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氏不以為然,“這裏也就我們幾個,我還不能說話嗎?這太子妃就算不是絕後,也是空前了,我們幾個入宮哪個不是只帶了幾個陪嫁,唯獨她倒好,那些近侍陪嫁進了五百個。”

按制即便是皇太子妃入宮,也不可能會有多大陪嫁丫鬟的,媵妾另算,但姜微光是女侍衛就有三百人,這還不算她平時近身伺候的那百來人,如果算上粗使的、傳話的人數一千人都打不住,幸好趙恒整個東宮夠大,姜長晖借口太子成親祈福,一口氣放了三千宮女出宮,同時又把姜微的那些陪嫁登記在冊充作宮女,當然也就把女侍衛和近侍算進去了,餘下的另從宮裏撥過去,也不能做的太過分不是?

這事有點違制,但安太後、何太後都不發話,姜長晖主管宮務,誰能阻止?安貴妃倒是想跟趙旻點眼藥,但趙旻在東宮內坊安插了不少人手,把兒子監視的嚴嚴實實的,兒媳婦那邊他就沒想那麽多了,再說也沒有家翁去管兒媳婦的說法,趙旻比起自己幾個親兒子還是相當的有下限的。

“她是皇後的親侄女啊。”乳母說。

韓王妃含笑颔首,“不錯,是親侄女,只是不知道在親姑姑心中到底是親兒子重要,還是親侄女重要,回頭會不會讓親侄女先弄個庶子出來呢?”畢竟姜微年紀還小,但是太子那邊卻不一定等下去了。

乳母苦笑不答。

“不過人家畢竟是嫡親的表兄妹,跟我們是不能比的。”韓王妃偏首笑道,“說起來姜家的女兒長相都不錯,且不說這位那容貌了,就是那小七娘不也惹得我們益王神魂颠倒嘛?我恍惚聽着,他這些天收攏了不少女子,長得都跟小七娘有點類似。”

乳母點頭,眼底有着憐憫,“那些也是苦命人。”益王自從渺了一目後,性格越發的古怪,最先遭殃的都是近身伺候他的下人,他也不知道從哪裏想出的缺德主意,竟然把身邊伺候的下人都弄殘了,不是瘸腿就是也被挖了一目。瘸腿倒還好,那被挖了一目的人,又能有幾個熬的下去?九死一生罷了,現在宮中都視去益王身邊為畏途。

“我瞧着我們那位鄭王妃倒是端莊大氣。”楊氏端莊大氣四個有意加重了,目前幾位王妃中,除卻姜微就數益王妃鄭蘭若出身最高,乃荥陽鄭氏女,只可惜生母早逝,只留下她跟她長姐,後入門的繼母又連生五子三女,她同母的長姐乃元嫡長女身份不同,早早婚配,她是嫡次女,難免受家人忽視。安貴妃以前曾見過鄭蘭若幾眼,對她印象不錯,同趙旻說了後,趙旻便定她為益王妃了,她父親也樂得用一個女兒換前途。

“鄭王妃畢竟是嫡妻,皇四子對她還是不同的。”乳母說。

“不知道等我們那位太子妃入宮後,她是不是還要端着高門大戶的架子了。”楊氏笑得譏諷,她最看不上就是鄭蘭若那自以為是的樣子,比大嫂看着還讨厭。

姜微的嫁妝是由顏女官和高敬德親自清點的,等清點完畢,登記在冊已經是第二天天亮了,兩人和宮侍們都熬了一宿,這在這些天都是常事,畢竟太子舉辦婚禮是大事。兩人将嫁妝單子遞給姜長晖時,姜長晖稍稍掃了一眼,噗嗤一笑:“我看我那兒子快要我兒媳婦養了。”

