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過現在。這些姜凜都看在眼裏,卻不知道應該怎麽開解父親,所以父親對阿凝、阿祈放縱太過。姜凜扭轉不了父親的思想,待姜律大一些,就把他接到了身邊教養,他是真擔心父親在三個侄子身上延續對阿凝、阿祈的寵。
“那你為何對林熙這麽嚴厲了?”謝則問,大家都還以為林熙真入他眼了。
姜凜爾雅一笑,“他也有十一歲了,再長個兩三歲,就能領官職了,對他課業上看重些,他将來理事也能更順手。我記得沈老二快回來了吧?他有個兒子似乎跟阿識差不多?”林熙已經十一歲了,阿識才幾歲?七歲。小孩子的忘性最大,等林熙專注公事沒人陪她玩的時候,她自然回去找其他玩伴,時間久了就不記得這青梅竹馬的小哥哥了,“他陪阿識玩了這麽久,天資不錯,給他一個好前途也是應該的。”姜凜對人才一向不吝提拔。
謝則說:“這還差不多,我還真以為你老糊塗了呢。”
姜凜大笑,“是老了,可還沒糊塗。”他手輕輕的附上了妻子的手,“阿則,辛苦你了。”他這輩子誰都對得起,唯一對不起的就是妻子。
謝則挑眉,“謝就不用了,我想看劍舞了,你讓乙孟給我訓出一隊劍舞就好。”
“好,我親自給你做監督。”姜凜含笑道。
夫妻兩人相視而笑,兩雙手纏握,一切盡在不言中。
林熙送姜微回去後,轉身朝桑孝弘、吳三娘行禮道:“今天勞煩兩位了。”
“大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哪需要跟我這麽客氣。”桑孝弘拍着胸脯說,“下回你再帶阿九出去玩,一定要叫上我,我一定給你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嘿嘿。”
林熙沉默。
還是吳三娘細心,對林熙道:“林小郎,時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家歇息吧。”
林熙颔首,目送兩人離去後,轉身也準備回去,他的僮兒問:“大郎,你上回要的瓷器,瓷窯裏已經燒了出來,你還要嗎?”僮兒小心翼翼的問,他記得大郎讓瓷窯燒的瓷器是準備送給小九娘當禮物的,如今大郎似乎開始遠着九娘了?大郎還要不要那套瓷器呢?那套瓷器可花了不少錢啊!僮兒想起管家那張臉就直抽氣,這哪裏是在燒瓷,簡直就是在燒金子啊。
“先送到我書房去。”林熙沉默了一會吩咐道。
小厮應聲,他翻身上馬,正準備回家,卻見路上堵着一行人,為首的人也騎在馬上,仰着頭高傲的望着他。
☆、41 禮尚往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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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這不是林大嘛!”來人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林熙,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比裴三顏色還多,臉上的粉比裴三塗得還多,頭上還綁了一根孔雀羽,年紀在十二三歲左右。要姜微來,肯定給那人下個評價是聖誕樹,但這副打扮卻是時下纨绔弟子們最盛行的打扮。
林熙神色不動的望着這人,語氣平淡的打招呼,“李十九。”
“讓開,我要過去!”李十九一揚馬鞭對林熙道,哪怕李十九父親無官職在身,可他只要一天是世家子,林熙身為寒門,就要一天給他讓路。
林熙策馬走到路邊,示意侍從也避開。
李十九卻騎着馬走到了林熙身邊,鼻子誇張的嗅了嗅,回頭問同伴道:“你們聞到什麽了嗎?”
身後同伴紛紛嗅了起來,只聞到了一股香味,時人好熏香,即便是沒幾個錢的貧家女都會在袖裏塞上幾朵香香的鮮花,更別說是貴族了,身上的香料更是珍奇鬥豔。林熙也熏香,但沒有他們那麽誇張,是淡淡的木香,姜微認為男人應該用木香,他就習慣用木香了。
“十九,你聞到什麽味了?”李十九的同伴問。
“臭味!”李十九捏着一塊雪白的繡花絲帕捂着鼻子,誇張的說,“癞蛤蟆的臭味,你們聞到了嗎?”
