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陡然驚變
氣肅而凝,夜寒霜降,心涼如冰,一路上我悶悶不語,面染傷色。雲珠張了好幾次口想與我說話,可又怕惹得我更不開心,只好低着頭乖乖兒跟着我慢行……
最近屢遭厄事,諸事不順,剛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帶臯端逃婚,卻遭到他如此莫名其妙的拒絕。我心情抑郁而陰霾,深秋百花皆敗,草木枯朽,滿目蕭索……
我沮喪道:“師傅不許我再去佛殿找他了……”
雲珠見我願意開口傾訴,連忙将醞釀多時的話道出:“大師是在替公主着想,公主勿要難過。與将軍比起來,大師自知給不了公主富貴榮華、幫不了公主衛國安邦,他狠下心來拒絕公主,是不想讓公主違抗聖意做出後悔之事……”
“後悔之事……”我苦澀一笑,望着風卷殘葉擦着玉色石路沙沙飛來:“我離開他,才是真正後悔的事。”
雲珠啞了片刻。
我道:“他若真為了我着想就好了……可他裝傻,還說我對他的喜歡皆是虛幻……”
雲珠愣住,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忽而靈光一現道:“大師是在說氣話!”
“氣話?”
她使勁兒點頭:“奴婢覺得,大師原本以為公主是因為救命之恩才喜歡他,或者是因為他學識淵博英俊不凡才喜歡他,可結果得知,公主是因為他長得像夢境之人才喜歡他。就好比……哦,就好比聖上曾寵幸過一位艾嫔娘娘,娘娘原以為聖上是因為她慧黠貌美才喜歡她,結果發現只因她長得有幾分像先皇後,于是郁結攻心,削發為尼……”
我倏爾一驚,确有此事……可見父皇對我母親念念不忘,癡情至深。
雲珠又道:“公主試想一下,若你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男子,結果卻發現對方因你長得像其他人而喜歡你,甚至,這個人是一個虛幻的夢中人……”
我回想了一下臯端那一番絕情的禪語,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随機道:“換做是我,我不介意。”
雲珠:“……”
雖說愛屋及烏,但不是每個“烏”都能被愛。世間不乏雙生兒,若說長得相似就能愛,那為何有人只愛哥哥,不愛弟弟,只愛妹妹,不愛姐姐?就像我所知的,鬼面将軍也長得像我夢中人,可我為何不去愛他?一者性格不愛,二者陣營對立,三者沒有緣分……若換做臯端将我推下懸崖,鬼面在崖底救了我,也許,我會考慮愛一愛鬼面……
所以我愛上臯端,相貌只是其一,還有他冷傲的性格、仁慈的品性、神秘的身份、超凡的能力,每一樣都深深吸引着我,引得我無時無刻不想要得到他……(⊙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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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臯端真的是因為夢境的緣故而推開我,那我只能說,他潔癖的毛病又犯了!
兀自安慰了一番,心情莫名轉好,忽而覺出哪裏不對,陡然挑眉看向雲珠:“我何時跟你說過夢境之事?”
父皇崇武,不信神,宮中禁止傳播鬼神之說。當我第一次跟父皇提起神奇的夢境時,他一改慈父之态,嚴厲斥責了我,我吓得沒敢再說此事,雲珠又從何聽來夢境的事的!
雲珠略有慌色,連忙道:“公主跟大師說的時候?奴婢在外面聽着的……”
雲珠骨骼驚奇,武學資質頗高,武功在我之上,內力深厚,六識敏銳,隔牆之聲躲不過她的耳朵。
我疑心猶存,眸如鋒利的刀子盯着她,迫得她不敢擡頭,噗通跪在了地上:“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要聽的……太子特別囑咐奴婢,大師武功高強,公主沒有武功,大師若要害公主,奴婢得及時保護着……”她聲音越說越小,擡眼瞧了下我的臉色:“……所以每次奴婢都不敢離得太遠……”
我皺了皺眉,只是因為這個原因麽?
雲珠是父皇從前朝皇陵帶回來的孤女,前朝皇陵崩塌時,父皇趕往現場只在一片廢墟中發現了尚在襁褓裏的雲珠,也就帶回來與我一起養着,雲珠比我大四歲,是我的侍婢玩伴,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與她無話不說,對她沒什麽戒心。她情窦初開後喜歡上了二哥,偶爾會将我的事傳達給二哥聽,我沒有怪罪她的意思,她便越發膽大起來,甚至将一些事情說給謝紫華聽,以至于他們都知道臯端身上有密香,從而鬧出香魂丹的事情來……
香魂丹無端從我殿裏失蹤去了柳凝雪的房裏,顯然我這裏出現了內鬼,而與我最親密的雲珠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可是,她為何要這麽做?指使她的人又是誰?
