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人吃過午飯,把碗筷籃子給唐正義帶回去,讓他保密,便趕緊下地幹活。葡萄笨手笨腳,之前五谷不分,連雜草和水稻都分不清楚,這幾天才算利落些,此時手快腳快,早早把自己那份活幹完了,在旁催着唐正禮。

唐正禮之前一直比葡萄幹得快,以』師傅『自居,誰知今天竟被葡萄搶了先,不由有些郁悶。

他不知這都是兔子肉的誘惑。匆匆幹完活,兩人也不回家,将農具放進田邊的草房裏,拿了繩索和竹筐等物便直接進了山。

此時正是秋收将近的時候,山裏的野雞野兔子也都長得膘肥體壯。他們運氣好,剛設好了一個陷阱沒半個時辰,便有只野雞撞了進去。二人大喜,登時信心爆棚,想再接再厲。

不過接下來便沒有那般好運了。一直到天色沈下,才又抓了只山雞,卻沒有逮到野兔。

不過有兩只野雞收獲也不錯了。葡萄看着那雞眼睛都快冒綠光了。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啊……

他們下了山,看着完全黑下的天氣才突然恍悟:糟糕,在山裏玩得太晚了!

「怎麽辦?竟然這麽晚了!我就說抓着第一只山雞就夠了,你偏要抓兔子。結果兔子沒抓着,現在回家這麽晚大哥一定會生氣!」

葡萄本來沒覺得什麽。不就是回家晚了些嗎?以前他和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玩,還曾經夜不歸宿呢。

他卻不想那時他都會打發小厮回家報信,且他那些朋友都是家教嚴謹的官宦人家,東方昊晔和北堂曜月不會讓他随意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而且那時他也不是留宿花街柳巷之地,只是在朋友家住下而已,因此東方昊晔和北堂曜月夫夫也不會太過管制。

只是此時他聽唐正禮唠叨個不停,一臉怕怕的表情,弄得他也緊張起來。再想到唐正言那嚴肅嚴謹的性子,不由也覺得有些心虛了。

二人飛快地往家跑,回到唐家時天色已經全黑,等待他們的不是熱氣騰騰的飯菜,而是唐正言的冷眼。

二人一進正屋,就看見唐正言端坐在主位上,雙手放在膝蓋上,面色冷峻,不怒自威。饒是葡萄心裏也咯!了一下。

「大、大、大哥。」唐正禮說話都打顫了。

「唐大哥。」葡萄硬着頭皮喚了一聲。

唐正言瞄了一眼他們灰頭土臉的衣衫和手上的獵物,冷冷開口:「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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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正禮不敢說話。葡萄見狀,小聲道:「我們回來晚了……對不起。」

他原是想解釋一下原因,說點好話賣個萌什麽的,誰知在唐正言的氣勢下一張口道歉的話就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了。

「你們還知道回來!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嗎!」唐正言突然一聲怒吼,把二人吓了一個哆嗦。

葡萄曾經見過皇伯父在朝上發火時的威勢,龍威一出,朝臣統統噤若寒蟬;也曾見過他父親發怒時的樣子,冷氣一出,滿王府的奴仆都不敢擡頭,連他父王也是一臉怕怕。可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唐正言發起火來最是吓人。

也許唐正言不是威勢最大的,也不是冷氣最足的,但絕對是口水最多、遣詞用句最講究的。

葡萄從不知道唐正言竟然有如此滔滔不絕的時候,訓斥人的話都不帶重複的,而且引經據典,說得人恨不得立刻去撞牆自殺。換句話說,就是罵人不帶髒字,用詩書禮儀這些斯文話教訓得你面無人色。

這般學問,他這科要是不中舉那老天爺都是不長眼了。

葡萄和唐正禮被他訓斥的搖搖欲墜,臉色慘白,羞愧得無以複加。足足半個時辰,葡萄腿肚子都站麻了,最後都不知道是怎麽回的房間。

天啊,太可怕了!以後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姓唐的啊!