“哈哈哈——”衆人哄堂大笑,“可不是癞蛤蟆的臭味嘛!”
林熙和李十九不對盤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大家也習慣了李十九對林熙的找茬了。
李十九斜眼看着林熙,“既然知道自己是癞蛤蟆,就不要出來丢人現眼了!趕緊滾回自己的蛤蟆窩才是正經!”
林熙目光冷凝的望着李十九,抓着缰繩的手青筋畢露。
“怎麽樣?癞蛤蟆居然還喘上了!更臭了!”李十九不停的用手扇着,“來人,快給我點香!”
他身後的下人連忙捧着香爐過來,點燃了一柱線香。
李十九這才滿意的點頭,“就說今天倒黴,出門都能遇上癞蛤蟆!”
林熙突然翻身下馬,一步步的走李十九走來。
李十九緊張的望着林熙,“林熙,你想幹什麽!”他挑釁林熙也不是一兩天了,林熙一向不說話,不理不睬的,他今天怎麽吃錯藥了。
林熙輕蔑的望着李十九,突然握拳猛地對李十九的馬脖間一拳,“籲——”那馬悲鳴了半聲,前蹄擡了一小半,就重重的倒地,竟然被林熙一拳打死了!
李十九驚慌失措的叫了一聲,幸好他也不是太過廢材,在馬倒下的瞬間,他護住了自己,就地翻滾了一回,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林熙,你這個——”他駭然的望着自己已經了無生息的馬匹,臉不用塗粉都白了,“你——”他吓得聲音都哆嗦了,林熙今天發什麽癔症!
林熙收回了拳頭,接過僮兒遞來的絲帕緩緩的擦拭着自己拳頭,雙目平靜的盯着李十九。
“你——你別過來!”李十九的雙腿如打擺子般不停的顫抖,他口齒不清的恐吓林熙道,只覺檔間濕濕的。
林熙見着他惶恐的醜态,突然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正想離去,卻聽一聲醇厚的聲音,“林小郎,舍弟失禮了,某替他向你賠罪。”一名年約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大步走來,扶起李十九後,拱手朝林熙賠禮。
“六哥!”李十九看到自己六哥簡直就跟見了親爹娘一樣,緊緊巴着李六。
林熙掃了李氏兄弟一眼,一聲不吭的翻身上馬,這次他再也沒有人阻攔,他策馬離去。
“六哥,這人太無禮了!不愧是不知禮數的兵家子!”李十九等林熙離去,又有李六撐腰,立刻趾高氣昂起來。
“你怎麽回事?”李六問着自己堂弟,他路過就見自己堂弟再為難林熙,他心裏詫異,自己弟弟雖學業無成,但也不是真沒腦子的,這麽明目張膽得罪人的事他怎麽幹的這麽起勁?林家是寒門,可林靖好歹也是鎮守一方邊疆的大将。
李十九幹笑了幾聲,時下士庶明顯,但沒幾個人會真擺在明面上說,李十九再纨绔若不是有好處,他也不會去幹這種得罪人的事,他又不是傻子,可真實原因他真不好說,他忿忿道:“誰讓這小子跟我搶阿房!”