高敬德和顏女官失笑,趙恒是有皇莊,但比起小九娘是差遠了,“九娘的還不是太子的。”高敬德說。

姜長晖擺手,“那怎麽能一樣呢?阿識就是阿識的,五郎的也是阿識的。”不得不說姜長晖這親娘是偏心,不過偏得是兒媳婦一邊。

“他們有三娘,哪裏還需要自己來擔心。”顏女官說。

姜長晖道:“我又不能一直管着他們,趁着現在還有精力的時候多幫襯一把吧。”

Advertisement

高敬德道,“可不是,等将來小九娘跟三娘生了一個個小孫孫、小孫女的時候,三娘就沒空管他們了。”

姜長晖展顏一笑,“你就說說好話哄我開心。”

高敬德道:“待小九娘長大些,可不是會有一大群孩子叫三娘阿婆呢。”

姜長晖笑道:“我還不想當阿婆呢,免得被叫老了。”她轉頭又問顏女官道:“太子宮中女官可安置好了?”

“都備好了。”顏女官說,原本趙恒身邊就兩個掌正,但現在姜微入宮就不能胡來了,一切都要準備好。

姜長晖颔首,“你去何太後處那一趟,就說太子妃要入宮了,太子宮中還少一個指點他們的老人,問何太後可有合适的人選當東宮司閨。”司閨品階從六品,總領太子宮中所有女官,是太子宮中品階最高的女官,東宮有兩名司閨,一名是姜皇後選定的人選,另一名她就讓何太後定了。

顏女官領命,何太後一直隐隐幫着趙恒,那麽大的東宮,姜長晖即便幫姜微守得嚴嚴實實又如何?還不如賣個人情給何太後,想來何太後沒事也不會插手夫妻兩人的事,明面上的人總比私底下的暗樁好。

待姜府送完了嫁妝,轉眼就到了親迎前一天,當天一大早姜微就在下人的伺候下,穿戴整齊在家等待婚使将大婚專用的厭翟車、褕翟衣、冊書、玉寶等物。姜恪、王夫人、姜凜、謝則、姜淩、沈沁等人皆穿大禮服等候,姜府大門外已經搭建好了兩條行障,道路早已經清道。

婚使、副使乘辂車,兩旁跟着鼓吹樂隊,但樂隊并沒有奏樂,其後跟随宮中女官、宮女,所有人皆着大禮服,由禁軍開道朝姜府緩緩馳來。待到了姜府門口後,由婚使和宮女分別走入兩道行障,婚使往南的行障內,女官和宮女走入向東的行障。內廄尉引着厭翟車到姜府大門西面,各方侍衛官率領部屬布置陳設儀仗,帶儀仗布置完畢,是持節前方引導,婚使其後,從行障中走出。

姜恪等人出門迎接使者,先是向北兩拜,使者靠左放入門,身後尾随持案者,然後再是姜恪等人靠右入門,直到內門口站定,在有人将太子妃冊玺奉于使者,內侍向西面接過冊玺,而後由東面遞于典內,典內捧着冊玺進入內庭,身後還跟着捧着褕翟衣等物的侍者。東宮女官掌書跪取冊玺後,面向南方,掌嚴手中捧着太子妃的首飾、褕翟,同宮侍們一起進入太子妃內廷。

這時姜微也在傅姆的帶領下站于庭中,面向北方,在司則的幫助下拜了兩拜,然後司則接過掌書手中的冊玺後,面向南授姜微,姜微接過冊玺後,在遞給司閨。而後司則再領着姜微兩拜後,扶姜微上座,宮侍們站于姜微下方朝姜微行禮。

整個過程每個人所站位置的方向,一言一行皆有嚴格的規定,除了贊禮者和司則的聲音外,再無一人有言語,姜微至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等到司則說禮畢後,她才緩緩的起身,宮侍們連忙尾随在她身後伺候,整個冊封皇太子妃禮才算結束。

結束後姜淩上前對諸位前來的官員笑道:“諸位郎君辛苦,入府喝杯薄酒吧。”

