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娘,你就答應我這一次好不好?我保證就這麽一次。”
沈沁想了想,點頭道:“就這麽一次?”
“對,就最後一次。”姜微保證。
“那讓他進來吧,我把那些內侍遣走。”沈沁說,說起內侍她就頭疼,自打二房阿绮的事發生後,家中女眷全體都被關了禁閉,連她帶女兒出去散心都不被允許了,姜淩堅持要等他跟兒子都有空了,全家一起出游。他有空那是什麽時候?沈沁很憂傷。家裏的事情還沒解決,宮裏就送了好幾個內侍、宮女過來了,那幾個內侍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說是平時可以在內院傳話、幹些粗活,加上六個從不離開的宮女,讓她們就更沒自由了,思及此沈沁就恨不得把四皇子剁了!
“阿娘你真好!”姜微摟着沈沁親了一口,又對沈沁咬耳朵道:“阿娘,我過一會給你看好東西。”
沈沁笑道:“好。”
林熙是同莊頭一起入內的,他穿着粗麻衣,頭壓得低低的,臉上還塗了一層褐粉,初看跟普通的農戶沒有任何區別,白芍派遣的女侍衛看了好一會才認出了林熙,領着他跟莊頭去見姜微,林熙手裏還端着一只木匣,裏面有姜微這次需要東西。
內院裏大部分下人都已經被遣走,只剩下白芍、迎春、半夏、剪秋、忍冬五人伺候,除了白芍,剩下四人都是從小伺候她到大的近身侍女,姜微坐在窗下,手裏捧着茶盞,不知在想什麽,侍女們見林熙來了,自動退到了庭院外候着。
“阿識,你在想什麽?”林熙入內,将木匣放在案幾上,木匣裏擺放着一個個黑乎乎的小琉璃瓶,應該就是阿識所謂的精油吧?
這是姜府二房琉璃廠裏做出來的琉璃瓶,二房的琉璃廠是姜元儀開辦的,開辦後就一直在賠錢,直到後來姜元儀嗣兄接下琉璃廠,又高價請了西域工匠,才漸漸扭虧為盈,因姜元儀的底子在,琉璃廠的琉璃要比外面好上許多,京城很多達官顯貴想要琉璃器都找姜府琉璃廠制定。姜微擺放精油的琉璃瓶也是找姜元儀定制的。
“阿熙?”姜微看到林熙,下意識的起身,卻被林熙按住,将木匣推倒她面前,“這些是你讓人新作的花油?”
“是啊。”姜微打開木匣,照着貼在玻璃瓶上的标簽,從裏面挑出兩個瓶子,分別滴了幾滴在香爐中,不一會一股細致溫柔的香氣從香爐中袅袅溢出,聞之就讓人覺得心情舒緩不少。
林熙閑适的靠在隐囊上,這香氣有點類似阿識慣用的橙花香油的味道,但香氣更悠長醇厚,“你加了什麽香油?”
“是鳶尾草精油。”姜微眉眼彎彎的笑道:“你還記得我在後山種的那些鳶尾花嗎?這精油就是從它們的根部中提煉出的,就是這根莖要放置上好幾年才能有香味,所以比橙花要慢了許多。”姜微把木匣推給,“阿熙,這些花油你帶上,要是心情不好了,就遞上幾滴熏香,裏面還有你最喜歡的藍蓮花。”比起玫瑰,姜微更喜歡橙花、蓮花和檀香的味道,不過她給林熙的都是調配好的複方精油,純精油味道太濃烈了,阿熙肯定聞不慣。
“還有農莊裏那些酒精、醫士你也帶上,我都讓莊頭準備好了,你去安西一定要小心……”姜微一件件的要說的內容都說出來。
林熙安靜的聽着,雙目微合,姜微說了好一會,把剛說的事都說完了,抿了抿嘴,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兩人之間就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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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識——”林熙睜開眼睛喊着姜微。
“嗯?”姜微擡眼。
林熙手附上她的手,雙目相對,“林靖是我殺的,我庶兄也是我殺的。”林熙平靜的說起了自己弑父殺兄之事,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掌下的手輕輕的顫了顫,“他們是我親人,可我還是殺了他們。”
“不是的,是他們要殺你,你只是正當防衛。”姜微喃喃的說,“你沒錯。”本來就是林靖的錯,如果他不是一開始就想殺了阿熙,阿熙也不會殺了他。
林熙繼續道,“如果人死後有地獄,我會在最底層等着他們。”他不信鬼神,也從來不在乎死後之事,他手上的鮮血染得已經夠多了,如果死後真有鬼魂,那些被他殺了的人生前只能被自己殺掉,難道死後還能壓過自己不成?
