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
指着那些運船的勞工好奇道:“這些人六月就從揚州出發了嗎?”
韋見素和桑孝弘搖頭,“他們二月就從揚州出發了。”
“為何是二月?二月收麥子?”姜微記得江南差不多二月能收冬小麥了?
“還有去年收獲的稻米。”韋見素說。
“為什麽要走這麽多時間?去年的稻米今年送過來?”姜微茫然了,她派人跟安西聯系也沒這麽久吧?不是說水運時間很短嗎?
“揚州二月有汛期,要等四月後才能入淮河進汴河,此時汴河水淺要到六七月才能達到黃河,而黃河此時已經漲水要等□□月才能入我們洛水。”韋見素生怕姜微責怪這些船工連忙解釋原因。
“那這些船工就一直待在船上?”姜微說,“你們就這麽一年年的等?”
韋見素和桑孝弘被皇後震驚且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的很羞愧,感覺他們好像做了一件極蠢的事。
桑孝弘輕咳了一聲,“一般都是這樣的。”
姜微想了想,虛心求教,“見糧倉耗費人力嗎?會給百姓帶來很大負擔嗎?”
韋見素想了想說,“要是時間不急,也不是太耗費人力。”總沒有挖河道那麽費力。
“那為什麽不在你們說的那幾個點同樣設置糧倉呢?如果過不去的話就把糧食安置在糧倉中,讓這些船工折回,等到了時間再從糧倉處派人出來,一點點的轉折會不會更好一點?”姜微記得物流也是這樣的,每個城市都有接貨物的倉庫。
韋見素和桑孝弘何等的通透,聽姜微這麽一說,兩人心裏隐隐抓到了什麽,韋見素喃喃道:“建立糧倉、換人——”他在糧倉裏團團轉了好一會突然道:“我去三門峽!”說着頭也不回的走了。
桑孝弘想阻止他卻被姜微攔住,“他應該是想到了什麽,讓他去吧。”姜微吩咐侍衛去保護他,聽趙恒說這人最近挺招人恨的。
桑孝弘道:“皇後他就是個癡人。”
姜微看着桑孝弘開玩笑道,“原來在你心中我是這麽小氣的人啊。”
桑孝弘額頭冒出了冷汗,“皇後我——”
姜微看着桑孝弘如此,心裏暗暗嘆氣,果然人長大了就不好玩了,尤其是身份變了以後。
桑孝弘小心翼翼的提議道:“皇後現在可想去洛陽花市?”
“花市有什麽好玩的,我們去河堤賞景去。”姜微說。
姜微一開口,衆人哪裏還有不應的,連忙附議。
姜微不讓饒命,騎了一會馬後,就牽着玄雲在河堤上走着,桑孝弘等外官遠遠的避開,就石文靜和宮女等人在近身伺候,若是在長安這季節無論哪條河畔都是人來人往,但到了洛水就沒那麽多人了。
姜微對石文靜笑道:“要是這河邊也種上楊柳和桃李就更好了。”
石文靜說:“皇後可以讓人明年種。”
姜微搖頭,“等以後再說吧,還不知道下次來洛陽是什麽時候呢?”不過要是運糧問題不解決,說不定阿兄要做個逐糧天子?就跟唐朝的皇帝老去洛陽讨飯?姜微努力想着唐朝皇帝怎麽解決糧食運輸的?難道真全讨飯了?
河堤上姜微同衆人說笑,河畔一處不起眼的民宅中紀王站在窗口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河畔那笑靥如花的麗人。
“六郎,我們該回去了。”紀王的內侍小心翼翼的問道。
紀王充耳不聞。
內侍心裏沉重的嘆了一口氣,郎君這根本就是癡心妄想,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事如果讓聖人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
姜微說是賞景但只不過在河堤處溜了一圈就回行宮了,她還是放心不下阿姑。回了行宮她沒先去見阿姑,而是找來了庖廚吩咐他這些天多給太後熬點骨頭湯之類的,還要加一點牛奶,以形補形嘛。
姜長晖被情夫和侄女聯合盯了幾天,姜太後再發現自己肚子已經有鼓出來跡象後,先忍無可忍的把情夫踢走,回頭又虎視眈眈的瞪着侄女,“你該回去了!五郎是不是來了好幾封信?”
