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泥地被踐踏, 各種腳印混雜在一起,難以數清到底有多少東西從這裏經過。二月春來,地面浮現的綠意卻全都葬送在爪蹄之下。

一只粗大的爪子踩進水窪中, 泥水四濺。

通體黑色, 一雙黃色眼瞳透出獸類的無情殘忍,巡視着周圍。

鼻尖聳動嗅聞,不遠處村莊的人味兒飄來, 這頭不知名的妖獸口中流下幾絲涎水,它按下蠢蠢欲動的爪子,眼神依舊警惕, 敏銳的耳朵抖動着,将附近一切盡收于心。

直到确認沒有威脅,喉間發出兩聲低吼,隐藏在厚重枯草和樹林裏的獸群沖了出來。

三十多頭妖獸盡管相貌大小各不相同, 但全都沖着一個方向而去,獠牙外露,眼神緊緊盯着出現在視野裏的村落, 人影晃動, 越來越多的血肉氣息更讓它們确定, 要不了多久就能大快朵頤。

淩空一支羽箭帶着風聲射向打頭的妖獸,來勢洶洶。

被一箭射穿頭顱釘在地上的妖獸死前來不及收勢,後腿推擠着直接翻了過去,重重摔在地面。

疾沖的獸群轉頭看向身後天空,立于雲端的藍衣女修現身,挽弓就是三支羽箭齊發。

與三支箭齊頭并進的, 還有一道流光。

銀色長l槍穿進最大的妖獸背部, 它實力不錯, 躲過了致命一擊。

身着藍衣的修士閃身到了近前,一把握住長l槍拔l了出來,勾帶出一塊血肉。

百裏彥動作極快,一槍穿頭将其斃命,動作幹淨利落,轉身又在羽箭的掩護下沖向另一頭妖獸。

獸群攻勢極快,最前面的已然到了村子裏,可等七八只沖進去後,“村子”就消失了,有一個人在往後退,再無其他人蹤跡,他腳下散落着一地凡人衣物,還有幾堆鮮紅血肉。

一身布衣的謝孤懸露出真容,在身側閃過一個虛影時,下意識喊了聲師兄。他手上也沒閑着,撐起龍骨傘防身。

四周沖出許多人,合力将這群妖獸圍困起來,逐漸往中間砍殺收攏,看衣着全都是雲岚宗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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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樣怪異的妖獸不易對付,連化神期的攻擊都能躲過,對修為稍低的金丹修士來說,需得兩三人合力才能對付一只。

有身軀瘦長的妖獸見勢不妙,如鐵棍般的尾巴将一個金丹弟子擊退,被砍出傷痕的背部肌肉不斷抖動,從裂開的血肉裏伸出一雙鮮血淋漓的白骨翼。

它沖向妖獸死屍,撕咬着血肉吞下,在另一波攻擊到來時,咬住一大塊屍體扇動骨翼,在空中揚起頭顱将屍塊吞進腹中。

沈修瑾追了上去,以更快的速度攔在它面前,天罰劍斬斷妖獸頭顱時,幾乎同時,一支黑色長箭拖着火焰尾射中它一邊骨翼,箭沒有造成多少傷害,但跗骨陰火沾着白骨就燒了起來。

等妖獸墜落在地,那只白骨翼被燒的只剩了灰燼。

三十幾頭妖獸悉數被斬,地面都是污血屍體。

天罰劍回鞘,沈修瑾緩緩落地,雲婵同樣收起長弓,從雲端掠下。

受傷的弟子被扶起來,所幸這次人多,沒有人喪命獸口。

“師兄。”

謝孤懸跑來,拉住沈修瑾衣袖上下打量,發現沒有受傷就松了口氣。

來不及問其他的,他又轉頭看向另一邊的雲婵和百裏彥,那兩人眼神對視,哪裏能容下他人,到嘴邊的話就咽下了,沒受傷就好。

跗骨陰火屬陰邪,哪怕看着和凡火無異,但燒起來是冷的,火焰越旺盛就越冷,這裏人多,雲婵很快收起陰火,以免傷到修為低的同門。

沈修瑾随後釋放出赤金鳳火,火焰将地上的屍體吞沒,直到一刻鐘後才徹底熄滅。

“走,到前面歇一陣再上路。”有弟子互相招呼着,就禦空往前方一個臨時歇腳的據點飛去。

“懸兒,我們到前面等你。”雲婵摸了摸謝孤懸腦袋,聲音溫溫柔柔的,又和沈修瑾笑了下,才和百裏彥一同離開。

自家小師弟來之前就一直念叨,已經三日沒見師兄了,她怎能不留個機會,讓他倆處一處。

揮袖将那些凡人衣物和沾了凡人血的腐玉收進乾坤袋中,或許後面還能用上。

這些從無間地獄跑出來的惡獸以人為食,它們在修士手裏吃過苦,而凡人在它們面前幾乎可以說是手無寸鐵之力,于是這些惡獸在凡間肆虐,短短十日就攪得整個人間民不聊生,到處都人心惶惶。

