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藏殺機

暗藏殺機

我查過“孤香情蠱”,此蠱分雌雄兩種,男女雙方各吞一蠱,每日服用特殊的毒草供養蠱蟲,九九八十一天後,體內的蠱蟲徹底穩定下來,才算成功中蠱,此後二人相互吸引,不可分離。然而若一方中蠱失敗,另一方會跟着喪命;若一方英年早逝,另一方就會一生受到蠱蟲的煎熬。

如此兇險自殘的蠱毒,臯端怎會中在我和他的身上?而且,在沒有遇見臯端之前我就隐約聞到過這種香味,淡淡的香,若有似無,幽雅醉人,不似麝香玫瑰般濃郁,也無廣藿茉莉那樣清新,是我聞過的最夢幻甜美的香,如同夢境虛構而來,真實中不會存在……

“将軍多慮了,我和大師現在的狀況……只有可能我對他下蠱。”我冷笑,掙了掙他的手,然而他手如鐵爪緊緊扣着我的臂膀,手心有汗黏在我肌膚上,極為不爽!

“将軍放手!”我冷冷低喝,他卻紋絲不動,眸帶焦慮地看着我。

若非師傅臨死之前囑我萬不能殺他,我早在落崖之前将他和柳凝雪處之而後快,他豈有今天如此放肆地制着我。

一陣細碎的輕響突然從後方傳來,謝紫華眸色一變,倏爾将我護在了身後……

驕陽似火,菩提滴翠,臯端長身玉立站在小道入口,綠葉和陽光的亮色閃動在他俊顏上,切割出輪廓分明的線條,他深谙的雙眸無多情緒地看着我們,未言一句……

我心中一動,推開謝紫華就向他跑去:“師父,師父,他是壞人,他偷看我們瑟瑟洗澡,還攔着我不讓我出去。”我牽住臯端的袖袍躲在他的身後,那邊謝紫華一張英氣逼人的俊臉頓時沉如暗黑的夜……

短暫靜默,謝紫華向臯端行了佛禮,端出将軍應有風度道:“本侯奉聖上之命,來接殿下回宮。”

謝紫華承父親爵位,封鎮南侯。

臯端不溫不火地看着他,卻道:“侯爺若沒有聖上的手谕,殿下不願回宮,還請侯爺自回。”

我微微一怔,臯端竟然幫我說話!

謝紫華面色陡變,聲音驟冷:“聖上卧病思念殿下,殿下卻不知因何而留戀此地,大師既是佛門中人,就該虔心佛法,遠離俗事,不該蠱惑殿下棄家國于不顧,在此避世……”他邊說邊往這邊走來,紫袍帶起碎花飛落,隐隐勁風襲來……

臯端紋絲不動,面色靜瀾:“侯爺誤會,殿下既認貧僧為師,貧僧自當保護好殿下的安危,替聖上照顧好殿下。殿下不願離開,想必侯爺有不周到之處,令殿下不滿生疑,若侯爺強人所難,未免以下犯上了。”

謝紫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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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臯端的不善言辭用在我身上,我只覺得身心俱殘,此番用在謝紫華的身上,我頓覺身心舒暢啊!

謝紫華眸中迸出怒意,冷森道:“大師孤身在此,如何保護好殿下的安危?還是說大師深藏不露,可以一敵千?”

臯端不以為然,有意無意地瞟了眼謝紫華:“只要沒有不速之客、不軌之徒來此,殿下一切安好。”

謝紫華:“……”

砰的一聲悶響,電光火石之間,謝紫華一手扣住臯端的肩膀,一手擊向他的胸口,臯端避了避身,鐵掌落在了臯端的左肩上,我能清晰聽到骨頭脫臼的清脆聲音……

“你幹什麽!”我大喝,扶住了臯端。

謝紫華微微一怔,驚問臯端:“為何不還手?”

“還毛線手!師父不會武功啊!”我咬牙切齒,情緒異常激動,對着謝紫華怒吼道:“你給我滾!我不想回宮!我不想再見到你!”

咦,為什麽女人生氣的時候,總會說不想回去、不想再見你這種話呢?