姜微說:“阿姑你腳還沒好呢?我跟五郎說了,等你腳休息的好些了跟你一起回去。”
姜長晖說:“現在?”
“眼下都八月了,再過幾個月就入冬了,行宮比不上宮裏暖和,你總要回宮的。”姜微說。
姜長晖有些遲疑,畢竟趙遠眼下還負責統領長安的折沖府,不好随時離開,她會來洛陽也是圖個逍遙自在,太後養情人是常事,但趙遠畢竟還是位高權重的清河王,要是被人知道了,對五郎和他都不利。
對于清河王的事姜微一向是避而不談的,畢竟這事不是她該插手的,她哪怕多過問一句也會讓阿姑尴尬,所以她在阿姑面前從來不提有關她跟清河王的事,再說這種小事清河王還解決不了嗎?趙家那些能活下來并且活的相對比較滋潤的男人最缺就是德,其他貌似不太缺。
“也好,是時候該回去了。”姜長晖說,她此番折騰費了不少事,連太醫令都從長安趕回來了,她還想回去看看阿娘,她似乎又讓阿娘擔憂了。
紀王妃過來請安的時候看到姜微和姜長晖其樂融融心中羨慕,這對大家、媳婦也算是少見了,能相處這麽和諧,可惜她不是江太妃的侄女。紀王妃唯一慶幸的是,江太妃眼下不在洛陽而是在長安紀王府。
姜微回到自己寝殿後,就準備給一日一次的給趙恒寫信,他們兩人基本是天天寫一封信的,趙恒再忙都要同她說上幾句話。素影和降香捧着寝衣來給她換上,她一開始沒注意後來等兩人給她穿上後才發現大了許多,再一瞧這不是趙恒的睡衣的嗎?“你們從哪裏來的阿兄寝衣?”姜微問。
降香說:“是聖人今天派人送來的,說是讓我們給娘子換上。”
姜微立刻拆開趙恒今天送來的信件,發現上面滿篇都是他對自己的肉麻思念,最後寫到,“我想你了,從昨天開始就穿着你的寝衣睡覺了,想到你也應該想我了,我就把我寝衣送來的。”還重點強調了一句,“不許不穿,不然回來什麽都不讓你穿!”
姜微:“……”不要臉了!姜微心裏吐槽,但手上的信件還是放不下,一遍遍的看着他寫來的情書,臉上浮起了傻乎乎的笑容,其實她也挺想他的,只要忽略他某些廢料思想就好。
素影見皇後不出聲的任她們把衣服換上,跟降香互視笑看了一眼,偷笑着退下了。
姜長晖的腳還沒有好,眼下還需要長期卧床,姜微也不急,只讓人把一些東西慢慢的收拾起來,她來的時候是趕路的,回去還拖着病號,肯定不能太快,而且要注意休息。
至于桑孝弘和韋見素這兩人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兩天一直泡在三門峽,前去保護的人就說這兩人在一遍遍的走運糧路,也不知道在做什麽。姜微估計韋見素應該是有什麽法子了,很大方的讓人天天給他們送好吃的,吃飽喝足才能有力氣想問題。兩人有了皇後的支持越發幹勁十足,憋了五六天功夫就送了一封奏折去了京裏。
“臣以國家帝業,本在京師……但為秦中地狹,收粟不多,倘遇水旱,便即匮乏……臣望沿流相次置倉……”
這幾天西安一直有雨,建章宮外的漢白玉圍欄被雨水沖刷的越發雪白瑩潤,趙恒随意披了一件鶴麾翻閱着桑孝弘和韋見素聯名上奏的折子。
他下方姜恪、沈淵、姜淩等重臣依次入座。
趙恒越看眼底笑意愈濃,微微果然是他的小福星,她去了一趟洛陽連運糧問題都替自己解決了!所以說人偏心是根本沒有理由的,三門峽那邊運輸姜微壓根看都沒看一眼,全是韋見素和桑孝弘兩人解決的,這功勞都被趙恒按在了娘子頭上。
“聖人,臣以為韋少卿所言甚是,可遣人一試。”沈淵拱手對趙恒說道。
趙恒略一颔首,正待說話,卻聞宮外急報,“聖人不好了!順陵昨夜遭雷擊,先帝墓碑有損毀!”