葡萄野山雞肉沒吃着,挨了一頓罵,餓着肚子還被罰從今晚開始跟着唐正禮一起默寫四書五經,真真心裏委屈死了。可是他竟沒有膽子反駁唐正言,乖乖聽話地展開筆墨默書,自己都有些驚詫了。

葡萄抽着鼻子皺着小臉在那裏默書,肚子餓得咕嚕嚕地叫。如果他爹親和父王看見他此時老實的樣子,估計眼珠子都會瞪出來。

在靜王府的五公子東方君仁出生前,葡萄一直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各種寵愛就不用提了,又被他那個不着調的父王從小當閨女養,性子也不知是天生的還是後天養成的,愛嬌又任性,偏又是個男孩子,真真比閨女還難養。

後來東方君仁出生,葡萄做了哥哥,終于開始懂事些了。正好當時他爹親北堂曜月怕他被東方昊晔這個沒譜的爹養歪了,帶他回靈隐谷住了一段時間,課業和武業都嚴厲了許多,在兩位外公的調教下(主要是北堂傲的手段厲害)終于慢慢把葡萄的一些陋習板正了過來。

不過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又有三歲看八十這種老話。由此可見葡萄不管再過多少年再怎麽懂事,有些性情也是不會改變的。

比如這個時候,他就越想越委屈,眼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剛才在正堂,唐正禮和小豆丁唐正義都在(作為知情不報的包庇犯,小豆丁也被捎帶着一起訓了),葡萄不能在他們面前丢面子,強忍着把委屈憋了回去,還主動站出來承認是自己慫恿的唐正禮,做為首犯出首,把唐正言的大部分火力都攬過來了。

此時夜深人靜,一人在屋罰寫,他就憋不住了。

嗚嗚嗚……從小到大有誰這麽訓斥過他?就連他父王爹親都沒這麽嚴厲過。不就是帶着正禮去山上逮兔子回來得晚了些嘛。

是,他是莽撞了,他不該帶着個半大少年進山那麽久,萬一遇到點危險怎麽辦?是,他已經十六歲了應該更穩重更周全些,不該不打招呼就帶人進山讓家裏人擔心。可是、可是……他也是為了唐家好嘛。他打來野雞給誰吃的?又不是自己一個人吃!雖然、雖然他是饞肉了,可他還是更心疼小豆丁啊。

嗚嗚嗚……

唐正言端着清湯面進來,就看見葡萄淚眼汪汪地坐在那裏默書,鼻子還一抽一抽的,頓時渾身僵住。

話說中午小豆丁回家沒和他說方亭和正禮下午要進山的事。他下午在家做了一篇策論後發現二人還沒回來,覺得奇怪,準備去田裏看看,誰知正在背書的唐正義卻別別扭扭地不肯讓他去,說一個人在家裏害怕。唐正言心下起疑,板起臉來一問,小豆丁不會撒謊,又抗不住大哥的強大氣場,沒一會兒就老老實實地招供了。

其實方亭和唐正禮二人只是進山而已,如果和唐正言事先打個招呼,他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十有八九會同意的。可是這般偷偷摸摸先斬後奏,還哄着小豆丁幫他們保密,就讓唐正言很不高興──這也太沒規矩了。而且他下午左等右等,天都黑了二人也沒回來,唐正言原本只是有些不滿的心情便轉為焦急,從焦急到擔憂,再從擔憂到惱火,最後終于在看見方亭和唐正禮回來時爆發了。

他當時也沒多想。這幾個月來葡萄和他們相處得極好,在他心裏也當做了自己的弟弟一般。而且他救了葡萄一命,便把葡萄當做了自己的責任,生怕他再出點意外,因此訓斥的時候便不留情面。而且方亭原比唐正禮大好幾歲,已是成年人了,該更穩重更懂規矩些,誰知卻帶頭犯錯,唐正言覺得自己有責任讓他成熟一些。

事後他怒火平息下來,再一琢磨,唐正禮也就罷了,自小被他打大的,長兄如父,他教訓一番也是理所應當。方亭卻與他無親無故,自己适才許是有些過了。因此他讓小豆丁去給唐正禮送晚飯,自己親自端了方亭的那一份進來,誰知正看見方亭在哭鼻子。