“姜大夫大喜。”婚使等人從太子娶妃開始就一直來往姜家,同姜淩也熟悉了,衆人說笑着入內。

而內房裏,衆人則看着的宮中送來的褕翟、首飾,不是看新奇而是最後确認是否有需要修改的地方,當然這些姜長晖肯定是注意再三了。按大秦制,皇太子妃大婚穿褕翟,青衣繡以九色褕翟紋,配以蔽膝、革帶、青襪、瑜玉雙佩,純朱雙大绶……加上花釵九樹兩博鬓九花钿,姜微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幸好一年穿這種大禮服的日子不多,不然她遲早得頸椎病的。

沈沁說:“幸好婚禮在黃昏舉行,不然這麽一套穿戴下來,阿識晚上就別睡了。”

姜微笑嘻嘻的摟着阿娘的手,“阿娘,我今天陪你睡最後一晚上。”

沈沁捏着女兒的小鼻子,“馬上要嫁人了,你就沒舍不得大家?”

“當然舍不得,不過以後不是可以一直見面的嗎?”姜微說,“阿兄答應我了,等我們結婚後我還可以去崇文館上課。”

沈沁和謝則面面相觑,“胡鬧。”王夫人搖頭,“到時候你想去崇文館都沒時間。”

“為何?”姜微不解。

王夫人點點孫女的小鼻子,“你嫁進去就知道了。”這傻丫頭根本就是被她那個心竅九轉十八彎的外孫騙了,真以為當了太子妃還能跟沒出嫁的時候一樣?東宮上下那麽多事務,多得是事讓她處理,還去崇文館上課?她夢裏去吧?

“就算不是天天去,我能在想阿翁、翁翁、大耶耶、耶耶、哥哥的時候跟這阿兄一起去。”姜微也沒想天天去,但她當了太子妃,家裏女眷是随時可以見,男人就不行了,還是去崇文館見最方便。

“出嫁了就是皇家的人了,可不能一直想着家裏。”王夫人摸了摸小孫女,嘆了一口氣,幸好宮裏還有阿凝。

謝則眼看氣氛又要憂傷起來了,連忙讓王夫人等人去招待客人,又吩咐姜微回自己房裏,明天白天是沒事,但晚上親迎事可真不少,需要養足精神。

☆、73 大婚(下)

出嫁前的最後一天,沈沁反而沒跟女兒說什麽話,領着女兒泡了一個溫泉澡後,兩個人丫鬟上來給她們按摩,母女兩人說了一會話就雙雙入睡了。姜淩進來的時候看到母女兩人頭靠頭的睡在一起,笑了笑,轉身去了書房休息,他也要養足精神,明天還有一場大事。

而姜凜修身院裏的燭火卻一直沒熄滅,姜凜坐在書房裏,眼前擺放的是一冊冊修訂整齊的書冊,字跡由稚嫩到後來的端莊清秀,這些姜微從小到大的功課,姜微一直沒有正經的老師,她的學業都是崇文館或是姜凜教授的,這些書冊都是她這些年來的功課,大部分是讀書筆記,還有一些她寫的文章……姜凜都讓人收拾了起來,包括她這些年練得大字、書畫草稿。女孩子總要嫁人的,姜凜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件事還來的這麽快這麽突然。

“不早了,早點休息吧。”謝則也一直在默默翻看着侄女這些年的功課。

姜凜疲憊的嘆了一口氣,謝則上前給他揉着太陽穴,房裏彌漫着淡淡的麝香味,姜凜書寫時好用麝墨,即使不點香的時候房裏也有麝香味。

“你去休息吧,都累了一天了。”姜凜握着妻子的手柔聲道。

“你也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的。”謝則同姜凜十指相扣,“以前家裏這麽艱難你都熬過來,眼下難道還比當年更困難不成?”家翁是丁憂了,可姜家其他族人還沒退下來,家裏又有了一個太子妃,眼下正是族人最齊心協力的時候。

姜凜聽着妻子的話莞爾:“可不是我着相了。”

“你是關心則亂。”謝則笑道。

姜凜目光溫柔的望着妻子,“這些天又把你累壞了。”

