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23 新生

“涼栖, 你們為何在這裏?”縱然心底已經有了可能的答案,但洛遲還是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她們……她們怎麽會在這裏?

洛遲手都在抖。

世子要殺的,是趙西柔, 而不是文音郡主。

倘若他若是真的不把文音郡主放在心裏, 那世子早就應該利用她引綏王妃出來。

可是,他并沒有。

涼栖是暈倒之前抓住一根浮木, 這才活下來的。

郡主落水之前中了箭, 如今恐怕已經。

她扯唇, 微微一笑,笑時,淚一下子落了下來, 聲音拔高凄冷:“洛大人不知道我們在船上?”

“洛大人你們難道不是利用我們,查王妃, 要将我們一舉擊斃的嗎, 為什麽如今卻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洛遲拔腿就跑, 連忙往而去剛好在樓梯之上遇到了換了一身衣裳,因為淋了雨,唇色淡的有些透明的徐謹兮。

見洛遲一臉急色, 徐謹兮微微擡眼,問道:“趙西柔的屍體找到沒有?”

洛遲驚慌道:“世子,文音郡主也在船上。”

“她……中箭, 落海失蹤了。”

洛遲不敢去睇徐謹兮的神色。

“她為什麽會在船上?”徐謹兮的面容倏忽森寒, 對于聽到的消息,更加是震撼。

洛遲低頭:“屬下不知。”

他們的人, 在離開疏州之後便不再跟着寧初莞了,他也不知道為何在寧初莞竟然在船上。

“我不過是出來散散心罷了,世子難道害怕我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徐謹兮信了她的話, 所以以為,她不會跟趙西柔一道走。

可她竟然在船上!

而他,親自下令,讓人,把那艘船擊沉!

徐謹兮一時之間,竟然是不知道怪自己,還是怪她撒謊。

古怪地笑了一下,他繞過洛遲往下走。

身形消瘦,腳步有些踉跄。

仿佛受了重大刺激一般。

洛遲的目光緊跟着他,不知道世子會如何打算。

“加派人手,讓人全力去尋寧初莞!”

徐謹兮沉冷着聲音,吩咐這句話,縱身一躍,直接跳下了海。

洛遲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一切。

海上風浪剛止,海下皆是洶湧。

再熟水的水手下去,也需要綁着粗大繩子,世子就這麽不管不顧地下去了。

不要命了嗎?

“來人!快!下去尋人!”洛遲慌張道。

很快,越來越多的士兵往水下而去,不僅是去找寧初莞,還有徐謹兮。

寧初雪回到自己房中換了一身衣裳,又神清氣爽地睡了一覺,睡醒之後,外邊早就已經不是暴風驟雨的模樣了。

探頭往窗外看了一眼之後,寧初雪深呼吸了一下,聞着帶着鹹味的海味,也覺得心情舒暢。

“玉汋。”寧初雪對着外邊喚了一聲,就掀被起床。

玉汋連忙進來,扶着寧初雪往梳妝臺去的時候,她開口道:“郡主,文音郡主也在那艘船中。”

寧初雪自然知道寧初莞也在那艘船上。

上輩子趙西柔的勢力被她一一瓦解,她自然知道,趙西柔跟寧初莞,都在那船上。

“嗯,然後呢?”

“鎮國公世子知道文音郡主中了箭落水之後,急瘋了,直接跳下去了。”

本來一臉無所謂的寧初雪面色一下子變了,聲音高了幾分:“什麽?”

跟洛遲同樣的反應:“他不要命了?”

徐謹兮并不是生在水邊的人,對水的娴熟程度,不可能像船上這些士兵那樣熟悉。即使是他們,也不敢不做任何準備,徐謹兮竟然就這麽跳下去了?

他就那麽在意寧初莞嗎?

寧初雪奔出去看。

扶着欄杆往海面看時,卻只見墨藍的海水藍幽幽一片,顯得平靜無比。

寧初雪手攥緊了衣袖,有些恐慌,他就這樣被海水吞沒。

又覺得,他上輩子最後也沒有死,他應該,不會死的。

徐謹兮下水之後,便四處搜尋寧初莞的身形。

然而他水性雖然不錯,可海底下的洶濤實在洶湧,一下子就把他沖了老遠。

他連忙施展內力,穩住身形,而後,一頭往下紮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找了她有多久。

他找到了那側翻的船,上上下下地找,可都沒有她的身形。

他又在周圍找,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

周圍的游魚路過,又有許多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東西沖他飄過來,他連忙躲過,又繼續在周圍找。

皮膚被礁石堅硬的石頭劃破,血流了出來,沿着海水,一路往前飄,引來了一頭覓食的鯊魚。

徐謹兮又在海中與它搏鬥,把鯊魚一頭撞死在旁邊的山壁上之後,他到海面上喘了一口氣後,繼續去找寧初莞。

“找到她!”

“找到她!”