唐正言一時有些手足無措,道:「你……咳,我端了晚飯來,你先吃飯吧。」

葡萄雙眼紅紅的,淚珠子還在啪啦啪啦往下掉,也不說話,就那麽委委屈屈地看着他,比個小姑娘還小姑娘。唐正言瞬間頭大。

他家從來沒有女孩子,他兩個弟弟也沒這麽哭過。二弟唐正禮小時挨揍,鬼哭狼嚎,哇啦哇啦的吵得人頭疼,但安慰起來好的也快。小弟唐正義也是小男孩的那種哭法,哭聲嘹亮,哄一哄就好了。但像方亭這樣委委屈屈地小模樣,唐正言還從來沒有遇見過。

「你、你別哭了。唉、唉……都是我不好,剛才說的過了。以後我不罵你了,你別哭了。」

唐正言手忙腳亂地掏出帕子幫葡萄擦臉,笨手笨腳,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葡萄抽噎着道:「我、我知道我不對,可、可是我也是為大家好。嗚嗚嗚……小義好可憐,你最近忙着備考,我和正禮也忙,他都吃不好。而且我、我也想給你補補身體。嗚嗚嗚……」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的小祖宗,你快別哭了。」唐正言開始出汗了。

葡萄繼續哭訴:「嗚嗚嗚……我知道我不對,其實你罵的都沒錯,是我思慮不周,不知三思而行,還帶着正禮在山裏呆得這麽晚,沒有考慮過你的心情。嗚嗚嗚……我知道我錯了,挨罰我也認了。可是我從小到大,連爹親和父王都沒對我這麽兇過,我心裏難受。嗚嗚嗚……」

唐正言被他哭得心慌意亂,而且葡萄嗚咽中說話含糊不清,所以他也沒聽清什麽』爹親『』父王『的。他慌亂地拍着葡萄的背,道:「唉,唉,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委屈了,快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這樣哭呢?讓正禮和正義聽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你就是欺負我!」葡萄打斷他,一邊哭一邊拿他的衣襟擦臉。

唐正言此時将葡萄半抱在懷裏,一手摟着他的腰,一手拍撫他的背,頭疼地道:「好好好,是我不對。是我不對。」唐正言覺得自己好像有理說不清了。

不教而誅,怎麽他教了也成錯的了呢?唐大哥覺得郁悶了。

葡萄哭了一會兒發洩出來,過了一會兒就覺得好多了。只是唐正言這麽溫柔地抱着他,還拍着他的背,實在讓他心神蕩漾,不忍離開。于是一邊抽着鼻子一邊賴在人家懷裏,還自我安慰:我就呆一會兒,就再呆一會兒。

唐正言倒沒覺得不對,就是覺得方亭這小子比想象中的嬌氣多了。他原先就看出葡萄的家世應該不錯,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但後來見葡萄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過日子也沒什麽不滿,反而傷好之後幫着做了不少活計,心氣大方也不矯情,頗有些吃苦耐勞的架勢,原先的印象就慢慢淡了。但此時再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位小少爺也許只是新鮮於這種鄉下生活,讓他呆一時還可以,長久了卻是難為的。

罷了罷了,反正等九月份進城後他和唐家就分道揚镳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想到這裏,唐正言又有些傷感,摟着葡萄的手更溫柔了些,打定主意這些日子對葡萄好點。

葡萄要是知道自己這一哭把唐正言對他的一些好印象哭沒了,還留下個嬌生慣養大家少爺的認知(雖然這認知并沒錯),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過了一會兒,葡萄終于羞答答地從唐正言懷裏擡起頭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個……這點小事本不值當哭的,也不知為什麽……是我矯情了,你別笑話我。」

唐正言松了口氣:總算恢複正常了。

他拍了拍葡萄的肩,道:「我怎麽會笑話你呢。我知道你是為了小義好。這些日子我只顧着念書,疏忽了你和兩個弟弟,是我不對。來,先吃點東西吧,飯都涼了。」

葡萄羞羞地抿嘴一笑,在桌前坐下,捧起碗來一口一口文雅地吃着。

唐正言順手把他默寫的宣紙拿過來一看,不由微微一愣。葡萄在他家從沒動過文筆,不過只看他的言談氣度,就知道是個有教養的。但今晚一見他寫的楷書,讓唐正言驚豔了一把。

他在一邊細細地把葡萄默寫的幾篇文章都看過,等他吃完飯後,贊道:「方賢弟,你這字端正鋒銳,鋼骨自現,頗有風骨啊。」

葡萄用唐正言剛才給他擦淚的手帕按了按嘴,然後不動聲色地收進了自己的衣袖,道:「哪裏哪裏。只是從小被父兄壓着念書,又有外祖父指點,這才小有所成。稱不上風骨,略領會了些皮毛罷了。」