十三天前凡人界暴雨如注,整整下了三天,不少地方都遭了水患,而伴随在暴雨後的,是出現在天上的一道裂縫。

而“天裂”出現在夜裏,人正熟睡的時候。

等修真界察覺到異動,趕到那裏的時候,一座繁華熱鬧的大城淪為死城,無數惡獸從裂開的縫隙中跑出來,将人當成了口糧,一些盤踞在城中,闖進院牆屋搜尋吞食死屍,更多的,則是在吃了許多人後跑向其他地方,繼續尋找獵物。

那道細長的裂縫裏不斷有猙獰惡獸跑出,如同打開了地府煉獄的入口,讓這些食人兇獸跑出來為禍人間。

趕到的修士想聯手将裂縫封印,但這并非易事。

這些兇獸經過這十日的追捕獵殺,已經能分辨凡人和修士的區別,如果遠遠察覺到是修士,它們大多會後退避開。而且這幾日越發狡猾,就算修士壓制修為,也無法騙過它們,只能借助凡人衣物和血的味道來引它們出來。

今日就是發現了許多惡獸蹤跡,這些東西最擅在山林中隐匿奔逃,畢竟元嬰和化神弟子并不太多,若能引出來一網打盡最好,弟子間也能相互照應到,所以就想了這個法子,甚至還将駐紮地的謝孤懸帶來,布下幻陣迷障,變出凡人村莊的模樣。

他煉氣初期的修為稍作僞裝,身上那點微薄靈氣就是比凡人更能吸引食人惡獸的存在,惡獸也有靈智,知道什麽人最好下嘴,如果真的是煉氣初期弟子碰上它們,下場可想而知。

謝孤懸左右瞧瞧,這裏只剩他倆,就笑吟吟拉着沈修瑾的手喊道:“師兄。”

拖長的尾音帶起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沈修瑾猶豫之後,還是握緊了那只手,他沒說話,但眼神一直看着謝孤懸。

“師兄,我好想你。”謝孤懸自然發現了他的舉動,說着思念的話就親了過來。

他在外追捕兇獸三天了,對這個吻始終都沒有主動,但也未曾避開拒絕,神識在附近鋪展,一旦有人靠近就會知道。

“我送你回去。”氣息平穩後,沈修瑾維持着鎮定說道。

“好。”謝孤懸擡眼笑得乖巧,說:“我跟婵兒師姐說一聲,師兄送我回去。”

“嗯。”沈修瑾點頭,等他說完後,才帶人往雲岚宗駐地飛去。

人間有災禍,雲岚宗派出大半弟子下山除妖降魔,謝孤懸雖說修為太低,無法與兇□□手對戰,但也出來在後方照顧傷患,或是做些傳遞消息的雜活。

駐地裏有長老坐鎮,又有大陣護持,還算安全,所以沈修瑾并未阻攔他想出一份力的心,畢竟善心可嘉。

到了駐地後,黏人的嬌氣師弟依舊難舍難分,在分給他的單獨帳子裏,又是一通親吻,纏綿暧昧,像是要将這幾日的思念都宣洩在親吻之中。

食人惡獸還未除盡,兩人都懂分寸,沈修瑾叮囑他不要亂跑後,就在注視中離開了這裏。

乖巧答應下來的謝孤懸站在帳前,看着空中黑色身影消失,神情露出些許憂愁,不過又有一批受傷的弟子和凡人被送來,他跟着煉藥峰弟子趕了過去。

分到的任務又是煎藥,他和另一個弟子帶着十幾副分好的藥到了地方,腼腆笑着,用神識靈力看管火候。

藥還沒煎好,謝孤懸神情一頓,他掩飾的很好,恢複正常後擡頭對旁邊人說道:“李師兄,我突感不适。”

“謝師弟,你臉色怎麽如此蒼白?”姓李的弟子轉眼一看他面色慘白,就問道:“謝師弟是受傷了?”

近來不少弟子受傷,所以他下意識就問出了口。

“沒有。”謝孤懸搖頭,說道:“可能是有些累,心口有些疼,跟從前犯病的時候很像,歇息一陣就好了。”

“既然如此,那你快去歇息,這裏交給我就好。”

李姓修士雖然是藥修,懂些醫道,但謝孤懸并未請他診斷,不好直接以神識探知,見他沒有受傷,說是累到了,就立即開了口。

再說了,謝孤懸這些年在雲岚宗隔三差五就因病靜養,又極受寵愛,這樣嬌氣的人,用這般說辭幾乎沒人會懷疑。

“那就辛苦李師兄了。”謝孤懸臉色依舊蒼白,聲音都弱了幾分。

然而等他回到帳中,便換了副面孔,冰冷平靜,沒有絲毫虛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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