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待祁陽離開後,關鳴從老板那裏拿來了醫藥箱,小心翼翼地給溫清上藥。
“你今天怎麽了?老爺子身體不适你還心靈感應一下?”關鳴皺着眉頭用棉簽輕柔地處理溫清傷口上的血跡。
溫清目光淡淡,漆黑的雙眸注視着關鳴低着的腦袋,也不回答,只是說,“關鳴,我第一次見有人聽我彈古筝聽哭的呢。”
關鳴擡頭看看他的臉,“就因為這個?”他盯了他兩秒,“因為激動把琴弦彈斷了?”
溫清不語。
“別說我不信,你自己都也不信,”關鳴拿起藥膏,舉在眼前看了看,“你心裏怎麽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
說罷又笑道:“溫清,你不會撒謊。”
溫清撇撇嘴,“就你知道。”
關鳴笑笑。
溫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在那一瞬間分明看見了祁先生眼裏濃烈的悲傷。
他怔忪猩紅的眼睛,目光裏分明顯露出無助。
溫清坐在祁先生對面,那一刻他竟然想到了明瑾。
那個死去的人是他一生夢魇。
那個人愛着他,深深地,固執地,近乎絕望地愛着他。
然而那份愛濃重到他無法承受。
他對他禁锢的愛直到他死都沒能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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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擔心他受到傷害,派人跟蹤他;他擔心他吃不好喝不好,每天按時按點的給他送食物;他擔心他去酒吧駐唱會被人欺負,直接替他辭掉了酒吧的工作;他擔心他去公園速寫時遇到意外,就再也不允許他去人多的地方。
他簡直把他當成了嬰兒。
自己的事不會處理,自己保護不好自己。
後來就直接變成了束縛。
他甚至把他鎖在房間裏,等他回來陪他一起出去。
他的愛讓他喘不過來氣。
甚至他死,都不放松對他滴水不漏地保護。
大坤按照明瑾的意願暗中默默地又保護了他兩年,甚至為他換了名字,讓他離開原來的城市,把他曾經的一切都删除的一幹二淨。
肖安和明瑾一起死在了浴室裏,如今的溫清卻還要背負着沉重的罪孽生活下去。
祁陽自從明瑾自殺就離開了娛樂圈,現在他就憑着他進演藝圈之前便開始學習的老本行在一家琴行教小提琴,生活簡單樸素。
在茶室的那天,那個琴師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問門口的小生那琴師的名字,他說叫溫清。
溫清,溫清。
還真是符合氣質的名字呢。
後來他沒事的時候又去過那間茶坊幾次,但都沒能遇見他。
這天祁陽沒課,就琢磨着去商業街那家東西還不錯的琴行看看能不能撈着點好東西。
他走到步行街口處,看着一堆人圍在一起,裏面有歌聲傳出來,祁陽向來喜歡這種街頭随性的表演,有點好奇就湊了過去。
果不其然,在人群中間是一個長期在這裏賣唱的街頭藝人,正抱着一把吉他彈得歡樂。
他的嗓音清亮清亮的,唱着Greyson Chance的Summertrain,脖子長長地伸着湊着話筒,滿面紅光,五官立體,挺帥一小夥子,表情專注,嘴角還微微勾起,看得人心情挺好。
祁陽看着四周拿着手機拍照的妹子,啧了一聲,帥哥就是好,耐不住人唱的也挺好。
祁陽等他一曲終了,正準備離開,忽然聽到了旁邊人的對話。
“哎,你說,這董子的Summertrain是不是唱的越來越好啦?啧啧啧。”一個女聲說道。
“恩,是挺不錯的啊,”旁邊溫和的男聲頓了頓,帶着笑意,“怎麽了,看你這不爽的樣子,盼不得人家好啊。”
祁陽轉過頭去。
“不是啊,你看每次都是……”
“祁先生?”溫清的聲調高了高。
祁陽微笑地看着他們。
小樣兒,幾次去茶室你都不在,今兒竟然讓我在這兒逮着了啊。
“溫清是吧?離開茶坊就別祁先生、祁先生的喊了,叫我祁陽就行。”祁陽聲音裏帶着小小的愉悅。
溫清也笑,“成,祁陽。”
一旁的漂亮女孩看了看他倆,又看向溫清,“你們認識啊?”
