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拿來。”安竣說。

二皇子也不吩咐外面侍從動手,而是親自取來功課交于安竣,阿舅是他唯一的依靠。

安竣一面翻閱着他的功課,一面指導他錯誤之處,他的神色始終十分平靜,阗黑的雙目讓人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關雎宮中,安貴妃大清早起來後,臉上的笑意就沒停過,昨晚趙旻跟她說過今日要帶大郎上朝,大郎今年才十四歲,趙旻就帶他上朝了,這是他注重長子的表現。

宮人們紛紛恭維安貴妃,“娘子大喜,大郎如今愈發有出息了。”

安貴妃矜持道:“小孩子家家哪裏看得出什麽出息。”

“大郎如今都十四了,待娶了媳婦,給娘子生的孫子,就長大成人了。”安貴妃的乳母含笑道。

安貴妃笑道:“我記得三娘最愛吃乳酪,今日她來,吩咐廚下給她多備一份乳酪。”

乳母應是。

韋家在安貴妃第三次邀請三娘入宮時,由世子夫人王氏攜韋三娘一起入宮,宮外安竣的話宮侍自然不敢轉述,但也查出來韋家這些天的确是在給三娘找夫婿,不少世家子都上了韋家的名單,唯獨沒有皇家。目前皇家形式微妙,太子年幼、長子卻已長大成人,要是南平不選擇姜五,安貴妃還能想她不願意牽扯帝位之争,可現在她看上了姜五,分明就是看不上大郎,安貴妃如何能忍這口氣,安貴妃冷笑,韋家這些年得了她不少幫扶,現在想甩開自己可沒那麽容易。

“娘子,皇後喚你過去。”宮侍前來通報道。

關雎宮中頓時一靜,衆人面面相觑,除了少數幾個必要的節日外,皇後極少召見貴妃,安貴妃眉頭一蹙,難道姜長晖已經知道趙旻帶大郎去上朝了?所以心裏不舒服拿她洩憤?

“娘子——”乳母擔憂的望着安貴妃,安貴妃對乳母吩咐道,“你去建章宮守着,待聖人一下朝就同他說我在椒房宮。”不過安貴妃嚴正以待,實在是姜長晖的思維實在不能以常理解釋,尤其是今天聖人還做了這麽戳她心窩的事,安貴妃心中暗忖,看來姜家在宮中的手腳伸得越來越長了,聖人剛上朝她就知道了。

“唯。”乳母不敢耽擱,親自去了建章宮。

安貴妃打扮整齊後,儀态端莊的往椒房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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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宮裏一派素淨,宮侍們來回間都是蹑足行走的,衆人無不翹首以盼小九娘能快點過來,原因無他,因為姜皇後今天不—舒—服!

比如安貴妃一個心似有九個竅,雖然竅竅都不通,姜長晖的世界一向很簡單,她分人分三種,她喜歡的、不喜歡的、無視的,處事待人也是按着這個規矩來,這樣的行事非常容易得罪人的,但她因生得太好,從小只要嘴一癟,眼眶微紅,就足夠讓大部分心疼了,加上她有厲害的爹娘,有厲害的大舅舅,還有厲害的大哥和聰明的弟弟,所以她的生活一直很一帆風順,沒什麽太多的煩心事,哪怕趙旻偏愛安清,姜長晖也沒怎麽在意,她又不喜歡趙旻,她巴不得趙旻不要來找自己呢。

可她最近失眠了,失眠的原因是姜凜給她的傳話導致的。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宮裏的人基本都是一心九竅的,姜長晖被熏陶久了,別的沒學會,就學會把問題想複雜了,就是所謂的腦洞開太大了……她跟王夫人一樣,得到消息後就翻來覆去的想了半夜,也把錢雅想到了,不過王夫人有姜恪陪伴、有姜凜開解,她卻沒有——趙遠最近有點忙,沒翻牆來找她。姜長晖也想過安清自己三個孩子也沒有訂親,也可以用同樣的手段報複安清,但安清的孩子怎麽能跟他們家的孩子比?他們三個加一起都比不過她家孩子一根小手指,她翻來覆去胡思亂想了半夜,好容易迷迷糊糊的睡去,卻做噩夢了,夢中自己浸在血中,渾身冰涼,醒來後她發現自己來月事了,而且痛經了!

