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如此深情

呂世臣是個書呆子,對行軍打仗不在行,方位感也不強,就算得了馬也廢了很長時間才回到奉國去。

呂世臣身上沒銀錢,別說住宿,就連吃飯都成問題,他是不肯低頭的秉性,自然只能挨餓,幸而這一路通行無阻,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着回去。

奉洺派去找呂相的人不少,章洪在洺水和薛國打仗,邊境亂的厲害,呂世臣剛過了洺水,就被奉洺的人找到了,帶了回去。

朝廷上的人知道呂世臣回來了,看法都不太一樣,有慶幸的,也有表示質疑的,雖然呂世臣看起來很憔悴,但禦醫說只是餓的,沒有受什麽傷,調養幾天就能複原了。

大臣們果然中了郎靖的圈套,質疑呂相到底是不是被俘逃回來的,而且呂相的說辭一點也不想是逃跑出來,反而像是被薛王收買之後放過來的奸細。

這些人中自然也有想要排擠他的大臣,就算奉洺信他,也不能平息流言蜚語。

奉王召集大臣,商議章洪攻打薛國的事情。

有人建議奉洺立刻趁此機攻打薛國,薛國正專心對抗章洪,必然有失防範,不在這個時候下手,還等什麽時機呢。

呂世臣道:“微臣覺得并不妥當,章洪攻打薛國,這麽多天攻而不下,微臣渡過洺水之時,遙遙看見薛國營寨,整齊有素,怕有準備,沒準正等着大王派兵過去。”

他的話雖然也有些道理,但很多人存了偏見,他這番說辭又正好勸阻奉王發兵,難免讓很多人陰陽怪氣。

呂世臣道:“微臣只是建議,還要大王來拿主意。”

奉洺思忖了一會兒,道:“如果不攻,那此時便不行動麽,雖然呂相說的确實有道理,但孤還是不甘心就這麽按兵了。”

章洪營下的降臣姓齊名梓結,也是名士之後,提議道:“大王可沿洺水建起烽火塔,每二十裏一塔,派将士白天黑夜輪流守塔,随時偵看章洪和薛軍。”

又道:“章洪打薛軍,完全是因為久攻不下,大軍又長途跋涉偏離腹地,後面糧草供應不上,成為了驚弓之鳥只好左右沖突。不瞞大王,章洪乃背信小人,章洪打薛軍必敗,大王可讓将士在烽火塔觀望,見章洪有敗事就擊鼓出兵,幫薛軍一把,之後再派臣子去薛國請和。這樣既能根除章洪的進犯,又能讓薛王放下戒心。”

有人應和道:“臣聽說薛國萬年侯府上只有一

男妾,大王可派人為九公之女說親,凡是未嫁公侯的女兒可任其挑一,以表誠心。萬年侯經年在外,骁勇善戰屢立奇功,就是手中的兵權也不可小觑,大王若和薛後陽聯絡了關系,還怕薛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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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洺覺得有道理,如果兩軍真的正面對壘,也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就命齊梓結親自調兵往洺水築烽火塔,撥給他一萬兵馬,畢竟他們只是去做做樣子,并不是真的以命相搏,一萬兵馬也就夠了。

齊梓結感激奉洺救他性命,而且不計前嫌封他将軍,于是領了命,立即點了一萬兵馬趕赴洺水而去。

俞谌帶兵來到洺水,他的官職比主帥低一等,卻仗着自己在京中有關系,想讓主帥過去迎他,郎靖勸他收斂脾氣,俞谌根本對他不屑一顧。

結果主帥那天并沒有來,連一個親兵也沒派過來,讓俞谌等了好幾個時辰,兩個人的梁子便這麽結下來了。

主帥要聽滕雲的計策,在洺水河邊潑水結冰,俞谌覺得是紙上談兵不足為信,不讓将士聽命,整日在營帳裏飲酒,把營寨裏的士兵叫來摔跤給他瞧,好像戲耍一般。

主簿請主帥上書參俞谌一本,卻被俞谌發現,不以為然,告訴他們就算是參到京城,也沒幾個人敢動他,而且章洪這種雜碎,根本就不需要什麽潑水和火牛陣,他們長途跋涉沒有後援,時間一長不攻自破,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以逸待勞豈不是好過潑水趕牛?