“一輩子就嫁這麽一次女兒,有什麽好累的。”謝則不以為然,大娘也不是白被人叫的。

姜凜笑着攬住了妻子,夫妻兩人肩并肩的往寝室走去。

第二天,姜微和沈沁睡到了辰時過半才起身,大家也沒有叫醒兩人,主要是擔心姜微早起了晚上會沒精神,醒來後兩人梳洗完畢,宮侍就開始伺候姜微化妝梳頭。姜微昨日接下太子妃冊玺後,宮中女官已經在姜家住下了,沈沁跟姜微也有了君臣之分,母女兩人不能再睡一起了,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母女兩人感情深厚,出嫁前最後一晚上想要睡一起,能過就過了。

太子宮中兩個司閨,一個姓方、一個姓顏,方司閨是何太後派來的,顏司閨是顏女官的侄女,也是姜微二嫂的堂姐,年前死了丈夫,有庶出的三子一女,她無意再嫁就入宮當了女官。她精通文史、穩重自律,又因其跟姜家天然親近的關系,讓姜皇後點她為東宮司閨,這也是僅次于皇後宮中最高待遇了,顏女官也不過正五品的尚宮。

兩人先給姜微梳頭,姜微的頭發烏黑濃密,如綢緞般披在後背,一柄牙骨梳放在發端不用梳理就能落至發尾,方司閨忍不住道:“太子妃頭發可真好。”她仔細打量着姜微,她一張臉似乎只有巴掌大小,鳳眸盈盈仿佛蘊含着兩汪清水,清澈見底;唇瓣潤澤柔嫩,不見一絲唇紋,渾身皮膚也白膩如脂,完全不見半點瑕疵。方司閨是何太後身邊的老人了,見過的宮妃也不計其數,也忍不住暗嘆一聲,真是天生的尤物,再大些還不知道要出落的何等傾國傾城,難怪能讓太子迷戀至此。

沈沁在一旁驕傲微笑,她或許別的方面沒有阿嫂關心女兒,但在女兒身體上她可以投入很大功夫的,別說頭發這麽重要的臉面了,就是平時不會被人瞧見的腳她都讓人細心保養的。這可不是為了別人,女孩子總要把自己養的美美的才舒服嘛,沈沁一直認為女人要善待自己。

即便是現代化妝品早上化了到了晚上也會化掉的,更別說是古代的化妝品了,不過太子妃成親身邊可不缺補妝的人,姜微不反感別人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對于加了少許鉛粉的白粉也能接受,畢竟一輩子就這麽一次,大不了卸妝後多做幾次面膜就補回來了,但她堅決不接受有人在自己臉上塗上一大坨沒起伏的黃色,這太戳下限了。一番溝通後,衆人緊急召來姜淩,有大秦好爹爹挽袖上陣,給女兒在額頭畫了一朵綻放的牡丹,姜淩給女兒畫完牡丹後還不過瘾,無師自通的給女兒在眉間頰間又點綴了些活靈活現的花瓣。

姜淩的畫技是大秦出名的,審美觀也是一流的,經他妙手一繪,姜微臉上的妝容一下活了,原本姜微因年紀緣故,穿着褕翟衣感覺年紀有點偏小,這麽一來她身上的氣勢就出來了。沈沁為丈夫拍手叫好,同時雙目晶亮看着姜淩,然後姜淩就忙了,因為他親親娘子、他尊敬的娘親和大嫂都讓他給自己化妝了。姜恪和姜凜倒是想湊趣親自給自家娘子化妝,奈何兩人個性太穩重,畫出來的妝容都沒姜淩那麽服帖個人的氣質,果斷被嫌棄了。可憐的姜淩在女兒出嫁的當天,不僅捉刀當了化妝師,還被父親和大哥記恨上了。

姜家姜微出嫁前的氣氛是歡樂的,姜恪和姜凜也沒有出去會客,而是認真的給女眷剪着适合她們妝容額黃的花钿,好吧,他們其實是想一雪前恥來着,誰說他們沒有審美觀,明明是姜淩這小子太不靠譜了!