她自幼嬌生慣養,姜微在家有多受寵,她在姜家的時候也是一樣的受寵,王夫人把女兒捧在手心呵護,姜長晖初來月事後,王夫人就十分的重視,每日補藥不斷,可以毫不誇張說,姜長晖這輩子除了生趙恒和流産時疼的死去活來外,她就怎麽嘗過疼的滋味,痛經的次數也不多,但每次都大病一場似地。顏女官見不敢怠慢,忙讓高敬德去接小九娘,又吩咐宮侍熬紅糖姜茶哄她喝下去,召來太醫令來診治,好一番折騰才讓姜皇後舒服了點,恹恹的靠在床上,正想睡一會,她昨天沒睡好,就被顏女官的一句話弄的不想睡了,“三娘你休息一會,我看你眼下有些黑青,是昨夜沒睡好?黑眼圈?”

姜長晖在趙旻和安清眼下都見過,甚至趙遠有時候也有,她覺得非常醜,一聽說自己還了得?愛漂亮的姜皇後抱着鏡子對着自己的臉看了半天,就在顏女官以為她會叫太醫令來,把她眼下黑青去掉的時,她派人去叫安貴妃來。一般情況下,姜長晖單獨叫安貴妃來都沒什麽好事,尤其是她今天心理和生理都不好的時候,別說安貴妃擔心,椒房宮上下也挺擔心的,皇後行事從不按規矩來辦,萬一貴妃有什麽三長兩短,聖人肯定又會偏袒貴妃,到時候聖人再關皇後禁閉怎麽辦?

安貴妃今天因趙旻帶大郎上朝的事,正神清氣爽,比對臉色蒼白的姜長晖,她顯得是那麽的氣色紅潤,那麽的令人不爽。

“不知皇後喚臣妾來所謂何事?”安貴妃朝姜長晖行禮後,恭敬的問道。

“掌嘴!”姜長晖眉眼都不擡的說道,她這會正躺在床上,她不願意讓安清見自己狼狽的樣子,有意隔了一道屏風。

衆人都是一愣,安貴妃也呆了,這人越來越不講理了嗎?

“我的話你們沒聽到嗎?”姜長晖惱怒道。

顏女官忙對宮侍使了一個眼色,兩名宮女架起姜皇後,一名年老的胖宮女舉起肥厚的手掌,安貴妃驚怒交加,“臣妾不服,皇後你——”她的話音還沒落,老宮女的手掌就落了下來,“啪啪啪——”十分的有節奏。這些宮女都是人精,下手極為分寸,聲音響但打的不疼,可即便如此,也足夠羞辱安貴妃了!

姜長晖聽到這聲音,終于覺得心裏舒爽了些,我是皇後,我叫你來需要理由嗎?姜長晖懶得回答安清的疑惑,她問自己就說也太沒面子了。

顏女官眼觀鼻、鼻觀心站在屏風外,因她站着,宮女不敢怠慢,每一巴掌都十分的賣力。

姜長晖等宮女扇了安貴妃二十多巴掌後,揮了揮手,“行了,別把我們的貴妃扇暈了,讓她去走廊擦一遍。”

擦地?安清不可置信的望着姜長晖,她讓自己擦地?安清想過自己今天會挨巴掌、會罰跪,沒想到姜長晖會讓自己擦地,“皇後,就算要賜死臣妾,也要給臣妾一個理由吧?”安清咬牙問道,只可惜臉上的疼痛,讓她每說一個字都鑽心似地疼。