謝紫華面色陰沉如山雨欲來,站在綠蔭芳華中身影逐漸變暗……

謝紫華是個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的人,平日溫柔起來,能要人性命,沙場上兇殘起來,亦能奪人性命。一旦惹怒了他,對方就活不長久了……

我擔心他撕破臉皮發難于我們,連忙扶着臯端先滾了……

自此,謝紫華和臯端的梁子便結上了,打架比吵架的次數多,最兇猛的一次,簡直無法描述……

我十分愧疚,連連向臯端道歉:“師父對不起,我失了武功,沒法替你打他……他是個混蛋!偷襲師父!”

其實我也沒有想到臯端會不還手,謝紫華明顯在試探臯端有沒有武功。

我咬着唇不敢看臯端,心想他已經讨厭我了,這會子我還招個人過來打他,他豈不又要趕我下山了。

臯端鎖緊眉沒有做聲,勻了勻呼吸,握住脫臼的手臂猛然一動,咯吱一響,骨頭接上去了……

我耳根一痛,他不吭一聲真的沒問題嗎?夠爺們!

他額上汗星涔涔,清幽的香氣又飄了過來,我不免靠近了他,托着他的手臂道:“藥在哪裏?我給師父固定捆紮。”

“不用。”他平靜地說着,指着我懷裏全身濕漉漉、冷得瑟瑟發抖的貓兒,道:“去廚房生柴火,它會着涼。”

我:“……”

此事之後,我方知臯端是個面冷心熱的家夥,而且很能護食,他的東西絕對不許別人傷害分毫。

還以為他會因為謝紫華而趕我下山,卻不想就此平息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臯端因為右手脫臼未愈,左手不方便夾菜,我看着他皺眉望着粥羹的模樣,谄笑着夾了撮土豆絲伸過筷子去,他異樣地看着我,僵了僵。

我腼腆地笑:“師父別害羞嘛,來,張開嘴,啊……”

他:“……”

他面上淡紅,擋開了我的筷子,極其自然地拿起自己的筷子夾菜入嘴。

“咦,師父左手用得這麽順?”

他冷冷道:“我本來就用左手。”

“額……之前不是……”之前還真沒注意他慣用左手……

我頗為惋惜,謝紫華怎麽不擊向他的左臂呢?額……

我歉意道:“謝紫華打傷了師父,我雖沒法殺他替師父報仇,不過我會在他飯菜裏下些巴豆,讓他拉上十五六天的!”

正時臯端舀着一勺米粥往嘴裏送,聽了我的話後,默默地把勺子放了回去……

我想着臯端心裏其實挺向着我的,也就直接開口道:“師父,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長得很像我的救命恩人?”

他眉眼不擡地回:“沒有。”

我回憶道:“兩年前,江鈴之戰,我被鬼面将軍擊落懸崖,摔在懸崖中段的一處凸出來的草地上,我血流成河,骨頭盡碎,快要死去。然而卻遠遠看見一道明亮的身影如白鶴展翅般從百丈懸崖上飛了下來,他手中的法杖閃着銀河璀璨的光澤,劃過碧海藍天……這樣高超的輕功,只有神仙才能做到吧……師父若是他就好了,不僅能打贏謝紫華,還能教我武功……”

他氣定神閑地喝着粥,只字未語,檀香袅袅隐約送來他身上的清香,十分好聞……

“師傅知道我為何不回宮中麽?”

他頓了頓,一碗粥才喝了一半,卻似沒胃口喝下去了,放下勺子道:“殿下,食不言,寝不語。”

我哼了一聲,有些幽怨,有些傷心:“人家跟你談心嘛,你不是說要替父皇好好照顧我麽。”

他幽深的眸子靜靜看我,沒再說什麽。

我繼續道:“我是不敢回宮,我害怕看見父皇日漸消瘦的模樣……害怕面對人心險惡的皇宮……害怕這個江山動蕩的年代……害怕身邊的人都離我而去,沒有一個人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就連最親密的人,也許有一天會與我刀劍相向。我待在師父這裏,尚能得一絲喘息、一絲安寧……”

白燭的焰火噼啪一聲爆出點星子,他垂下深谙的墨瞳,輕輕喚了我一聲:“殿下。”

我心中一動,瞧着他如此深沉的模樣,以為他為我生憐,約莫是要給我講一個頗具哲理性的佛學小故事,鼓勵我勇敢地去直面問題,不要躲在這裏等待問題的爆發……我想不如就趁機跟他說:我要找一個能夠陪着我一起面對問題的人,給我力量,給我勇氣,一起在這風雲詭谲的時代,平亂安邦保家國!然後他矜持地猶豫了許久,道:“我陪你。”我們便愉快地手拉手進宮了……