“房十八娘?”李六略一沉吟就想起了阿房是誰。
“對。”如果說他們李氏算二流世族的話,那麽房氏就屬于三流,但房家的女郎美色卻是出名的,房家的十八娘今年才十三歲,已生得嬌媚可人,引得無數小郎君競折腰,李十九也算她是石榴裙下的追求者,只可惜房十八娘一心愛慕林熙,給他遞了不少情書,林熙從來沒回複過,也明确拒絕了房十八娘,這讓房十八娘的愛慕者們十分生氣,時常會找林熙麻煩。李十九就是其中找麻煩找的最勤快的,很多人都認為他愛慕房十八娘至深,但真實原因只有李十九自己心裏有數。
李六輕斥道,“你越來越有出息了!”居然大街上争風吃醋起來,他也不嫌棄丢臉。
“六哥,我就這麽一次嘛。”李十九嬉皮笑臉,可心裏就想喝了十斤黃連汁,他跟李六是堂兄弟,李六的父親是隴西李氏的宗房長子,下任的族長。他的父親卻是填房生的繼子,他們兄弟感情倒是不錯,不然他也不會跟堂兄這麽好,可架不住他爹無心官場,他又沒有成才的命,讀書習武都無成,幸好他還有個漂亮的姐姐,四年前選秀時因容貌出衆被選入宮當了才人。他姐其實也就長了一張漂亮的臉,沒什麽其他才華,但嘴甜會讨好聖人、皇後,他也沾光當了太子的伴讀。
趙恒這些年總算有幾個伴讀了,但跟他都不算親近,但他有個跟皇後很親近的阿姊,兩人在偶爾的一次機會得知太子居然不喜林熙,因為他跟姜九娘走的太近了。姜家的那顆稀世明珠,可以說全大秦的上層顯貴無人不知,但除了姜家的親眷外,真正見過明珠的人卻很不多,姜家護得緊、姜九娘又是不愛出門交際的性子,大部分不是待在家裏就是住在深宮。而林熙居然跟姜家的明珠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因他在姜家上學的緣故,跟姜九的相處比趙恒還多。
趙恒這些年一直看林熙不順眼,為了林熙也不止一次跟姜九娘鬧過矛盾了,但林熙大部分時候都避着他,他又自矜身份不屑跟寒門子争風吃醋,對林熙本人完全無視。太子不屑,他李十九願意!他原本就沒什麽好名聲,随便尋了一個借口就對上林熙了,時常在各種公衆場合辱罵林熙。他知道五郎嘴上不說,實則心裏是滿意的,對他也比尋常伴讀好。好處這麽多,他自然是想着花樣欺負林熙,不過以前林熙從來都是默默忍了,怎麽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麽,真是吓死他了!
李六搖頭,“你以後小心點,這林熙天賦不錯,人也刻苦,再過幾年我都不是他對手。”李六也不是妄自菲薄,林熙的習武天賦他是見識過的,自認比不過。
“我以後一定離他遠遠的再罵人!”李十九說,“六哥,你說他還是人嗎?居然能能一拳打死馬。”
“他是找對了地方,那是馬的致命處,他又靠了一股內勁。”李六解釋道,心裏暗忖着,看來要給堂弟找上兩個護衛了,他現在這兩個護衛太上不了臺面了,剛剛比十九還害怕。
李十九咽了咽口水,感覺裆下一片濕潤,“六哥,我有事先走了。”他不好意思說自己吓尿了。
李六見他腿還是軟的,搖了搖頭,示意侍衛扶他上自己馬,先送他回去。
李十九和林熙的沖突就在大街上,李十九想瞞都瞞不住,他剛回家渾身上下洗刷一遍,換上熏得香噴噴的衣服,正想摟着美丫鬟好好享受一番,就聽下人通報說五郎召見,吓得他從胡床上跌了下來,丫鬟忙去扶他,李十九卻一個鯉魚打挺自己起來了,“哪個王八在後面捅刀,讓我知道了非揍死不可!”李十九罵咧咧道,卻不敢耽擱,換了衣服後就去東宮了。
東宮內殿裏,趙恒正在磨墨,他已有九歲,因常年習武,身量頗為高挑,相貌比趙旻還要出色,竟然越發的同何太後相像,是何太後心頭的寶愛,何太後在三年前已經冠上了太後的稱呼,同安太後兩宮并立。
“五郎。”李十九戰戰兢兢的給趙恒行禮,他對趙恒的恭敬并非僅僅因為趙恒太子的身份。
趙恒見他進來了,眉眼都沒有擡一下,依然不緊不慢的磨着墨,烏黑的墨塊襯着他的手白皙如玉,只可惜寬大的指節、掌心的厚繭破壞了趙恒雙手的美感。
“沙沙”的磨墨聲讓李十九後背的冷汗又冒了出來,雙腿又開始顫抖了,他甚至還感覺下腹漲漲的,他下意識的夾緊了腿。
趙恒低頭看了畫稿許久,才放下墨塊,提筆舔墨又加了幾筆後,才擡眼朝李十九望去,就見他一臉便秘的夾着腿彎腰站着,“過來。”趙恒眉頭微皺。
“五郎,我真不是有意讓林熙把我的馬打死的,我也不知道林熙那厮今天是怎麽了……”李十九也不等趙恒發問,一股腦的将今天挑釁林熙不成,反被林熙吓尿的事一股腦全說了。
趙恒面無表情的聽完,“你說你今天挑釁林熙不成,反被人打臉了?”