“阿顏,貴妃伺候皇後需要理由嗎?”姜長晖偏頭問顏女官。

“不需要。”顏女官肅容道。

姜長晖隔着屏風看着安清紅腫的臉,準備蹒跚跪地擦地的身形,心情大好,感覺自己肚子也不疼了,她覺得自己太傻了,居然動起了腦子!這樣多舒服?安清她就是欠揍!揍一頓,她就老實了。都是趙遠那厮不對!老跟她說些有的沒的,害的她都被他傳染的笨了!姜皇後忿忿的想到,阿舅早跟她說了,一力降十會,還是阿舅最聰明。

“三娘子,你休息一會吧。”顏女官見安清這樣,心中暗忖,皇後該休息一會了,等聖人下朝見安貴妃這樣,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麽樣子呢。

姜長晖拉上被子,“等阿識來了,讓她先去東宮。”她可不想她跟趙旻的吵架被阿識看到。

顏女官颔首。

莫說安貴妃一門心思的指望趙旻來解救她,可就是姜長晖和顏女官都沒有想到趙旻居然會帶着大郎微服出游了,顏女官在接到消息,看到安貴妃那張幾乎絕望的臉,笑意幾乎忍不住了,他們家娘子可真是一個幸運的人,聖上帶大郎去上朝又如何?大郎已經長大了,依着聖上的寵愛,近幾年是肯定不會讓大皇子就藩的,他參與政事也是必須的。時下皇子參政并不少見,清河王不就是?可惜聖上今日的一番苦心,顏女官幸災樂禍的想到。

她看着安貴妃幾乎直不起腰來的模樣,雙目低垂,眼底譏色更濃,安貴妃自持身份,仗着聖人的寵愛,擺的架子比皇後還大,殊不知她就是宮裏的笑話,一個時常被皇後教訓的寵妃能得多少人真心的尊重,以前宮裏人巴結她,是因為她生了皇長子,可現在三娘都有嫡子了,一切才剛剛開始。

姜長晖一覺睡到自然醒,醒來的時候椒房宮裏安安靜靜的,她納罕的問:“趙旻沒來嗎?”

“聖人帶大郎微服出宮了。”顏女官說。

姜長晖大笑,“我就說他們安家從根子裏倒黴的,定是壞事做絕的緣故。”

顏女官笑而不語,這話不是她能說的。

姜長晖又問:“她人呢?”

“擦完了走廊後,在外面候着。”

“讓她回去吧。”姜長晖補眠結束,感覺神清氣爽,“你們再把那走廊擦一遍,我可不要走她走過的走廊。”

顏女官應聲而出,對一直候在走廊上的安貴妃道:“貴妃,皇後讓你回去。”

安貴妃儀容早不複早上光鮮,臉上的妝容已經化開,衣衫上還有不少狼藉,她目光陰沉的望着顏女官,顏女官沒有絲毫動容,她從來不怕得罪安貴妃,因為一旦皇長子登基,她也活不了,所以安家的皇子是絕對不能登基的。

安貴妃閉了閉眼睛,臉上的陰沉之色退去 ,依然恭敬有禮的說道,“臣妾告退。”

“貴妃。”顏女官又喚安貴妃道,“皇後還吩咐道,慶雲縣主是她的外甥女,城陽公主唯一的嫡女,她的婚事沒有讓‘貴妃’做主的理。”

顏女官的話,讓安貴妃藏在衣袖下的雙拳緊握,長長的指甲嵌入了肉中。

宮裏是瞞不住秘密的,更別說姜長晖無意隐瞞,安貴妃被姜皇後掌掴,罰擦走廊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皇宮,後宮的妃子同情的少,幸災樂禍的居多,宮中安貴妃一人獨寵,若她也不過是妃子,憑什麽獨占聖人?更別說她一向以賢德自居,真是笑話,皇後還在,輪的上她來賢德嗎?

