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高寒之地
胥由說想要帶淩天瑤到這座宮宇最高的樓閣,看西邊的霞光。于是淩天瑤與胥由拜別國主,出了清心殿,往雲巅之閣而去,路過無數條大理石路,穿過無數扇朱紅色大門,她們一路有說有笑。
雲巅之閣,是整座十安城最高的樓閣,裏面堆滿了無數圖書,歷代君王的典籍,功勞與戰敗,盔甲與兵器。仿佛他矗立于這天地之間,爬山頂端,便可以摸到雲層,它高聳,威武,雄偉壯觀,在所有城牆高樓中,突出一節,但它孤獨,無人與之攀比,顯得寂寞,常年無兵看守,寂寞的更加難堪,只有這個前國主最疼愛的小公主,有事沒事,便攀爬到最頂端,一坐就是整整一日,她似乎能感覺到這棟高樓的孤獨,矗立在這衆多的宮殿當中,雖得已朝拜,但高高在上的孤獨,無言而喻,無人能說。
淩天瑤與胥由沿着臺階慢慢爬,此刻,西邊的霞光已染紅半邊天際,宏偉壯觀,她們站在雲巅之閣的最高端,伸開雙手,閉上眼睛,享受高空吹過的涼爽的風,在一片霞光裏,所有亭臺樓閣都被映得金光閃閃,一眼望去,心中竟生出一絲的蒼涼,孤獨總是席卷着站在最高處的人。胥由慢慢的睜開眼睛,收攏雙手,将後背靠在金黃色的柱子上,一臉羨慕的看着淩天瑤,臉上,沒了剛才的驕縱跋扈,眼眸中,竟露出一絲悲涼,像滔滔江水,一去不複返的悲傷。
淩天瑤感覺到那股熱烈的目光,輕輕的動了動嘴說:九公主,西邊的雲彩那麽美,你這樣盯着我看,豈不浪費了美好的風景。
聽到此話,九公主低下頭,淺淺一笑,無助的嘴角輕輕拉扯,半響,才緩緩說道:這樣的彩霞,我已看過無數遍,早已看膩,但我從未看過彩霞下的人,原來,也是如此的美。
淩天瑤緩緩的睜開眼睛,轉身,與九公主面對面,将手抱在胸前,看着站在一片霞光中的人,落日餘晖将她的面龐映襯得緋紅,最是那淺淺的低頭笑靥,柔弱裏透出一股英氣,盡綻光芒,在那不經意間,似乎夕陽不再耀眼。
一陣風來,背對着風的淩天瑤,長長的發絲被吹到胸前,細發緊挨着她的臉龐,她勾起的彎彎眼角,像一輪新月,鑲渡在她臉上的,不是金碧輝煌,不是夕陽的抒情與流連,明目皓齒,霞光萬丈,似乎每一個黑暗角落都渴望被照亮時,她卻靜靜的站在那裏,浸入寧靜,她的光芒,如一輪紅日,當橘紅色漸漸西沉,她那平靜潇灑的姿态,将黃昏的一切籠罩在周邊,流光溢彩,讓人癡迷于其中。
清涼的晚風,喚醒沉默的秋葉,零零落落,搖曳的高枝,在起風的瞬間,伴随着南飛的歸雁,呢呢喃喃,将那一片金黃,飄至遠山蒼茫,祥和的凄美,将樓閣中人,裹挾進去。
你喜歡西沉的落日。淩天瑤看着西邊紅彤彤的太陽臉龐,面對着它,臉通紅似殘陽如血,被暮色襯托,像是喝了酒,有些醉意。
九公主挪動步子,與淩天瑤并肩而立,淡淡的餘晖,飄灑在她的臉上,就像她淡淡的口吻:你可曾,喜歡過。
淩天瑤依然仰着頭,看着西邊,看着那些輪廓清晰的大山,在夕陽面前變得渺小,看着一座座亭臺樓閣,金黃色的磚瓦,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她用從未有過的安靜,靜靜的回答着:曾在幼年時,得了一場重病,等我再一次醒來,将過往,通通忘記。師父曾說,每當夕陽日暮,我便喜歡靜靜的坐在秋千上,等它落,而如今,夕陽,每當看見夕陽,心中會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或許是因為我的心不屬于我,所以你才能感覺到一絲蒼涼。
我想,沒人會喜歡接近西山的落日,雖然美,卻朦胧而迷離,雖然離開,是為了等待明天的重新開始,但又有誰知道,今天撒上金粉的夕陽,還是不是明日那一輪晨光。說着說着,兩人心中似乎都莫名的生出一絲惆悵,九公主生于這深宮之中,後宮的血雨腥風,她早已将人事看透,生死反複就在一念之間,也在別人的一念之間,她常常在這雲巅之閣,看着慢慢西沉的落日,便想到自己的生命,或許也會這樣美麗的往下沉,直至消失。
