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後面逍遙派追得緊迫, 又有魔族攔路,沈修瑾薄唇微抿,不免煩躁起來。
哪怕他倆現在同為逍遙派弟子要殺的人, 也需得警惕對方, 況且他也不知,這人是否會和自己聯手。
他只是想找謝孤懸而已。
思及此,沈修瑾越發不耐。
那把刀還橫在他身前, 并未離去。
而對魔族輕佻的問話, 他沒有理會。
短短兩三個月而已, 這魔族的實力好像又精進了幾分, 天罰劍也不能将其逼退。
身後那幾十人飛身靠近了, 各種武器術法沖着他們倆而來。
“小道長與我聯手如何?”魔族笑着問道,不等他回答, 就将刀從他身前收起。
說來也怪,這魔族剛出現的時候, 身上絲毫魔氣也無,與人修并無異樣, 若是他不主動現出魔氣表身份, 根本無法得知他是魔族。
後面刀劍相撞,一半人截住那個魔族,另一半沖他而來。
魔族任性狡詐,不可輕信,但他還是沒有猶豫,轉身就和魔族暫時聯手。
逍遙仙山景色極好,竹林微搖, 夜幕中星海閃耀, 但林中殺招俱現, 與這般靜谧美景全然不同。
即便是在對戰中,他也時刻注意着玉佩中的演命陣盤,見到那一點命火依舊明亮才能放心。
天罰劍铮鳴不斷,奔波一天,到這裏又接連遇到各種陷阱幻術,受了傷不提,此刻無法脫身,只能同逍遙弟子纏鬥,他解釋也解釋了,但這群人不知為何只認死理,将他當成惡人,聽不進去任何話。
仙山如此大,被人追趕着又如何去找謝孤懸,他不免心中着急。
看一眼刀法精悍的魔族,那人因實力頗高,此時已被大半逍遙弟子圍了,他這邊人少了些。
魔族不見頹勢,且越戰越勇,他在心中思索,若是留下魔族在這裏抵擋逍遙派的人,那他就可以去找謝孤懸了。
雖說這樣做不厚道,可對方既是魔族,并非修士,救謝孤懸和厚道之間,他自然選前者。
于是他佯裝不支,被飛箭傷了左胳臂,那箭擦破衣袖,破口處很快滲出血來。
他提着劍後退幾步喘息,轉頭看了眼自己左臂。
前面的魔族這時也轉過頭,隐在重重魔氣下的表情看不清楚,只有與他對戰的逍遙派弟子陡然間壓力倍增,也并不知他為何攻勢比之前更猛。
這邊沈修瑾已然是強弩之末,有人驅使靈蛛朝他噴出蛛網來,想将他困于網內,見那邊弟子支撐不住魔族,立馬就有人過去援助。
沈修瑾見狀,一改剛才的頹廢不支,劍光閃動,他一劍破開蛛網,頃刻間就逃離了竹林,往後面飛去。
“陰險狡詐!”
驅使靈蛛的逍遙派弟子見他說扔就扔下剛結盟的人,失了手沒有擒住他,不免恨恨罵了句,這人竟比魔族還要無恥。
被扔下的魔族似是沒想到他會來這一出,不免在原地愣了愣,最終卻是低頭悶笑出聲,擡手用刀攔住一把長斧,身影就消失在原地。
逍遙派弟子氣極,一個兩個都抓不住,顯得他們毫無用處,眼見那兩個外界人都朝着後山禁地而去,就有個領頭的咬咬牙,還是捏碎了手中令符,喚了位老祖出來,豈能讓外界人擾了禁地清靜,這比抓不住他們更為嚴重。
剛逃出的沈修瑾忽然一陣心神震顫,他轉頭朝後方望去,有黑色魔氣沖着他而來,然而威壓卻并非魔族造成。
似有千斤壓頂,一只無形手掌拍下來,将他二人擊落在地。
腕上翻浪環一閃,就有水汽籠罩他在周身。
胸膛中血氣翻湧,喉間腥甜彌漫,這一擊雖說沒有要了命,但也十分不好受。
“闖我逍遙禁地者,死!”
蒼老的聲音如洪如鐘,直灌入耳裏,一時間識海裏都是這聲音在重複回蕩,攝住了神魂,讓他思緒混沌,無法動彈。
待他很快咬着舌尖清醒,就發現身後有掌風襲來。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魔族惱恨他剛才的背棄,追上他算賬來了。
頭頂又有一只大手壓下,他與腹背受敵無異,卻沒有絲毫退卻,如今已經走到這一步,打不過也得打。
然而魔族一句話就讓他分了心神,立即轉身朝後看去。
“你來找謝孤懸?”
