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
在地動中死去了,整片村莊慘不忍睹。官員們遂就地就地掩埋了亡者,封閉了整個村落,将幸存者帶回了長安,眼下是沒空去恢複這片村落了。
趙恒低頭看着姜微給自己寫的信,上面沒寫什麽甜言蜜語,只有最簡單的保平安後就詳細列了無數災後的處理工作,她甚至還替連這次會發生大災的原因都替自己想好了,“多難興邦,殷憂啓聖。”
趙恒喃喃的重複着這句話,沈淵撚須道:“聖人下旨的時候可以此句為首。”發生了這等大事,趙恒罪已诏是肯定要下的,但如何寫就有講究了,更可況眼下雙聖并立。
趙恒閉着眼睛告訴自己忍一忍,過段時間就可以見到微微了,反正之前他們也是定下十月才出發的,現在才八月。他嘴角含笑的看着信件上她再三囑咐自己,這時候人是最脆弱的,不到萬不得已別對平民動用強硬手段,一切都要講道理,大家會聽的,這時候民衆需要的是他的安慰,當然對于那些渾水摸魚的一定要嚴懲!趙恒略一沉吟,又派了幾名官員出去說服民衆配合,盡可能不要動用強硬手段,但對一些知法犯法的貴族可以粗暴些。
姜恪和沈奕互視了一眼,眼底都有着欣慰。
洛陽城這些天氣候有些反常,以往八月還有些炎熱,可地動後天一下子涼了,幸好姜微讓人早作準備,派人去貧苦發放了棉衣和糧食,才不至于一下子凍死不少人。姜微這些年推薦農業改革,四處都有種木棉和棉花,這些作物也不算很珍貴,不少平民都有置辦棉衣。
“果然大災之後必有妖孽。”姜長晖看着又開始下細雨的天氣,“阿識你說洛水會泛濫嗎?”
“應該不會吧,這幾天雨下的不多。”姜微也不确定,但眼下的雨水卻是不多,倒是天氣越來越冷了。
“真是多事之秋。”姜長晖搖了搖頭,依舊跟姜微一起算賬,她們在洛陽也做不了什麽,只能盡量幫忙趕快把糧食運過去,早運過去一段時間就能少死幾個人。
姜微此時也顧不上隐瞞自己的水平了,任何數字只要從她的眼睛裏過一遍,她幾乎馬上就能提出結果從無差錯,這水平不知道讓多少人驚訝,宮中內侍和屏風外的外臣都驚呼皇後奇才,姜微沉默,你們要是小時候學過珠心算也會有我這水平的!
就在長安和洛陽眼下都在為地震憂心的時候,淅陽郡的均陽縣公,均陽縣公趙孝恭同數名幕僚正坐于大廳上,他今年四十六歲,因常年騎射,身體碩健,頭發漆黑、唇邊留有整齊的短須,相貌襯得上俊美,但一只鷹鈎鼻增加了他不少陰沉的氣質,他濃眉緊皺、沉吟不語。趙孝恭也是趙家宗室,他的祖父是太|祖趙鳳翔的堂弟,因随着趙鳳翔南征北戰有功,被趙鳳翔冊封為均陽縣公,後均陽縣公一脈就常住均陽。
“縣公,這趙恒小兒弑父殺兄、倒行逆施,眼下都引起天怒了,我等勤王入京,乃是護衛太上皇,不負太|祖對吾等的信任!”一名中年文士慷慨激昂的說道。
“是啊郎君,此時長安大亂、崤函古道不通,正是占領了洛陽的最好時機。趙恒小兒自監國以來就一直擅改祖宗家法,不知讓多少人流離失所,正可謂民心所棄!天下士庶,皆願縣公來。”
趙孝恭一系離皇族嫡系血脈遠,一直遠離皇位紛争,這一脈到也枝繁葉茂,經過數代經營倒也在均陽經營出了一片家業,也算均陽地頭上的土皇帝,日子過得也算逍遙。只可惜這逍遙的日子在趙恒登基後就消失了,他先撤均州改淅陽郡,趙孝恭這均州刺史也當不成了,又派了監禦史來監督他,連折沖府的官員都全部置換了。今年年初又說以後爵位世降一級,這簡直不給他們這些宗室活路了!不過也因為趙孝恭離皇位太遙遠,趙恒也沒想着去動他們。