李十九擡頭困惑的望着趙恒,“五郎,你召我來不是為了這事?”
趙恒似笑非笑,“林熙是什麽東西,值得孤花時間來召見你這廢物問這種事?”
李十九立馬打蛇上棍、眉開眼笑道:“不值得!絕對不值得!我是廢物,林熙那厮連廢物都不是,就長了一身蠻力!”
趙恒長眉一挑,李十九立刻規矩的低下頭,“你過來。”趙恒示意李十九走進。
李十九膝行至趙恒書案前,案前擺放了一張畫稿,上面全是各色細致典雅的文案,“五郎,你這畫作絕了!上面的題字尤為大氣!”李十九奉承道,李十九不學無術,可好歹是世家子,基本的藝術鑒賞還是有的。趙恒畫作他沒見過,但他的字卻是下過苦功的,大氣銳利、鋒芒畢露,十分具有他個人特色。
“行了,孤叫你來不是聽你奉承的。”趙恒不耐煩道,身為帝國儲君,琴棋書畫這等雅戲也是他的必修課,他從小身邊圍繞的先生無一不是大秦最頂尖的大家,這麽多年熏陶下來,他就是頑石都開竅了,更別說這些圖案描繪只要練過幾年勾線,有耐性就能繪出。
“五郎你吩咐。”李十九恭敬道。
“我記得你家有個私窯?”趙恒問,李十九是廢材,可他父親卻是很有名的才子,尤愛瓷器,他們家的私窯燒出的白瓷質地甚至比官窯還好,瑩潤如玉。李十九的父親是雅人,不屑用私窯燒制生活用具賺錢,他們家私窯專門做些書房用具如筆洗、筆擱之類的雅物。
“是的。”李十九說。
“你給我弄幾樣文具來,上面的紋樣就照着這個來。”趙恒将畫卷徹底的攤開,紋樣前還畫了數樣書房器具。
定是給小九娘做的吧?李十九見趙恒給自己派了任務,狂喜而小心的卷起畫作,“五郎你放心,我一定讓我阿耶拿出看家的本事來。”
趙恒等他将畫作收好,手輕叩書案,緩緩開口問道,“你說你今天對上林熙輸了?”
李十九讪笑,“五郎,我也沒想到他會突然發難。”
趙恒輕哼了一聲,“料到了難道你還能反擊不成?”
李十九挺胸,“他是莽夫,我哪能跟莽夫比力氣。”
“他是莽夫,你就是廢物,你還想跟人比腦子不成?”趙恒毫不留情的訓斥道,“你能贏過三歲幼童嗎?”