通報人話音一落,在場之人臉色疾變,先帝墓碑損毀這可是大事!衆人面面相觑,都不急着開口說話,每人都在考慮着對策。
“哐當——”茶盞落地的聲音打破了寂靜,趙恒擡頭就見自己放在桌緣的茶盞落地,一旁伺候的小內侍正想上前拿茶盞,卻不料又是連連的哐當聲,無數花瓶、茶盞、書籍落地,腳下也劇烈顫動了起來。
“快去外面!”看到這情況大家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是地動了!
姜恪等人連忙起身上前,護着趙恒往室外走去,此時整個皇宮都亂了套,無數人哭喊着往外跑,但有些人尚沒有跑到外面,就感覺眼前一黑,整個天色都暗了下來。
“日蝕!”姜恪和姜淩心底蒙上了一層陰影。
趙恒地動後第一反應是,幸好微微不在,随即又恐慌了起來,不知道洛陽現在如何?日蝕她會不會怕?日蝕雖少見,可古時記載也不是沒有,微微一直看史書應該知道吧?趙恒眼下恨不得能插翅飛到姜微身邊。
“天狗吞日了!”比起地動,這日蝕更讓人感動恐慌,不少人癱軟在地上簌簌發抖,地也跟着一起抖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又亮了,地動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停止了,劫後餘生的人面面相觑,慶幸着自己活下來,但他們并不知道災難——剛剛開始。
☆、97 風來(下)
在長安震動的時刻,洛陽也感受到了震動,姜微和姜長晖正各自捧了一本書在書房裏看書,房裏的器皿震動了起來,姜長晖愣愣的看着那些器皿一時沒回神。
姜微第一反應就是地震了,“白芍快把阿姑抱出去!所有人都去外面!”
白芍下意識的抱起姜長晖,降香和素影拉着姜微往外面走,但衆人一走到屋外眼前就一黑,緊接着就是一片黑暗,驚叫聲此起彼伏,姜微被素影和降香牢牢的護住。
“都把眼睛蒙起來,不要盯着太陽看!”姜微努力的喊道。
大部分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了,聽到了聲音就下意識的順從了。
日食加地震?姜微感受着地下的震動,地震時間不久,差不多幾十秒就停頓了,震度似乎也不強,倒是日食的時間久一點,這個震動的話如果不是小地震的話那麽就應該震中不在這裏,洛陽附近有什麽地方地震了?姜微臉色有些凝重,現代科技力量在地震面前都是那麽不堪一擊更別說古代了,這下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尤其是眼下通訊不發達,根本別想第一時間确定震源了。
“阿識你沒事吧。”姜長晖腿腳不便,等日食散去後才看清了侄女所在,連忙關切的問。
“阿姑我沒事。”姜微看了看那房屋,略一遲疑對吩咐大家在桌邊放個水杯,如果水杯掉落就立刻往外面跑。
此時清河王和紀王滿頭大汗的匆匆趕來,再看到兩人沒事後明顯松了一口氣,紀王上前恭敬道:“請阿娘、皇後移駕去空曠處暫歇。”
姜長晖擺手道:“沒那麽嚴重。”她嬌生慣養但還是知道自古日蝕和地動都是不斷的,她見姜微往外走奇怪的問:“阿識你去哪裏?”
“我——”姜微這才想到自己在行宮,阿兄不在自己身邊,姜微有些茫然了,她好想阿兄。
她茫然懵懂的模樣讓人心疼,姜長晖招手讓她過來柔聲道:“別怕,日蝕古時也曾有,不是什麽大事。”
“嗯,那是正常現象。”姜微對日食并不驚訝,到了現代人家都把日食當天文奇觀看了,再說古代有沒有電子設備,有日食也不影響什麽,“阿姑我在擔心這次地動的震中。”
“震中?”姜長晖有點有理解又不是太理解。
“就是地震最強烈的地方。”姜微解釋道,“我們這裏的地動只能算小地動,如果只有我們一處到也不算什麽,我就怕是大地震的餘波。”那就不是死上幾個人的事了,姜微喃喃道:“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她轉身問紀王:“城裏受損如何?可有人受傷?糧窖沒事吧?”要是真有大地震,洛陽的糧倉的糧食肯定第一個調出來的。
姜微連炮珠的問題把紀王問懵了,姜微問完後也有點不好意思,好像這些不歸自己管,而且紀王和清河王也是關心她們才趕來的,“唔,我們沒什麽大事,清河王和紀王公務繁忙,無須分心。”姜微尴尬的解釋着。
紀王稍一愣怔後就微笑:“皇後所言甚是,我已經派人去城中查探了,目前傳來的消息來看沒人受傷,去京城通報的人也已經派出去了,附近的村落我也派人去查探了。”紀王一一給姜微解釋清楚,“糧窖我已經派人去查看了,這些都埋在地裏,想來不會出太大事,如果朝中來旨意糧食随時都能抽調。”
他這麽一解釋姜微就更不好意思了,他好像跟自己彙報工作一樣。
還是姜長晖給姜微打圓場,“阿識你說大災之後必有大疫,難道會有疫情出現?”