而随長嫂入宮的韋三娘也聽說了這件事,臉色一下子白了,妻者齊也,按理皇後的地位是跟皇帝比肩的,作為後宮的主人,她的确可以責罵任何妃嫔。可安貴妃畢竟是生了兩個皇子、一個皇女的貴妃,安太後的嫡親侄女,姜皇後都敢這麽對她。如果她真當了大皇子妃,皇後身為大家,想要磋磨她這個媳婦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母親曾跟她說過姜皇後未出嫁的時候就十分的驕縱,出嫁後脾氣也沒收斂,所以她才不讓自己嫁給大皇子。韋三娘搖搖欲墜,她絕對不會嫁給大皇子,更不會嫁給姜五的,姜皇後可是姜五的阿姑!

王氏也驚了,姜皇後不是第一次打安貴妃,但每次都讓她震驚,安貴妃的确算是小妾,可她是皇家的妾,跟普通人家的小妾是兩回事……

而錢雅聽到這件事的時候,臉色都白了,嘴顫了顫,差點暈過去,如果阿舅讓她嫁給姜五郎,皇後不喜歡她,她也會這麽打自己的吧?她能挺住嗎?錢雅的默默垂淚。

☆、37 南平長公主

“當——”渾厚的鐘聲随着誦經聲響起,大秦皇家寺廟大業寺開始了一天中的午課。

而大殿後的花園內,一名衣着素雅的貴婦同一名灰袍女尼坐在涼亭中,貴婦拈起一些魚食撒入亭下池塘中,引來了無數錦鯉争相搶食,“阿娘,你最近氣色好了不少。”貴夫人喂完魚食後,用帕子擦了擦手,對女尼笑道。

女尼緩緩的轉着手中的檀木珠一言不發,這女尼看起來約有六十出頭,雖已經出家為尼,但依然有一頭濃密的黑發,身上的灰袍初看不起眼,細看也發覺竟然是華貴的織錦,做功極為細致。

貴夫人笑着攬住了女尼的手臂,“阿娘,你真生我氣了?氣我不肯把三娘嫁給大郎?”這貴夫人看起來約有四十左右,早已經是為人祖母的年紀,可對上女尼時依然一派女兒家的嬌态。

“三娘是你的女兒,你想讓她嫁給誰就是誰。”女尼佛珠轉了幾圈後,終于架不住愛女的撒嬌,開口說道,這名女尼正是大秦最尊貴的女性——安太後,安太後五官硬朗、身材高挑,容貌并不出色,但自有一股英氣。

“阿娘還是生氣了。”貴夫人頭靠在女尼身上,“阿娘,你喜歡我還是喜歡安清?”南平長公主孩子氣的問。

安太後斜睨了女兒一眼不說話,南平輕笑一聲,“阿娘,還是我比較重要對嗎?”

“都多大了還這樣,讓你孫子看到了還不笑話你!”安太後訓斥道。

南平道:“我就是當了曾祖母了,也是阿娘的孩子啊。這裏又沒其他人,我對阿娘撒嬌還不行?”

安太後嘆了一聲,“那你要讓三娘嫁姜五就嫁吧。”她還是妥協了,正如南平所言,侄女跟女兒比起來,當然是女兒比較重要。

南平道:“阿娘,我不是不喜歡大郎,我只是看不上安清。”

安太後沒說話,女兒從小就看不上侄女,跟侄女沒少争風吃醋。

南平如何不知母親的心中所想,她偎依在安太後懷中道:“阿娘,你真當我還是小孩子同安清争風吃醋呢。”

“你現在這樣比小孩子都不如。”安太後沒好氣道,不過神色漸漸緩和了。

“那是因為對着阿娘嘛。”南平笑道,“阿娘你說,安清只比姜長晖晚了一年入宮,卻比姜長晖早生了十二年的孩子,可到頭來還是讓姜長晖生下了太子。你認為她能鬥的過姜長晖?”南平冷笑一聲,她從來沒有看上過安清,當然她也看不上姜長晖,就她看來姜長晖最大的運氣就是生了一副好相貌,頭腦簡單、性格粗暴,要有多笨就有多笨,偏男人就吃她這一套。