一軍不能有兩個主事,俞谌整日飲酒還不甚點燃了糧草,而這時敵軍正好要以火為號渡河進攻,看到對岸起火以為是進攻的旗號,于是雷鼓震天的渡過洺水。

薛軍聽到鼓聲和吶喊聲,才知道敵軍殺過來了,趁着他們渡河的時候慌忙整頓軍陣,讓士兵紛紛拿起武器出征,還有火要撲滅,等大家出了營寨,章洪早就渡過了洺水,前線的衛兵都去救火,無人攔阻,直接殺到了營寨下。

俞谌和主帥被敵軍殺的狼狽,雖然薛軍人多勢衆,仍然敗退了二十裏,幸好章洪見對方不堪一擊,心下生疑,怕是誘敵之計,并不敢追擊,鳴金收兵去了。

俞谌讓将士在二十裏之外再紮下營寨,準備和章洪交戰,把顏面讨回來,經過此事主帥更是和俞谌有間隙,想要私下殺了他,再上報朝廷。

俞谌心裏也記恨主帥,怕他責備自己,搶先砍了主帥,自立為上将軍,還讓人把郎靖抓起來,也要殺他的頭。

郎靖

笑道:“将軍殺了我并不怎麽要緊,因為将軍很快也會被章洪擊敗,親自來地府和郎靖作伴。”

俞谌被他說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見識過章洪的骁勇,生怕被郎靖說準,只好放了他,讓他出謀劃策。

主簿見主帥被俞谌砍了腦袋,還挂在帥旗上示威,冒死寫了一封書信,托人偷出軍營送往京城。

薛王要納男妃的事情很快就傳開了,百姓聽了雖然有一刻驚奇,但是這些人才不會管帝王今天寵幸哪個妃子,明天又看上了哪個妃子,因為都離他們太過遙遠了些。

真正有反應的都是朝裏的大臣,有勸薛王三思的,也有讨好薛王說新娘娘好話的。

薛鈞良卻不甚在意,因為他根本對将要進宮的新妃子沒有什麽感情,後宮佳麗如此之多,誰說進了宮君王就必須寵信必須去看他?

薛鈞良的目的就是把他用這種方式軟禁起來而已,并且不動殺機,又能堵住悠悠衆口。

薛鈞良裝模作樣的設了一個家宴,叫了滕雲,還叫了薛後陽,特意囑咐薛後陽把內子帶上,因為是家宴,不必拘禮太多,大家只是坐在一起吃個飯而已。

滕裳雖然不知道他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但決計不是好藥,不過如果不去,就不是拒絕一場家宴這麽簡單了,所以自然要去。

薛後陽怕薛王難為滕裳,轉念一想自己也在場,而且薛王都要納男妃了,也默許了自己和滕裳,應該不會難為什麽。

二人不敢讓薛王等人,自然提早進了宮,他們到的時候還不見滕南侯的影子。

薛鈞良看上去并沒有刁難的意思,很親和的問了一些不是很重要的問題,好像是拉家常一樣,等說了一會兒話,才道:“滕南侯怎麽還沒到?”

姜谕垂首道:“老奴這去看看。”

說着往殿外走,剛出了門,正好滕雲來了,就通報了一聲,引着滕雲進殿。

滕雲一進殿就看見了滕裳,不禁眼神有些閃動,他此時是滕英的樣貌,不知道滕裳會不會厭惡自己,畢竟滕英也不算什麽忠臣。

滕雲請了安,薛鈞良還親自站起來,虛扶了他一把,笑道:“滕卿可真是讓孤好等。”

“微臣知罪。”

薛鈞良并不介意他的冷淡,讓大家入席,吩咐姜谕可以布膳了。

席上

似乎不怎麽熱絡,薛鈞良不說話的時候,剩下三人也不說話,薛後陽的确想說點什麽緩和氣氛,但他自認最笨,怕說出來弄巧成拙。

薛鈞良笑道:“孤王忽然記起來,郎靖出征之前還對孤說過,滕裳博學深廣,知道不少事情,郎靖自然是小聰明,說騰先生才是大智。”

