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也有個伴,她又覺得很欣慰。

“阿婆,人家本來就長大了。”姜微膩着王夫人撒嬌。

姜長晖設宴的地方在水榭,一個六角涼亭,一旁有幾架水車,不停把池塘裏的水傳送到涼亭上,然後水從亭角飛瀉而下,帶來了陣陣涼意。

“能說這話,可見是還沒長大。”謝則說。

“大娘——”姜微轉而投入謝則懷裏,謝則滿眼愛憐的抱住侄女。

衆人大笑。

沈沁抿了抿鬓角,見女兒一圈撒嬌過來後,直接撲到自己懷裏,笑開了臉,母女兩人湊在一起說起了肉麻死人不償命的話,要是趙恒這會在,肯定又是醋意沖天。

姜長晖讓丫鬟端上剛從井裏撈起來的果汁,問起王夫人家裏的近況,王夫人輕啜一口果汁道,“家裏也沒什麽大事,倒是二房又出了問題。”

“哦?他們能有什麽問題?”姜長晖好奇的問。

“好像是阿绮的婚事出了什麽問題,有可能要退親。”王夫人說。

“為何?”姜長晖大奇,“這庾恒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嗎?”

王夫人搖頭,“我也不大清楚,他好像跟——”她望了小孫女一眼,想着她也嫁人了,有些事應該知道了,“跟溫家的郎君有了首尾……”

“什麽?”姜長晖不可置信的望着王夫人,“不是說都調查過了嗎?”前陳皇帝大多好男風,導致中原有一度男風十分盛行,很多貴族以男風為榮,但大秦武風盛行,對男風的喜好就沒前陳那麽流行了,當然你養個小倌也沒人會在乎,家中主婦對此也能接受,畢竟男人不會生孩子,動搖不了主母的地位,但這些的前提都是要在結婚後。就跟眼下大秦貴夫人養幾個面首不算什麽大事,但如果哪家小娘子就傳出這種事就找不到好婆家,男人婚前就傳出這種事情,也不好找老婆,尤其還是兩個地位相當的貴族弟子,更讓人浮想聯翩,到底是誰雌伏于誰。

“這種事怎麽查?這兩人平時就是好友。庾家的主母都登門好幾回了,說他是被人哄騙的,求着二房別退親,還說會好好對阿绮。”王夫人搖頭嘆氣,“阿绮哭鬧着不肯嫁,我看這婚事是成不了了。”換了別的人家說不定就忍了這口氣,可姜府還不至于這麽坑自己孩子。

“當然不能嫁!”姜微打破,“婚前就這樣了,等婚後七姐生了孩子,他就光明正大不跟七姐好了,可以整天在外面厮混了,這種人活該一輩子打光棍!”這不是騙婚、騙子宮嗎?真嫁了這輩子就毀了,“七姐是要跟庾恒過一輩子,又不是跟大家過一輩子。”

“這件事外面還沒有鬧出來,就我們家和庾家知道。”王夫人提點了兩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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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長晖和姜微點頭,她們不會把這件事傳出去的,怎麽說也是姜家倒黴。

“說來阿绮的婚事還真是波折。”沈沁嘆氣。

“好事多磨。”姜長晖也只能說這句話了。

沈沁無奈的點頭,雖然阿識的婚事也有些波折,但比阿绮好一點。

“阿姑,宮裏還有幾條鲥魚,你派人送到七姐那裏,給她開心開心吧,我再添幾條塘鯉魚。”姜微湊到了姜長晖身邊說。

“好。”姜長晖含笑望着侄女兼媳婦,鲥魚珍貴,二房也不見得沒有,她這會賞賜下去,只是讓姜元儀定定心罷了。

這時周大福上來給衆人換茶水,這一年多她在椒房宮裏吃好住好,氣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人也一下子拔高了,眉眼也長開了些。

王夫人看着這小宮女,私底下問姜長晖,“這小宮女你派人去查過嗎?”怎麽長相跟趙恒越來越像了,而趙恒容貌酷似趙旻,“她真沒問題?”