“阿清也沒有想到她年近三十還能生。”安太後替侄女辯解。

“誰說女人年近三十就不能生了?”南平反問,“年過三十生孩子的還少嗎?那我的三娘是怎麽來了?”韋三娘而是南平年近三十才生的孩子。世家貴女自小嬌生慣養,時下又遠沒有後世對婦人那麽拘束,不許女人養在深閨,是故大部分貴女出嫁後只要想生都能生上十來個孩子,三十歲生子壓根不稀奇。

安太後不語,女兒的口齒伶俐就算先帝都辯不過她。

“阿娘,你還記得劉貴妃和劉子靖嗎?”南平問。

安太後神色微動,劉子靖是先帝的至交好友,和豪爽的太祖不同,先帝的性格多疑,對臣子也不甚親近,唯獨十分寵信劉子靖,一旦有空閑之日,就愛召劉子靖作陪,有時談性正濃時,還會留劉子靖夜宿宮中,兩人抵足而眠,可以說劉子靖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劉子靖去世的時候,先帝親自披麻扶靈,罷朝三月,被臣子請出來的時候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劉貴妃是劉子靖是妹妹,因有長兄這層關系,寵冠後宮,生育了二子一女,當時的安太後可沒有姜長晖的霸氣,只能暫避鋒芒。可就是這麽一個生前死後都被先帝愛重到極致的臣子,最後卻因參自己兩個兒子與了先帝後期的奪嫡之争,被先帝夷了三族,連劉貴妃的生的兩個皇子都被先帝流放至嶺南,半年後就先後去世了,劉貴妃也在劉家覆滅後投缳了,劉家就這麽徹底消失在大秦了。

“當年我曾問過阿耶為何要夷劉家三族。”南平低聲道,“阿耶對劉家阿叔這麽好,為何能忍心看着他絕後。當初王家、何家還反對祖翁登基,祖翁也就殺了他們一家而已,連他們兄弟都沒有動,甚至祖翁後期都招王家入朝為官。”阿耶甚至還寵幸了何家的女兒。

安太後震驚的望着女兒,“你好大的膽子!”劉家夷三族那會,朝廷上腥風血雨,宮內妃嫔一個個斂氣屏聲,就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先帝,女兒居然敢去問先帝!

“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嘛。”南平嫣然一笑,她随即正容道:“阿耶說,因王家、何家是前陳的臣子,他們是為君盡忠,他們同我們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祖翁殺了他們,但他們并無大錯,無須趕盡殺絕,做人做事都需留一線,與人為善于己為善。”

安太後聽着女兒講述先帝的話,心中百味雜陳。

“可劉家不同,劉家是想要謀逆,如果被他們得逞,我們趙家的江山就改成陳了,這是——”南平一字一頓道:“兩虎相争必有一死!”所以即使劉子靖是先帝唯一的至交好友,先帝都不會手下留情。

安太後聽了女兒的話,心裏長嘆了一聲,已經明了女兒的意思了。

“阿娘,可是你看安清做了什麽?當初外翁和表哥戰死沙場,你說要把安竣接回來,可她呢?她居然要派人去把安竣的生母殺了。”南平輕蔑一笑,“她要是真把人家全家殺光光了,我倒是贊了她一聲殺戮果決,她偏偏只讓人少了一條手臂。她這是找扶持自己的兄長,還是跟人結仇?她以為安竣是傻子?安家就這麽窮?給不了外室一口飯吃?阿舅死了,她還怕人家給舅母争死人不成?”

安太後惱女兒說的太難聽了,怎麽說這都是她娘家,“大娘!”