姜微努力的回想了下前世的各處地震,她雖沒震區但看到直播畫面就忍不住心寒,不敢想象那些經歷過的人是什麽心情,“如果是大地震會有傷亡,不僅僅有人還有牲口,這些必須要馬上處理掉,不然就會容易爆發疫情。且地動後天象時常會異變,不是有大水就是氣溫驟降,這時候老弱病殘就很容易熬不過去。”
姜微的話讓清河王和紀王慎重了起來,兩人見他們無事,就匆匆告辭處理公務去了,姜微叫住了清河王說:“叔祖,你掌折沖府,要是府兵無大礙的話就幫着衆人一起處理下事務吧。”
清河王點頭,他對姜微的做法還是習慣的,她不喜歡發徭役,喜歡把軍人當苦力。
清河王和紀王離去後,姜長晖和姜微臉色同時沉了下來,姜長晖讓人擡着回了房間,但不是進內室而是在門口坐下,兩人同時在考慮這件事引發的後果,地動加日蝕足以讓皇帝下罪已诏了,“怎麽出了這種事。”姜長晖替兒子擔心。
“多難興邦,殷憂啓聖*。焉知這不是一個轉折呢?”姜微眼見阿姑灰心連忙說道,眼下是要給衆人樹立信心,如果阿姑都灰心了那麽下面的人也會跟着一起灰心的。
“多難興邦,殷憂啓聖?”姜長晖聽了姜微的話眼底漸漸展現神采,“你說得對!”
姜微讓人招來韋見素和桑孝弘,這兩人都不是洛陽本地官員,雖也被紀王委派出去了,但公務沒有其他官員那麽忙,姜微把他們招來就是商量這次災後的補救措施,她不确定眼下大秦有什麽補救措施,所以招兩人來商量,她就揀自己記得的說。比如說有些坍塌的危房重新搭建,有些災中財物損失的補貼,但這些都要是沒錢的平民,有錢的人家就不用想了。姜微同時還讓把地震中自救以及面對地震時候的自我防護措施揀自己記得的都寫了下來,讓他們專門派官員去宣傳。
“還有就是讓人注意洛水。”姜微提醒他們道,“要是下雨太多洛水再泛濫就雪上加霜了,一旦超過警戒線就立刻組織民衆撤退,一切以人命為上。”要是現在地震後再來一次水災事情就大了。
韋見素和桑孝弘聽得認真,皇後說的有些官府會做,有些大家就不會注意了,比如說地動時應該往哪裏躲避、要注意觀察洛水泛濫,這些他們都不知道也無從教起,桑孝弘筆下如風将皇後所說全部記錄了下來。姜微還仔細說了災後防止的重點,洛陽用不上其他地方說不定會有用,這個寫好了可以交給阿兄。
姜長晖在一旁聽着,望着姜微的目光異彩連連,她每一次見阿識,阿識都給她不一樣的感覺,作為一個大家,姜長晖即使不親近兒子,看到侄女事事為兒子着想心裏也是不一樣的。
紀王和清河王也不時派人來把探聽來的消息傳來,現在聽到的大部分都是好消息,洛陽除了幾間實在太破落的茅草屋倒塌外沒什麽財産損失,紀王和清河王親自領着官員挨家挨戶的安撫,姜微讓他們找幾個官吏随時記錄他們的所作所為,然後全部整理在自己給趙恒寫的信上,遇到這種事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照搬後世的經驗,她相信他們都會取舍的。
“皇後該進晚食了。”素影上來給姜微點燈,見姜微一遍遍的看着她寫的災後處理經驗,“你都寫了一天了,休息一會吧。”
“跟京城有聯系了嗎?”姜微頭也不擡的問。
素影搖頭,“還沒消息傳來。”
姜微沒說話,洛陽離長安畢竟有千裏之遙,來古代這麽多年她第一次這麽懷念現代通訊方式,要是換了現代,現在這時候到底哪裏有地震、多少震級全世界都知道了吧?