趙恒也不僅僅對宗室如此,對當地豪強也下手不留情,蜀郡那邊人口檢查、土地丈量……即便沒有動到其他地方,那些豪強世家們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皇帝在清算他們。要是換了以往他們還不一定敢動這心思,畢竟是夷三族的大罪。可眼下先是先帝墓碑受損,接着又是長安地動、西面蝗災、崤函古道不通……這種種的種種,不就是說老天都在幫他們嗎?洛陽乃天下正中,四通八達,只要守住了洛陽,一把火燒了洛口倉,這大秦糧食就落到了他們手中,這天下指不定就會換個主人了。在座的這些人有些是均陽縣公府上的幕僚,也有些是當地的豪強,這些人都存了渾水摸魚的想法。
均陽縣公聽着下屬的話不置可否,他對一名始終沉默不語的青年男子道:“十五郎,你說當年楊都護入京是有太上皇密旨的?太上皇是讓他入京勤王的?”
“是的。”那名青年男子啞聲說道,“我都給阿叔看過密旨了,阿叔還是不信嗎?”
“為何這道密旨楊都護沒有代入京城,反而是交予你呢?”均陽縣公始終有懷疑。
“他不是交給我,他是交給楊庭意的,結果楊庭意被人殺了,他臨死前吩咐人将這道密旨教到我手中的。”青年男子說道,如果此時此何趙四在的話,他肯定會紅着自己那只獨眼撲到這青年男子身上,這青年男子就是當年坑了他的趙十五,也就是前勇王的兒子。
當年他和趙二密議讓趙四娶不成姜元儀後,他就在趙二的安排下去了安東由楊家安置,他也娶了楊氏女為妻,生了三子二女,生活其樂融融,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能順遂度日。卻不想楊家禍從天降,一下子從位高權重都護府變成謀逆的叛臣,他的妻子兒子也在動亂中盡數喪生,趙十五憋着一口氣偷偷來投靠趙孝恭,趙恒害他家破人亡,他也要趙恒悔不當初!他是陪着趙四長大的,趙五到底有多喜歡姜微他一直看在眼裏,他也不要這天下,就殺了姜微、姜長晖,毀了洛陽兩個糧倉就足夠趙恒發狂了!
趙孝恭起身更衣,他的一名心腹幕僚跟在他身後,那心腹幕僚腿腳不便,走起來來一瘸一拐,“縣公,眼下崤函古道不通,清河王離開,洛陽僅有紀王一區區小兒,若縣公潛入洛陽,發左右屯營兵,襲殺留守、據洛陽,然後西取陝縣,東取河南北,天下指麾可定。縣公,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趙孝恭搖頭,“名不正言不順。”這是趙孝恭最大的顧慮,眼下的确是最好的時機,尤其是皇後和太後都在洛陽,但什麽名分?若時下天下大亂,他順勢發兵直取洛陽說不定還有一個勤王的借口,可現在雙聖好好在長安,他這一來是天下人又将如何看待自己?
“縣公忘了十五郎帶來的那張密旨?太上皇密旨招楊都護勤王,結果眼下他卻卧病在床不起,這趙恒小兒謀逆的罪名可逃不掉了,更別說眼下這麽多天災*,我們入京後依然可以複立太上皇為帝,那洛陽還有太後和紀王在。”那幕僚意味深長道。
趙孝恭神色微松,“只是這洛陽城牆高築,一時想要攻下也須細細思量。”
“縣公可一面命強兵攻城,一面說趙恒小兒諸多天怒人怨之舉,我想洛陽官員也不一定會各個擁立他,且不說洛陽縣令還是紀王。我等言明利害關系,以紀王之孝心未必不肯随我們一起入京勤王。”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突然有了問鼎天下的可能誰不動心呢?