“她這些年私底下杖殺了多少下人?”南平冷笑,“她貴妃的氣派倒是比我這個長公主、姜長晖那個皇後擺的還足。”南平是長公主,備受父母疼愛,驕縱任性、目下無人是肯定的,所以她跟姜長晖相互看不順眼,但兩人有一點是非常相同的,就是看不上安清。

“明明安竣跟她是同父的兄弟,将來需要他來扶持自己的,她卻弄的安竣生生跟她離了心。她明知道她這麽‘賢惠’,這麽纏着三弟,跟姜長晖将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十二年時間,她獨占三郎十二年,卻偏還讓姜長晖生了嫡子。”南平冷聲道,“這等欺軟怕硬、鼠目寸光之人,阿娘你真準備被她一起拖下水嗎?當年碎葉之戰,姜家、郭家都是元氣大傷,人家姜凜躺在床上都死剩半口氣了,還能連替三郎練就了一支騎兵,打的突厥十年不敢再犯。郭家這二十年裏,也先後投了不少人進去,把安東那邊依然把持的穩穩的,這兩家嫡系也沒人了,旁支都扶植出來,安家呢?他們幹了什麽?”壓着旁支不肯讓旁支出頭,真以為一筆就能寫出“安”字來?當初她祖翁打天下的靠的還是族裏兄弟們齊心協力,不然要家族做什麽?都獨門獨戶好了。

南平是先帝愛女,先帝十分疼愛唯一的嫡女,南平自幼就是在父親膝頭長大的,從小她聽得就是先帝同臣子商議政事,眼前出入的都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一群人,眼界自然絕非尋常婦人可比拟,就是安太後在女兒成年後,也時常聽從女兒的建議,“可是安家——”

“阿娘,外翁去世了,阿舅沒了,表哥也走了,安家就只有我們了。”南平緊緊的握住了安太後的手,“你是太後,無論将來那個位子是誰的,你都是太皇太後,我們又何必去蹚安清那攤渾水?安清真把安家放在眼裏嗎?她現在那是為了安家,她分明為了皇太後之位!”

“大娘!”安太後咋然色變,這話怎麽能随便亂說。

“阿娘,你放心,這裏沒人的。”南平輕松的笑道,“再說我們能有今天,靠的還不是那個名分,安清她是誰?她是安貴妃!”南平點出了安太後最在意的地方,“你這麽對安貴妃,不怕三郎以後這麽對你嗎?”趙旻非安太後親生,安太後能壓他的也就是孝道了,她是趙旻的嫡母,可如果安太後支持安貴妃,那是不是趙旻也可以把何太妃置于她之上?

安太後聽到女兒最後一句話,若有所思,是啊,她和南平現在能有這個尊榮,還不是她是先帝的原配發妻,所以她可以被封為皇太後,而何氏只能是何太妃。

“阿娘,只要我們在,安家就會在。”南平語重心長的勸着安太後。

安太後沉默良久,“罷了,我老了,還是安靜清修吧。”她目光惋惜的看着女兒,為什麽南平不是兒子,不然她現在何至于如此。

“阿娘,何太妃也伺候你這麽多年了,名分上的事讓一步算了。”南平笑道,何太妃都叫了這麽多太妃了,趙旻無時無刻的不想把自己母親升為太後。

安太後臉色一沉,“難道要我跟那個罪臣之女相提并論?”

“不過只是一個名分罷了,無論如何你都是阿耶的唯一的皇後,再說三郎忍了這麽多年,已經足夠了。”南平在這方面十分看得開,“你看你在這裏過的多舒服。”讓安太後出宮清修是她的主意,今上又不是她娘的親生兒子,貴遠賤近,還不如出宮樂得逍遙。如果阿娘在宮裏,說不定安清還會挑撥阿娘來壓制姜長晖,得罪了姜家他們得不償失,還不如出宮樂得逍遙,想幹什麽都沒人管。看現在阿娘多開心,氣色比之前在宮裏好上太多了,南平十分滿意的想到。

“我又沒有虧待她。”安太後還是不願意,她說的也不是假話,先帝都去世這麽多年了,何太妃又一向柔順,她一把年紀了,也不可能再跟她争風吃醋了,兩人現在倒有相依為命的感覺,在寺廟的生活也非常舒适,要不是如此,趙旻怎麽肯把生母留在這裏?