東宮這邊氣氛就是緊張了,太子殿下在請期後就陷入了焦慮症狀态,除了幹公事外,他大部分時間就愛搗鼓起東宮擺設了,尋常人家結婚新郎會很忙,太子也忙,他忙一張嘴,底下就數不盡的人替他辦事,這份空閑也導致了太子殿下的奇思妙想層出不窮。

比如說宮中給太子殿下準備的寝具都是絲緞為主,但是姜微不喜歡絲綢,她喜歡棉布、麻布,麻布不好染色,姜家準備了好些新婚時期用的細棉寝具,但太子殿下自從看了娘子的陪嫁後,深深得受刺激了,作為一個男人如果連娘子就養不起,還是男人嗎?果斷不能讓娘子用娘家的東西,姜家做得出來的東西,宮裏做不出來嗎?于是尚功局忙起來了。

再比如說眼下大秦上流社會以金銀食具為主,但姜微不喜歡,姜九娘子喜歡瓷器,所以太子殿下果斷的命人換瓷器,但問題又來了,結婚器具總不能太素雅吧?眼下瓷器都以青白為主,總不能成親也有這個顏色吧?那怎麽辦?重新燒。青瓷為底,外面要有喜慶的花色,于是将作監也很忙。

趙恒的婚前焦慮症把石文靜折騰得嘴裏長了好幾個大口瘡,去藥藏局讨了好幾副涼茶灌了下去才稍好一點,他不停的給自己打氣,等小九娘嫁進來了,他的苦日子都到頭了,好日子來了,光明就在眼前,這是黎明前的最黑暗的時期,挺住!

趙恒卻絲毫不覺自己換了焦慮症,他正沉浸在自己即将要把胖丫頭塞到自己窩裏的喜悅中,這幾天春風滿面,就是看到趙四都覺得他頭上那只眼罩擺放的很有型。趙旻這幾年給他添了不少弟弟,以前那些弟弟遠遠的瞧見他衣角就繞道走,眼下大着膽子上前給他說聲恭喜,還能得個太子殿下贊許的笑容,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待到了親迎這一日,趙恒早早的起身,慣例打了一套拳法,渾身出了一身大汗,回頭梳洗了一遍,又由小內侍給他慢慢的擦幹了濕發,石文靜在一旁伺候他進膳,這也是趙恒這一天唯一一頓膳食,下面要進食就要等入洞房後了。今天太子殿下的焦慮症自愈了,午時前一直不緊不慢的在看書休息,換上衮冕後對前來恭喜的屬官也是一派雲淡風輕的笑容,直讓衆人贊太子“冠服端嚴,神情閑遠”。

東宮衆:“……”

等到晡時,趙恒起身由官員簇擁而出,登金辂車至承天門降辂。而此時太極殿外,禮部官員早于前一日在太極殿向西設置禦座,太子坐向南設于戶牖之間。群臣的休息處也布置好了,朝堂上甚至連鼓樂樂器都擺放好了,尚食依次布置脯肉、豆肉醬……百官如朝禮般候在太極殿外。待晡時三刻,随着侍中安竣一聲:“請中嚴。”典儀率領贊禮者先入就位,吏部、兵部引導群官站于殿外。

随着安竣的聲音,趙旻服通天冠、绛紗袍,乘輿從西方出來,坐上西面禦座,百官在趙旻入殿後,也紛紛入殿。

典儀喊道:“拜。”

贊禮者承傳,百官兩拜。

而後身着冕服的趙恒南面入內。

“拜。”

趙恒兩拜,然後上臺階,脫舄,上席西,面南而立。

尚食捧酒而上,走至趙恒西面,面朝東而立。

趙恒雙拜後,接過酒爵。

尚食又奉上脯肉、肉醬。

趙恒上席入座,左手執爵,右手取肉脯,将肉鋪蘸上豆醬,放在笾、豆之間,然後右手祭酒,起身,走至席西面,面朝南坐下,飲完爵中酒後,放下酒爵,再次起立,兩拜後執起放下空酒爵,遞于奉禦,直長撤下太子席位,然後退回房中。