“你才不會。”姜微反駁,“要下地獄也是他們下。”
林熙聽着姜微的話莞爾,他不在乎外人的感受,但他在乎阿識的感受,阿識或許不會阻止自己複仇,但自己真殺了林靖,對她肯定是個不小的沖擊。他馬上就要去安西了,沒法子一直陪着她,如果這件事不說破,等阿識嫁了趙恒,兩人肯定是越走越遠,他怎麽允許讓這種事發生。
“阿熙——”姜微遲疑的叫着林熙。
“嗯?”
“你跟四皇女的婚事你準備怎麽辦?”姜微擔心的問,“還有你去安西是不是很危險?”
“我跟四皇女的婚事不用操心。”林熙從沒把這樁婚約放在眼裏,他跟趙恒早有約定,他去争取安西的兵權,婚事由趙恒來解決,“安西沒什麽危險,那邊都是我父親的兵——”
“你就盡說好話騙我吧。”姜微嘟哝道,欲言又止的望着林熙。
林熙挑眉,伸手攬過姜微,理着她的鬓發,“阿識,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姜微不說話,林熙也不催促,耐心等着她考慮清楚。
“阿熙,我可以告訴大耶耶你的真實身份嗎?”姜微猶豫的問。
“就想說這事?”林熙還當她要說什麽要事。
“這不是大事嗎?”姜微瞪圓了鳳眸問,他怎麽說的好像是小事一樣。
“我以為你早說了。”林熙連忙挽救,他真以為阿識早說了,不然姜家長輩怎麽肯現在還放自己進來。莫非阿識是瞞着衆人招自己進來的?不對,阿識應該沒那個能力瞞着長輩,難道是沈姨?林熙心思一轉就猜出了誰幫阿識瞞着了,林熙有些頭疼,沈姨怎麽能跟着阿識一起胡鬧呢?要不是他的身份已經被趙恒知道了,萬一兩人私會曝光,阿識怎麽辦?
“這是你的*,我怎麽能随便亂說。”姜微惱道。
“我的事你都可以說。”林熙笑意融融的望着姜微。
“那太好了!這樣我就讓大耶耶幫你在安西立足!”姜微說,如果阿熙是男的,又是四皇女的驸馬,她真不敢開口讓大耶耶幫阿熙,畢竟皇帝這架勢擺明就是想壓制姜家,但現在說了阿熙的身份,大耶耶一定會答應的,“阿熙,我讓人替你打造了一件軟甲,上面有護脖,你帶上後別人就看不出你的喉結了。至于你的胡子——要不你戴面具?”姜微提議。
“面具?”
“對,就是面具,對外可以說你擔心年輕不能服衆,特地帶上面具遮掩容貌。”姜微想起了蘭陵王,這人不是就有人傳因為他長得太美,才帶上猙獰的面具上戰場。
林熙考慮着這可行性。
“我讓人用黃金給你做了一個面具。”姜微從內室取來她專門給林熙打造的面具,這面具做的輕薄精致。
林熙接過面具帶上,十分的貼合臉型,不像一般金屬面具般那麽笨重。
“銅燒皮膚了,黃金不容易傷皮膚。”為了林熙去安西,姜微是下足了血本,從小到大的私房錢全部用空了,還私底下問阿娘要了不少錢,姜微忏悔,等她弄出珍珠,第一個就要給阿娘弄珍珠面膜。
林熙嘴動了動,終究沒說一個謝字。
姜微看着帶着面具的林熙,氣質冷肅,目光深邃,金色面具更增加了他幾分神秘感,忍不住再次花癡了,“阿熙真帥,阿熙最俊了。”
林熙失笑,取下面具,關切的問:“阿識,你最近跟趙恒處的如何?他可有欺負你?”
