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祁陽一出酒吧被初春還帶着些許寒意的小風一吹,整個人都精神了。
剛才的吵鬧驟然一下變得安靜了許多,在配合着微醺的醉意,祁陽耳朵轟隆隆的響。
溫清見他皺眉,說道,“還是不太舒服吧,我們打車吧。”
祁陽擺擺手,“別別別,就想走走。”
溫清看他一眼,“……那我陪你?”
祁陽點頭。
夜晚的H城燈火輝煌,點點綴綴地鑲嵌在夜幕裏,就像這座城市的星光微弱的泛着有些寂寞的亮光。
祁陽和溫清一前一後地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身旁只有穿梭而過的汽車發出嗚嗚的轟鳴聲。
“這日子啊,就得這麽過,”祁陽開口,語氣裏帶着輕松惬意,“喝點小酒,吹個小風,散個小步,身旁再有這麽個朋友。”
溫清聽了他的話,不由地頓了頓腳步,笑了笑,什麽也沒說,只是緩步跟上他。
兩道長長的影子拖在紅磚的地面上,一時都無言。
他們上到立交橋上,祁陽站住腳,雙手攏起放到嘴旁,沖着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就是一聲。
“啊——”
他們這座立交橋處在兩棟高層居民樓之間,料峭的晚風在橋面上呼嘯而過,夾帶着祁陽的叫喊聲飄蕩得很遠很遠。
他似是想喊盡全部力氣,最後他甚至彎下腰,一直到那口氣聲嘶力竭,才堪堪止住了聲。
溫清被風吹的長發淩亂,眼睛都睜不開,走過去肩并肩與祁陽一同站定。
Advertisement
“你測肺活量啊。”他調侃他。
“嗯,”祁陽也沒否認,“我肺活量肯定比你大。”
溫清瞟他一眼,沒理他。
祁陽繼續說,“要不要來比比?”
“……祁陽,你幼稚園畢業了嗎。”
溫清無奈地看了看他有些得意的眼神,完全不能理解他為了個随便提了一句的肺活量興奮個什麽勁,果然還是喝醉了啊。
他走過去拉了拉他的胳膊,“別犯神經了,趕緊下去吧,風大。”
祁陽還挺不情願的,被溫清連拉帶扯地拽了下去。
下了橋,溫清問他,“祁陽你多大了?”
“26了吧。”
溫清嘆了口氣。
“我……”溫清本來想打車回去,不在街上丢人現眼了,結果立刻就被祁陽打斷了。
“哎哎哎,別說別說,我猜猜。”
溫清心想,你猜什麽啊你猜,多大人了,趕緊把你弄回去才是正事。
他伸手攔了一輛車,祁陽還在思考溫清到底多大了,他就把他直接摁進車裏了。
“祁陽,你家……”上了車,司機問去哪,溫清不知道只好問祁陽。
“24!你就說對不對!”祁陽又突然打斷他。
溫清第一次見着有人喝完酒這麽長時間後才開始撒酒瘋的。
他長嘆一口氣,向司機說了句“喝醉了”,繼續問,“祁陽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祁陽見他不理他,也沒在繼續糾纏,回答道,“四海。”
溫清說:“師傅,去四海,呃,小區吧應該是……”
司機師傅本來大晚上不想再拉客了,就看這倆都是挺正經的小夥子應該不會太難拉,結果估計失誤。
他有點不耐煩,“什麽四海,沒這地兒。”
然後他們就聽祁陽高呼了一句,“天下之大,四海為家!”
溫清深深扶額。
如果不是剛才還在和祁陽說話,他真的想裝作不認識這人。
他對司機說,“師傅,麻煩先去浦珠公寓吧。”
車子開起來,祁陽終于安靜了不少。
溫清和蕭靖州在浦珠公寓裏合租了一間房,溫清也搞不懂蕭大老板怎麽想的,開了個紅紅火火的酒吧,開着豪車住別墅的身份卻屈尊纡貴地跑來和他租房住,不過最近店裏事不少,沒怎麽回來住過。
溫清搖搖頭,真搞不懂有錢人都在想着什麽。
今天晚上蕭老板會留在Gravity,收留祁陽一晚也不成問題。
溫清默默想着,祁陽也沒再說話,撐着下巴偏頭看着窗外。
車子到了地,溫清付了錢,道了聲謝,就半拉半拽着把祁陽弄下了車。
溫清看他皺着眉,估計這會酒勁上來了,“吐不吐,能忍就忍着點,到家抱着馬桶好好吐。”
祁陽搖搖頭,問道,“這是哪?”
溫清看他能自己站住,就沒扶他,帶着他進了公寓樓棟,“這是我和靖州租的公寓。”
祁陽看他一眼,“今兒他不回來吧,那我借宿一晚可以吧?”