趙恒走至趙旻禦座前,面東而立,他身量以恍若成人,一身衮冕更顯出他尊貴的皇家氣度,一套繁瑣的皇家禮儀制度由他做來從容不迫,的确稱得上“冠服端嚴,神情閑遠”百官忍不住側目,有個優秀的太子殿下實乃社稷之福。

趙旻面上不動聲色,目光略帶複雜的望着這個他忽視已久,但已經在他不知不覺間長大的嫡子,沉默片刻後,他方沉聲道:“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勖帥以敬。”

“臣謹奉制旨。”趙恒應聲,兩拜後,從西面臺階下,由內侍伺候穿上舄後,出門親迎。

百官起身,随着贊禮者一聲“拜。”

衆人兩拜後,依禮退出太極殿。

安竣跪奏曰:“禮畢。”臨軒醮戒禮畢。

趙旻雙目微垂,掩下了所有情緒,起身離開太極殿。

趙旻的幾位成親的皇子心情相對複雜,他們成親那時候可沒有如此隆重的百官朝禮,可太子的結婚程序就跟天子大婚只差了半階而已,親王婚禮完全不能與之比肩。

靖王是大哥,一向有大哥風範,“我們都走吧,一會婚禮就要開始了。”他溫和道。

衆人點頭,靖王不動聲色的瞄了四弟一眼,趁着衆人不注意低聲道:“阿弟,你可累了?是否要休息一會?”

趙四眯着一只獨眼冷笑:“大哥,你放心,我沒有廢物到這程度。”

“你這孩子。”大皇子無奈,“你當心身體。”他是真關心親弟弟身體。

趙四嗤笑了一聲,不說話,他可不能是能關心自己,他都是廢人了,對他們沒威脅了,他們自然都願意在他身上體現兄弟情深。

趙恒出太極宮的時候,天已經微微發暗了,但此時從宮中一路到姜府沿街都點滿了火把,行障早已經設置好,黃土鋪地,淨水灑街,京城的百姓在行障外踮起了腳尖瞧稀奇,畢竟太子大婚可是非常少見的,上一次還是二十多年前呢,也是姜家的女兒,這姜家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出了一位皇後、一位太子妃。

趙恒金辂車前,鼓吹樂隊奏樂,前方禁軍引路,還有宮侍于前方手持火燭,但這些其實完全沒有必要,畢竟道路兩旁的火樹銀花已經将夜空照的透亮,今日太子大婚,對于整個京城來說就是一個不夜天!

“來了!來了!”姜府派去查探的人一趟趟的往姜家跑,什麽太子出東宮了,太子将降辂至承天門、太極殿祭禮開始、太子朝這裏來了……皇宮離姜府并不遠,衆人一聽說趙恒已經出發了,連忙準備了起來。

這時迎春正拿着一小盞炖得嫩嫩的蛋羹小口的喂着姜微,姜微今天吃的不多,尤其是水只是在她嘴幹的時候讓她略略潤唇罷了,畢竟一會她還要舉行同牢禮,這才是今天的重頭戲,多少雙眼睛都盯着她,要是出了一點差錯,真是被人一輩子嘲笑,所以王夫人只讓人炖了一盞蛋羹給她墊墊肚子,這對胃口一向很好的姜微來說絕對是個折磨。

迎春聽說太子已經出發了,手一抖,沈沁道:“不急,太子入門還有不少禮節,肯定還有不少時間,慢慢喂。”

迎春點頭,她從小就在姜微身邊伺候,那種大禮她沒學過,但看也看了不少了。

姜微可以在房內慢慢吃東西,最後補一點口脂就好了,但是男人就必須先出去了,太子大婚,姜府但凡有品階在身都穿了朝服,在姜府大門內面向西而立。女眷則站在姜微所在的東房外,面向東站立。