“阿娘,我這幾天找了兩個會雜耍的人,一會我就讓他們進來,你看你喜歡哪個?另一個給何太妃送去,或者你都收了也行,何太妃我那邊我另找……”南平對母親絮絮低語道,南平自從跟驸馬生下三子三女後,夫妻兩人就各玩各的了。南平自認十分善體人意,她跟驸馬成親多年,孩子都生了六個,她自己早就膩驸馬那張臉了,想來驸馬也看膩了自己,還是各玩各的比較好。偶爾夫妻相互思念了,就鴛鴦繡被翻紅浪一番,她不會生非韋家的孩子,驸馬也不會弄出庶子來礙她眼,所以他們是大秦上流少數的恩愛夫妻,她也是皇室宣揚的賢惠公主典範。

安太後瞪了女兒一眼,卻也沒有出言反對,“你就這麽看得上姜長晖?”安太後問。

“不是我看得上,而是沒得選。”南平嘆氣,她也想選個更好的,可沒有啊。

安太後似笑非笑,“你也想将來能搶個好位置吧?”韋家這些年沒什麽出挑的人物,定是着急了。

南平一笑,“阿娘,只有韋家好,我們才能更好啊。”不然以她長公主之尊,何必涉足帝位之争呢?

安太後不說話。

南平看着母親松動的神色,滿意的點頭,誰說她阿娘脾氣暴躁、固執己見、不聽人勸的?誰這話的人肯定不是阿娘的親女兒!南平心中暗忖,說通了阿娘,接下來就要跟姜府知會一聲了,南平很有把握,姜府不會拒絕她的,姜府給姜五的聯姻對象絕對不會在權臣中挑選的。南平打算的自信滿滿,去沒有想到自己寶貝小閨女在看到安貴妃的慘狀後,幹了一件讓她怎麽都想不到的事。也不怪南平和安太後消息滞後,大業寺也在京郊,離京城還有一段距離。

“阿嚏!”書房裏趙遠莫名打了一個噴嚏。

“阿郎可是着涼了?”趙遠的幕僚關切的問,“可要喚醫丞?”

“無事。”趙遠莫名的覺得有些心神不寧,他微微皺了皺眉頭,示意幕僚無須大驚小怪。這些日子他忙了些,抽不出空來去看阿凝,也不知道阿凝這幾天怎麽樣了?趙遠算了算,似乎應該是她小日子的日子了?趙遠暗暗盤算着,或許今天入宮一趟?這幾日阿凝應該不會拒絕她親近吧,她來小日子後就不會練功了。趙遠很慶幸,她練了這麽多年都沒把赤龍斬斷,他認為阿凝修煉得都快走火入魔了,女子能随便斬斷赤龍嗎?

“阿郎。”趙遠的心腹內侍沒等通報,就匆匆走了進來,引來了幕僚不滿的瞪視,真是不知禮數的閹人!

趙遠起身,示意仆傭随自己入內,“怎麽回事?”趙遠問。

“阿郎,三娘子剛剛把安貴妃打了,還讓安貴妃擦地。”內侍小聲道,趙遠和姜皇後的關系,趙遠身邊僅他一人知道,因他身份不同,可以随意出入宮禁,所以宮中的消息多半是他傳遞的。

趙遠想起趙旻今日帶大郎上朝一事,啞然一笑,“真是趕巧了。”他并不認為阿凝會事先知道趙旻帶大郎上朝,可她這頓巴掌打的可真好。

內侍低着頭不說話,趙遠沉吟了一會,再次走入書房,看來他得給趙旻找點事幹了。

而與此同時,還在尚書省理事的姜恪也接到了女兒扇了安貴妃二十多個巴掌的消息,趙遠的消息是由他特意留在宮中的眼線傳遞的,而來通知姜恪的人則是顏女官派來的,姜恪神色淡定的聽完消息後,示意來人退下,然後繼續回官署處理公務,然後翻查着各部送來的奏折,最好能找到幾份急報。

