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東西從我身上掃過,毛茸茸的感覺,我模模糊糊看到一簇黑色的影子動來動去,眯起眼細瞧,竟然是一大把烏黑發亮的頭發。
“禁婆!”我慘叫一聲,倉皇躲閃,剛翻轉身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就聽見一個小姑娘也“呀!”的驚叫起來,一只小碗掉在我肚子上,褐色的糊狀物塗了我半身。房間裏一股濃重的草藥味,很難聞也很熟悉,就是村子那個赤腳醫生弄的燒傷藥。
“我說天真,你他娘太沒口德,雲彩哪裏像禁婆了!”胖子一臉抽搐,惡聲惡氣道,“我艹,要不是你,胖爺我才舍不得讓雲彩來上藥,你小子還恩将仇報!”
雲彩縮在胖子身邊,半幹的頭發垂在身邊,兩只眼睛瞪得圓溜溜,警惕地盯着我看,估計被我一聲瞎吼吓着了。我不好意思地沖雲彩笑笑,心道胖子他娘的真會過河拆橋,沒老子這一吓,雲彩能躲你身邊去,還任你摟着不反抗?
胖子一邊拍拍雲彩的肩吃盡嫩豆腐,一邊得了便宜還賣乖,抱怨我道:“天真無邪同學,你到好,他娘的睡了一天,啥事兒都不用操心,要再不醒,胖爺我可就準備刨個坑把你埋了!”
我從鼻子裏哼了幾聲,對胖子的口是心非表示了由衷的鄙視,說胖子你埋我可不放心,搞不好哪天又把我給倒騰出來賣了。胖子道你他娘又不是明器,老子倒什麽不好,倒你還要倒貼錢。
雲彩遞給我一條毛巾,撿起藥碗,溜到雨棚一角遠遠坐着,胖子搓着手一臉的意猶未盡。我坐回竹榻上,邊擦了把身上的藥糊邊四下看了看,這是我們最早在湖邊搭的那間雨棚,在叢林裏棚子比帳篷透氣得多,我們三個人的行李都在,就是沒見悶油瓶。
我問胖子:“小哥呢?其他人怎麽樣了,沒出事兒吧?”出水前我最後的印象,是悶油瓶又調頭折返回去,當時就吓得我半死,還以為他受了刺激留在湖裏不想上來了,這會兒沒看見人,我一肚子不踏實。
胖子點起煙說這回運氣不錯,大家都沒事,又指指棚子外面,說小哥在湖邊發呆呢。胖子噴了一大口煙,抱怨道:“他爺爺的,這小子誰也不搭理,胖爺我吃了一整天閉門羹。白天霍家的隊伍撤走的時候,他也一聲不吭,把老子郁悶壞了!我看他八成是想起什麽來了。”
聽到這兒我徹底坐不住了,胖子擺擺手,說祝我前去破冰成功。我拔腳出了雨棚,朝湖邊去,棚子四周紮的帳篷少了一大半,只剩下裘德考的隊伍。我心道霍老婆子果然沒把我們放在眼裏,就這麽自顧自走了,連個工傷保險都沒給我留,還好那赤腳醫生的草藥挺不錯,只要動作不大都不怎麽疼了。夜已經深了,我後背又全是藥糊,風一吹涼飕飕的,真後悔沒穿件衣服出來。
月亮在烏藍的夜空裏懸着,月光很亮,悶油瓶坐在湖邊,靜靜地看着水面。我在他邊上坐下,他依舊不做聲,看也沒看我一眼。胖子說的沒錯,現在的悶油瓶和以前有點不一樣,失憶之前的那種距離感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斟酌再三,壓下滿腦子的疑問,找了個實際問題做切入點,問道:“小哥,霍家的隊伍撤了,下一步你有什麽打算?有沒有新的線索?”悶油瓶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要徹底無視我的存在時,他終于開口:“這和你沒關系。”
我心裏既是失望又是火大,這麽多事情經歷下來,我一直以為他對我和胖子是有點兒情意的,沒想到一夜回到解放前。可我又不敢逼得太緊,怕他一轉身就玩失蹤,只好半真半假抱怨:“小哥,我們怎麽說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到現在了你還說和我沒關系,太不夠意思了吧!”
“吳邪,我的事你不用再查。”悶油瓶道,“和我在一起,你不會有好下場。”
我頓時哭笑不得:“小哥,盤馬的話你還真相信?什麽害死不害死的,說連累也是我連累你,要沒有你,我就是回鍋十幾次的粽子。大家都這麽熟了,這麽見外幹什麽。”
悶油瓶開口,語調沒有一點兒起伏:“不。盤馬說的沒錯,你完全不了解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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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失憶的時候,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知道的時候又誰也不告訴,鬼才知道你到底是誰,這也太為難我了吧!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只能說:“你是張起靈啊!”
“張起靈是誰?”悶油瓶的聲音很冷,“名字只是一個符號而已。”
悶油瓶這樣說,肯定有他的目的,他究竟想起了什麽?我開始覺得不妙,難道他連這個名字都是假的?我想了想道:“我不知道這名字背後有什麽秘密。我只知道,你是我和胖子的哥們,是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
“我不需要兄弟。”
我苦笑:“那是你的事,你心裏怎麽想我管不了,但我拿你當兄弟是真心的。”
悶油瓶轉過臉看着我,淡淡道:“就算知道你面前的不是人,你也不走?”
什麽!我腦袋“嗡”了一下,瞪着悶油瓶。他表情非常平靜,一點也不像開玩笑,何況他也不是那種會開玩笑的人。我蹿起來罵:“你他娘說的什麽胡話!你也要吃飯穿衣,你也會流血受傷,什麽叫不是人!”
悶油瓶轉過臉去,沒再說話,沉默的氣氛令人尴尬。我知道自己的反應有點過頭,但小花的暗示實在太聳人聽聞,悶油瓶這麽說,幾乎等于親口印證了小花的猜測。
我心裏煩悶得要死,撿起塊石頭,狠狠丢進湖裏,看着一圈圈蕩開的漣漪,用力的深呼吸,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咬咬牙豁出去道:“你別瞎琢磨了,這麽離譜的事兒我不相信,也不想聽!你給我記着,不管怎樣,對我來說你就是張起靈、是小哥、是我最重要的人。”
湖水一波波拍打着石灘,月亮映在湖面,被水波的晃動攪碎了形狀,斑駁的亮影閃爍着。
“你也一樣。”身後傳來悶油瓶的聲音,“不管你看到了什麽、聽到什麽。記住,你只是吳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