“皇後。”石文靜匆匆的走了過來,“崤函道有一段被地震毀了,消息傳不過去。”
“那怎麽辦?”姜微問。
“換了另一條路過去,想來京城也發現了,應該都換路了。”石文靜說。
從長安到洛陽有好幾條道,姜微走的一條道是先古就存在的崤函古道,這條道路相對平坦,沿路又有河流樹木,可供取水休息,十分适宜出行,大部分人來往兩地都是選擇這條道路,姜微來的時候曾注意過崤函古道最寬闊處足有百米,這麽一條道路都能被地震損毀?
“那派去修路了嗎?”姜微問,這條道要是毀了,兩地來往就不方便,往關中運糧也會出問題的。
“在修路,但說不好什麽時候會好。”石文靜說。
姜微有些坐立難安,她總覺得心裏玄玄的,似乎有些不好的事發生了,姜微遲疑了下對石文靜說:“你去請清河王來。”
清河王工作不算太繁忙,命軍士加強洛陽巡視後,就一直在等長安的消息,聽說皇後召見以為她是問崤函古道的修路,“皇後,我已經派人過去了,現在還不清楚到底損毀了多少,天色也暗了,只能一段段的慢慢修複,長安那邊肯定也在動工。”
姜微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叔祖你說我們洛陽這裏地動那麽輕微,按理不會讓古道損毀到這個地步對嗎?”
“應該是。”清河王心裏也隐隐有這麽一個猜測。
“那麽你說會不會這次大地震是在長安那邊呢?”姜微問,這才是姜微對擔心的,她所有的親人都在長安。
清河王神色凝重,“這樣要等遇上了長安的信使才能确定。”
姜微略一沉吟,“叔祖你說我們可不可以從洛口倉先調出糧食往長安運,一面運一面等長安消息?”
“這——”清河王有些遲疑。
“就算換道走,也最多明天早上就能聽到消息了,眼下時間晚了不能出發,那就先把糧食全部裝好,等明日一早就出發如何?”姜微說,一切都要防患于未然,畢竟眼下赈災全靠船和兩條腿,不像後世還有卡車和司機。
“我跟紀王商量下。”清河王謹慎道,事關重大,他不能輕易下決定。
“這是當然,我一婦道人家只能提出建議罷了。”姜微說。
“皇後母儀天下,是臣民之福。”清河王微笑。
姜微對清河王的誇獎沒什麽反應,就想着什麽時候能跟阿兄通上信,她想他了。
而此時的長安趙恒聽到侍從說洛陽的消息暫時傳不回來,臉色鐵青,“立刻給我去修路!”
“唯唯!”侍從連連應聲。
姜恪閉了閉滿是血絲的眼睛,他從發生地動開始後就幾乎沒停過了,對趙恒的決定他們是支持的,崤函道一定要盡快修複,不然赈災糧都不好運送,尤其是洛陽還有他的女兒和孫女。
長安遇到了難得一遇的大地動,京城大部分官員都派去長安城各個地方探聽情況了,就衆人目前接到的情況都不樂觀,城中房屋損毀嚴重,不少人都掩埋在了屋下,太醫署已經收治了不少傷員,很多都是被屋梁壓斷手腳的。也正是這次災難趙恒才覺得微微一直堅持要擴大太醫署的必要性,比如眼下太醫署就能快速收治傷員了。她命人準備在倉庫裏的酒精、石灰都取了出來,據說這些都能有效的預防疫病。趙恒手抵在額頭上看着外面淅淅瀝瀝下不停的雨,今年的栗米收成也沒了吧?眼下正是栗米收獲的季節,不地動下雨還能派人搶收,現在是不可能了。
太醫令和沈奕也提議必須盡快派人處理掉人畜屍身,不然這雨再下下去可能會爆發疫病,到時整個長安都危險了。
趙恒直接下令道:“挨家按戶搜,有死人的就拉出去掩埋。”
衆人有些遲疑,死者為大,這樣的話一般人家都不願意吧?更別說長安城裏最不缺的就是達官顯貴。
趙恒冷聲道:“不聽話的不論身份都給我一起埋進去!”他現在心情非常暴躁,尤其是洛陽那邊消息還不通。
有人眼睛望向姜恪和沈奕,兩人垂目不語,眼下局勢危機,要是雨再下下去,真爆發了疫病就晚了,他們忙到現在自己家裏到底是什麽情況都還不知道。
這一夜無論是洛陽還是長安都沒有睡好,大秦所有高級官員都直接在建章宮住下,等快天亮的時候,衆人又接到了一個安西傳來的雪上加霜的消息,西面爆發了蝗災,目前正往關中地區席卷而來!
