉下心神,嘗試着去勾連自己在謝孤懸身上留下的禁制,那畢竟是他親手打的印記,雖說和追蹤術截然不同, 但若是在附近的話, 說不定可以感知到。
很快他身形一轉, 朝來時經過的山中而去, 一路行至彌漫白茫茫霧氣的老林子裏。
謝孤懸撐着龍骨傘另一手提劍正在裏面打轉, 眼神害怕又警惕。
這裏漆黑一片,要不是修士有神識相助也難以探清,沈修瑾打出一片清冷靈光,照亮了周圍,而幾步之遙的人看見他之後就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樣撲進懷裏。
眼神微動,發覺另一個人的存在後,天罰劍飛了出去。
“師兄,真的是你。”
他神色惶恐,收了劍就伸手摸上沈修瑾的臉再次确認,說道:“身形一樣,味道對,臉也對。”
“師兄。”他這才徹底放了心,将額頭抵在沈修瑾肩膀處,長長舒了口氣。
“有沒有受傷?”沈修瑾低頭看他,話還沒說完,就知道他沒事了。
“沒有。”謝孤懸擡頭,悶悶說道:“師兄,那人變成你的樣子,我沒有即刻就認出不是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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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與他交過手了?”沈修瑾不放心。
“不算交手,他想抓我,但那時我已知道他不是師兄了,師兄怎麽會躲我,還将我引來這裏,我有了防備,他破不開龍骨傘,就施了迷障困住我,然後師兄就來了。”
謝孤懸乖巧答道,他話說完天罰劍就飛了回來。
“嗯。”沈修瑾淡淡應道,看着劍身殘留的一縷魔氣,眉頭輕皺起來。
魔族。
魔種有可能就是這個魔族在餘和城散布的,那人身法詭谲,又有可阻斷神識的迷障,可惜沒抓到。
帶着謝孤懸重新回到餘和城外,左宴明看到他倆回來就不再擔心。
幾個火堆燃起,照亮了視野。
“鬼,鬼,殺人了,殺人……”神色癡癫的老人癱坐在地,嘴裏喃喃重複。
左宴明将他強行扶到木床上弄暈,睡一覺醒來施個明心咒淨掉心障就好了。
有人在嗚咽痛哭,哭死去的家人,比起白天,所有人的情緒都低落不已,受驚的人不少,時不時看向那堆腫脹不似常人的青色屍體,眼神裏全是恐懼。
明明已經死去,倒在地上成了屍首,卻會動甚至會殺人,這種事情他們哪裏見過。
站在屍體堆前,左宴明開口說道:“二十五具屍體都在這裏。”
他已布下結界将屍體和活人隔開,以免再生事端。
“褚然師兄正在往回趕,說這事可能與魔族有關,讓看好屍體。”
沈修瑾點頭,褚然師兄或許也發現了魔種的存在,城內的魔屍連同腹內魔種已被他斬盡,但魔種裏全是病氣邪氣,這場瘟疫就極有可能是魔種帶來的,如果不除幹淨,只會留下禍患。
他正與左宴明說自己發現的魔種,就有餘和城裏富家大商的下人跑來,看着一地的青色屍體心有餘悸,往左宴明這邊走。
“仙師,仙師,我家老爺讓我來問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雲岚宗在此行醫贈藥,城內不是沒有人家開辟地盤,但城外有不少鄉下人家趕來,不說有錢沒錢,城中瘟疫蔓延,哪裏有人敢收病患住着,只得在這荒地裏待着,這裏空地極大,所以褚然一行人就在這裏駐紮,每天城裏城外的人都會來看病。
沈修瑾收起掌心裏的魔種,并未讓他看見。事關魔族,還不确定魔種到底從何而來,況且魔族對凡人來說是如同妖魔鬼怪一般的存在,說出來只會讓他們恐慌。
左宴明在這裏打了幾天交道,告訴那人确切情況還不知,但屍體有病邪之氣,切莫多靠近,等他們查清楚後自會說明。
說到這裏,他思索一下,就将不要靠近屍首的囑咐用法術傳進城中,聲音如鐘如洪。
等半夜褚然帶兩個同門師弟回來後,便是一夜未歇。
六天後。