後面哪裏有魔族的影子,可就算反手一劍往後刺去,也沒擋住從他身後現身的魔族。
一身靈力頃刻間就被封印,他心下又驚又怒,神色越加冰冷。
“小道長抛下我不管,這筆賬,我可得同你好好算算。”一只手掐住他脖頸,魔族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此時兩人身上威壓越重,恐怕不等魔族如何,就會被手掌拍死在這裏。
沈修瑾心沉了沉,還沒找到謝孤懸。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魔族又松開手,長臂摟住他腰身,眨眼就到了剛才的寒潭邊上,那群逍遙派弟子還在。
除了被謝孤懸摟摟抱抱,沈修瑾還從未和其他人這樣過,他心下一陣厭惡。
可不待他說什麽,在大掌拍下來的瞬間,他就被魔族帶着,一下子沉入寒潭之中。
刺骨冷意比他在寒山澗受到的更甚,那股陰冷氣息直往骨頭裏鑽,若不是他習慣了寒意,恐怕一入水就打起寒顫。
下水時被那大掌拍的浪頭高高越過竹林的水也落了回來,潭水不斷晃動,等他們迅速往潭底下沉到很深的地方,才沒了那樣的動靜。
這寒潭極深,入眼沒有任何魚蝦游動,而且越往下越冷,連偶爾看見的石頭都覆了層白冰。
一直沒有到底部,沈修瑾靈力修為被封印,即便肉身不似凡人脆弱,這會兒也閉不住氣了,一身大大小小的傷勢讓他在這樣的寒潭中難以抵抗,很快周身就起了一層薄霜。
薄唇緊抿,若是此時張口,定會嗆入這寒潭水,心肺隐隐作痛,直覺讓他知道,越往下這潭水越厲害,哪裏敢吸入。
氣不足,寒意也難以擋住,但魔族還在帶着他往下,看來不是要将他凍死在這裏,就是想讓他溺水而亡。
不知這兩樣到底哪一個先來。
胸膛有陣紋閃過光,也是在這時,他忽然感到了一陣暖意。
是從身旁傳來的,離他很近很近。
箍在他腰上的手松開了,而下一瞬,頸後被只滾燙的手捏住,眼前一黑,他就再沒了意識。
沈修瑾做了一個夢,一個熟悉的夢。
自從修行以來,他就很少做夢了。
夢裏熟悉的親吻襲來,但他顧不得去想其他,閉氣不足,幾乎到了極限,哪怕只有一絲氣息,他也下意識汲取。
好在夢裏那人十分大方,渡過來的氣源源不斷,讓他得以喘息。
熟悉的親吻足以帶來心安,氣息能夠支撐許久,感受到身前人炙熱滾燙的身軀,他下意識靠了過去。
手腳被凍得冰涼,也不止是手腳,他渾身都是冷的,泡在寒潭裏,那股寒意從傷口滲入體內,讓他難以忍受。
況且周圍越來越冷,只有他前面那一處溫暖的地方。
再次睜眼,入眼皆是藍色,有游魚在上空游動,有光從頂上照下來。
沈修瑾恍惚一瞬後,反應過來自己身處海底。
白天?
他坐起身,眉頭輕皺在四下看了看。
靈力依舊被封印,無法動用分毫,有個透明圓球将他籠罩在其中。
在這裏面呼吸自如,是避水術。
在被捏暈的瞬間,他以為他再睜眼,就回到了西海邊,畢竟當時已經感覺到牧衍留下的陣法波動。
盡管被魔族抓了,但他依舊沒有自己會死的念頭,不止牧衍留下的保命手段,還有師父的,絕對能護住他,沒想到這個魔族沒有動手,只将他囚在這裏。
他站起身,試探着去摸避水罩,沒有任何攻擊,只是純粹的避水術。
天罰劍不在手邊,離他有一裏之遠,試着召回天罰劍卻無法,應該是被封印了,若非如此,即便他沒有修為,本命劍也是能召回的。
沈修瑾站在邊沿處,他仔細看着這個避水術,沉吟一會兒就往前踏出一步,避水罩則跟着他往前,并未定在原地。
于是他往天罰劍的方向走,一路有魚從旁邊游過,有幾只似是對他好奇,一直在避水罩周圍游動,還試着撞避水罩。
他沒有留意這些,眼下自己被抓,不說謝孤懸,連本命劍都被封印,着實不利。
說來也巧,魔族也在這裏,不知他是為了何事而來,竟赤身裸l體從寒潭中現身。
應該是魔族與古鴻抓了謝孤懸。
否則他又如何知道自己來找人。
昨天在來西海的路上,他和牧衍想了又想,謝孤懸整日待在雲岚宗,除了兩年前吞了月族的混沌珠,就難以想出還得罪過其他人。
蕭元徵和蕭榮啓他們也想過,可蕭元徵還未從冰牢中出來,蕭榮啓又閉關幾個月,前幾日才出關,昨天就随着雲岚宗到人間除魔,沈修瑾回來之前就在那一衆宗主長老裏看見了蕭榮啓。
抓了謝孤懸的人沒有說贖人的法子,一路将謝孤懸擄來這裏,分明不是為財,也沒有直接殺人,他思來想去,也就當初那顆混沌珠足以讓人冒險。
是了,當初在朱鼎鎮郊外地底的時候,就有個魔族想殺謝孤懸,好在他醒來及時。
這樣一想,魔族和月族人聯手也不是不可能。
一裏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他想事情的時候就到了,也是這一裏,将寒潭和海水分開。
沈修瑾看着前方爬滿白霜寒冰的海底石洞,天罰劍被封在石壁上,看見那一片白芒裏,地面上有洞繼續朝下,不知連接到地底何處。
他只能走進寒潭水之中,站在洞口往下看。
森森寒意從下面冒上來,地洞很深,他目力甚好,看見底下腰間圍着褴褛白布的人躺在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