李十九恹恹的任趙恒訓斥,不過他心裏卻很高興,倒不是他喜歡聽人罵,而是以趙恒的脾氣,若是不耐煩早把自己一腳踢出去了,更別說訓斥他了。
“下去。”趙恒對李十九道。
李十九恭敬的退下,心中被林熙吓尿的恥辱早沒了,五郎雖沒誇他,可沒有罵他,可見這件事是做到他心坎裏去了。
內侍等李十九退下後,上前伺候趙恒淨手,“五郎,要進哺食嘛?”趙恒的近侍石文靜上前問。
“把書簽裝上去姜家。”趙恒說。
石文靜将少府監一早送來的書簽裝入紫檀木匣中。
“牙雕書簽裝什麽木匣。”趙恒沒好氣道,“你嫌那丫頭不夠鬧是不是?”
石文靜也暗惱自己暈頭了,忘了小九娘不喜木匣,家中器物都用竹質,也拜她所賜,宮中匠人的竹雕技藝大為提升,他忙換了一個雕琢精絕的竹匣,裏面配上天水碧的底料,映襯着淡白微黃的書簽,很是賞心悅目。
趙恒這才臉色微微緩和,大步走出寝宮,真是小心眼的胖丫頭,不就是丢了你一套書簽嗎?居然跟他怄了一個月的氣,那書簽又不值錢,有必要這麽小氣?
趙恒去姜家的時候,姜微剛睡下,是姜凜招待了他。
“大舅,阿識呢?”趙恒見胖丫頭居然沒出來,面上不動聲色,可心裏又恨恨給她加上一筆,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
“她睡了,你舅母正去叫她。”姜凜說。
“睡了?”趙恒一愣,“這時候睡下,她身體不舒服?我喚太醫令來。”都快進哺食了,她睡了晚上還睡的着?
“不用,她今天出去淘氣了一天,玩累了。”姜凜說,沒說她今天是跟林熙去玩了。
“原來是玩累了。”趙恒臉上笑容越發溫文,這該死的丫頭! 趙恒很憤怒,他等了她一個月來給自己道歉,她居然玩—累—了!“既是累了,舅母不用喚她起來了,我去看她。”
“她們來了。”姜凜微笑的望着門口。
果然謝則領着臉上尤帶着睡意的姜微進來了,“五郎。”兩人給趙恒行禮。
“舅母、阿妹請坐。”趙恒經過沈奕這麽多年教導,早就不是之前那個喜怒皆能被人輕易看出的小孩子了,他含笑起身,走到她身邊,掐了掐她臉上軟嫩嫩的面頰,“阿識,還跟阿兄生氣嗎?”
姜微突然被叫起來,大腦缺氧,手腳感覺有點軟,行為難免多了幾分遲鈍,大眼中還帶着幾分迷蒙,小臉粉嘟嘟的,聽了趙恒的話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的望着趙恒,他在說什麽?這娃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早忘了趙恒把自己心愛的書簽燒了的事,“阿兄我沒生氣。”
“阿識不許沒規矩,怎麽跟五郎說話的!”姜凜訓斥姜微道。
趙恒原本想用力掐醒這沒良心的胖丫頭,可一碰她軟乎乎的小肥肉就不忍心下手了,再見她滿臉無辜,牙根都癢了,這胖丫頭慣會裝傻!還說不生氣,明明都一個月沒理自己了,他輕輕的摸了摸她的小臉,“阿舅你別兇阿識,阿識又不是外人,不用這麽講規矩。”
姜凜見趙恒這麽說,也沒繼續說下去,他本意也不是訓斥阿識。
“我賠你一套書簽,你可不能再生氣了。”趙恒低聲對姜微說,語氣中含着警告。
書簽——姜微終于想起這人把阿熙親手給自己做的書簽給燒了!那套葉脈書簽是她最喜歡的一套書簽,“我沒生氣。”姜微很大方的說,她是大人了,不跟熊孩子計較,再說阿熙又做了不止一套。
“沒生氣就好,走,我帶你去看書簽。”趙恒拉着姜微的手往書房走去。
姜凜神色微沉,謝則握住了他的手,眼底也有着擔憂,姜凜對她安撫一笑。
趙恒興致勃勃的領着姜微去了書房,也不讓石文靜進來,親自打開竹匣,“喜歡嗎?”