對于尋常親迎禮,還會有娘家人的下馬威或者對新郎多有阻攔,但面對身為皇太子的女婿,這種風俗顯然是不行的。姜府所有人按着輩分,依次着公服恭候太子親迎,細瞧去人群中着朱服紫者不在少數,青綠公服更是比比皆是,站在幔帳外的百姓接忍不住驚嘆,也就這樣的人家才能養出太子妃吧。

奏樂聲漸響,趙恒駕金辂車而至,待到大門出,自有禮官替他把車停在西面車頭向南安置好。

左庶子跪奏迎太子降辂,趙恒下車後,姜府已經擺好幾筵。

“請就位。”左庶子的話讓趙恒面向東而立。

傧者走大門內走出,行禮,請示。

趙恒望着姜府大開的大門,想着裏面的人,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以茲初昏,某奉制承命。”

他的話由左庶子傳給傧者,傧者再入內告于姜恪。

姜恪肅容道:“某謹敬具以須。”

傧者再次外出,告于左庶子,左庶子在傳給趙恒,得到趙恒應聲後,兩人再次傳話。然後傧者入內,引姜恪等人于門外東位,衆人面向西兩拜,趙恒答禮兩拜。

然後姜恪揖禮迎趙恒入內,掌畜者将大雁遞于左庶子,左庶子在給趙恒。趙恒執雁而入。衆人進內門後,姜恪道:“請皇太子入。”

趙恒推讓:“某弗敢先。”

姜恪再次請趙恒入內。

趙恒再次推卻:“某固弗敢先。”

姜恪做揖繼續相讓,這時趙恒才由門左側入內,姜恪從右面入內。等在姜微門外的女眷紛紛給趙恒行禮,趙恒作揖還禮。

等到了臺階上,兩人再次上演了入內門三請三讓的那一幕,不過這一次在姜恪作揖後,趙恒還禮,然後姜恪上東階,面向西。趙恒正在正門,面向北跪下,放生大雁,兩拜後,下階離去,姜恪站在臺階上并不下臺階相送。

姜微站在房裏,看着這一幕,這是周禮的內容,她很小的時候就學過了,她一直覺得這是浪費時間,幸好用這種禮節的地方不多,可眼下她突然覺得這樣的禮儀也不錯,說不定還能拖一點時間?姜微一直在安慰着家人,裝傻不懂結婚後的情況,其實她怎麽能不知道婚前和婚後不同呢,只是家人已經夠擔心了,她不想加重她們的憂慮,別的不說,至少她以後再也不能想見阿娘見阿娘了。而且見到阿娘後,想到還要跟爹娘行君臣之禮……姜微低下了頭。

“太子妃?”顏司閨輕輕的碰了碰姜微。

姜微擡頭,趙恒已經離開了,她應該走了,她在傅姆和紫蘇的扶持下出門,她沒有傅姆,就由方司閨暫時代替,太子妃的厭翟車已經停在門外,司則前方引路。

姜淩入內,面向西對女兒道,“必有正焉,若衣花。”他說話語氣很是正經,但是目光卻似乎隐約有閃光,“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命。”今天以後乖乖就是別人的媳婦了,真是好舍不得,思及此姜淩對那個搶走自己女兒的混蛋更看不順眼了。

沈沁眼底淚珠已經在打轉,但還是将五彩絲繩和佩巾結在姜微身上,“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命。”

姜微嘴動了動,還是沒說話,由女官走到了厭翟車後,趙恒察覺到了姜微興致不高,他瞄了一眼後面神色悵然姜家長輩,知道胖丫頭一定是舍不得離開了,他垂目握着她的手。

女官們瞪大了眼睛,這于理不合。

“微微,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趙恒低聲道。

姜微看着他認真的臉,臉上露出了笑容,“嗯。”