聽到這個消息衆人心口都沉甸甸的,安西的情報上說蝗災最初發生于突厥,突厥不種地但他們放牧,蝗災把草原毀了的話那麽今年突厥冬天就難過了,邊境又要不安定了,若在以往大秦倒也不怕,可眼下正是多事之秋。
當然長安城的衆人此時此刻還不知道有一場危機正在往洛陽逼近。
☆、98 風起洛陽
清河王、紀王同洛陽的官員商量了大半夜後,衆人決定先從洛口倉抽調部分民力把糧食運出糧倉往關中調運,調糧自古都是大事,清河王和紀王都無法做主,由皇後親自下旨官員們才敢行動。運糧隊有韋見素和桑孝弘親自領隊,畢竟這兩人剛琢磨出怎麽從洛陽往關中運糧,他們是被姜微的提議啓發的,分環節一路路的運輸,每段都有專人負責,層層遞進,這樣就可以最大限度的減少耽擱的時間。
這一晚洛陽縱然沒什麽損失,大部分人也不敢入眠,畢竟剛剛地動過,誰知道會不會又來一場大的,城中所有人都照着官府的指示在桌邊放了一只碗用以警示。姜微和姜長晖就更不可能安心入睡了,她們都在擔心長安的情況,從洛陽過去大部分幾個附近的京縣都陸陸續續傳來消息說一切平安,難道真是長安出問題了?姜微輾轉反側的在床上翻了大半天,到了大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剛睡下不久她就隐隐聽到了門外有聲音,恍惚提到了“長安”兩字,她一下子坐了起來,“長安如何了?”
白芍和石文靜都吓了一跳,白芍連忙道:“九娘不必擔心,五郎和家中諸人都無恙。”
姜微聽到這個消息身體一松,但随即她就發現白芍的話不對勁,“長安呢?長安也沒事?”
白芍搖頭,“地動就是在長安發生的。”
“什麽?地動在長安發生的?”姜微心底一沉,長安是國際大都市,這有多少人口,真發生大地震要死多少人……姜微心裏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
白芍安慰姜微道:“九娘你放心,長安是國都龍脈所在,不會輕易有損毀的。”
姜微苦笑不語,的确沒聽說過一個國都會因為地震而毀掉,但哪有事情都往一堆裏湊的,這日蝕和地震就夠趙恒下罪已诏了,現在還發生在長安,姜微起身往書桌上走去,她要寫信提醒阿兄控制輿論!
“小娘子,你昨夜就沒睡太久,還是先休息一會吧。”白芍勸道,哪有這麽打熬身體的。
“我沒事,五郎有信過來嗎?”姜微一面讓人伺候自己淨臉漱口一面問。
白芍将剛從京城送來的信件遞于姜微,這次同以往都是厚厚一疊紙比起來,只有薄薄的一張,姜微拆開熟悉的字體,就覺得眼睛有點發澀,信件上說長安發生了地動,讓她暫時不要回京,如果洛陽也地動了那就去更安全的地方,要是洛陽沒事就安心待在洛陽等他來接她。自她來洛陽後趙恒就沒寫過這麽簡單的話,但看到這幾句話姜微難過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白芍垂手站在一旁,有些膽戰心驚,她不是沒見小娘子哭過,但小娘子這種哭法卻沒見過,且往常都有五郎在一旁哄着。
姜微低頭眨了幾下眼睛,把淚水眨回去後,對白芍道:“你去給我泡盞濃茶。”她要好好想想怎麽控制輿論,要早點把這個寫出來然後給阿兄送過去,在這種時候輿論導向是非常重要的。
“皇後,紀王妃求見。”降香過來通報道。
姜微想了想,“讓她進來吧。”好像紀王一直在官署沒回府上,一家子女眷吓壞了吧?