姜長晖搖頭,“我讓高敬德去查了一遍,沒查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她也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一個女兒,要是真——”她含糊道,“總不至于瞞着吧?”她又不是拈酸吃醋的人,如果趙旻真私底下有了這麽一個女兒,他還不會不認?除非這孩子身世見不得光,但趙旻是皇帝,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哪會真要一個身世見不得光的女子,就算有這樣的人,他好歹也當了那麽多年皇帝了,總不至于連這麽一點小事都處理不好,留下那麽大一個把柄。姜長晖跟趙旻夫妻多年,對他個性還是比較了解的,從某方面來說,他乖得有點不像趙家出來的。正常情況下他不應該弄出一個身世見不得光的私生女。

“你好好看着這孩子,別讓她出去亂跑了,也不要見什麽外人。”王夫人說。

“我都想好了,這幾年讓阿顏多注意下,多教她一些東西,等她滿了十五歲就給她挑戶好人家嫁出去。”姜長晖說,光憑她那容貌,就足夠讓姜長晖為她打算一番了。

王夫人也滿意這個打算,“這樣再好不過了。”

家宴過了午時就散了,王夫人等人回府,姜微又陪了姜長晖一會後也回東宮了,洗了澡、散着濕發靠在窗前看書,窗外幾株栀子花散發這幽幽的香氣。

趙恒回來的時候,就見姜微在彈琴,他一笑上前摟着她,“今天玩得開心嗎?”他已經換過衣服了,摸了摸她的頭發,差不多都幹了,便給她編辮子,這活趙恒已經幹的很熟練了。

“開心。”姜微回頭問:“你餓了嗎?要不要先進膳。”

“還好。”趙恒靠在她身邊,姜微給他輕輕打扇,同他說着家宴上的八卦,難免提起了姜元儀的事。

“那庾恒太過分了!”姜微忿忿的說。

說起姜元儀,趙恒臉色有點古怪,這些天他讓人查了些姜元儀的舉動,又聯系起胖丫頭的舉動,不查不知道,一查他忍不住猜這兩人真不是同門師姐妹?看兩人平時的舉動又不像,但胖丫頭對姜元儀似乎又額外的好感,“現在知道總比婚後知道好。”趙恒順着她的話說,男風他知道,但接受不能,他無法想象兩個男人在一起是什麽感受。

“這倒是,就是可惜了七姐。”姜微嘆氣。

趙恒摸了摸她的頭,“放心吧,她肯定能嫁出去的。”姜家的女兒嫁不出去,就沒人能嫁出去了。

“又不是只要嫁人就好了。”

趙恒一笑,“當然不是只要嫁出去就好,但不是有姜怿嗎?有他看着總能挑個好人家的,她還有一個太子妃的堂妹呢。”趙恒逗她。

姜微想了想,“也是,有叔祖翁在,總不會讓七姐吃虧。”她又摟着趙恒的脖子說,“你還記得大福嗎?”

“怎麽?”趙恒挑眉。

“我覺得她現在跟你越來越像了,但是長得沒有你那麽精致。”姜微說,周大福有點類似普通版的趙恒,當然也不能說她醜,不跟趙恒比她絕對算美人,但是跟趙恒比就差了不少。

趙恒輕拍她的屁屁,“盡胡說,我是男人。”他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周大福嘛?她可是一個“驚喜”。

姜微懷疑的看着他,“你笑什麽?”

“什麽?”趙恒含笑低頭。

“我覺得你笑的不懷好意。”他不會是在說自己壞話吧。

趙恒哈哈大笑,“你一定看錯了。”周大福是他無意間發現的小秘密,他一察覺就立刻讓人把她身世全部抹平了,這顆棋子要用對了地方才好。

姜微哼了一聲,不說話。

趙恒瞄了一眼她堆在書角的書籍,“怎麽翻出來這麽多書?”

“不是翻出來的,是我讓出去買的新書。”姜微說。

“買的新書?你買什麽書了?”趙恒問。

“也沒什麽,就是些志怪小說、游記罷了,我看到一本《搜神記》很不錯。”姜微說,她是準備帶些書去骊山別宮的,但她從家裏帶來的書,能看的都看的差不多了,沒看的也是她不想看的,就讓人去外面買了些新書出來,結果買到了一本搜神記,這搜神記她以前看過,眼下重溫一遍,感覺很不錯。

“哦?搜神記?講什麽的?志怪小說?”