趙孝恭颔首。
吳子敬拱手道:“若縣公不棄,吳某願在兩軍交戰時為來使說服紀王。”
趙孝恭搖頭,“不行,太危險了。”
“兩軍交戰不殺來使,我相信以紀王不會随意喪君子之風的。”吳子敬淡然道。
趙孝恭雙手搭在吳子敬的肩膀上,“子敬,你實在是我良師益友!我若他日能登大業,子敬乃我麾下第一人!”趙孝恭意氣風發的笑道。
吳子敬道:“吳某蒙縣公大恩,只求能以殘身為縣公效犬馬之力。”
兩人說了好一會話待再次回到書房時,趙孝恭一臉肅容道:“趙恒小兒逆父害兄,蒼天不容,今日吾等發兵入京勤王,複立太上皇!”
“複立太上皇!”衆人齊聲應道。
趙孝恭命手下親衛親點部曲,先直取折沖府殺折沖都尉及左右果毅都尉三人,擒拿淅陽郡太守、殺監禦史,而後率領自己的百名部曲和折沖府千名将士往洛陽進軍,沿路一路收納軍士,最後堪堪湊齊了萬人,浩浩蕩蕩的挺進洛陽。
☆、99 兵臨城下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也必有大亂,尤其是長安地動的消息傳來,洛陽從高層貴族到普通百姓幾乎每個人嘴裏都有一條有關長安的消息,好一點的比如聖人在地動時光芒四射籠罩了整個皇城,讓皇城安全無虞;壞一點的就說現在長安滿目瘡痍、已化成一片廢墟了。
這些消息讓姜微聽得囧囧有神,她現在幾乎是天天都能接到京城的來信,趙恒往往是都沒有收到自己回信,新的信件就已經發出來了,她怎麽不知道長安已經毀了呢?甚至還有謠言說長安地震了,過幾天洛陽也會地震,太後和皇後早就離開洛陽了。
姜長晖和姜微聽到這種消息同時蹙眉,姜微沉吟了一會對姜長晖提議:“阿姑,我們洛水堤岸散散心吧。”
姜長晖略一沉吟就知道了侄女的想法,她微笑道:“都悶了這麽久了,出去走走也好。”外面謠言那麽多,難免會人心惶惶,她們去堤岸露個面也算安定人心吧,長安有了地動、洛陽不能再亂了,否則糧道斷了大秦就麻煩了。
太後和皇後要去堤岸散心這可不是小事,紀王忙了好些天剛回家補睡了一覺,醒來就聽到這個消息,原本還略帶幾分睡衣,這下不翼而飛了,“去堤岸散心?”紀王靠在床榻上問,林孺人伺候他漱口淨面。
“是的,行宮傳來的消息說太後和皇後想去洛河畔賞景。”紀王的內侍道,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次,誰不知道太後一向不喜歡出行,以前腿沒受傷的時候就沒見她出過行宮。
紀王略一沉吟,“你去安排下,一會我就過去。”
內侍應聲而下。
林孺人心疼道:“郎君你才休息這麽一會又要去忙公務了嗎?”