滕裳被點了名,只是道:“陛下謬贊了。”

“可別自謙。”

薛鈞良揮手道:“皇後還在的時候,也常常和孤舉薦你的才華,你的才華可謂是有目共睹。”

他一提“皇後”二字,果然滕裳有一瞬間僵硬,不止滕裳,就連騰雲也有一時間的不自然。

薛鈞良本身是聽了郎靖的話,如果想要知道皇後的事情,還需要試探滕裳,從滕裳這裏下手才行,哪知道果然如此,滕裳的表情雖然很快就恢複了平常,但那一刻的變化絕對錯不了。

而滕雲的不自然,薛鈞良還以為是他放火所以心虛,一被提及難免如此。

薛鈞良這幾日對滕雲忽冷忽熱的試探下來,發覺這個人不止是在建樹上變化很大,之前是個趨炎附勢只會讨好谄媚的背劍官,現在竟然一下變得沉穩睿智,就連說話做事的習性上,也有幾分變化。

變得非常像已故的皇後……

然而薛鈞良并不覺得一個男人和一個自己在乎的女人相像是一件讓他高興的事情,在薛鈞良心裏最多的仍然是戒備,一個人的前後變化如此之大,難免讓薛鈞良覺得,這個人其實是故意靠攏皇後的行事作風或者習慣秉性,好讓自己放下戒心。

薛鈞良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只要當個好君王就夠了,所以他也不必把誰想的太美好。

滕雲在滕裳心裏始終是一個疙瘩,突然被提起來,本來食不下咽的菜,此時就像石頭,哽在喉嚨裏,甚至刮得嗓子直疼。

薛鈞良似乎有些感嘆,道:“皇後還在的時候,也說過騰先生有大才,似乎還和騰先生極其的投緣。”

滕裳不動聲色的撩了一眼薛鈞良,他已經聽出來了,對方是在試探自己,只是滕王變成了庶民,滕雲又死了,留他一個也不需要顧忌什麽,反而覺得沒什麽害怕的,一切都不過如此。

滕裳道:“草民也敬佩皇後的為人,有如此智謀的,縱觀天下,也沒有幾個人。”

薛鈞良這回是真的嘆了口氣,試探

別人反而被別人一句話勾起了一些傷心,薛鈞良在失去皇後之時,确實在惋惜之餘,也有傷心,這是他唯一在乎過的,放在心上的一個人,本以為談不上刻骨銘心,這些太過矯情,他是一國國君,如果心裏都放了兒女私情,又怎麽能坐穩龍椅。

但此時想來,雖然這份感情很淡,似乎根本禁不起什麽推敲,但随着時間推移,竟然真的越來越深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讓薛鈞良不能釋懷。

薛鈞良若即若離的試探滕南侯的時候,竟然也有分不清自己到底真心還是假意,不管那個人靠攏皇後秉性習慣的目的是什麽,薛鈞良不能不承認,真的很像……

薛鈞良收回了神,接續道:“依孤看來,你和皇後的關系似乎不錯,你們之前就識得麽?”

滕裳等的就是他這一句話,面上不露聲色,不帶破綻的道:“自然不識得,皇後娘娘生來金枝玉葉,繼而與大王結成秦晉之好,而草民是流民出身,自小在芷水之畔讨生活,被人撿到才好心收養,怎麽會有幸識得皇後娘娘呢。”

薛鈞良聽他說的滴水不漏,但越是圓滿的答案,讓他越是起疑,只是道:“皇後還曾經跟孤講過一個小故事,是關于你的名字來歷,果然是感人至深,讓孤感慨良多。”

兩個人說話都是而兩撥千斤的盡頭,薛後陽聽得似懂非懂,而滕雲着實捏了一把汗。

他當然也聽出來了,薛鈞良這是在試探滕裳,滕雲心裏打鼓,難道薛王已經發現皇後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了麽,或者是郎靖走之前屏退左右和他說了些什麽,讓薛王把矛頭指向了滕裳,從滕裳這裏下手。