“我覺得像是游記。”姜微半開玩笑的說,現代認為搜神記是地理筆記,雖然書裏講了很多神獸,“還有一本千字文也不錯,我覺得能當蒙書。”姜微沒想到千字文是這時候寫出來的。

“已經想着給我們孩子教蒙書了?”趙恒逗她。

姜微斜了他一眼,去翻搜神記和千字文,一本書“啪”一下落地,姜微低頭一看《閨學》,肯定又是宣揚女人應該如何如何的東西,姜微也沒去揀,決定一會拿它當茶墊。

趙恒倒是失笑的撿起《閨學》調侃道,“越來越乖了,都會看這個了。”

“是一起買進來的,我可沒看過。”閨閣讀物中她也就讀過內則,那是禮記的內容。

趙恒随手翻了翻,無非是一些歷史上賢德女子的言行注解,翻開幾乎都是漢朝皇後,光烈陰後、明德馬後、和熹鄧後,然後是周朝三母、姜後脫簪……大部分是列女傳的內容,姜微看了第一篇光烈陰後就撇嘴,“怎麽寫這個渣男?”

“什麽?”趙恒擡頭。

“金屋藏嬌、故劍情深、娶妻當娶陰麗華,三大騙人謊言。”姜微感慨陰麗華那算什麽真愛,真愛快哭了好吧?就沒見過這麽憋屈的真愛。許平君就更別說了,她死後霍成君那句“上亦寵之,颛房燕”總不是史官污蔑吧?霍光勢力再大,都不可能去壓劉病已天天睡霍成君吧?對着一個殺妻仇人之女他能天天睡,果然是帝皇胸懷,有容乃大嗎?相較之下陳嬌的确很慘,可劉徹所有女人中論最慘絕不是她……姜微對劉家的皇帝沒好感,但劉邦和劉徹還算是真小人,接下來的那幾個劉姓皇帝就是讓人惡心的僞君子。

趙恒好笑,“你學史書就是學這個?”

“不然呢?”姜微膩到了他懷裏,胡亂翻着那本書,“這種書有什麽好看的,都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輕輕的咦了一聲。

趙恒低頭,這本《閨訓》最後一篇寫的人物居然不是以前的賢女,而是當世之人——本朝安貴妃!“妃有德,庚午三月,上幸骊山行宮,後宮皆坐,有虎欲上,左右貴人皆驚走,妃直前當虎而立,左右格殺虎……”

這是什麽東西!姜微大怒,當時她都在,什麽叫左右貴人皆驚走,明明就是她跟趙旻在做戲而已,她都沒有怕。

趙恒将這段看完,莞爾道,“有意思。”

姜微忿忿說:“這是誰寫的!分明就是在胡謅!”

趙恒将她摟在懷裏,“別生氣,氣壞了身體我可心疼。”

“她真不要臉。什麽貴妃檔虎,她以為自己是馮婕妤啊。當時一點危險都沒有,就她一個人在做戲。”姜微不開心了。

趙恒親了親她額頭,悠然笑道,“她可不認為自己是馮婕妤。”

“嗯?”姜微仰頭望着趙恒。

“她以為自己是陰麗華。”趙恒目光落在書卷的第一則小故事,微微一笑,眼底卻殊無笑意。

☆、78 風波起(上)

“她哪裏像陰麗華了?陰麗華是原配,她從頭到尾都是妾吧?”她真會往臉上貼金,姜微翻着《閨訓》,這文的作者除了安貴妃,也把趙鳳翔的安皇後、安太後、何太後和阿姑都寫進去了,但這些不是皇後就是太後,就是先帝生母都沒有寫進去,她就一個貴妃有何德何能能跟這些人比肩?

“陰麗華不也是從貴人到皇後的嗎?”趙恒輕點前面幾位,“這些漢朝皇後大部分都是妃妾而後上位的。”景帝王皇後、明帝馬皇後、和帝鄧皇後都不是一開始就當皇後的。

姜微放下書冊,“所以她是想走那些先輩的路?”這話講得有些重了,幸好房裏也就她和趙恒兩人,她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趙恒點點她的額頭,“走吧,該進晚膳了。”

姜微卻有些憂心,“阿兄,現在外面真沒事嗎?”她眼下目光所及之處一片花團錦簇,每個接觸自己的人都告訴她現在一切都好,但是真的嗎?真的一切都不需要擔心嗎?或許祖翁的丁憂給姜家帶來了不少麻煩?

