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溫清篇

第八章祭奠篇 溫清篇

明瑾不僅把肖安在酒吧的工作辭了,還不讓他去公園給人素描寫生,甚至不允許他出現在人多的公共場所。

肖安怎麽會同意,他原本是那樣自由随性的人。

肖安的朋友們也不同意,怎麽突然間把他們的鼓手給拐走了,他們還怎麽工作。

蕭靖州去找明瑾,結果被大坤擋住了。

蕭先生,您還是別來了……那個人決定的事,我也無能為力。

蕭靖州沉默。

他現在才真正明白這是怎樣一個他們普通人根本遙不可及的人。

一個完全有能力讓他們束手無策的人,一個完全讓他們無能為力的人。

肖安約明瑾出來談談。

肖安說,這樣下去不行,你直接不讓我工作,影響我和我朋友的生活。

明瑾說,我養你,我給他們錢。

肖安說,這不可能,你憑什麽養我?

明瑾說,因為我愛你。

最後見肖安還想說什麽,他又補充一句。

即使你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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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瑾給肖安買了一套房子。

那一段時間明瑾很忙碌,即使出了櫃,之前簽下的戲還沒拍完,他每天都要忙碌到很晚。

他每天都會從片場抽出一部分時間裝修新家,無論是沙發茶幾,吊燈牆紙還是馬桶水池,明瑾都要親力親為,親自丈量從屋前到屋後的長度,怎樣擺放床頭櫃和雙人床才合适。

這是他眼裏的,他和肖安的家,他挑選家具的時候甚至不想考慮肖安會不會同意和他一起住進去。

房子裝修好了之後,明瑾說,我們以後就在這裏生活,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肖安皺眉看他,明瑾,你到底要我說幾遍,我不喜歡你,你再這樣幹涉我的生活,我會讨厭你的。

明瑾沒說話。

他變得更加沉默了,整個人周身總是圍繞着冷漠的氣息。

以前雖然明瑾也是個安靜的人,但禮貌而優雅,對所有人都彬彬有禮,游刃有餘,但現在的他除了拍戲臺詞需要,他基本上不說話。

大坤只道是他為情所困,見他拍戲狀态也不受影響,并未在意。

明瑾沒告訴他自己有精神病史的事,卻告訴了肖安,告訴了他自己潛伏着的病,告訴他已經死去了的明袂。

他說,肖安,如果有一天我失手殺了你,你會不會恨我?

肖安說,不會,死人是沒有思想的。

明瑾心想,如果自己殺了哪怕是傷害了肖安,他會恨死自己的。

也許是因為病,又或許是因為這種病态的愛,明瑾把肖安騙到他們的新“家”,鎖上門。

他在門外對他說,乖,等我回來。

肖安覺得明瑾簡直瘋了,他怎麽也沒想到他會把他鎖起來。

他狠狠地捶門,讓明瑾放他出去。

他破口大罵,混|蛋!我恨你!

門外沉默了好一會,肖安甚至以為明瑾已經走了,然後他開口了。

肖安,你恨我吧,至少不是那倒黴透了的朋友了吧。你見有哪個朋友做得這麽絕的?

肖安瞪大眼盯着門,似乎想要把門瞪個窟窿。

明瑾又說,聲音低沉,似乎是貼在門上。

肖安……等我回來。

肖安不知道說什麽。

明瑾把他囚|禁了,囚|禁在明瑾心中的他們的家裏。

夜深的時候,明瑾拖着疲憊的身軀回來了,進去家門,也沒開燈,但能透過樓道裏的燈看見肖安一動不動的坐在沙發裏,哈着腰,胳膊肘架在分開的膝蓋上,眼睛朝向前方,目光空洞,明瑾進門他也沒反應。

看見肖安的那剎那明瑾感覺這漆黑的夜晚好像亮起了一盞燈。

“肖安,”明瑾換了鞋,笑了笑,開口道,“這沙發的款式你喜歡嗎?這是意大利新進的樣式,沙發套子是真皮的,還有一套布藝的,你要是用膩了這個可以換那套。”

肖安還是沒什麽反應。

明瑾也不理他,挂了衣服在衣架上,開了燈,繼續說,“這吊燈你看着怎麽樣,不是那種水晶吊燈,我估計你不會喜歡,就買了這種比較樸素的,光線也相對柔和,怎麽樣,還合你心意嗎?“

肖安扭過頭來看着他,面無表情,聲音沙啞,“明瑾,你別費力了,我不會喜歡你的。”

明瑾沒了聲音。

這是這麽多天來他說的最多的一次話。

其實他還沒說完,他還沒告訴他這地板剛剛從北歐空運過來的,那兒的實木地板比國産的強點兒,各種指标比較嚴格,對身體好;他還沒告訴他卧室的床是他特地飛到瑞典一個朋友那裏直接訂的,差點還被導演罵了一頓呢……

他還沒告訴他好多好多事,好玩的,有意思的,好多好多,他都想說給他聽。

然而他又那樣拒絕他了。

簡單的,粗|暴的。

我不喜歡你,你別費力了。

明瑾一時有些氣悶。

肖安站起來,看着他,“明瑾,讓我走吧。”

明瑾只是緊緊地盯着他。

肖安嘆了口氣,“你這樣有什麽意思呢,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明瑾突然有一股無名的憤怒沖向心頭。

他一把抓住肖安的手腕,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直接把他撲倒在沙發上,壓在身下。

肖安震驚地看着他。

他緩緩開口,語氣裏帶着威脅,“肖安,你怕我嗎?”