紀王笑而不語。
“這些天可真是吓壞我了。”林孺人偎依到了他的懷裏糯糯道:“郎君不在的時候我都哭過好幾場了。”
紀王低頭看着愛妾,果然眼睛還有點腫,以她的個性遇到這種事怎麽可能不哭?可她卻沒哭,只想着要跟長安聯系上,還吩咐去做了這麽多事,紀王手溫柔的摩挲着愛妾的發絲,果然贗品就是贗品,怎麽裝都不是真的。
“郎君你可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體,如果——洛陽真有什麽地動了,我們就快點逃吧?”林孺人是真擔心她跟郎君的安危。
“放心吧,洛陽不會有事的。”紀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起身,時辰也差不多了,該處理公務了。
林孺人知道紀王的脾氣,這時可不敢耍小性子,乖乖的替他換上衣服伺候他進過朝食後出門。
姜微和姜長晖這次出行沒有驚動太多的人,很多人等她們到了河邊水榭,由禁軍把水榭圍起來後才知道原來是太後和皇後出行了,洛陽城的百姓努力的踮着腳想看清行障裏太後和皇後的身影,奈何行障支撐的稍高,衆人只能看見模糊的人影,但即便是這樣大家也覺得滿足了,畢竟皇後和太後可比皇帝更少見,姜太後來洛陽也不止一兩年了,每次都只見她的車駕,從來不見她在外面露過面。
“跟以前似乎沒什麽區別。”姜長晖坐在窗邊看着河景,眼前的景色跟二十年重疊。
“阿姑是說你當年随先帝來行宮時候的事嗎?”姜微問。
“是啊,這水跟景色都沒有變,人卻都變了。”姜長晖看着依然流動不喜的洛河神色有些恍惚,她那時來洛陽的時候還沒有跟趙旻成婚,趙旻和安清還是一對,可眼下趙旻躺在床上完全沒有任何知覺,安清則被關在小院中生不如死。
“怎麽會呢?阿姑那時候看到的水早流道海裏去了,這堤岸旁的樹也不知道重新栽種過了多少回,也就阿姑一直沒變。”姜微笑着說。
“你呀!”姜長晖點了點侄女的額頭。
兩人正說話間,突然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兩人同時尋聲往來人望去,她們出行大部分都會回避,唯一的例外就是有緊急情況,來者騎馬疾馳而過,因事先撒了水都也沒有揚起灰塵,姜長晖和姜微同時看清了來人穿戴真是折沖府的探子,她們臉色同時凝重了起來,又同時扭頭看往某個方向,一道青煙從空中袅袅升起。
烽煙!姜微和姜長晖同時臉色大變,是有流寇攻城?
看到烽煙的不止姜微和姜長晖,連前來看熱鬧的人都看到了,無數人慌亂了起來,侍從們立刻上前道:“太後、皇後請立刻回宮。”
姜長晖搖頭,指着慌亂的百姓道:“你們去疏導衆人安全離開,不要讓人踩踏擁擠,我們等大家走後再走。”
“謹諾。”侍從應聲而下。
姜微眉頭緊皺,怎麽會突然點起烽煙,是誰來入侵?流寇?
紀王剛出家門就看到了裏點起的烽煙,他立刻翻身上馬往城中疾馳而過一路沖到城門口,“怎麽回事?為何點起烽煙?”
“回大王,我們派出去的探子來報,說是一行約有五名左右的騎兵正往洛陽疾馳而來,他們說據判斷後面應該還有萬人左右。”折沖府的左果毅都尉拱手對紀王回報道,守城是折沖府的事,他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讓人點上烽煙。
“軍情屬實?來者何人?可是流寇?”紀王問。
“來者身份尚不清楚,但那五百騎兵身着我們折沖府盔甲,要不是兄弟們上前問詢時被他們扣了幾個人下來,另一人要逃又被射殺的話,我們現在也接不到消息。”左果毅都尉道,他是趙遠的心腹近衛,趙遠親自護送糧草入京就把他留在了洛陽。
紀王臉色鐵青,“這些反賊從何處而來?”
“看着是從南面過來的。”左果毅都尉說。
“南面——南面——”紀王思忖着來人到底适合身份,怎麽會有折沖府的軍士,莫非是均陽縣公?