然而一陣沉默,他面無表情道:“我和殿下不熟,殿下不必跟我說這些。”

我:“……”

我一口淤血堵在了喉管,嘴裏的粥差點要噴出來,忍了忍咽了下去道:“沒事,本王和你很熟。”

臯端:“……”

夜風涼涼如水,卷起幾片殘葉,搭配着昏黃的燭燈,平添幾分憂愁。

我繼續傷感道:“師父怪我當年不該賜死那個小沙彌……可師傅不知那個小沙彌灑在我衣袂上的香油含有劇毒,只差一點點,沾上我的肌膚,我便中毒身亡了……”

他牟然一怔,舀粥的小勺停住了,擡眸看我……

我道:“那是麗妃為了替他兒子報仇,買通了小沙彌對我下毒手……因為是後宮家事,不宜外揚,最終就以大不敬之罪将小沙彌杖斃了……”

麗妃是四弟的生母,四弟被我害成癡傻,麗妃一直懷恨在心,想要害我性命,此事後她被打入冷宮,不久瘋癫去世了……

“師父罵我狠惡兇戾,卻不知那些要害我的人比我更狠惡、更兇戾!我多少次死裏逃生,多少次擔心後怕,坐在太子寶座上,卻沒有一天過得快樂安穩。後來我也只能将自己變成了那一類兇殘狠辣的人,這樣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風聲略大,樹木被吹得索索亂響,我向他訴說了內心的脆弱,希望能夠得到他的理解和疼憐,我本可以無憂無慮地過着公主生活,十六歲覓個好驸馬相愛終生,然而命運讓我如此孤獨……

我道:“……母後早逝,太傅戰死,四弟癡呆,大哥和五弟先後入獄,如今唯一疼愛我的父皇也一病不起……身邊的人一個個離我遠去……”我憂桑地仰望星空,眼裏含淚:“難道我真的是天煞孤星,留不住心愛的人……”

沒能等來半句安慰,卻聽臯端肯定道:“貧僧就說殿下煞氣太重,殿下還是盡量離我遠點……”

我:“……”

聽慣了阿谀奉承之語,看多了巧言令色之徒,這樣冷面無情、鐵石心腸地補我一刀,大師你真的要命嗎!

我滿腹委屈快要炸開,低喝道:“師父,你還會不會聊天!我們還能不能愉快地相處了!”

他驀然擡眸,明明是一雙可以迷倒衆生的丹鳳眼,此時此刻,卻莫名地生出菩提明鏡般的洞徹通達,仿似看破了萬千世界百雜碎、紅塵俗世恩仇怨,清如聖泉,淨若皓月,可渡人去向那方極樂無苦的世界……

我一時呆住,怨惱神奇般的消失了,他移開了視線,将粥碗放下,平靜道:“殿下可否不要再熬粥了?除了粥,殿下還會做些什麽?”

我:“……”

明明我在說光鮮亮麗的太子生活其實暗藏殺機、壓力山大、高處不勝寒,他卻神游天外說什麽熬粥的事情?我真是一口血要噴出來……

因我每次生病,禦膳房就給我送粥羮,我就想當然以為生病喝粥是最好的食補。自臯端發燒後,我天天煲粥給他喝,熟能生巧,欲|罷不能,于是就養成了煲粥的良好習慣。卻不知臯端平生最讨厭的食物就是粥,沒有之一,如同我不喜歡吃胡蘿蔔一樣……我為了他,忍氣吞聲吃了好多次胡蘿蔔,而他因為我,默默地喝了十多天粥……

我解釋道:“我看你身子虛,所以才熬粥的……”

臯端皺眉,強調道:“我身子不虛!有牙齒,可以吃飯……”

我嘴巴一撇:“可人家為了給你煲粥,守在鍋邊半個多時辰!你看,我還被蒸汽熏傷了……”我翹着手指頭給他瞧,指尖上被燙得紅彤彤,十分醒目。

他深邃的墨眸在我指尖留了一留,面無表情道:“燙了還煲?誰又讓你煲粥了?”

我:“……”

我一顆芳心碎成了渣渣。如果臯端只因為我曾賜死一個小沙彌而反感至今,那現在呢?他反感我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臯端是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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