趙恒莞爾,“放心,我不會只讓你當太子妃的。”他也不準備只當太子。

“你莫哄我。”姜微指着那本《閨訓》,“沒上面授意,不可能有人會寫這本書,可她為什麽之前不出,就現在出呢?”這是不是代表她有所依仗了?她依仗是什麽?還不是皇帝,“阿翁、叔祖翁丁憂了,翁翁現在就領一個太傅的虛職,我大舅現在是左侍郎,可上面還有崔中書令,右侍郎是靖王妃的父親,崔家跟郭家、安家都有聯姻,本來就是中立的,行書省是安竣在掌管,現在尚書省接替的人是衡山公主的家翁吧?”很多事姜微不是不懂,她只是不說而已,因為這些事不需要她去想、不需要她來操心,其他人都會幫她打點好。

“對。”這些事瞞不住姜微,瞞了只會讓她更擔心。

“那這樣我們是不是很危險?”別看姜家掌兵,但天下的兵權還是在皇帝手裏的,尤其是眼下這情況,天下安定、皇權相對集中,就算想要造反也沒那麽容易,大部分人是肯定是不願意有戰事的,而且京城一旦混亂,沒個可以安撫天下的借口,地方各地豪強也會紛紛起事,又不是說只有你一個人能造反、能養兵,其他人都是傻子不成?而且皇帝手中還握着大秦最精銳的部隊——就在京郊駐紮的虎贲營。這只軍隊才是歷代皇帝手中的殺人銳器,當年趙鳳翔數度出生入死,全仰仗虎贲營救,能進入這只軍隊的人基本都是皇帝的嫡系,統領歷代都是皇帝。

“沒那麽危險,你忘了我是太子。”趙恒說,他是太子,在沒有一個真正站得住腳的理由面前,趙旻想廢了自己也不容易。

姜微撿起這本閨訓放入了自己的博物架,趙恒牽着她去膳廳用膳,“你今天又人做了什麽?又琢磨出一種青草汁?”趙恒逗她開懷,他很喜歡跟胖丫頭一起進膳,當然胖丫頭不讓他吃些奇怪的東西就好了。就比如說她最近新想出來的青草汁,說是鮮榨了馬上喝下去對身體好,那味道連茹素的沈奕都受不了,但這丫頭每次用烏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衆人,一臉擔心他們身體的樣子,讓所有人無奈只能捏着鼻子喝下去,然後看到她滿臉的歡喜欣慰,就覺得其實也沒那麽難喝,喝習慣了就好。

“那是小麥苗鮮榨的汁液,喝了對身體好。”姜微說,“你喝了那杯汁液後少吃點蔬菜也行。”姜微沒有阻止趙恒吃肉,他還在長身體,吃得多是必然的,但綠葉素也是要補充的,青梅精、小麥苗汁都是她突然想起的堿性食物,多吃對人身體有好處。醫療技術不好的古代,姜微總希望家裏人的身體都健健康康的。

趙恒無奈,要不是她也是每天都吃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真懷疑這丫頭是不是在作弄自己。

飯桌上姜微親自給趙恒剝了一個粽子,讓太子殿下心懷大悅,也不讓宮女動手,給她完整的剔了一條塘鯉魚出來,鲥魚和塘鯉魚都是南面的東西,中原不常見,也就宮裏到時節有進貢。姜微上輩子是典型的南方人,愛吃湖鮮江鮮,她晚飯基本不進葷腥,偶爾如果有時鮮會吃些清淡的魚蝦。趙恒見她喜歡,就年年早早讓人去南方打撈了送來,也練就了一手剔魚骨的好本事,這也不是什麽難事,一學就會了。小夫妻兩人一人吃肉粽子、一人吃着無骨的魚肉,臉上都是笑容,皆大歡喜!

進完晚食,兩人又在花園裏散步半個時辰,姜微先去梳洗了,留下趙恒留在書房裏跟石文靜說話,趙恒指着那本閨訓吩咐道:“去查查誰在搞鬼。”

石文靜點頭,又想起一事,“五郎——”

“怎麽?”