他聽唐正言稱他』賢弟『,就知道唐正言心情不錯,文酸氣上來了,因此說話也變得文绉绉的,讨他歡喜。

唐正言道:「這是你外祖父指點的?你外祖父一定是大家出身,文學豪傑啊。」

葡萄心想他外祖北堂家世代為王,歷史比現在一些門閥世家還悠久,那底蘊自然不是一般的深。他這字不過在外祖父北堂傲的指點下練了那麽三兩年,就能在唐正言嘴裏得上一句』鋼骨自現『的稱贊,若是讓他看見他外祖父的真跡,豈不是更不知該怎麽誇了?

葡萄笑眯眯地道:「家外祖出身明國世家,文武雙全,草書更是鋒銳如劍,在明國很有名氣。有機會我為你引薦一番。以正言兄的滿腹才華,我外祖父肯定喜歡你。」

唐正言想了想,問道:「可是禹州季家?」

葡萄笑而搖頭,并不言語。唐正言也就不再問了。

他對明國的事并不太了解,記得明國有名的幾位草書大家裏好像只有禹州季家的那位年紀和葡萄的外祖父能對上,但葡萄說不是,他卻想不出了。不過不管是誰,都從側面說明了葡萄的出身不凡。

雖然知道了葡萄身世高貴,但唐正言乃剛正君子,不會因此就心生怯意覺得自己剛才的訓斥不對。他态度不變,溫和一笑道:「吃飽了嗎?今天你和小禮也都累了,早些歇了吧,剩下的明天再寫。」

還要寫啊?

葡萄小臉一垮,嘟了嘟嘴巴。他雙唇豐盈,剛才吃過飯,唇瓣上還泛着淡淡的水潤滑脂,在燭火下晶瑩可愛。再加上他亮晶晶的一雙美眸柔柔地望着,唐正言不知為何心中一動,心跳有些加快。

他咳了一聲,道:「好了,早些歇了吧。我去看看二弟和小義。」

待他出去,葡萄望着他的背影抿嘴笑了一下,把剛才偷藏起來的帕子拿出來看了看,又小心地折好放回懷裏。

此事之後,唐正言也注意到家中生計問題。他想了又想,将藏在床底下的一個箱籠找了出來,打開後,從裏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包袱。

這日晚上葡萄回房,見唐正言竟難得地沒有看書,而是坐在床邊摩挲着手中的一個小包袱。

葡萄奇怪地問道:「正言兄,你在做什麽?」

唐正言最近為了溫書,已經搬回卧房,只是床榻有限,他在地上搭了個地鋪,讓葡萄睡在床上,自己睡地。葡萄不許,要與他換,唐正言以葡萄傷勢剛好不能着涼為由,又有他年長應照顧年幼之人雲雲,堅持睡地鋪。

葡萄在口頭上說不過他,只好由着他去。但心裏十分心疼,又感激他的照顧之心,這些日子對唐家更是盡心盡力,竟還學着下了兩回廚房。只是他的廚藝實在不敢恭維,比他外祖父北堂傲還猶有過之,吓得唐家三兄弟一致』對外『,好說歹說把他勸離了廚房。

由於相處的時間長了,如今又同居一室,二人之間的關系不知不覺就親密許多,許多私事唐正言也不避諱他,何況唐家小門小院也沒什麽好避諱的事。因此葡萄才會坦然地問出這句話。

唐正言嘆息一聲,垂眼望着手中的包袱,輕輕摩挲着道:「這是我母親留下的遺物。這次進城趕考,我想當了它。」

葡萄大吃一驚,道:「既是令堂留下的衣物,怎可當掉?」

唐正言苦笑道:「我家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雖然略有薄田,但正禮正義還小,讓他們在田間吃苦我實在心疼。田裏的收入有限,又雇了兩個短工,只能勉強維持生計。這次為了我的科考,已是傾囊而出,舉家維艱。來日我若中了舉,還要進京趕考,到時還需不少銀子。家裏的田地不能賣,我總要為二弟三弟留條後路,只能變賣母親留下的遺物了。」