僵持了片刻,我緩了緩語氣,收了冷眸:“近來諸事不利,難免草木皆兵……你怎要害怕成這樣……起來吧。”
雲珠沒敢起來,繼續道:“奴婢有罪,奴婢沒能保管好香魂丹,公主對奴婢起疑是應當的。奴婢這幾日細想了當晚的情景,發現疏忽了一件事情……”她眸中微有銳利的光亮:“公主可記得,當晚從承歸殿回來的時候,在路上遇見了誰?”
我微微一驚,這幾日只顧着懷疑自己宮裏人偷了香魂丹,卻沒考慮到外面的人。當晚從承歸殿回來,二哥的貼身侍婢穎兒正好往我住處去,她來告訴我二哥連夜去了皇陵……
“你是說穎兒?!”我心中一沉,若說雲珠從小與我一同長大,沒有理由要勾結外人來害我,而穎兒嫌疑就大了!她是二哥從外面帶回來的人,之前是何身份全憑她自己捏造,如果她是被人指示刻意接近大哥的……我頓覺事情重大,危機森森,正想往二哥的東宮殿去,突見禦花園入口燈火閃爍,腳步聲匆忙而來……
“公主!可算找到公主了!皇上突然暈厥,公主快去養心殿!”
我:“!!!”
養心殿所有的燭臺宮燈都點上了蠟燭,火光耀耀,映在夜明珠光金牆上絢爛奪目,亮如白晝。然而龍床上躺着的父皇,膚色蠟黃,體型柴瘦,再明亮的光線都照不出他往日的神采威儀,他如一片即将離枝的殘葉,風影森森,他孤零零懸在最高的枝頭上搖搖欲落……
二哥和皇後比我早一刻趕來,正喝斥着太醫院為何斷不出父皇的病症……
“皇上表邪入裏、裏邪出表、表裏同病、寒熱虛實錯雜,實為罕見之病證。”
我心中猛地往下沉,耳內嗡嗡作響,穩步腳步後一步一步挪到了床邊……
父皇的手平放在身側,我伸手去碰他的手背,記憶裏這雙手堅實有力,溫暖如旭,為我擋風遮雨,掌控整片疆土,他牽着我抱着我輕拍我的額頭:“君月乖,不許胡鬧……”
然而此時這雙手冰冷幹癟,慘黃若枯柴,可怕得不像只手……
我不忍去看父皇枯槁的面容,然而視線掠過處,我猛然瞧見父皇的鬓角……那裏本該有青絲白發,可卻光滑如璧毫無發絲……
我心頭大震,急忙拿開了他的睡帽,可怕的是……他所有的頭發都不見了!配着他皮骨暗黃的臉,黑紫深陷的眼眶,如同早已入土的人……
“怎麽會這樣!”我一聲厲喝,尾音劇顫,掃向侍奉父皇的幾位內監,幾人吓得跪地磕頭:“奴才該死!聖上年前開始落發,不許奴才們說出,奴才偷偷地用了防脫發的食補,可也不見成效,一個月前聖上的頭發全部掉落,聖上便一直帶着帽子了……”
我心如重創,從沒見過哪種病會導致頭發全部脫落,父皇為何不讓太醫診治!
一旁二哥和幾位太醫皆是震驚不已,尤其是二哥,原本陰郁的面色頓時慘白無血……
死寂席卷而來,殿內落針可聞,衆人的呼吸也如同被抽走了一般。
良久,太醫顫巍巍說道:“娘娘,殿下,臣冒死一言,聖上這病……與臣一直研究的皇陵那幾樁怪病十分相似。”
“……”
前段時間,二哥連夜趕去皇陵就是因為那幾樁怪病,從他督造皇陵開始,那裏已發生過幾樁這樣的怪病,病者也是身體強健的武者,先是疲勞乏力、失眠多夢,漸漸身體虛弱,接着開始掉頭發,還伴随着嘔吐、腹瀉,再到性情大變,喜怒無常,臨死前的一段時間甚至會六親不認,如入魔一般……
皇後不知皇陵之事,急道:“那就趕快依症治療!”
太醫惶恐跪地:“微臣無能,罪該萬死,此病暫無萬全的治愈方法……”
皇後如遭重擊,跌坐在椅子上。
太醫又道:“不,不過……”
“不過什麽!快說!”我大喝。
“微臣聽聞,崃巫山口也有人患過類似病症,卻暫時緩下了虛弱之狀。”
二哥好似知曉此事,眸中驟亮:“查出是誰醫治的嗎?”
太醫遲疑道:“臣還在查,說是一位醫術超凡的雲游僧人,治過病後就離開了當地……”
雲游僧人,醫術超凡……
我心中陡然明亮:“什麽時候的事?那僧人長相如何?”
“大,大約兩年前……說是那僧人長得十分俊美,如同神仙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