姜微搖頭,“沒有。”自從他們訂婚後,也就見了一次面,想到那次見面,姜微就想起了養珠,“阿熙,我想養珠。”
“養豬?你不是現在就在養嗎?”林熙困惑的問,他記得她貌似還用豬油、豬胰和草木灰折騰了好久,弄出一個叫肥皂的東西。
說起肥皂,林熙就想到姜元儀,他對姜元儀不了解,但他總覺得阿識跟姜元儀都會莫名的知道很多東西。比如說姜元儀很早之前就煉出了風靡迄今、如今被定為皇室貢品的雪花糖,這種提煉的法子林熙相信以姜府兩房的關系,姜元儀是肯定不會告訴阿識的,但阿識居然也會,還比姜元儀還要更早一步弄出了冰糖。
阿識會提煉花香油,在莊上種了各種不知名的鮮花,搞了各種瓶瓶罐罐,姜元儀在阿識弄出兩年後也開始對外出售花香油了,這兩人甚至還先後弄出如今時下洗衣最幹淨的肥皂……這種種跡象,都讓林熙有種錯覺這兩人不會是同門師姐妹吧?可看着又不大像。兩人唯一的區別就是,姜元儀時常把折騰出來的東西賣出去,阿識就喜歡在農莊裏折騰,誰都不敢告訴,就愛把那些東西囤着。
“不是吃的豬,是珍珠。”姜微說。
“珍珠?珍珠怎麽養?”林熙問。
“我——我也不大清楚——”姜微吶吶的說,“我就知道一個大概,好多東西都不知道怎麽弄。”
“你可以讓趙恒來弄。”他要去安西了,怕是沒空陪阿識折騰這種小玩意了,趙恒不是很閑嗎?可以讓他來弄,他是太子,應該比自己更方面。
“但是——”姜微還是怕,自從大耶耶說出宿慧後,她就再也不敢在家人面前說任何奇奇怪怪的話了,一切事只敢在農莊裏偷偷弄,以前阿熙在,她可以放心折騰,但是阿熙走後,姜微真怕自己折騰太過,被人發現了,告訴趙恒也可以,可趙恒會覺得她很奇怪嗎?
林熙見她滿臉糾結,柔聲道:“阿識,你跟他是要過一輩子的,除非你以後都不想弄這些小東西,不然你總要告訴他的。”他又不能時時陪在她身邊。
“那我試試——”姜微養珍珠也不是為了其他,就覺得為了一些珍珠,每年都要死人太不值得了。而且她知道阿婆、阿娘、阿姑她們都很喜歡珍珠,但三人一直很控制,因為如果她們喜歡的話,必然會有更多人的去打撈珍珠,如果她把珍珠弄出來了,那些下海打撈的珠農就可以改成養殖珍珠的珠農了。
“別擔心,他不會在意的。”林熙語氣沉穩的保證道,只要阿識是阿識,她知道些其他東西又有什麽奇怪的?趙恒絕對不會在意的,而且林熙也需要有個人來管着她,不然他真擔心她哪天鬧出什麽事來,這丫頭奇思妙想太多了,很多一聽就感覺不可行,都被林熙按下去了,他離開了有趙恒壓着應該也行。
“啾啾啾——”連續的鳥叫聲響起,這是姜微跟阿娘約好的信號。
林熙聽到叫聲,起身道:“阿識,我先走了,有事就跟白芍說。”
“嗯,你路上小心點。”姜微依依不舍道,“到了安西也別拼命,要是實在不行,就偷偷溜走好了。”
林熙一笑,“放心吧。”他好容易得了這麽一個機會怎麽會走?林熙因以莊上農戶的身份來訪,姜微也不能送他出門,只送到了內院門口,就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的背影,心裏覺得空落落的,她長這麽大就阿熙這麽一個好朋友。姜微回頭正想回去,眼角瞄到了一片熟悉的衣角,她身體一僵,緩緩的擡頭,正對上一雙沒什麽情緒的黑眸,“大耶耶——”姜微小聲的喊着。
姜凜望着遠遠離去的背影,“那是林熙?”