“有一事是有關姜家小七娘的。”石文靜略有些遲疑,這也是五郎這些天讓他們打聽小七娘時無意間發現的,他不知道應不應該說。

“她?她還有什麽事?”趙恒随口問。

“是關于小七娘和庾恒的親事……”石文靜講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你說這件事是姜七讓人弄出去的?”趙恒挑眉。

“是的。”石文靜點頭,“庾郎君以前并無男風之好,那溫郎君都是一直喜好男風,他們兩人以前相識但不相熟,兩人在一起好像就是小七娘撮合的。”石文靜說的含蓄,用詞也以不确定為主,可他既然跟趙恒說了,就說明這件事他已經是調查清楚了,事實上他發現事實的時候也覺得不可思議。誰家未婚妻會去特意讓自己未婚夫跟一個有男風之好的人在一起,雖說姜七沒幹其他事,而她的未婚夫也的确被那人吸引了,還鬧出醜聞來了,他還是覺得理解不了姜七的想法,可用男人來試探自己未婚夫——這姜七不算後無古人,也前無來者了。

趙恒第一次聽到有這種事,這姜元儀行事還真是讓他開了眼界,“這件事抹幹淨了嗎?”既然胖丫頭對她有好感,就順手替她善後一次吧。

“我知道後就讓人抹平了。”石文靜說,“但姜家那邊我沒插手。”

“以後不用盯着她了。”趙恒說,即便她跟胖丫頭是一樣的情況,他也無法對姜元儀生出好感來,這人行事太過肆無忌憚,趙恒本身也是這種人,但他有本事給自己善後,而姜元儀沒有,卻胡亂闖禍,早晚咎由自取,趙恒可沒興致一直替她善後。

姜府二房姜怿書房前,姜元儀有些忐忑的走入書房,看到姜怿正低頭看書,神情莫測,她心中莫名一跳,“祖翁。”她恭敬的上前行禮。

姜怿指了指面前,沒說話,姜元儀落座,書房裏長久的寂靜,随着時間越來越長,姜元儀不安的動了動膝蓋,心頭跳動的厲害。

姜怿放下書卷,看着孫女的目光帶着幾許疲倦,“阿绮,你為何要這樣做?”

“什麽?”姜元儀心頭狂跳,難道事情暴露了?是什麽事?庾常還是郭老太的?郭老太不至于吧?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親手做的,連鈎吻都是她無意間得到的,沒人會知道的。

“庾恒。”姜怿忍着怒氣問,“你為何要設計讓庾二跟溫大在一起?”

“祖翁,我——”姜元儀想辯解,卻被姜怿手一擡,他目光望向窗口,姜元儀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見兩個被堵着嘴的人,她心裏一沉。

“你還有什麽話好說?你如果不願意嫁給庾恒為何我第一次問你的時候你不說?為何要現在弄出這種事來?你知道被庾家發現後的下場嗎?”姜怿越問越失望,他不懂孫女為何要作出這種事。

姜元儀心裏也懊惱不已,誰讓她一開始什麽都想到了,就沒想到庾恒跟趙恒名重了,她那次參加了姜微的婚禮後才突然想起來的,趙恒是肯定會登基的,庾恒肯定要改名,常不就是恒嗎?就算不是,她也冒不起這個險!所以她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想出這個主意,庾常應該是同性戀,那麽如果讓他跟一個符合他審美的男人在一起,應該能冒出火花來吧?姜元儀算腐女,可那也是二元次,她可從來沒想過要當同妻!

“祖翁,我只想試試看——”姜元儀低下了頭哭着說,“你們說他平時不近女色,我就懷疑了,我就想試試看——”

“你就因為這個懷疑?”姜怿不可思議的問。

“祖翁,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沒有想到他會這樣的——”姜元儀放聲大哭,她也只是想試試看,實在不行就找其他機會,反正一定要退婚,沒想到她一招就得手了,姜元儀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感慨自己運氣好。

饒姜怿久經風雨,也被自己孫女詭異的思維怔住了,半晌無語。

“祖翁,我真不是有意的——”姜元儀趴到了姜怿腿上大哭。

姜怿揉了揉眉頭,“罷了,既然庾二真好男風,我也不會讓你嫁他。”

姜元儀松了一口氣。

“我已經跟郭家說好了,讓你嫁給郭家小六。”姜怿說,原本他不怎麽看得上郭家,但阿绮先前跟趙四有了風言風語,已經讓京城幾個大世家避之不及了,眼下又出了庾家的事,庾二固然名聲不好,阿绮也必然要受連累,想要再嫁高門大戶也嫁不了太過出衆的郎君了。姜怿當然不願意讓孫女嫁給平庸無奇的夫君,兩人婚後怎麽能幸福?