“大王,賊子馬上就要來了,還請你下令讓某家出城迎戰!”甕聲甕氣的響起,一名全副盔甲的鐵塔般的漢子站在了紀王面前請戰,手裏還提着兩個大鐵錘。
紀王略一沉吟,“右果毅都尉你且帶百人先去試探下來者虛實。”
“謹諾!”右果毅都尉紅着臉領着一隊人騎馬沖出城外。
紀王轉而向左果毅都尉道,“某不通兵事,左都尉久經沙場,還要仰仗左都尉多多指點。”
“大王過獎,某家一定誓死護衛洛陽。”左都尉恭敬的拱手,轉身吩咐城牆上的軍士道:“弩弓手準備掩護!”
城樓下城門吱呀呀的打開,右都尉騎馬為首騎馬提着流星錘沖過吊橋、護城河,直往外城牆騎出,他身後跟着數百人的騎兵,這些都是趙遠手下的精兵,一個個養的膘肥馬壯,以前還時常跟着趙遠出去掃流寇,這幾年趙遠一心守着姜長晖寸步不離,這些人早憋了一口氣,見有敵軍入侵一個個的紅了眼的殺了出去,他們已經好幾年沒有聞到血腥味了。
這時主薄氣喘籲籲沖了過來,“大王不好了,有人想要出城!”
紀王面色一冷,“是誰?”
那主薄喏喏的不敢說話,趙遠頓悟怕跟自己脫離不了關系,“說吧,恕你無罪。”
“是林六郎。”主薄小聲道。
“林六郎?哪家林六郎?”紀王腦海裏一時翻不出哪個林家六郎,就他認識的林姓官員有好幾家。
主薄傻眼,不是說林孺人是紀王最寵愛的小妾嗎?這麽卑微的出生還能在入府一年內得了孺人的名分,就是紀王妃都要暫避鋒芒,怎麽紀王連林孺人的弟弟都不知道?
還是紀王身邊的內侍小聲提醒紀王道,他太清楚大王為何這麽喜歡林孺人了,只是眼下本尊都來了,大王怎麽可能再去一個贗品?而且還是一個劣質的贗品。
紀王眉眼都不擡,“傳我命令,嚴禁百姓在街上行走,凡有趁火打劫者、動亂軍心者,殺無赦!”
主薄肅然應聲,連忙趕去鬧事的城牆。
洛陽共有十多個城牆,平時都敞開任四面八方來客入城的,可眼下烽煙一起,守城的軍士們立刻遣散民衆關上各處城門,那些就在城門口的人有些拔腿就往城外跑,有敵軍攻城留在城裏不是找死嗎?也有人往裏面跑的,他們是急着回去見自己的親人,讓親人別出門。等城牆剛關上不久,就有不少帶家攜口的人走到了城門前要求開城門離開。
戰時若無主将命令,誰敢私自開城門就是死罪!沒有那個軍士願意冒險。 但是洛陽自□□起就是大秦除了長安以外的第二大城,不乏達官顯貴,随便有一個甩出家中的親戚就是京城職位高得吓死人的大官,這些的人的豪仆領着小卒的衣領,噴着口水讓他們把城門打開,否則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這其中一家鬧得最厲害的正是號稱紀王小舅子的林六郎。
城門口的小卒一面低頭賠罪,一面心中腹诽,紀王妃明明是王家的女郎,什麽時候又來了一個林家?真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噠噠——”一陣急促馬蹄聲傳來,“敵蹤初現,城中百姓立刻歸家,不得在街上行走,亂我軍心者殺無赦!”來者一身足以讓人閃瞎眼的明光甲證明了他們的身份,正是當今聖上貼身近衛虎豹營軍士!