他靠着這唯一的意志,強撐着自己疲憊的身體,漫無目的地找。

當然,他沒找到寧初莞,反而是洛遲先找到的他。

洛遲身上栓着繩,找到徐謹兮的時候,他已經在水下一天一夜了。

能在水下待一天一夜,洛遲也不知道自家世子到底是怎麽撐下來的。找到他的時候,他們離出事的地方已經很遠,看到世子還活着,洛遲滾熱的眼淚落了下來,游過去,就抓住他的手,直接往上游。

徐謹兮想要掙脫洛遲的手,但他的身體已經撐到了極限,直接暈了過去。

洛遲把他帶出起海面時,徐謹兮衣衫全部是濕的,一頭長發也是濕的,如海藻一般散亂地遮着臉,垂着的長睫下的眼眸緊閉着,肌膚蒼白無比,呼吸也是冷的。

像是水裏生出來的最美的妖孽一般,美得驚心動魄。

但羸弱模樣讓人心疼。

把人扶上船,洛遲就帶着他往來時的船而去。

徐謹兮暈了半日,醒來後在溫暖的房裏,房裏飄着淡淡的松香,身上只着白色中衣,衣裳幹燥,幹淨。

想起來發生了什麽,他連忙奔出去,而後,再度往海裏跳下去。

洛遲又下去找他。

如今折騰,折騰了十日十夜後,徐謹兮終于撐不住了。

昏迷的他再度被尋他的士兵在礁石上找回來之後,高燒不醒。

把他帶上船之後,洛遲就吩咐人往回折返。

徐謹兮這一燒,就燒了十多日。

夢裏,他昏昏沉沉的。

都是那一日的場景。

他夢見他立在大船上,衣袍飛揚,指揮這弓箭手,往寧初莞所在的船射去,态度冷漠無情。

寧初莞獨自一人立在船上,萬箭穿心,落入海中。

夢裏反反複複都是同樣的場景,徐謹兮瘋狂地想要去抓住寧初莞,瘋狂地想要去制止一切的發生,可是都沒有用。

那發號施令的人,并沒有理他。他聽不到自己的話,徐謹兮也抓不住他的身體。

手觸碰過去的時候,那一個自己的身體仿佛空氣一般,觸摸不到。

他明知道寧初莞逃不掉,可還是張口讓她逃。

但寧初莞逃不掉。

也沒有逃。

重複的夢境,反反複複,一遍又一遍折磨着他。

最後一切陷入黑暗,在無邊的黑暗中掙紮許久,徐謹兮才緩慢地醒過來。

本能一般,他醒來,下意識就往門外跑,想去找寧初莞。

端着藥進來,見到徐謹兮不管不顧地往外跑,洛遲把手中的藥碗丢給旁邊的下人,立馬就去拉住徐謹兮。

“世子!”

“讓開!”找寧初莞似乎成了徐謹兮瘋狂的執念,他腦海之中,只有一個念頭:無論是生是死,找到她!

“世子,如今距離您昏迷已經十多日。郡主落水二十多日,這段時日,一直都有人在找郡主,但亦一無所獲。郡主恐怕……”

雖然很殘忍,但洛遲也不得不告訴他這麽殘酷的真相。

再這麽折騰下去,世子恐怕遲早就死在那海中。

“恐怕?”徐謹兮冷笑了一下,而後笑容盡數褪去,一字一句道:“她死了!”

“是我親自下的命令!”

聲音,冷得讓人發抖。也陰冷得滲人。

洛遲生怕徐謹兮想不開,又連忙抓着他的手,說:“世子,或許,或許……郡主被人救了。”

“不是沒有可能!”

“您還有夫人,還有國公大人。您不要想不開!”

洛遲這話,不過是暫時要穩住他罷了。

本來想讓他接受真相,可看着世子這副模樣,洛遲又覺得,還是給他留存點希望吧。

至少,不會心如死灰。

不然萬一世子發瘋,跑去跟文音郡主殉情了怎麽辦。前段時日世子的瘋,把他吓得夠嗆。

洛遲那時是真的怕還沒找到他,他就葬身海底。

大約是洛遲提到了父親母親,徐謹兮這才冷靜了一些。垂着的眼皮輕擡,望了一下外頭落了日頭的灰牆,終于反應過來自己置身何處。

“我們在哪裏?”

“回州刺史府上。”

徐謹兮淡淡點頭,折返回房去。回到房中,他在床邊坐下,便低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一會兒,門口響起了腳步聲,是聽聞徐謹兮醒了的寧初雪。

進門時,見到他清醒地坐在凳上,寧初雪松了一口氣。

“世子醒了!”

方才愉悅開口,一道人影倏然從裏邊閃出來,而後,寧初雪的脖子,被人狠狠鉗制住。。

此刻的寧徐謹兮極為敏感,一聽到寧初雪的聲音,便想到在海上時,她的催促。

若不是她提起舅舅,他也不會貿然沖動。

那時他覺得她只是為了她母親而憤怒,如今想來,或許她早就知道寧初莞在上邊。

因此才故意催促。

他眯着眼,眼底森寒:“你是知道寧初莞在上邊對不對?”