“是。”
姜凜望着小侄女,“為何?”他需要一個理由,阿識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為何還要如此私會林熙?
姜微四下張望,姜凜轉身往自己的書房走去,姜微跟在他身後。
沈沁擔憂的望着兩人一前一後的背影,急的直跺腳,怎麽就被大哥發現了呢?
謝則微惱的戳了戳她額頭,“你都多大了,還這麽孩子氣,阿識現在是什麽身份?你還敢讓她跟林熙見面?”
“可阿識跟我說這是最後一面。”沈沁也很心疼女兒。
謝則皺眉,“你是說阿識心裏想着的還是林熙?”
“阿識長這麽大,最親近的就是林熙,不說男女情,就是兄妹情也有吧?”沈沁說。
“什麽兄妹情,阿識自己還有三個哥哥。”謝則嗤之以鼻,“當初你就不該讓兩人太親近。”這麽親近不是給孩子不應該的想法嗎?
“可是他們跟阿識年紀都差大了些。”沈沁幼時跟自己兩個哥哥也沒姜淩那般親近,畢竟年歲差太多,哥哥疼她更想疼女兒一樣,“再說我是一心想——”她接下來的話在謝則的怒視下咽了下去。
“你啊!”謝則恨鐵不成鋼。
沒人知道姜微到底跟姜凜說了什麽,但是等兩人出來後,一向把姜微當成心頭肉看的姜凜,生平第一次罰了自己的心肝寶貝,罰她一直待在房裏抄寫姜氏的族譜和家規,什麽時候抄完什麽出來!這個懲罰不重,但是真把大房所有人震驚了,王夫人第一個反對,但無論她如何軟硬兼施,姜凜都不肯松口。姜恪和姜淩回來後知道這件事,連朝服都沒脫,直接去姜凜書房找他談心,三人真足足談了兩個時辰心,連晚飯都沒回內房吃,等出來的時候兩人出乎意料的沉默了。
姜恪和姜淩的沉默,讓姜律三兄弟死了求饒的心,祖父和父親都沒有,他們就更說不上話了,晚上姜淩回房,沈沁追問着丈夫,“阿識到底犯了什麽錯,大哥要這麽罰她?”
姜淩心裏暗忖,五歲就知道林熙是女子,一直幫着他隐瞞,然後還夥同太子一起坑皇帝——姜淩想了想,要是這事是自己或是三個兒子犯下的會有什麽後果?大哥肯定把他們往死裏揍!阿識乖寶,不是阿耶不替你求情,而是你祖翁和大耶耶臉色實在夠難看的。姜淩忍不住自豪,真不愧是自己女兒,要麽不闖禍,一闖這麽大的禍!幹得好!
“你發什麽呆啊!快說啊!”沈沁見姜淩傻笑,惱得一把揪住姜淩的耳朵用力一轉,那姿勢要是讓趙恒見了,肯定跟未來的岳父心有戚戚。
姜淩倒吸了一口涼氣,摟着自家娘子哄道:“還能闖什麽大禍,她都私下偷會林熙了,回頭被五郎知道了怎麽辦?”林熙是女兒身的秘密太重大了,三人商議只能他們三人知道。
“阿識都說是最後一次了!”沈沁怒道,“難道還不許阿識跟阿熙告別嗎?”