趙恒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綏繩遞于姜微,傅姆沒有接過綏繩,推辭道:“未教,不足與為禮。”說罷扶着姜微踩着小幾登辂,然後再給車上遮塵障。趙恒駕着厭翟轉了三圈後,讓馭者代替自己駕車,他自己出大門登上金辂回宮,厭翟尾随于後,待兩人都出門後,姜氏族人盡出,為太子妃送嫁。

厭翟車中,顏司閨幫着姜微補妝,又對姜微道:“小九娘可不能哭,一哭妝容都花了。”

“嗯。”姜微應道。

顏司閨憐惜的看着她,還是孩子呢,難怪姜家會舍不得。

這時候天已經全暗了,但道路兩旁的松明燈亮如白晝,尤其是東宮火樹銀花燈上面擺放滿了兒臂粗的紅燭,其中還摻雜了珍貴的奇楠,東宮一片雲霧缭繞,來往之人皆是錦衣華服,恍若仙境般。

靖王妃(大)、韓王妃(二)、相王妃(三)、益王妃(四)都已經到了東宮,這時候帝後是不會在場的,她們的妯娌倒是可以參觀同牢禮。四人同樣也是穿着親王妃诰命服,太子妃是褕翟,她們是翟衣,東宮侍從們在四人面前擺放了各種食水點心,她們當然不可能去沾,眼下這時候肯定不是吃東西的好時節。

高敬德、石文靜和顏女官已經忙得一身大汗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兩頂帷帳已經搭好,太子禦幄在內殿室內西廂,太子妃是設在內殿室外的閣道的東面,裏面都鋪好了雙層茵席,屏障也擺放好了。兩人舉行同牢禮在內殿舉行,太子席設在西側,太子妃設于東側,馔食也已經一字排開,宮侍們皆垂手立于殿內,等待主人進入。

直到小內侍跑進來通傳後,衆人才緊張了起來,随着鼓樂聲漸進,金辂和厭翟兩人先後緩緩駛入東宮,宮侍們連忙上前迎接。四名王妃也起身相迎,随行的還是諸多宗室女眷,這時候不管時候都會有一種近乎嚴苛的目光評價着快要降辂的趙恒和姜微,尤其是姜微。

左庶子跪迎趙恒下車,司則迎姜微下車,執扇捧燭的侍從簇擁兩人進入內殿,趙恒身量已經頗高,姜微雖比年幼期拔高不少,但跟趙恒還是有些差距的,但是她面帶淺淺的笑容,從容不迫的尾随在趙恒身後,絲毫沒有因為衆人目光的打量而有絲毫的不自在。

“咦?太子妃面上的額黃看着好漂亮。”

“可不是呢!那花钿也貼得正合适,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

“真不愧是皇後的侄女,你今天見了皇後臉上那花钿了嗎?可真漂亮。”

“是啊。”

宗室女眷們議論紛紛。

趙恒款步走在前方,他走得不快,他很清楚褕翟到底有多不方便,即便是姜微身邊有不少人,兩人待臺階上站定,趙恒拱手朝姜微作揖,姜微回禮謙讓,然後趙恒才踏入西階進入內殿,姜微尾随其後。這是時下貴族夫妻真正的相處方式,只要一方想要,這兩人完全可以沒有任何身體接觸,哪怕一句話都可以由下人代傳,所以越是講究禮儀的大家族,就越不容易出恩愛夫妻,這種繁瑣之極禮儀實在是婚姻的大殺器,妥妥的冷暴力。

進入殿後後,兩人各自入座,司馔奉上各種馔食,蘸了肉醬韭菹的脯肉、黍米、帶着骨頭的肉食……依次擺放在兩人食案前,每一樣食物都有固定的擺放位置,連取食物的法子都有特定的姿勢,當馔食全部擺放完畢,宮侍奉上巾帕等物,伺候兩人進馔食。

這種完全依照古禮制作的食物味道并不可口,就如姜微怎麽都吃不慣韭菹一樣,肉醬也只能算一般般,她更喜歡吃自己莊上制作的菌菇牛肉醬,那味道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