不少有眼界的人開始悄悄的往後面退了,虎豹營是皇帝最心腹的近衛隊,也是大秦唯一可以跟安西陌刀兵相媲美的精軍,離開虎豹營一出就沒有完不成的任務,即便是全軍覆沒。這樣的精軍戰績足以傲視整個大秦,但同時他們也是最驕傲不講理的軍隊,即便當年外戚安家權勢喧嚣到了極致,也曾在虎豹營身上吃過苦頭,據說都搭上人命了,都沒讓先帝動虎豹營一根毫毛,這時候跟虎豹營對上,不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嗎?
“眼下有數萬名精兵攻城,我城中不過區區一個折沖府千名将士,何以跟數萬精兵對陣?還不如放我們出城自尋出路!”一尖銳的聲音說出了讓衆人嘩然的消息。
原本就騷動不安的人群聽到這消息更慌亂不堪了,不少人沖到了城門口不停的拍打着城牆、哭喊着要離開。
唐贲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你是誰!”他目光陰鸷的望着說話的那名少年,看起來十五六歲左右,身着錦衣、臉色蒼白、舉止失儀,不是世家子,他立刻下了判斷,但為何對軍情如此清楚?
“我乃紀王大舅子林——”那少年挺胸剛想介紹自己的身份。
“嗖——”一支利箭劃破空氣射入少年喉嚨,少年感覺喉嚨口劇痛,他伸手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喉嚨,卻摸到了一堅硬的木杆,這是箭?他腦中念頭一晃而過,眼睛暴突、仰頭倒地,再也沒有其他念頭了。
“擾亂軍心者死。”陰沉沉的聲音傳來。
唐贲擡眼望去,“蘇将軍。”唐贲朝着來人拱手,這人是紀王的親衛首領。
“唐将軍。”蘇将軍客氣的朝唐贲拱手,“大王有令嚴禁百姓在街上行走,凡有趁火打劫、動亂軍心者,殺無赦!”
蘇将軍殺氣騰騰的話,讓在場民衆一個個都站不穩了,尤其是看到之前還活生生的人眼下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有些膽子小的都吓得軟在地上,一些人還吓暈了過去。
唐贲見紀王的親衛前來,也沒多說什麽,既然紀王都幫着解決問題了,他也懶得過問了,反正這是紀王家事,他還要回去保護太後和皇後。
話說右都尉領着百人出城後迎面就遇上一隊同樣盔甲的騎兵,兩隊相遇右都尉眼底閃過詫異,“呔!突兀賊子!報上名來!你爺爺我手下不斬無名之将!”
來人冷笑,“吾乃均陽縣公麾下,趙恒小兒逆父殺兄,上天不容,爾等若是大秦忠臣就快快迎縣公入城,一起入京勤王!”
右都尉牛眼一翻,“放你的狗屁!”他是趙遠的心腹,當初趙恒擒下趙旻的時他也有插手,入京勤王?我送你下去勤王!右都尉一雙流星錘對着來人就是很砸。
那人也不甘示弱,夾馬舉叉迎上,兩人你來我往站了十來回不分勝負,那右都尉哈哈大笑,“痛快!好力氣!”這人生的武勇粗壯,可身手異常靈活,眼見遇到了對手狂性大發,一雙流星錘使得密不透風。
來人心裏叫苦不住,他是均陽縣公府上部曲,因武藝頗強一直備受縣公器重,聽說縣公派先鋒來探路,便自告奮勇前來了,卻不想一開始就遇上這麽一個對手。他武藝雖高卻沒多少實踐經驗,打鬥了一會就右都尉一錘砸至胸口,胸口深深癟了下去翻身落馬。
右都尉首戰初捷更是興奮,嗷嗷叫着往騎兵裏沖刺,他身邊近衛攔之不及連忙策馬跟了上去,這一下原本按雁翅排列的隊形一下子散了,對方的隊形也被右都尉沖散了,雙方進入了一片混亂大戰中。這右都尉論武藝力氣是趙遠手下第一人,但趙遠基本都只讓他等大軍一起上了才放他出來,因為這人只知武勇不知配合,這還是他第一次當先鋒大将,如何不興奮?整個人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城牆上左都尉看得臉都曲扭了,忙吩咐下屬準備號角,一旦情況差不多就立刻吹號讓他們回來,不然這人恐怕要往人家大軍沖去了!