“咳,你看我,都忘給你們介紹了,”溫清側側身,“祁陽,這是妮兒,我妹妹;妮兒,這是祁陽,你該叫哥的吧……”
溫清話音還沒落,妮兒就大大咧咧地叫着,“祁陽?祁先生?啊,你就是關大哥說的那個聽阿清的曲子聽哭的那個男人啊?你好你好!”
“……你也好,”祁陽雖然覺得聽音樂聽哭沒什麽,但妮兒在大庭廣衆之下喊着“這就是那個哭了的男人!”還是讓他囧了囧。
溫清哭笑不得地說,“祁陽,你別介意啊,妮兒就是這麽一個小女孩兒,”接着又看了眼妮兒,“你甭跟她一般見識。”
祁陽笑着附和,“多大點事,這麽大人了,怎麽會和孩子置氣。”
妮兒聽了他倆的話,直接跳了起來,“嘿!你們怎麽說話呢!一口一個小女孩,一口一個孩子的,姐姐我成年了好嗎!”
妮兒在一旁努力澄清自己的年齡,溫清和祁陽就在一旁吃吃的笑。
這會兒,被他們稱作董子的男人唱完了歌,看見他們在這聊得歡樂,就背着吉他走了過來。
妮兒看見董子像看見了救星,一把拉到自己身邊,撅了撅嘴,顯得很委屈,“董子哥,你看他們倆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董子拍了拍她的腦袋,笑着看他們,向祁陽伸出手,“董子純,叫我董子就成。”
祁陽握了握他的手,“祁陽。”
“好了,現在認識了,妮兒妹子,有什麽委屈盡管說,董子哥給你做主!”
妮兒見董子要給她出頭,頓時來了精神,“董子哥,他們都說我是小女孩兒!人家現在明明都長大了嘛!”
董子看了看她最近又有些上竄的個頭,認真地點點頭說,“就是,誰說我們家妮兒是小女孩我跟誰急!”
妮兒連連點頭附和,還向溫情和祁陽做鬼臉。
董子接着說,“……明明是大——女孩兒!”
董子故意把“大”字咬得很重。
溫清和祁陽都在一旁笑成一團了。
“董子哥!!”妮兒愣了愣,反應過來都想尖叫了。
以前是阿清和董子兩個人逗她玩,今天又冒出來一個祁陽,得,以後成仨人兒合起夥欺負她了!
妮兒還沉浸在淡淡的憂傷中無法自拔,其他三位也自顧自說笑着,沒發現周圍的人都在若有若無地打量他們。
唱完一曲的董子就那樣大搖大擺地走到了他們面前,人群還沒散場,就随着看見了這幾位帥哥美女。
要說帥哥美女也不是沒見過,可是這麽幾位往這兒這麽一湊,還真是挺養眼的。
妮兒率先回過神來,叫了一聲,“啊!”
旁邊幾位被她吓了一跳。
“剛才董子唱完忘了收錢了!”妮兒一臉痛心疾首。
董子揉了揉眉心,一臉沉痛地說:“妮兒啊,咱以後能別總是一驚一乍的嗎……”
妮兒撇了撇嘴,不理他,突然眼睛一亮,“阿清!剛剛我都忘記把你拉過來的真正意圖了……快來幫我們捧捧場!”
溫清無奈地笑着,“我不就在這捧着場呢嗎,你見有那個捧場的去搶主角的戲份的?”
“哎,就你就你,別啰嗦,一句話,去不去?”妮兒威逼利誘……呃,威逼着溫清,硬是要拉溫清上去高歌一曲。
“我……”溫清正準備搖頭,就聽祁陽悠悠的來了一句。
“既古筝之後又是吉他嗎……溫大神,你可得讓小人開開眼啊。”祁陽似笑非笑,眼睛亮晶晶的。
董子看了看祁陽,把身上的吉他摘下來,遞給溫清,嘴還不歇,跟着附和道,“是啊,溫大神,來給咱們露一手!”