“可阿識已經訂親了。”姜淩無可奈何,“反正也就抄書,阿識應該抄的挺快的。”說着他就想去床榻安歇,卻不防被沈沁一把又揪了起來,把他拖到書案前,紙墨攤開,塞了一支筆給他。
“阿文你這是作甚?”姜淩呆呆的問。
“抄族譜啊。”沈沁理所當然的說,“諾,這是阿識的字跡,你照着她的自己寫,你要上朝,不能寫太晚,就每天半個時辰好了。”
“……”姜淩無語的看着妻子,有大哥在,難道阿文還認為他們有可能替阿識寫族譜?要是可行,他早讓自己兒子動手了!
“你到底寫不寫!”沈沁眼見着手又要往姜淩耳朵揪去了。
“寫!立刻寫!”姜淩看到妻子纖纖玉指朝自己耳朵靠近,連忙端正态度,抓着妻子的手親了一口,才低頭模仿着女兒的筆跡默起了族譜,沈沁見狀滿意的微笑,撩起衣袖給丈夫磨墨。
第二天一早,丫鬟給姜微送點心的時候,食盒下方就鋪了一層厚厚的紙。
謝則同姜凜并肩看着丫鬟入院門的身影,“你不讓人攔下?”
“送早飯的有什麽好攔的。”姜凜淡淡道。
“關了一夜,也該放出來了。”謝則道,“又不是什麽大事。”
“不行!”姜凜臉又拉了下來,這丫頭再不治治她,膽子大的都快捅破天了。
謝則見他甩袖而去的背影,輕哼了一聲,還說不行,那些抄書的紙張你怎麽不攔下?別以為我沒看到你讓三郎抄族譜。
若非阿識說破,他真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林熙是女子,想到阿識明知道林熙是女子,還想嫁給她,姜凜眉頭微蹙,事已至此,姜凜就算想反對也沒用了,趙恒這臭小子膽子可夠大的!姜凜并沒有女子一定不如男的想法,或許他可以幫她一把?起碼最近需要把這事瞞下來。
姜微關禁閉的消息,再三天後才從大房傳出,且不說宮中趙恒有什麽反應,二房姜元儀聽到這消息,擡頭望着乳母,“她不是大房的心肝寶貝嗎?怎麽他們還舍得罰他?”
“即便再寵愛,該罰的時候總要罰的。”乳母笑道。
姜微略一颔首,“阿姆,我讓你給裴家送去的東西你送了嗎?”
“送了。”乳母聞言心裏深深一嘆,再次勸姜元儀道:“小娘子,這裴家就個無底洞,非親非故的,我們還是不要沾染了。”
“怎麽是非親非故嗎?你忘了裴家還有大娘。”姜元儀蹙眉道。
“可裴大娘子已經出嫁了。”乳母苦口婆心,“你還是未出閣的小娘子,這麽送裴家的東西不好,于你名聲有礙。”她不見這些年西府除了必要的逢年過節外,都不請二房登門了嗎?這裴家就算不是姜家的仇人,也形容陌路了,西府二娘子養了好幾年身體,迄今才剛剛好轉,眼下都還沒有嫁人,小娘子每年都給裴家送一次禮這算什麽?讓西府心裏怎麽想?他們不至于跟小娘子計較,可對二房都冷淡了下來啊。
“我又沒露面,都遣了下人去,怎麽會名聲有礙的?”姜元儀不以為然。
“可——”乳母皺着眉頭,小娘子不會是看上了裴家哪位郎君了吧?不然怎麽對裴家這麽上心?只是裴家那些郎君實在不堪入目,乳母也是從小看着姜元儀長大的,不認為她會喜歡上他們,難道——乳母突然想起了一人,“小娘子,我聽說裴二郎君如今已經是安東都護府的親衛了,可真有本事。”乳母不動聲色的試探着姜元儀。
“安東?”姜元儀有些奇怪,裴二怎麽去安東了,不過連姜微都跟趙恒訂婚了,說不定裴二也有其他改變吧,“他一向有能力,當親衛有什麽稀奇。”姜元儀不以為然,人家都是開國皇帝了,當個親衛算什麽。
乳母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大驚,小娘子不會是看上裴二了吧?她之前沒多想是因為裴二已經有妻子,即使去世了,難道還有人願意當填房不成?可眼下小娘子這樣——乳母心裏一沉,這事太大,她必須馬上告訴娘子,不然等小娘子真陷下去了,就是姜家的大笑話了!