“右都尉果是悍将!”紀王在城牆驚嘆,他的親衛悄無聲息的走進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紀王神色不變,對親衛颔首微笑:“做的不錯。”
“他就是有勇無謀!打仗要是跟他一樣早輸了!”左都尉氣得破口大罵,他突地他目光一凝,疾聲喊道:“快!吹號讓他們回來!”
身邊的小卒連忙舉起號角悶悶的吹了起來。
右都尉殺的正興起,這人一錘砸死了為首的将領後又一口氣砸了五六人落馬,那些騎兵也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想要圍擊他但被他身邊的人團團攔住,這些人都是在刀槍火海中配合出來的默契,那些沒什麽經驗的騎兵那是對手。
“嗚——”悶悶的號角聲響起,右都尉先是一呆,随即恨恨想到定又是左辰那厮搞得鬼,不讓他殺個盡興!
“都尉,我們快回去吧!”一名親衛挽了個槍花,挑落了一人道。
“你們走,我斷後!”右都尉大吼一聲,雙錘突得飛出他的手,“砰砰”幾聲,四人應聲倒地。
這一幕驚住了許多人,很多騎兵不敢上前。
“哈哈哈——就你們這沒鳥蛋的樣子還想造反?老子呸!”右都尉狠狠的朝他們吐了一口唾沫後,大搖大擺的策馬離去。
但随即他就感到不對,驀地一低身,流星錘往後一揮,一支利箭朝他後背疾馳而來,“哼!”他悶悶的哼了一聲,右肩下側中了一箭,幸好有盔甲擋住不然這支箭肯定一下子洞穿他的心口,右都尉忍疼轉身,就見一名相貌陰沉的中年男子正緩緩放下手中的弓箭,顯然那一箭是那中年男子所射,而中年男子身後有不少塵土滾滾而來,顯然是大軍壓進了。
“右都尉!”他身邊的将士連忙護着他往後退。
左都尉派出去接人的軍士一見他們入了外城牆連忙擡着右都尉入城,守城的軍士立刻拉起吊橋、關上城門。
“老文你沒事吧?”左都尉急沖沖的下來城樓。
“嘿!一點小傷算啥!”左都尉裂開嘴毫不在意的大笑,不過他笑到一半戛然而止,整個人朝前一沖,要不是旁人拉着他,他就臉着地摔了。
“老文你怎麽了!”左都尉連忙去看他的傷口,發現他傷口不是很深,他低頭嗅了嗅,“來人!快叫軍醫!這箭枝有毒!”
“先把他傷口洗一下吧。”
柔柔糯糯一聽就是女子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怔住了,左都尉大怒,“誰把女人放進來——”他的怒吼聲在看清來人的時候硬生生的停了下來,還因為停的太快岔氣了差點沒嗆死,又不敢在來人面前咳嗽,整張老臉漲得通紅。
将士們傻傻的看着眼前這個臉上蒙着面紗的女郎,她是誰?
姜微看着不忍心,轉過身往城牆走去。
紀王接到消息匆匆趕了下來,“皇後,你怎麽來了?”
“我就過來看看。”姜微在面紗下對紀王歉然一笑,“你們不要在意我,我馬上就回去的。”她就是不放心過來看看的。
紀王苦笑,“皇後這裏太危險了。”
“他們不是還沒沖上來嗎?”姜微輕描淡寫道,這等氣魄讓很多不敢擡頭看皇後的将士暗暗佩服,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板要在皇後面前好好表現自己。
左都尉安置好了老友急忙忙的趕上來就要給姜微賠罪,卻被姜微阻止,“照理我不該來,來了就是給你們添亂,左都尉罵得沒錯。”
左都尉苦笑:“皇後我——”
姜微指着那些在城牆的人,“他們眼下不攻城想做什麽?”