姜微看到這套牙雕書簽眼睛就亮了,一套十八張牙雕書簽,每張上面就精工細雕的花草蟲鳥圖,薄透如紙,雕工奇絕,仿佛可聞花香般,“喜歡!”姜微愛不釋手的看着這套書簽,這哪是書簽啊,分明就是藝術品!
趙恒見她笑得兩個酒窩都出來了,就知道這丫頭是真喜歡了,總算少府監這次沒出廢物,他又問:“你今天去了哪裏玩?”
“蘭湖,我去看人踢燕子了,她們就三個人能踢十八個燕子。”姜微手比了比,“可惜阿姑不能随意出宮,不然她一定喜歡。”
“你帶人入宮就是了。”趙恒不以為然,随口問,“誰帶你出去玩的?”
“我自己偷溜出去的。”姜微才不告訴趙恒,她跟林熙出去玩了呢,省得他老是欺負阿熙。
“偷溜?”趙恒懷疑,阿舅會讓她偷溜出去?
“唔,也不算吧,還有丙五、丙六的,誰讓大伯忙呢。”姜微說。
“你要是喜歡,以後我帶你出去玩。”趙恒脫口而出。
姜微目光狐疑的盯着趙恒。
“你不信?”趙恒見胖丫頭這麽看着自己,頓時臉色一沉。
“不是。”姜微搖頭,有些懷疑的望着趙恒,她才發現這熊孩子今天居然這麽乖,他不是吃錯藥了吧?還是有什麽陰謀?姜微戒備了,他不會又想禍害自己書房了吧?
趙恒見胖丫頭今天這麽乖,大為滿意,果然冷了她一個月,她就乖多了,是長大懂事了嗎?如果她以後還是這麽乖巧,他不介意對她更好些,“既然喜歡我的書簽,以後我讓人多做幾套過來,那什麽爛葉子都丢了!”
果然這混蛋就是惦記自己的葉脈書簽!姜微對他翻了一個白眼,你這是人工極致,我那是大自然的恩賜,一樣都是藝術品好不好!真是不懂欣賞!不過大伯說了,他是太子,将來的皇帝,不能太失禮,“哦。”姜微恹恹應道。
趙恒臉突然湊了過來,姜微頭往後一仰,警覺的瞅着他,他想幹什麽?
“胖丫頭,你不是生病了吧?”趙恒擔憂的摸了摸她額頭,胖丫頭聽話他是很開心,但太乖了就有點奇怪了。
“你才有病呢!”姜微甩開他的手。
姜微無禮的舉動沒激怒趙恒,反而讓他滿意的點頭,“我就說你今天怎麽乖得不對勁,是沒睡醒對吧?這麽晚了,別睡了,一會哺食少吃點,早些睡就是了。”他教訓她道,好歹是自己未來的太子妃,總不能看着她胡亂糟蹋身體,“以後就算出去玩也不能太瘋,又不是沒玩過……”
姜微眉角直抽抽,不停告訴自己,要忍耐,這熊孩子是未來的皇帝,這是皇權社會,她也大了,不能跟小時候一樣耍賴了!
趙恒一面教訓她,一面翻着她的書房,将她的爛葉翻了出來。
姜微見他翻着自己的東西,忍無可忍的站了起來,“你幹嘛亂翻我東西!快還給我!”
“禮尚往來,我給了你書簽,你也應該還禮對不對?”趙恒一臉她小孩子不懂事的樣淳淳教導,“這些算給我的還禮好了。”趙恒這次學乖了,知道他要是強搶這些爛葉子,胖丫頭肯定又要跟自己怄氣,回頭又要好多天不理自己,直接用禮物換禮物,趙恒覺得自己虧了,不過為了不讓爛葉再在自己面前礙眼,他勉強忍了。
☆、42 禮尚往來(下)
“……”姜微沒想到一個月不見這人居然這麽無恥,“那我不要你的書簽了!”她覺得對這熊孩子不能講道理,他根本不知道什麽叫要臉。
趙恒怒道:“不行!”她敢不要自己的書簽!