溫清說:“就算他回來也不會趕你走的,放心睡。”
溫清領着他上了樓,站在門前從褲子的皮帶扣上取下鑰匙。
祁陽在一旁看着他,長長的頭發略顯淩亂的披散在肩上,後背白襯衣包裹着微微顯出來的肩胛骨随着動作輕輕抖動。
祁陽胳膊肘撐在門上,手扶着頭,身子斜斜地倚着,眼神微暗,嘴角微微勾起,“溫清……其實我是同。”
溫清正在插着鑰匙孔,手一抖差點沒把鑰匙掉到地上。
“大半夜說什麽胡話。”
“我沒說胡話,溫清,我很清醒。”
溫清嘆了口氣,鑰匙擰開,手落在門把上,“行,我知道了,您讓讓行嗎,我開門。”
祁陽沒動,看着溫清。
“溫清……”祁陽忽然靠近他,熱熱的呼吸噴在他前額上,眸光幽深。
溫清看看他,身子往後撤了撤,聲音輕輕的,“祁陽,你醉了……”
樓道裏靜靜的,聲控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滅了,透過半層樓間窗棱裏射進來的些許月光,溫清能看見祁陽眼睛裏的點點亮光。
半晌,祁陽揉了揉太陽穴,低低罵了一句,讓開身體,緊緊皺着眉。
溫清笑了笑,拉開了門。
祁陽跟着溫清進了門,小聲地說了一句,“抱歉啊,大晚上發神經……”
溫清拍拍他,“多大點事,別在意,先去洗澡吧,等下,我去給你拿套睡衣。”
祁陽點點頭。
他随意打量着溫清的公寓,幹幹淨淨,也沒什麽裝飾,就像他本人一樣。
溫清拿來了睡衣,放在他手上,“浴室在那邊,你先洗吧,洗完叫我;晚上你就睡我房間吧,我睡沙發。”
祁陽趕緊說,“這怎麽行,還是我睡沙發吧。”
“哪有讓客人睡沙發的說法,”溫清看他一眼,“好好睡一覺吧。”
祁陽閉了嘴。
公寓的構造是外面是洗手間,浴室是一個單獨的用毛玻璃隔離起來的小隔間,他進了浴室,随手帶上了門,心不在焉地洗澡。
淋浴頭嘩嘩地噴水,祁陽把水開到最大,閉着眼沖腦袋。
剛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他簡直想拿把刀劈死自己算了。
對着一個才見了幾次的朋友就莫名其妙地出了櫃,還……似乎想做點什麽。
他煩躁地揉着泡沫,牛奶味沐浴液的味道淡淡的彌漫在浴室裏,他突然有點想吐。
他沖出浴室,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光着腳丫子沖向馬桶。
突然腳下一滑,兩只腳又不小心絆了一下,整個人向馬桶撲去。
咣——
祁陽甚至能聽到洗手間裏回蕩的聲響。
他覺得自己真是冷靜得詭異,還偏了偏頭,沒磕着眼睛,不過估計腦袋上得起個大包。
溫清沖進來的時候就見祁陽死屍一樣的挂在馬桶上,趕緊走過去把他從馬桶上解救出來。
祁陽被撞的有點懵,眼前一陣發黑,胃裏更惡心了,卻不想吐了。
溫清摟過他,看他緊緊地閉着眼,輕輕地晃了晃他,語氣有些焦急,“祁陽,祁陽,祁陽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祁陽倚在溫清懷裏,隔着衣服能感到胸口傳來的隐隐熱量,他一時竟有些不想動。
溫清見他沒什麽反應,停了兩秒,突然啪啪啪地拍起了他的臉。
“哎喲喂!”祁陽一個激靈就跳了起來,“你謀殺啊!”
溫清被他吓了一跳,看着他流着血的腦袋,愣了愣,“你……沒事吧。”
祁陽被他一問才想起發生了什麽,溫清蹲在地上,還維持着剛才摟着他的狀态,而自己高高地站着……□□。
他甚至可以站在溫清的角度感受在面前還晃動着的自己的鳥。
估計是視角真心尴尬,溫清站了起來,咳了兩聲,“……先給你上點藥吧。”
祁陽捂着自己,大腦充血,“……麻煩你了。”
溫清去那醫藥箱,祁陽在浴室裏把身上的泡沫沖洗幹淨,随手抹了把臉,一手血。
他穿着溫清拿過來的浴袍,拿紙在腦袋上按了按,止止血,嘆了口氣,走了出來。
真是……都點什麽事啊。
他進屋看見溫清坐在床上,随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過來。
祁陽現在的感情很複雜,有尴尬,有抱歉,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
他勉強地扯扯嘴角,“真是……太麻煩你了。”
溫清笑了,“你确實挺麻煩的。”
祁陽自己也有點窘,滿打滿算才見了三次面的朋友,就給人家添這麽多的麻煩。
“……別介意,你比我強多了。”溫清輕輕地說,看不清表情。
祁陽見他沒說話,也沒再問他什麽。
溫清從醫藥箱裏拿出棉簽和酒精,準備給祁陽上藥。
祁陽忙擺擺手道,“我自己來,自己來。”
“還是我來吧,”溫清瞟他一眼,“我怕你把酒精當人頭馬喝了,我還要送你去醫院。”
祁陽張張嘴,想說什麽又沒說。
溫清先用棉簽把旁邊的血擦幹淨了,露出被劃了一道的傷口。
溫清下手很輕,然而祁陽還是在酒精接觸傷口的時候忍不住“嘶”了一聲。
“疼啊,”溫清頭也沒擡,“忍着點。”
說完,他又問,“你肩膀怎麽了?”
“……哦,妮兒一個如來神掌下來,就那樣了。”祁陽洗澡時也注意到自己肩膀上青青紫紫的一大片,他都不知道妮兒那麽小的人兒怎麽做到的。
溫清皺皺眉,“你也不用太寵她,沒輕沒重的。”
祁陽笑笑,“沒事兒,就是看着嚴重,都沒什麽感覺,我也是剛才才發現的。”
“嗯。”
溫清繼續給祁陽上藥,他挺直身板坐在祁陽旁邊,小心翼翼地向傷口上擦着酒精,臉對着祁陽,溫熱的呼吸像羽毛一樣輕輕地掃着他的眼睛,眼神認真,祁陽能看到他眼裏閃爍的點點星光。
祁陽身子有點僵硬。
“你……”溫清似是感覺到了什麽,上藥的手頓了頓。
“……我自己來。”祁陽從他手上拿過酒精和棉簽,溫清感覺他手指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