姜元儀看着天色,“阿姆,我想休息一會。”姜元儀一直又午休的習慣,她睡覺時不喜歡有人陪着,因此乳母伺候她躺下後,準備去找盧氏說這件事,但還沒有等她去盧氏的房裏,就發現門口一陣吵雜聲。
“怎麽了?”乳母攔下一個小丫鬟問。
“玄貓——玄貓死了——”小丫鬟滿臉驚恐的說。
“什麽!”乳母一驚。
玄貓就是郭太夫人養的那只黑貓,這可不是普通的愛寵,而是郭太夫人請人專門給自己養的鎮宅神貓,據說還有給郭太夫人延壽的效果,郭太夫人如今都八十多了、快九十了,這在時下是大大的老壽星,莫說外人了,就是家裏人都信這是玄貓的庇佑,可偏偏今天下午,玄貓會突然死了!太夫人幾乎發狂了,二房上下也慌亂成一團,這玄貓是鎮宅神貓啊,突然暴斃,難道姜府會有大災?
姜元儀站在窗口,側耳聽着下人們驚慌失措的聲音,現在就受不住了?那麽等你生病的時候你會如何?姜元儀冷笑着想到。
☆、69 郭太夫人喪事(上)
“我不看!讓那個庸醫滾出去!你們快給我找個好些的醫士!”春晖堂裏傳來了郭太夫人的大吼聲。
姜決和姜元儀的嗣兄姜大尴尬的看着吳醫丞,“吳醫丞,我曾祖母一時氣急,有口無心,望你不要見怪。”姜大對吳醫丞道歉道。
“老人家年紀大了,憂心身體也是常事。”吳醫丞不以為意,他遇到這樣的人多的去了,辱罵他的人更是不計其數,他早就習慣了,“只是吳某不才,實在看不出太夫人因何而病,兩位郎君還須另請高明才是。”
吳醫丞的話讓姜決和姜大都皺起了眉頭,吳醫丞為他們看了很多年病,他們也很清楚吳醫丞的為人,他絕非因為太夫人的話而推辭,而是真看不出太夫人的病。
內房裏姜怿正在伺候太夫人喝藥,郭太夫人打翻了姜怿手中的藥碗,“我不喝!你快去找守靜道長,讓他再給我弄只鎮宅玄貓來!我要死了!要死了!”自從玄貓死後,郭太夫人的情緒就一直很激動。
“阿娘,你放心,我已經去找守靜道長了,玄貓也會來的,你先喝藥好不好?”姜怿柔聲勸着母親。
郭太夫人怔怔的看着兒子,突然拉着他放聲大哭,“二郎,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要的活比誰都久!我要活到一百歲!”
姜怿聽着母親的哭聲,心如刀割,“阿娘,你放心,你一定不會出事的!”