“哎,祁陽就算了,董子怎麽你也……”溫情滿臉無可奈何。
都到這份上了,他還能怎麽拒絕呢。
溫清嘆了口氣,接過吉他。
他緩步走上前去,站在話筒前,調了調位置。
一旁,祁陽正準備找個合适的地方站着欣賞溫大神的街頭演唱會,就被妮兒拉了一下。
“哎哎,祁陽哥哥,你還沒聽過阿清在大街上唱歌吧,今兒就讓你開開眼,”妮兒神神秘秘地說,“一會你就知道了。”
妮兒一副“我都知道”的表情,看得祁陽想笑。
不過他還真挺好奇的。
“對了,”妮兒眼珠子一轉,看來又有什麽鬼主意,一臉鄭重地對祁陽說“祁陽哥哥,今天你可不能只是聽個曲兒這麽簡單,有一個重任只有你能肩負得起。”
祁陽聽她說得嚴肅,不由得好笑,但也擺出一副認真的樣子,和她面對面,“妮兒,你說,哥哥保證完成任務。”
妮兒眼睛笑眯成一條縫,勾了勾食指。
祁陽彎下身,妮兒趴在他耳邊一陣嘀咕。
祁陽聽完簡直哭笑不得,“……就這樣你們還敢讓他上去唱?!……你們真是……”
“好玩嘛,以前都是我帶着阿清跑,董子撐場,但這樣一來簡直損失了好大一筆財路啊!”妮兒一臉痛心疾首。
祁陽想了想,“但這不是……違法的嗎?”
妮兒嗤笑了一聲,滿臉不屑,“我都不知道政府弄個這個政策幹嘛,以前沒證不是也好好的嘛,現在真是麻煩透了。”
妮兒告訴他,現在在S城街頭藝人都是需要□□的,要持證上崗,但是他們只有董子和妮兒有證,溫清因為來的沒他倆頻繁,又嫌□□麻煩,直接就沒辦。
本來他們覺得沒什麽,反正溫清本來就是有時候來打個醬油,湊個熱鬧,好玩嘛,一般不會被城管查證的,有時候招來一個,妮兒就帶着溫清跑路,留着董子苦逼地賠笑說都是自己唱的,這樣一來就沒人能留下來收錢了。但他們還是太低估溫清的影響力了,有一次招來了城管就算了,還一口氣招來了倆,妮兒和溫清差點被逮了個正着。
祁陽聽着他們的離奇經歷,啧啧出聲。
祁陽突然想到了什麽,頗有點好奇地問她:“你們幹嘛不讓溫清自己跑?”
妮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還在調音的溫清,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懶得跑,就想束手待斃。”
祁陽有點驚訝地看着前方空地上的溫清,一時間竟有些無語。
溫清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擡起頭對他笑笑。
祁陽又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今天這項偉大的任務就算落在自己肩上了。
溫清又最後調了調吉他的肩帶,試了試音,就站直了身子。
他今天把一頭長發紮了個馬尾,高高的束起,溫清沒有劉海,額頭飽滿光潔;穿着早春有些微涼的白襯衣,肩膀上系了一件淡藍色的T恤,兩只袖子在胸口處輕輕打結,下半身穿了一條水洗的牛仔褲,腳上蹬了一雙馬丁靴,整個人看起來清清爽爽的。
祁陽就這樣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幅畫。
現在這幅畫要開始彈着吉他唱歌了。
那個溫潤如清水的溫清,那個平和安靜着的溫清,那個淡然微笑着的溫清。
會唱什麽歌呢。
祁陽眼角漸漸溢出滿滿的笑意。
“今天,”溫清清了清嗓子,目光看向這邊,嘴角揚起,“我就是來幫我朋友捧捧場,不要介意啊,一會剛才那個帥哥就回來了哈。”
溫清在臺上笑的歡樂,下面的董子瞬間就炸了。
“卧槽!你看那個混蛋!明明長得天怒人怨的,還在那兒□□立牌坊!”
祁陽和妮兒在他旁邊也樂了。
待嘈雜的人群安靜了一些,溫清伸着脖子,嘴唇湊到話筒前,吉他沒給伴奏,直接開了嗓。
“I was a quick wet boy,
diving too deep for coins……”
祁陽覺得溫清一開口,之前廣場上一切的喧嚣都像按了暫停鍵,整個世界就只剩下溫清一個人淡淡的帶着些許低沉的嗓音緩緩流淌在空氣中。
那天豔陽高照,溫清站在高臺上不急不緩地唱着歌,手指撥弄着吉他,陽光灑在他身上,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斑,微風輕輕地吹起耳後細碎的發絲,美好得讓人屏息。
“Have I found you,
Flightlessbird……”
清澈的嗓音随着起伏的歌曲漸漸傾瀉而出,悸動輕輕地撩撥着每個人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