姜怿思及此就惱孫女太沖動,她不願意為什麽不跟自己說?知道那件事為何不先告訴長輩?定要自作主張,要不是他發現及時,眼下姜家就跟庾家結仇了。郭家雖是寒門起家,但眼下家族枝繁葉茂,郭小六是他看着長大的,人品絕對沒問題,也不可能好男風,當初也是在他行孫女婿名單上的,就是出生有點虧欠,可眼下阿绮婚事一波三折,再折騰她就真毀了,還是早點定下嫁人。

“郭家——”姜元儀目瞪口呆,怎麽可以!郭家不管是誰她都不能嫁!趙五上位後郭家很慘好麽!

“阿绮,你記住,庾二這件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下次你再敢如此行事,你就不要姓姜了。”姜怿第一次對孫女用這麽重的口氣說話。

姜元儀臉色一下子白了,果然他心裏還是家族最重嘛?

“你下去吧。”姜怿臉色有些冷淡,郭家的女兒跟不少世家聯姻,族人也娶了不少二流世家女,但阿绮這樣的身世還屬第一次,阿绮嫁過去肯定不會受委屈,姜怿看不上郭家幾個女兒,但他不得不承認,郭家的男兒都還不錯的,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把女兒養成那樣,就因為郭家女兒比兒子少,格外嬌慣些?

姜元儀步履虛浮的走了出去,郭小六她是見過的,也算她表哥,人長得是不錯,但整天懶洋洋的,一點都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姜家和庾家很快就默不作聲的退婚了,然後迅速讓姜元儀和郭家訂了親,一切流程都走的很快,必然要讓她馬上出嫁,以免夜長夢多,姜元儀想反抗,但她一個未出嫁的女兒,什麽都靠家裏,姜怿發話,還有誰能幫她?姜元儀就是房門都別想踏出半步。

就是盧氏都勸女兒認了這門親事。當初她也曾有想過郭六,郭家對媳婦不錯,郭六自身條件又好,不是長子,不用去邊關,郭家又正在勢頭上,屬于寒門中的顯貴,差一點就能入氏族譜了,可後來有了庾二,她就沒想過郭六了,結果選出這麽一個人。盧氏眼下也有點急了,女兒再耽擱下去,就找不到好對象了,只能将就了。

姜元儀這時候才知道,自己引以為豪的人脈,在長輩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只要姜怿一句話,就可以把自己這麽多年的努力全部抹殺。

裴大娘子過來恭喜姜元儀,卻看到雙目通紅的姜元儀,兩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場,裴大娘子是真心感謝姜元儀,如果沒有她,裴家眼下都不知道要沒落到什麽程度。裴大娘子是紅着眼睛回家的,裴二回家的時候看到妹妹如此,詫異的問:“不是去恭喜姜七娘的嗎?怎麽哭了?”裴二自打陪楊庭意到京城後,兩人就沒回安東過,因為楊庭意回京本來就是為了成親的,眼下他已經娶妻,眼看着妻妾都有孕了,兩人也準備離開回安東了。

“二哥,七娘子好可憐,先是遇人不淑,又不得已嫁了郭六郎君——”裴大娘子哭道,姜元儀是她唯一的閨蜜了。

“郭六不好嗎?”裴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郭六跟楊庭意不合,但以裴二的角度看,郭六人品才華各方面都不錯。

“但是郭六是武夫啊,他哪裏懂那些詩詞歌賦的東西。”裴大娘子說。

裴二沉默,他以前也喜歡詩詞歌賦,但後來去了戰場生死之間才體會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他對裴大娘子道:“你多勸勸她放開心,郭六不是那種純粹的武夫。”他頓了頓,“還有以後別老去麻煩七娘子了,她畢竟還小,家裏的花費我會讓人寄回來的。”七娘子如果成親了,被夫家看到還要接濟裴家肯定心裏不樂意,七娘子對裴家有大恩,他不能給她添麻煩。

裴大娘子柔順的點頭。

姜元儀的婚事在緊鑼密鼓的舉行,趙旻也去了骊山別宮避暑,同行的還有後妃皇子公主和近臣。姜恪因丁憂了,也随着長子一家一起去了骊山別院避暑,朝堂上一片寧靜。

而此時京郊姜微的別莊裏,也有幾十輛車隊緩緩駛出別莊,一路往安西直奔,經過幾個月跋涉,在入冬前駛入安西都護府所在地交河城中,領頭的人滿臉絡腮胡子,身上的衣服都髒的看不出顏色了,但踏上交河城的領地,守門的兵丁都對他們露出了笑臉,連貨物都不查就直接讓人通過了,讓往來的商客很是不平,難免有人嘀咕開了,“這人是誰?為何能直接入城?”