外房裏郭氏、盧氏和崔氏詳細的盤問着丫鬟太夫人這幾天的吃食,每一樣聽起來都沒問題,盧氏和崔氏将菜單記下準備問吳醫丞是否裏面有相克之物,但姜家又不是那種突然暴發的寒門,吃穿住行每一樣都有講究,家裏養生食譜盡有,庖廚怎麽都不可能給太夫人做相克吃食。
比起姜怿的真正擔心太夫人身體,郭氏、盧氏和崔氏三人就多了小心思,畢竟太夫人一死,姜怿就要丁憂了,二房可不像大房還有個太子妃,再說太夫人一死,姜恪肯定要分家,一分家他們就再也不是國公府的人了,盧氏思及此,暗暗定下主意,準備早日給女兒說親。
太夫人生病,大房也不能坐視不管,大房長孫媳謝氏前來關切的問詢情況,不為其他,如果郭太夫人一走,姜凜是肯定要丁憂,但姜恪一丁憂,長房也少了頂梁柱,這對大房來說也是不願意看到的,因此大房、二房難得統一了起來,希望郭太夫人能活久些。
姜大的娘子小崔氏領着謝氏在外面給太夫人請安,郭太夫人沒心情見外客,還是盧氏和崔氏客氣的招待了她,收下了大房送來的補品後,讓小崔氏送謝氏出門。
謝氏從二房回來後,先回了王夫人和謝則,兩人讓她回去換衣服後,謝氏才回了自己房間,眼下已經頗具暑意,謝氏走了一回,回房後就覺得身上臊熱。丫鬟遞了一盞酸梅湯上來,剛從井裏撈起來,謝氏呷了幾口,入口酸甜中帶着絲絲的涼意,“今天這酸梅湯做的好。”謝氏贊道。
“大娘,這不是酸梅湯,是九娘讓人送來的叫梅精的東西,九娘說這梅精是用青梅汁熬成的,常吃對身體好,她還讓人給我們一罐銀丹草熬成的食膏,這兩樣東西只要挑一點出來就能熬出一大鍋甜湯了。”謝氏的侍女道。
謝氏一聽便笑問:“小九還在休息?”
幾天前姜凜罰了姜微抄家規,可把整個大房都驚動了,姜律一個人抄家規抄到了半夜,第二天就給姜微送去了,沒想到這丫頭太傻,還以為大家是瞞着姜凜送來的,生怕連累哥哥們,把那些紙都偷偷藏起來了,自己奮力熬夜抄寫,結果被王夫人壓着躺床上去了。謝氏想起家翁那既欣慰又心疼的表情就想笑,他定是後悔罰小姑罰得太重了。
“九娘還小,熬一夜也沒什麽打緊,早起來了,不過她也把家規抄完了。”謝氏的乳母說,“九娘也真是實心眼的,世子哪能真舍得罰她?大郎替她抄了,她應付應付過去就算了。”
“所以她才能讓家翁這麽疼愛,她知道家翁罰她是愛護她。”謝氏放下湯勺,姜家孩子多了,怎麽不見家翁這麽疼愛其他孩子,他又不是沒孫子。
謝氏嫁入姜家多年,跟姜微的關系卻算不上太親近,倒不是兩人有什麽隔閡,而是相處的時間太短。姜微大部分時間都在宮裏、崇文館,回家後就膩在謝則和沈沁身邊,跟三個嫂子相處的時間實在不多,但無論是謝氏還是顏氏、王氏對姜微都很好。一來是姜微是姜家的寶貝,又是要出嫁的小姑,沒必要得罪她;二來也是這些年相處出來的感情。
姜微雖沒怎麽跟她們私底下有過相處,可她但凡得了什麽東西,總會立刻給三人送來,不管東西貴重不貴重,總是一片心意,她心裏想着她們,對侄子們也是多有關照,還特地讓工匠打制了好些玩具給他們玩,三人又不是沒有分寸的人,這樣有來有往,感情自然要比尋常人家的嫂子、小姑好很多。
就如這罐梅精也不是什麽稀罕物,謝氏喜歡是因為上回長子拉肚子,喝了一杯梅精調的水就好了,她就惦記上了。但是姜微去年做得少,自己一點沒留,都送長輩了,也分不出給謝氏了,今年就特地多做了,每家都送了。自己被人惦記在心上總能讓人滿足。