“你——你不講理!”姜微氣得渾身發抖。
“我哪裏不講理了,我用牙雕書簽換你爛葉子,還不夠講理?”太子殿下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麽講理過。
“那不是爛葉子,那是葉脈!一張書簽要花十來天時間呢。”姜微死死的護住自己的寶貝書簽,怎麽都不肯讓他拿走,這些葉脈費了她和阿熙不知道多少工夫,從數千張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姜微怎麽肯讓他丢了。姜微親手做過一張毀得不成形的書簽後,林熙就知道該怎麽做了,一個月後他帶了數千張樹葉過來給她挑選。
趙恒眉頭抽了抽,見胖丫頭一臉堅持,他深吸了一口氣,“你說這是葉脈書簽對吧?”
“對。”姜微見他松手,連忙将書簽拉了過來。
“給我。”趙恒臉色沉沉的說。
“你想幹嘛?”姜微生怕他再把自己辛苦成果燒了。
“我給你另外做,這些爛葉子你給我丢了!”趙恒忍耐道,“我給你做更漂亮的。”
姜微見他這樣,知道自己肯定保不住這些書簽了,悻悻的遞了過去,趙恒惱道:“知道什麽叫七歲不同席!以後不許跟林熙天天胡鬧了!”七歲不同席是儒家的禮儀,但時人對儒家經典遠沒前漢時那麽尊崇,也沒有所謂的男女七歲不同席之說,更別說姜家和林家還是通家之好。
“你才天天跟他胡鬧!”姜微用力的推他,“我要看書了!你走你走!”這人太不講道理了。
只要姜微不替林熙說好話,趙恒對她的容忍度還是頗高的,比如說這時她大喇喇的趕着大秦儲君,某人都沒生氣,“天色都晚了,看什麽書?小心熬壞了眼睛。”說着牽起姜微的手,“你不是困嗎?我帶你去走幾圈。已經夠胖了,你還想變醜嗎?”
姜微嘴抖了抖,多年深刻的教訓告訴她不能跟毒舌聰明的人講道理,因為他們會想讓你郁悶到想自殺,對腦溝深刻的人只能采取簡單粗暴的手段!但這個人是太子——姜微深吸了一口氣,抽回了手,哼了一聲,“男女授受不親,七歲不同席,我才不要跟你去花園。”說完就把他一個人丢到了書房。
趙恒氣道:“你這不知好歹的胖丫頭!”但腳下不停的追了上去,“好了,我不說你醜了行嗎?”趙恒這下想起了李十九對他說過的,對女孩子要哄,絕對不能說她們醜之類的話。
姜微一聲不吭的往前走,完全屏蔽趙恒的話。
王夫人、沈沁和謝氏、顏氏這時也已經回來了,正同謝則說着西府的情況,“阿婆、大娘、阿娘、大嫂、二嫂。”姜微進來向諸人行禮。
等趙恒進來,衆人都起身向他行禮。
“阿婆不必多禮。”趙恒扶起王夫人。
這時姜恪、姜淩、姜律等人也回府了,衆人拜見過趙恒後,就落座進哺食,趙恒當然是居上,姜微則領着小侄兒坐在最下方,胖小子被乳母抱在懷裏很安分。趙恒就是看來姜微的,眼下爛葉也收過來了,胖丫頭也不生氣了,殿下心情好了,格外好說話,宴席上氣氛極為和樂,他一直在姜家待到快天黑時才回宮。
一家子送走趙恒後,王夫人一伸手就把正在逗侄子的小孫女摟在懷裏晃晃親親,“阿識今天遇上裴家姐夫了?”姜微小時候除了姜淩外沒男性長輩會親她,後來她滿了三歲後連姜淩都不親女兒了,但女性就沒這個限制了。
“對,裴家姐夫、裴二郎、裴三郎都在。”姜微說,對阿婆把自己當幼兒哄的舉動,她完全沒掙紮。作為一個僞蘿莉,姜微也想展現自己與衆不同的神童風範,比如說跟二房姜元儀一樣,小小年紀就得了一個沉穩有度的評價,可奈何外部條件不夠,比如說她家長輩只要見了她就把她往懷裏摟,把她當孩子哄,要不是姜微堅決反對,恐怕現在家裏人都會抱着自己進出。而且自己那點小聰明、閱歷真不夠在長輩面前顯擺的,反正阿姑和爹娘也是長不大的個性,她也幹脆放任本性了。
姜微是在半年前确定姜元儀跟她一樣是穿越者的,但這穿越者給她的感覺有點怪,對一些她這個時代該知道的東西,她似乎都不大了解,但明确又是穿越者無疑,姜微也就沒想相認。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兩個相同的背景的人有可能會成為好朋友,也有可能會成為仇敵,姜微考慮到大房、二房的背景,認為她們沒有成為好閨蜜的可能,那就就保持君子之交吧。
“你阿姐不在。”王夫人說。
“不在。”姜微搖頭,“阿婆怎麽了?”