寧初雪被他掐着脖子,別說說話,便是呼吸都艱難。

“世子……”她抓住徐謹兮的手,試圖将他的手掰開。

然而徐謹兮卻仿佛魔怔一般,手中力道收緊,神色沒有任何焦距,喃喃道:“你是故意想殺她,所以才刺激本世子的對嗎?”

瘦削的手指蒼白,面上沒有任何表情。

寧初雪幾近窒息,大口喘着氣,微微仰頭看着他如畫一般的眉目,只覺一直以來,她覺得溫潤的青年,此刻如同沒有感情惡鬼一般。

讓她膽寒。

玉汋見到自家郡主好心過來看鎮國公世子,他反而反過來要殺自家郡主,連忙上前制止。

也抓着徐謹兮掐着寧初雪的手,試圖把他的手掰開。

但徐謹兮比他想象的有力。

“王妃!”

洛遲也連忙過來,欲把徐謹兮拉開,但這會兒徐謹兮一心只想殺了寧初雪,用的力氣比他想象的要大

洛遲也無法把他拉開。

就在他束手無策時,門外突然有人小跑進來。

“世子,易王來了!”

失了神智的徐謹兮這會兒終于恢複了些許理智,松開了寧初雪。

脖子突然被解放,寧初雪大口喘着氣。

玉汋連忙扶過她。

好受一些後,寧初雪手捂着仍然帶着痛楚的徐謹兮,眼眸冷冷道:“人是世子殺的,箭也是世子放的,如今世子後悔,卻拿本王妃一個弱質女流出氣,世子配當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嗎?”

寧初雪說完,轉頭就離開。腳步匆匆,生怕徐謹兮再度跑來殺她。

若說之前她還有把待寧初莞死後再接近徐謹兮的想法,那如今,對于徐謹兮,她只有害怕的感覺。那種離死亡只有一步的感覺,讓她對這個男子,沒了任何幻想。

寧初雪跑出去後,就見到了易王,那個眉目英俊,棱角分明的男子。他有些一雙勾人的鳳眼,因為常年多病,面色蒼白,身上的氣勢便弱了一分,此刻坐在輪椅上,正溫和含笑看着她。

明明笑容溫和,可寧初雪,卻有一種,被這個男人看透一切的想法。

徐謹兮這個男人恐怖無比,寧初雪不敢再靠近。而易王,除去上輩子後來的事情,待她一直不錯。

寧初雪迎了過去,還是決定,回到易王身旁。

***

另一邊,寧初莞幽幽醒來。

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死定了的她,這會兒正躺在一片沙地裏。這裏是一個海上的小島。

小島不大,沒有任何房子。只有一片椰子林,上邊結着個頭碩大的椰子。

頭上,是耀眼的陽光。

但因為林子裏到處都是高大的椰樹,因此實際上落在她身上的陽光,并沒有多少。

身上還有些涼。

她坐起來。

手臂上傳來痛感。

她低頭看了一眼,只見上邊纏着一圈白布。

身上,還是落水時的衣服,卻是幹燥的。

接着,寧初莞聽到小島的另一邊,傳來了一個少女的聲音。

“師弟啊!你若是真的死了,師姐在這裏給你弄個墳,也不妄你我師姐弟一場。但害你落水的并不是我,你可莫要怪我!”

聲音,一點兒傷心的感覺都沒有。仿佛在推卸責任一般。

寧初莞微微疑惑,站起來,就順着聲音來的方向,踩着地上枯了的椰子葉過去。

繡鞋踩着椰子,發出清脆的聲音。

接着,就看到一個穿着淡紫色羅裙的女子從林子的另一邊走過來。

女子年紀不大,眉目幹淨,模樣俏麗,一身玉膚賽雪,頭上梳着個雙環髻,身上的服飾,跟大瑞的有些像,卻又不是很像。

見到寧初莞醒來了,她略挑了挑眉,問道:“醒了?”

寧初莞疑惑她為何出現在這裏,又疑惑自己為何沒死,便開口問道:“你是?”

少女卻并不說話,而是施展輕功,躍上了椰子樹,從上邊摘下了一只椰子。

又不知道從哪裏抓來了兩只螃蟹以及幾個牡蛎,丢到寧初莞手裏:“喏,這是今天的晚膳,你把它們做好。”

寧初莞還不是特別清醒,微微有些怔忡。

少女見狀,以為她不肯,立馬橫眉道:“你的命是本姑娘救的,你若是不想死在這裏,最好乖乖聽本姑娘的,不然本姑娘把你丢到海裏喂大魚。”

覺得自己似乎太兇,吓到給自己做晚飯的人,她又放緩了一點兒語氣。

“本姑娘也不是太過挑剔的人,你随便把它們煮熟,就可以了。”

畢竟,她因為不會烤螃蟹,吃了好幾天的椰子。她一點兒都不挑剔!一點兒都不!

寧初莞低頭看了一下正拿着鉗子夾她手指的螃蟹,“哦”了一聲,就去研究怎麽生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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