紀王和左都尉注意力也回到了城下,城下已經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看着架勢那斥候猜錯的應該沒錯,應該有萬把人左右,看着前方居然還有人手握弩弓,兩人神色凝重,左都尉冷笑:“連弩弓都敢私備,這均陽縣公反心昭然。”
“這是淅陽郡折沖府的裝備吧?”姜微偏頭問。
“是的。”左都尉臉色沉重,“折沖府那些人若不是跟他一起造反的話,恐怕都兇多吉少了。”
“皇後!”唐贲聽皇後命令處理完城門口那些動亂後就開始往城牆口搬武器,結果轉眼就聽說皇後居然也去了城口,後背冒出了一身冷汗,連馬都顧不上牽就一路狂奔而來了,“此處——”
“這裏危險,我馬上回去。”姜微從善如流道。
姜微的異常配合讓唐贲很糾結,比起五郎,皇後真是一個非常好說話的主子,前提是她膽子不要那麽大好不好!城牆都敢上,她就不怕出事嗎?唐贲想到如果皇後別說受傷了,就是受驚被五郎知道的後果——唐贲打了一個冷戰。
這時一名官員突然喊道:“壞了!洛口倉的糧食會不會有出問題?”
姜微好奇的望着他。
紀王眉頭微皺,“洛口倉離此處距離不近,想來均陽縣公應該不會往那處去。”他的目标分明就是洛陽。
“但會不會縱火燒糧?”官員憂心忡忡的問。
聽他這麽一說很多人也擔心起來,“他也沒有那麽多時間。”左都尉冷聲道,“烽火一起,最晚今晚長安就能知道了,我們最多堅持兩天一夜就足夠長安援軍來了。”
姜微心中暗忖,這裏要是在關中就好了,長安附近折沖府遍地,不像洛陽就附近那麽稀少,難怪趙鳳翔會定都長安而不是洛陽,交通是便利了但人不安全。
“在下吳子敬求見紀王。”這時城下傳來了一朗朗男聲。
姜微見一名中年男子站在外牆前揚聲喊道,外牆處守候的軍士搭弓嚴正以待,但那人面不改色。
“吳子敬?不是均陽縣公手下第一謀士嗎?他來做什麽?”衆人議論紛紛。
這時候城外大軍一陣騷動,一龐然大物被推了出來,城牆上的官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床弩!”
“他們怎麽會有床弩!”
“這等國之重器怎麽會在他們手上!”無數人氣急敗壞的喊道。
姜微則默默的打量着那攻城利器床弩,這均陽縣公看起來準備非常充分啊,不過她也有同樣的疑惑,這床弩他們是怎麽搞到手的?這可不是弩弓,床弩這種是專業工匠制作的,也不是所有折沖府都會裝備的,也就在少數幾個重要大城池才有這種利器。
紀王看着吳子敬好一會吩咐道:“讓他進來。”
外城牆的軍士放下了一個籃子,吳子敬孤身一人坦然坐上竹籃由人拉了上去,然後再被人拉上了牆頭,由軍士搜身後領着去見紀王。
☆、100 守城戰
吳子敬被人拉進來前姜微就很自覺的回避了,紀王擔心她會被不認識的人沖撞,低聲吩咐內侍跟着她,千萬別讓她驚着了。
城裏的官員們已經調動民壯往城門口運滾木擂石等守城武器,附近還有人埋鍋造飯,姜微遠遠的避開了,她穿着普通身邊又只跟了幾個侍衛,就算這會出現女人有點奇怪也沒有引起多大的驚奇。
“九娘時辰不早了,該回去了,不然太後會擔心的。”唐贲都快哭了,聖人要是知道九娘敵軍來襲都還在城牆口晃悠會殺了他的。
“不要急,我們去看看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