“還能是誰?是林都護府上派來的。”林都護就是林熙,他剛來的時候很多人不服氣,但礙着他未來驸馬的身份勉強忍了,不少人都應着林靖而叫他小林都護,而眼下那個“小”字漸漸的不被人提起了。

“難怪。”不少人恍然。

旁人的議論紛紛影響不到被姜微派來送禮物的人,交河城離長安遙遠,姜微一年也就兩次給林熙送東西,每次都是滿滿的幾十近百輛車,光是拉車的牲口每年就要消耗幾百頭,這還不算兩人平時的通訊次數,開銷委實不小,可即便這樣姜微還是一年兩次固定往交河城送東西,交河城具體是什麽地方她不知道,只知道大約在新疆那一帶。林熙再三保證,那裏西域商人時有往來,十分繁華,他不會受苦的,可他這話能忽悠其他人,忽悠不住姜微。

姜微這輩子沒出過京城,最遠去的地方就是骊山別院,可她知道她所在這個地方,是這個世界上最發達的地方,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國際大都市、世界的中心,其他的地方對于長安來說都是窮鄉僻壤,比如某個讓姜微讨厭至極的島國,眼下窮得連讓人攻打的*都起不來。“打下來也是廢物。”這是林熙在認真研究過某島國各種資料後的原話,這結論讓“愛國”少女一度非常沮喪。交河城再繁華能跟長安比?在長安都買不到她想要的東西,交河城肯定也不行。所以每年春秋兩季都有車隊從京城出發到交河城。

姜微送來的東西都是她莊子上自制的,有各種曬幹的果脯、蔬菜,有炒好壓制成塊的茶磚、有各種常備的藥材、有各色爽口的腌菜、有細軟的棉麻衣和專門給林熙制作的貼心姨媽巾,還有照明的蠟燭、塗臉的面脂、梳洗的澡豆……種類十分多,姜微只要一開腦洞,就有人去給她做她想要的東西,是故每次往安西送的物資都堆得滿滿的,車輛也越來越多了。趕車的是林熙留下的侍衛,他駕着牛車入都護府的時候,守門的護衛攔都沒有攔一下,等到了寬敞的校武場後就有人幫着把貨物卸下,将牲口牽走。

“老賀,這次來的有點晚了。”都護府的管家拍着他的肩膀說。

“出京的時候耽擱了下。”老賀咧嘴笑道。

“走,洗一下去見郎君,郎君這幾天正好在府裏。”他壓低了聲音道,“估計就是在等你。”

老賀和管家相視苦笑,阿郎等的那裏是老賀,分明等的就是送禮物的那位,可那位現在已經是太子妃了。老賀痛痛快快的洗了一個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剃光了胡子去見林熙了。

林熙正在書房裏看書,一年多的閱歷讓他氣度越發沉穩,如果說他之前還像一柄出鞘寶劍的話,現在就是深深藏在劍鞘中的殺人利器,不出鞘則已,一出鞘必然要見血,看到老賀他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坐吧。”他手中拿着的正是老賀這次帶來的禮單。

老賀知道林熙想問什麽,“郎君,你上回讓我送回去的鮮果小娘子都很喜歡,棗子一天三粒就沒斷過,那紫柰也是一天一個,還有那甜瓜,聽白芍說吃完了小娘子還有些失望,還有葡萄……”老賀滔滔不絕說着從白芍處打聽來的消息,他一向是夏季從京城出發到安西,然後來年開春後從安西回京城,所以他有兩房媳婦,一房在京城,一房在安西,兩個媳婦都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可把老賀美壞了。

林熙知道阿識喜歡吃鮮果,卻不想她這麽喜歡吃,棗子曬幹了也不會壞,其他鮮果都不易保存,林熙送回去也只是想讓她嘗個新鮮,卻不想她這麽喜歡,林熙暗忖今年讓人做成果幹吧,果幹能保存的久一些。

“小娘子還讓我帶了不少小麥的種子來,說要讓人種麥苗,等麥苗長滿七天後收下榨汁,讓郎君一天喝兩杯。”老賀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滿臉痛苦,他真當是好東西,還自己偷偷試了下,結果喝他當場就吐了,果然貴人的享受跟他們粗人是不同的。

這件事阿識在信裏也提起了,林熙揉了揉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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