“今天你堂姐又沒回西府。”王夫人摟着孫女說,“說是裴府孔縣君生病了,她要侍疾。”西府二娘子自出嫁後,除了婚後第一次歸寧,迄今都沒有回過西府。
“生病?那裴大、裴二、裴三他們怎麽還在蘭湖吃喝玩樂?”姜微不解,父母生病,兒子出去吃喝玩樂別說古代了,哪怕是現代都說不過去吧。
“我看生病是假,不讓二娘出門才是真吧。”沈沁說話一向不顧忌,“阿娘,西府叔母沒派人去裴府看過二娘嗎?”她記得西府的叔母還是很關系這個孫女的。
“去過好幾次了,二娘都說在裴家過的很好,裴家也的确沒什麽糟心事,或者只是裴家不願意二娘出門吧。”王夫人說。
“為何?”衆人想不通裴家為什麽不許二娘出門。
姜微回想着今天見裴氏三兄弟的情景,“有可能是他們的家教吧。”姜微遲疑了下,含蓄的形容道,“我瞧着裴家姐夫是那種很嚴肅的人。”沒來古代時,姜微對書生的印象是迂腐、手無縛雞之力,但她所見的讀書人完全颠覆了自己的印象,知道看到裴大時,她才感覺他有點像自己印象中的古代書生,尤其是他對自己毫不掩飾的鄙視,讓姜微有點不爽,對他的印象也很低,連一點教養都沒有。除了面對趙恒時她會暴力些,姜微大部分時間給人的印象都是乖巧有禮,她上輩子再中二也是對爸媽大哥,還是他們傷了她的心,對外人她可沒那麽失禮,她讨厭不懂禮貌的人。
謝則略一沉吟,“阿娘,我記得裴家有一座貞節牌坊吧?”
貞節牌坊?姜微震驚的看着謝則,也不怪她驚訝,而是這名詞對她來說太陌生了,她來古代這麽久,就沒聽說過身邊有年輕女子在夫婿死後一輩子守身的,即使是西府四堂叔去世後,四堂嬸守足三年孝後就改嫁了。
“你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來了,裴家的确有一座貞潔牌坊,還是老一輩的事了,那女子是守了望門寡,足足守了四十年。”王夫人唏噓不已,那女子她是見過的,當時她也不過二十多出頭,看着那人形如枯槁的模樣,就覺得不寒而栗,轉眼那女子都去了三十多年了,骨頭都應該化成灰了吧。當初次子戰死,她未來的媳婦也想給他守望門寡,王夫人堅決反對,這不是不成全她對次子的一片癡情,而是毀了一個女孩一輩子。
“裴家是認為女子該已貞靜為要吧,所以不讓二娘出門,幸好二娘也是安靜的性子。”謝則說。
王夫人點頭,“當初你叔母看中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