淩天瑤有師父淩天的半顆心髒,他看破紅塵俗世,看透生死輪回,自己卻孤獨的過了一年又一年,他的憂傷,身為凡塵俗事的人,怎能了解。擁有半顆心髒,在淩天瑤小小的年紀,卻如同上了年紀的人,只要看見一絲悲涼,心便會不如自主的難受,那一種凄楚,不言而喻。
生在這深宮之中,宮人無數,還是第一次有人陪我到雲巅之閣看日落,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胥由定定的望向淩天瑤,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以後,我叫你阿淩,你也不許叫我九公主,叫我阿由。這段情誼的開始,由天地作證,是一場擁有儀式感的見證。
阿由,以後阿淩陪你看日落。淩天瑤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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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淩,你可曾有,喜歡的人。胥由的神情變得溫柔,笑容變得甘甜。
淩天瑤自言自語:喜歡的人。她的大腦中,出現了第一次在瑤華山腳看見淩天時,天色也如現在這般,那時,她并不知道,他是自己的師父,只知道,那張生得極好看的臉,要将她平靜的心髒,就如翻江倒海那般,翻騰,撞擊。
胥由低頭一笑,暧昧的看着淩天瑤,挨近了他一些,溫柔的說道:他是誰!
師父算嗎?淩天瑤困惑,關于喜歡,她并不知道。胥由哈哈大笑,把手搭在她肩上,淩天瑤不解,她便放下手,大聲的說道:當然不算,喜歡的人,未在一起時,會特別想念,相見時,會特別緊張,在一起時,會特別幸福快樂。
淩天瑤未在說話。
胥由自言自語的說:真羨慕你,阿淩。
羨慕我什麽。
你有師父,還有疼你的師兄,還有追求自由的權力。胥由變得多愁善感,像落下西邊的餘晖,月升時,那瞬間的灰色地帶。
我的大師兄是你的哥哥,我的師兄是你喜歡的人,這樣,也很好啊。
就在這時,宮殿通往十安城的方向,築起高高圍牆通往人間的路,有一輛架着四匹馬的馬車,策馬奔騰,正往十安城的方向而去。只見飄紗被風吹開,落于馬車後面,在傍晚時分安靜的宮殿裏,馬蹄聲格外的刺耳。
淩天瑤指着那輛馬車,好奇的問:誰的馬車可以不用侍衛的檢查,也不必亮腰牌,在這個宮殿裏來去自如。
胥由嘆了一口氣:還能是誰,前國主的寵妃,七妃夭流煞。
當年大哥承諾他,賜予那輛馬車,她可以在這宮殿裏來去自由。當時,招來多少群臣的辱罵,大哥昏君的名聲,就從那個時候開始。
淩天瑤看着那輛馬車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西沉的餘晖裏,不解的搖搖頭。
落日已西沉,霞光已慢慢的退去,從雲巅之閣看去,一切将陷入一片朦胧之中,是人間的煙火,還是山間的雲霧,都不重要,淩天瑤只聽得一陣陣簫聲,從遠到近,慢慢的傳入耳朵,是淩天的簫聲,他在呼喚淩天瑤,她輕輕的擡起左手,輕輕一甩,紫色的鈴铛發出悅耳的聲音,簫聲停止了,淩天瑤笑了,她匆匆忙忙的與胥由道別,握了握相思劍,腳尖點地,只感覺到一陣風,那一抹紫色的身影,越過無數亭臺樓閣,遠遠的,傳來一個聲音:阿由,自由是你的,命運也是你的,不是你做不了,是你捆綁了自己的心,不願意去做。下次相見,我請你喝酒。
人早已沒了身影,聲音還久久回旋,胥由笑了笑,看着即将來臨的黑夜,屆時,十安城的古河道旁,天燈将緩緩升起,今夜夜空,又将是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