紀王妃進來的時候雙目腫的跟核桃一樣,眼睛裏全是血絲,看起來倒像是哭了一夜,姜微吓了一跳,“阿王你這是怎麽了?”
紀王妃看到姜微就跟見了親人一樣,她很想哭但還是勉強忍住了,“皇後,昨天自地動後我們家郎君就一直沒回家,也不知道現在城裏情況到底如何了。折沖府的府兵都出動了,是不是有什麽要事發生了?”
“長安地動了。”姜微讓人給紀王妃打水洗臉,“洛陽這邊沒什麽動靜,只是有些餘波而已,折沖府的府兵上街是擔心有人趁亂作盜竊之事,你看眼下大家不都是出入正常嗎?”
“長安地動,那危不危險?”紀王妃一聽說長安地洞立刻坐不住了,她所有的親人都在長安。
“現在才跟長安聯系上,我相信王叔父吉人自有天相,阿王你不必太擔心的。”姜微溫和的寬慰她道。
紀王妃見姜微面前鋪了白紙,知道自己打擾她辦事了,她讪讪起身,“皇後你公務繁忙,我不打擾你了。”
“就幾句話罷了,說什麽打擾不打擾的,我會寫信回長安打聽王叔父情況的。”姜微說。
“多謝皇後。”紀王妃感激不盡的望着姜微。
這時降香又搬了好幾本賬冊過來,姜微對紀王妃歉然一笑,“阿王你自便吧。”
“皇後也要注意身體。”紀王妃提醒了姜微一句後識趣的告退,離開前她就見姜微從嘴裏一個個的報着數字,那算數的速度就是王府裏最資深的賬房都比不上,她心裏暗忖誰說皇後不善俗務的,她根本就是不喜理會這種俗事,不然光憑這算術能力,天底下誰能在她面前做假賬?
姜微算好了幾個數據鋪紙給趙恒寫信,她寫的很慢,有時候還會前後修改,就這樣斷斷續續的足足寫了兩個時辰才把一疊厚厚的信件寫完。白芍立刻安排人去送信,迎春過來給姜微揉着頭部,“九娘休息一會吧。”
“我睡一會,你們等一個時辰後叫醒我。”姜微說。
衆人不解的看着姜微,九娘都一夜沒睡了,怎麽還只睡一個時辰?
“眼下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了。”姜微說。
衆人應聲,姜長晖知道姜微一早上起來就是忙長安的事了,欣慰的嘆了一口氣,只吩咐下人給她熬補氣的靈芝湯,她自己則安心躺在床上養傷,她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和阿識都照顧的好好的,不然長安的親人擔心。
洛陽的官員接到聖人手谕确定真是長安附近發生了地動,洛口倉的糧食就源源不斷的往長安運去了,清河王親自帶領兩百精兵護送,每次大亂最多的就是流寇,這批物資事關重大,誰都不敢掉以輕心,畢竟長安是大秦命脈所在。被損毀的道路也由兩方面同時開挖修複,官員動用了徭役命衆人日夜不休開工,姜微安排了一張作息表,讓官員讓百姓輪流休息,每日口糧足夠。洛陽糧倉儲存的糧食夠大秦吃上幾十年的,既然如此有什麽好吝啬的?這還只是半個大秦,等将來他們收複了江南一片,那裏才是真正糧食的沃土!蘇常熟、天下足,這句話可不是吹出來的。只可惜眼下科技力量不夠,無法凍土層和抗凍稻米,不然廣闊的大東北可是全球最肥沃的土地啊。
姜微托腮開着腦洞,要是阿兄在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把這些都告訴他了,他讓工匠去琢磨凍土層嗎?唔,還是不要凍土層了,去開發嶺南和海南島吧,那裏是可以種雙季稻和三季稻的!姜微頭埋進了從長安帶來的抱枕,阿兄我想你了。
“當——”建章宮中擺放的器皿在微微震動。
宮中官員們神色淡然的任由這些器皿震動,這些天大家已經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現在的習以為然,這種程度的餘震已經引起不了他們絲毫恐慌了,同時京城派出聯系的官員也找到了真正地動的中心,是離長安百裏之遙的一個小村莊,等官員找到那處村莊之時村裏只剩了幾個活人,大部分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