葡萄聞言心中一酸,脫口道:「你不要動令堂留下的東西,銀子我給你。」

唐正言微微一笑,道:「你現在身上分文沒有,哪來的銀子?你去尋找家人也需要盤纏,說不得還要當掉你的寶劍。何況這是我唐家的事,怎能讓你相幫?」

葡萄急道:「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回報你們是應當的。等我找到家人就有銀子了,到時可以助你趕考,還可以幫你照顧正禮和小義。」

唐正言正色道:「我救你不是為了你的回報。我唐正言也是頂天立地一男兒,長兄如父,照顧弟弟是我的責任。我唐家還不到要靠人資助的地步。這件事你不要再提了。」

葡萄知道他自尊心極強,剛才自己情急之下考慮不周,說話太過直接。

他不管再怎樣小性傲嬌,本質上也是一個男人,細一體會便能明白唐正言的心情,因此有些懊悔,低聲道:「是我說錯話了。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生氣。」

唐正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是為了我們好,我怎會生氣呢?你的心意我心領了。當年我曾對母親發下誓言,定要照顧好二弟三弟,雖然現在日子艱苦點,但我相信終有一日守得雲開見月明。待到明年春闱,我定會榜上有名。屆時再與賢弟把酒言歡,豈不是人生快事?」

說到後來,唐正言臉上散發出一種豪邁自信的風采,原本清秀普通的面容也變得俊朗動人。

葡萄看着心跳加速,只覺唐正言并不比他在逾京中認識的那些貴公子差,反而為人正直,風骨更佳,讓人欽佩。不由一顆芳心更加沈淪了。

唐正言打開那個包袱,裏面是一只清透瑩潤的白玉镯子。

葡萄見慣好東西,頗有眼力,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只難得的上等羊脂白玉镯,且打磨精細,華貴高雅,即使在京城皇室裏也不可多見。

他倒抽口氣,道:「好一只傳家寶。」接着有些小心翼翼地道:「我能看看嗎?」

唐正言大方地把镯子遞過去,笑道:「難得遇到識貨的人。你看吧。」他心下嘆息,這只镯子太過名貴,在他們這個小城小鎮的地方反而當不了大價錢。與其到時給不識貨的人賤賣了,不如現在給欣賞的人好好把玩一下。

葡萄拿着那玉镯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歡,竟不自覺地套進了自己的左腕上。

他的手骨纖細玲珑,戴着女镯竟也不覺得艱澀。只是他原本皮膚白皙嬌嫩,這些日子來風吹雨打的,粗糙了許多,膚色也微微變成了蜜棕色,越發襯得那玉镯白潤晶瑩,清透喜人。

唐正言有些驚詫:「你戴着倒合适。」

他心下暗忖:男人少有能戴上女镯的,想是方亭還年少,骨骼沒有完全長開的緣故吧。

葡萄臉上一紅,用袖子遮擋住手腕上方的肌膚,道:「我皮糙肉厚,不襯這镯子的風采。」

「誰說的。我看正合适。」唐正言拉過他的手腕仔細賞看,笑道:「你這手腕真真纖細如女子,皮膚也細膩,戴上貴氣十足,實在難得。這镯子是我娘要留給我未過門的媳婦的。雖然我那媳婦還不知在哪裏,但想必戴上它後是不如你的。」

葡萄聽他這麽一說,臉上更紅,心裏美滋滋的,更加不舍得讓他把镯子當掉。他眼珠一轉,心裏打定了主意:不管用什麽手段總要把這镯子留下,就算不得已唐正言把它當掉了,自己也一定要想辦法贖回來!

葡萄簡直不舍得把這镯子摘下來了,但這畢竟是唐家之物,他在燭光下欣賞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摘了下來,遞回給唐正言。

唐正言看他那副愛不釋手又極喜歡的樣子,微微覺得有些違和感。畢竟男孩子喜歡這等飾物的少之又少。雖然有些風流公子也會戴镯子,但大多是為了護身、求平安或以玉養身用,少有這麽上心的。

不過他也沒有多想,把镯子小心地收起來,自和葡萄安歇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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