自己此刻的身份,又不好出言幫助滕裳,滕雲只能幹着急。

幸好薛鈞良只是試探,說了幾句便不再多說,轉過頭來笑道:“孤可糊塗了,一時冷落了滕卿。”

滕雲沒說話,薛鈞良又接道:“日前有人尋到了一個寶物,我一看之下覺得和滕卿十分相配,既然滕卿馬上就要進宮來,孤也不能太小氣,就想把這個寶物送與滕卿。”

他說着招了招手,姜谕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又進來,身後跟着兩個內侍,一人捧了一個漆紅的錦盒。

兩只錦盒都不小,呈長方形,錦盒上面雕刻的并非是喜慶的花式,竟然是睚眦。

相傳睚眦為龍之次子,性格剛烈,又嗜殺好鬥,一般雕刻在寶刀寶劍之上,因為刀劍乃是兇煞之器,雕刻睚眦有辟邪的用意。

薛鈞良笑着打開第一個錦盒,裏面果然是一把寶刀。

刀身看起來雖然有些笨重,卻寒氣逼人,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來,這是一把上古的好刀。

薛鈞良道:“古有龍牙虎翼和犬神三把寶刀,如今孤王尋到兩把好刀,雖然不能比上古神器,不過也算是舉世難尋,正好把這兩把刀喚作龍牙和虎翼。孤留了龍牙,就把虎翼送與滕卿。”

滕雲雖然不是嗜殺之人,但是從小習武,也算是個武癡,看到好刀自然喜歡,只是薛鈞良還有後話。

他又打開身後另一個錦盒,裏面赫然是一個刀鞘,“雖然是好刀,但滕卿進了後宮帶着它也多有不方便,孤特意命人打造了一把配得上它的刀鞘,只不過這個鞘不喚作鞘,鞘之所以能為鞘,是因為刀有引出之日,而這個……更适合喚作刀棺。”

滕雲靜靜的聽他說完,終于明白了這是什麽意思,送一把好刀,加上這把好刀的棺材,這是告訴滕雲,縱使再能耐,進了後宮,就像堪比上古神器的寶刀扣上了刀棺,再也不能有什麽作為。

滕雲笑了一聲,只是伸手從錦盒裏拿起虎翼刀,刀身很長稍扁,刀刃略微上翹,通體純黑的刀刃上泛着逼人的寒氣。

滕雲雙指并攏,順着刀身輕輕一捋,虎翼刀似乎鋒利非常,竟把他的手指剌出了血來,鮮血順着血槽淌下來,浸濕的刀刃似乎活了一般,更是散發出寒氣,反而越發瑩潤了。

滕雲并不把這點小傷放在心上,看過刀之後把虎翼又放回了錦盒裏,這才和薛鈞良稱謝。

滕裳坐在一邊,把他的動作看在眼裏,不禁怔住了。

滕雲有個小動作,那就是在他得到喜歡的兵刃之時,都會這樣扶一下,滕雲說因為刀劍也是有靈氣的,祭過了血,往後才能一起出生入死,真正的武将把自己的兵刃看得和帥旗一樣重視。

滕裳注視着滴在地上的血良久不能回神,或許只是一個巧合罷了,因為很多人都是這麽認為的,一些尚武的将士,也會把刀劍視如自己的性命,沙場上打仗,很多時候連屍骨都收不到,收兵之後,大家會去撿一些兵器來,把他埋在土裏,就當是立了墳。

薛後陽看着他的失态,在桌子下面伸手碰了碰他,滕裳轉頭去看他,薛後陽趁薛王不注意,偏過頭去輕聲道:“身子不舒服麽?”

滕裳

想起一些往事難免傷心,卻被薛後陽這一句話弄紅了臉,薛後陽見他臉上微微發紅,還以為生了病,但那人轉過頭去不再瞧自己,薛後陽這才發現他的耳根子似乎都紅了。

薛後陽輕咳了一聲嗓子,想起自己剛才的話,雖然有些無意,不過肯定讓對方想到了那方面上去,薛後陽止不住想起夜裏滕裳的主動,傻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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