天不再陰沉,晌午的太陽暖洋洋的,藥棚外有老人靠坐着木頭曬太陽,被曬得眯起眼睛,遍布皺紋的臉都是紅的,等着到他進去。
“周老叔,該你了。”一個年輕漢子扶着他娘從藥棚裏出來,對老人喊道。
“哎,來了。”姓周的老頭連忙起身,走進藥棚的簾子裏。
“褚仙師。”老人恭恭敬敬喊了聲桌子後穿着煉藥峰弟子服的男人。
“老伯,請坐。”褚然神情嚴肅,平日裏笑容也不多,但面對凡人也不會怠慢。
神識一探便知老人體內的病邪氣已徹底拔除,回去再服兩天藥即可。
姓周的老人千恩萬謝,領藥的時候也對謝孤懸和沈修瑾不住道謝。
“師兄,今日就能回去了。”謝孤懸幫不上診脈開方子的忙,前兩日和沈修瑾到處找藥,今天就在這裏按着方子稱藥分發。
“嗯。”沈修瑾點頭,看了眼病患遞過來的方子,各種藥材很快就在靈力的控制下稱好了。
謝孤懸将包着藥材的紙封好,一臉笑意遞給面前的老婦人,惹來對方不住誇贊他長得俊俏,怎麽有這麽俊俏的小郎君,甚至多問了句他有沒有成親。
“大娘,我還沒娶親,但已有愛慕之人了。”他笑着和老婦閑聊,說話時還看了眼旁邊的人,眼神那叫一個含情脈脈。
這話一出,讓附近兩三個偷瞧他的姑娘都愣了下。
離得最近的老婦哪能沒看見,她雖是鄉下來的,可活了這麽大歲數,經了多少事,這眼神一看就懂了。
她看向穿着黑衣冷冰冰的沈修瑾,這幾日不是沒見過這兩位仙師在一塊兒,姓謝的小郎君總是喊着師兄,現在想想,可不是呢,這兩人壓根兒就沒分開過。
從簾子裏又出來其他人要抓藥,老婦笑呵呵同謝孤懸說有了就好,有了就好,就笑着離開了。
沈修瑾低頭假裝整理藥材避開了那個眼神,心中頗為無奈,不過他沒指名點姓,比起以往語出驚人好上不少,也就沒理他說的話。
傍晚,最後一個病患離去之後,雲岚宗弟子開始收拾殘局,靈力翻轉,幾下就拆掉木棚鍋竈。
六天前通知了宗門這裏發生的事情,聽聞魔種出現,雲岚宗特意派了長老來此查探,還有十幾個金丹弟子帶着克制魔氣的藥前來相助,其中有三個是煉藥峰醫修,在餘和城內分頭行醫開方,算是在最短時間內解決了這裏的事情。
“師兄,我們回去嗎?”
“嗯,回去。”
看向身旁的人,沈修瑾點頭,這裏再無其他事宜,同門也已陸續禦劍往混沌入口趕去。
“可是師兄。”謝孤懸拽了下他衣袖,猶猶豫豫開口:“師兄,我聽草草說,要不是今年有瘟疫,不然過年的時候她們鎮上就會唱大戲響炮竹。”
“師兄,我從來都沒看過這些。”他眼神都是懇求,皺着好看的眉假做憂愁。
離過年還有幾日,明天回去也來得及,沈修瑾拿他沒辦法,沉吟一下說道:“之前來的路上倒是有個小城,那裏相距甚遠,沒有瘟疫,想來和往年一樣。”
“師兄。”謝孤懸一下子就笑起來,笑容明媚動人。
天罰劍載着兩人朝來路飛去。
冬天本就黑得早,到小城的時候天就黑了,不過街上依舊熱鬧,花燈滿街,人頭攢動。
小巷裏更有孩童在點炮仗,噼啪幾聲響伴着火花就讓他們樂不可支,凍得紅撲撲的臉蛋上全是孩童獨有的天真笑意。
做糖畫的還沒收攤,冰糕幹棗銀絲糖,冰糖葫蘆腌紅果,街上買什麽的都有,各種年貨零食,等兩人提着東西到客棧後,桌上擺了一大堆吃的玩的。
沈修瑾在房內布下結界隔絕了聲音,看謝孤懸點炮仗玩,等明天看了戲再帶人回去。
夜漸深,床外的人已經睡熟,隔壁開的另一間房空在那裏。
将要進入淺眠中,他忽然睜眼,神識探出屋頂。雲聚在月亮周圍,不知為何,那輪彎月外面隐隐透出種紅色。
不止是他,謝孤懸也醒了,揉着眼睛說道:“師兄,我心裏難受。”
借着這句話,他順勢往沈修瑾懷裏鑽去,緊緊摟着,将臉埋進那個溫熱胸膛。
月色有變,而這個異象在元宵之夜時徹底顯現。
山川平原,湖畔海岸,無數人擡頭看着天上血月,一刻鐘後圓月恢複,清冷光輝照下。
無人知這異象所指何事,但所有人都知道,平靜會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