“小九娘的确很有心。”謝氏的乳母心有戚戚的點頭,她是全家陪謝氏嫁過來的,家裏有兩個孫子一個孫女,大總管知道她家有三個孩子後,就給了她三張奶卡,說是這奶卡一天可以領上三杯牛乳或是羊乳、三個禽蛋,說是給孩子補身體的,逢年過節還有各種獸肉送,據說都是小九娘的農莊上出來的,謝家也不是薄待下人的人家,但比姜家卻差了些。
“所以咱們家才能這麽和睦,那邊就不行了。”謝氏的侍女努嘴對謝氏道:“大娘,我聽說二房前幾天還鬧了一場,聽說是為了小七娘的嫁妝。”
“你說的是小七那幾間店鋪?琉璃廠、糖莊和那花香油鋪子?”謝氏問,這是姜元儀名下最引人注目的三樣産業,據說樣樣都是日進鬥金。
“小七娘何止就這三間,這三間只是最賺錢的,她那香胰子賣相不怎麽好看,可洗起衣服來真幹淨,誰家不買上幾塊,我們家不也是在用嗎?”侍女道,“還有她在東西市還有兩間大食肆,這些按說都是她的私産,可她又沒出嫁,吃的用的還不是二房給的?眼下她年紀大了,眼看要出嫁了,二房阿郎又給她加了許多陪嫁田産,這些嫁妝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呢。”
謝氏不以為然,“她那三間鋪子也就是在姜家,換了別的人家,她手上的那些法子早被人奪了去,等嫁人了就沒那麽稀罕了,多給點田産陪嫁也是常事。”姜元儀可是二房唯一的嫡女啊。姜元儀的配方說是保密的,可再保密那也是人做的,要不是礙于姜後、太子和姜家的面子,人家早下手了。
“你說她一個小女娘家家的,要這麽多錢財作甚?跟小九一樣,弄個小農莊,養養小雞小鴨,平時閑了就去莊上玩玩,回來牽幾頭小羊小牛回來不好嗎?二房還算短了她什麽不成?”謝氏百思不得其解,像她小姑玩的多開心,沒事把莊子上的小動物抱回家,養在家裏所謂的百獸園裏,領着家裏的孩子在院子裏瘋玩,養死了就哭一場,這才是這個年紀小女娘該做的事。
別看姜元儀日進鬥金,那些都是虛的,就靠個所謂保密的方子,眼下要不是有皇家、姜家撐腰,哪能容許她那麽獨占?等她出嫁了,這方子就保不住了,夫家要,難道她還不給不成?金山銀山都有用光的一天,再看看她家翁給小九安置的那些産業,大片的良田、湖泊和山林,那才是真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産業。謝氏忍不住羨慕,她阿耶也算疼愛自己了,可那有像家翁一樣,這麽處心積慮的給小九将來鋪路。姜家大房和二房不和,可對孫女真是沒話說的,比對孫子好多了。
“可不是,她要不弄這些東西,二房還會短了她什麽不成?說不定早劃了不少田産在她名下了,眼下卻折騰出那麽事來。”侍女道,畢竟姜元儀都占了那麽多鋪子,二房再劃地産給她,二房其他孩子心裏不平也是正常。她跟乳母都是謝氏的心腹,九娘有多少産業,姜凜從來不瞞着兒媳婦,應該說他從來沒想過要瞞。侍女也知道九娘有多少私産,她比對下七娘和九娘名下的私産,七娘真是大大的虧了,看着現在七娘比九娘賺多了,但她那些店鋪賺錢也能賺那麽幾年,田産若是經營得益,卻是可以傳給子孫後代的大家業。小七娘根本不用這麽急,等自己出嫁了,能自己做主了,再做這些事豈不是更好?
乳母道,“許是她只有嗣兄的關系?”小九娘畢竟有三個哥哥,雖然過繼出了兩個,可她就大房獨一份,将來少誰都不會少了她的,更別說她還是太子妃。
“二房嗣兄是四叔的嫡長子,疼愛她還來不及,哪會薄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