趙旻是帶着長子去了京城最大的靜安坊,讓大皇子在民坊中體察着普通的生活,這是先帝以前帶他來過的地方,先帝駕崩後他就再也沒有來過了。父子兩人其樂融融的逛完坊市回宮中的時候,安貴妃都已經回了關雎宮,梳洗完畢躺在床上喚醫丞來診治。

“這是怎麽回事?”趙旻和大皇子震驚的看着安貴妃那張紅腫的臉。

安貴妃嘴角扯了扯,“臣妾不小心摔了一跤。”她低聲道。

摔跤?大皇子怎麽都不信阿姨臉上的傷痕是摔出來的。

趙旻一聲不吭的轉身往外走去。

“聖人!”安貴妃起身跌跌撞撞的拉住了他,趙旻走的太急,安貴妃一時沒拉住,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阿清!”趙旻連忙将她扶起了起來,看着她臉上的傷痕,心疼的問:“疼嗎?”

“三郎,你去哪裏?”安貴妃拉着他的手,“如果您是去椒房宮,那現在就賜死臣妾吧。”

“你現在還要幫她隐瞞!”趙旻手輕輕的碰了碰她的面頰,“除了她還能有誰敢這麽對你!”

安貴妃勉力一笑,“可她是皇後,我是貴妃,她罰我是應該的。”

“她身為理應母儀天下,連這點容人之量——”趙旻的話還沒說話,就被安貴妃打斷了,她頭靠在趙旻懷中,“三郎,你對我的心意我都知道,可她是皇後,她罰我是理所當然的,我不願意你再被大臣彈劾了。”

趙旻沉默,他想起上一次姜長晖也是這麽打阿清,他去找姜長晖辯解,要關她禁閉,結果卻被前朝大臣彈劾,“阿清,委屈你了——”他将安貴妃摟入懷中,心中無限愧疚。

安貴妃低着頭,柔聲道:“三郎,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做。”她才不會讓趙旻現在去找姜長晖,現在去了一趟,他出氣過了也就忘記了,她要趙旻把這些一點點的記在心中!她要趙旻永遠記住,他作為皇帝,卻被一個臣子壓住了!

“阿清再忍忍,再忍忍——”趙旻喃喃道,下面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安貴妃低聲道:“三郎,只要你讓我做的事都不是忍。”

趙旻把她抱的更緊了,安貴妃推着他道:“你去梳洗吧,我讓昭儀來伺候你,我今天這張臉——”她自嘲一笑,“莫吓了你。”

“我是以貌取人的嗎?”趙旻不悅,“你什麽樣子我沒見過?”

安貴妃對他柔情一笑,勉強忍住了臉部的劇痛。

趙旻取過藥膏,細心的給她上藥,濃濃的情誼流淌在兩人之間。

被姜皇後接入宮的姜微在聽到阿姑的英勇事跡後,再次對阿姑跪拜了,阿姑你太牛了!她星星眼的看着阿姑。

姜長晖則歡喜的把姜微摟在懷裏,親了她好幾下,“阿識,這幾天想不想阿姑?”

“想!阿識最想阿姑了!”姜微用力的點頭。

姜長晖笑眯了鳳眸,“阿姑也最想阿識了。”她問高敬德怎麽這麽晚才回宮。

高敬德将姜家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說了,姜長晖笑彎了腰,“哎呀!我們家阿識這麽小就有小郎君喜歡上了,真不愧是我的侄女。”

姜微囧了,阿姑你這麽消遣自己兒子和侄女好嗎?

而顏女官則有些憂心,皇後打了安貴妃,按說聖上早該來了,怎麽就不見他來呢?顏女官情願聖上過來跟皇後大吵一頓,也不要這麽平心靜氣。

姜長晖卻全然不在意,趙旻不來她樂得輕松。姜微在宮裏聽了幾天八卦,對今天的事也了解了大概,心中暗忖,阿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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