肖安看着他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熱熱的呼吸噴在臉上,只覺得渾身僵硬。

他們互相瞪了對方一會,肖安說,“明瑾,你不會的,我也沒必要怕。”

明瑾愣了愣,眼神複雜,眸子幽深。

肖安試了試明瑾壓在他身上的力道,推開明瑾坐起來。

明瑾從沙發上爬起來,站在沙發旁邊,居高臨下地看着肖安。

肖安看了看剛從明瑾褲兜裏掉出來的煙盒,“不介意抽根煙吧?”

明瑾搖搖頭。

肖安從煙盒裏抽了一根出來,借明瑾的火。

明瑾在他身邊坐下,“沒想到你還會抽煙。”

肖安說:“你不知道的我還多着呢,你看到的恰巧都是我表現出來給別人看的。”

明瑾沒說話。

“咱倆下見過幾次面啊明瑾,你憑什麽說你喜歡我?”他又吸了口煙,輕輕地吐氣,語氣也淡淡的。

明瑾也不看他,眼前霧氣缭繞的,“肖安,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的。”

肖安說:“我長了這麽大還真沒喜歡過誰。”

明瑾點點頭,“我在你這麽大的時候也沒喜歡過誰。”

肖安偏過頭來瞅他,有點好笑地問,“我還是你的頭家兒?”

明瑾皺皺眉,“什麽頭家兒,這麽難聽。”

肖安哈哈笑,明瑾能聽出來那笑聲甚至有些壓抑。

笑完了,肖安又問他,“你沒喜歡過誰,你又怎麽知道你喜歡我?”

“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這是人類的本能,不需要學,”明瑾口氣平淡,倒像是在講述故事,“你要實在想找個理由,那我告訴你。”

“喜歡一個人會想要他總是在自己身邊,想給他提供最好的,想給他好吃的,想給他溫暖的家,想給他你所有的一切。”

肖安停了一會,開口,一字一句都像針紮在明瑾身上。

“明瑾,如果那個人想要自由呢。”

……

後來明瑾還是把肖安留在家裏,然後自己去工作,晚上回這個家。

肖安其他的朋友并不知道肖安去了哪裏,只有同為室友的蕭靖州知道是明瑾帶走的肖安。

肖安和明瑾分床睡,明瑾并不勉強他,每天的日子平淡簡單。

明瑾不在家的時候肖安就自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飯點到餐廳吃明瑾給他準備好的飯,不是飯點就又回到沙發上坐着。

他不放他走,他就逃不掉。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個月。

直到有一次,明瑾拍夜戲,回去的時候已經淩晨了,肖安早就睡下,他在黑暗裏看着他躺在床上的身影。

他仔細地看他。

許是聽見了聲響,肖安本來就睡得不安穩,睜開眼睛。

這幾個月來他好像消瘦了些,原本就不胖的臉現在變得有棱有角,顴骨甚至有高起的跡象,眼瞳也不似初見那時的漆黑透亮,以前在臺上的時候就像有小星星在眼裏跳躍,嘴唇發幹,起了褶子,臉色灰白,原本烏黑的長發也許因為沒有怎麽打理,變得毛毛糙糙的,有些淩亂的散在後背,肩膀顯得更加瘦削,睡衣下包裹着好像只剩下骨架的身軀

肖安看是他,沒說什麽,扭個頭繼續睡了。

明瑾突然苦澀地笑了。

最近他似乎有了發病的跡象,在片場拍戲的時候幾度神情恍惚,別人并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事,他只道是休息不好。

他想起他弟弟。

想起他發瘋時六親不認的樣子,想起他荒唐的死。

明瑾心想,自己就算要死也不會死的像他那麽難看。

直到症狀越來越嚴重,直到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戲拍完了,沒給劇組添什麽麻煩,大家都說讓他回家多休息休息。

他發病的頻率越來越高,發病的次數越來越多,白天暫時沒事就窩在自己的家裏,不見人,也不見肖安,他不敢見他,怕出事,直到晚上等肖安睡着了再去那個家,早晨在他睡醒前就離開。

他只想在最後時光裏多看看他,多看看他。

肖安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明瑾了,他知道他晚上回來,但總是會來的很晚,走的很早,他也沒在意,只覺是他工作太忙。

終于有一天明瑾來和他一起吃晚飯,明瑾下廚,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肖安還真不知道明瑾還有這種隐藏技能。

他開了瓶紅酒,給肖安倒上。

肖安問他,今天什麽日子。

他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大日子。

肖安當時沒聽懂,也沒多問,後來想想還真是大日子。

他們吃了飯,聊了會天,肖安覺得明瑾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點不對勁。

臨睡前,明瑾一如既往地給他道了晚安。

肖安覺得那天特別的困,很快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半夜明瑾進入他房間他并不知道。

明瑾來到床邊對他說話他也不知道。

小安安,小安安,我知道這個名字挺肉麻的,可是我想應該不會有別人這麽叫你了吧。

小安安,你問我說如果你喜歡的那個人想要自由怎麽辦,我沒說話,其實我想說,我給他;

小安安,明天你就自由了,明天以後就是我能給你的全部了。

小安安,你真的還小,男人不上三十都算不上成熟呢,我在你這會也不會愛一個人呢。

小安安,以後你會愛上別人嗎?

小安安,你以後會去給我掃墓嗎?別去了,不過你要是真心喜歡上一個人可以帶過來讓我見見……我幫你把把關。

小安安,給你改個名字好嗎,因為我,你以後沒準還會遭遇不好的事情,況且你……也想忘了我不是嗎,換個名字,開始一段重新的生活吧。

小安安,你喜歡什麽名字呢,恩……我想想,溫清怎麽樣,溫潤如清水,就像你給人的感覺。

……

明瑾覺得他把剩下的大半輩子的話都在這一夜間給肖安說完了。

肖安還睡得安詳,他輕輕地環上他的肩膀,身子微微顫抖。

肖安,再見了。

我想請你……別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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