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媽的,我暗罵了一聲,對付一只貓而已,用得着動這種高級貨嗎,我是不是現在該感謝這家夥還是真看得起我?他難道真的指望貓能懂這玩意兒對它們的傷害嗎?對貓拿手槍可能還真不如拎把刀或者拿之前的網來得有效果。
因為這裏是杭州市區內,我不相信他能夠在開槍以後全身而退,這槍管又沒套消音器,嘣出聲了JC第一個抓的就是他,吓唬誰呢?
但是接下來的事讓我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這把槍确實很像真槍,但是裏面射出來的不是子彈,是麻醉針。
明白了這一點後不知道是不是人的自尊心作祟,我還有閑心覺得尴尬,雖然剛才沒人知道我心裏糾結了一會兒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長時間對槍支的接觸讓我在第一眼看見它的時候下意識把它歸進了這一類,不過好他是在我發覺以後才開了第一槍。
理所當然地放空,針管紮到堅硬的水泥地上立刻折成兩半,裏面的液體順着透明管子緩緩淌出來。
我再次回頭朝小灰吼了一聲,這次一點餘地都沒留,讓它快點跑。
但是這只白貓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麽藥,一反剛才激烈恐懼的情緒,僅僅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後邁着竟然可以稱得上是優雅的步子,走到了我旁邊。
我從它的眼睛裏讀懂了什麽,一時間有些欣慰。
遇到了這麽一個能夠并肩作戰的貓,這讓我想起了從前我跟胖子和悶油瓶一起下鬥的日子。從瓜子廟到雲頂天宮,都留着我們三個一路的印記。說句矯情的,就算百年以後沒人記得,時間也在這條路上刻下了我們無法磨滅的痕跡。
視線轉回到眼前。鴨舌帽手上的槍我雖然沒摸過,但是也算熟悉,這種槍不正規,有些是槍支改裝成的,另一些索性就不是真槍,只是仿了個裝B的外形。它們填裝麻醉針管花費的時間相對較長,而且由于針管長度問題,一次性大概也就能走個兩三發。
知道這些很重要,我目測了一下槍體和剛才射出來的針管長度,現在這支槍裏應該還剩下兩發子彈。
而目标在高速移動時候被擊中的概率要小得多,尤其是還知道用“之”字跑法的情況下,另一點對我們有利的條件是貓身遠不如人體目标大。
這次我不停地沖小灰叫,讓小灰立刻跑起來,小灰聽到這話先是好像停了一下有些猶豫,但接下來還是很配合地迅速竄了出去。
我盯着他的槍,看着他對小灰的動作視而不見心裏微有些不好的預感,拿槍以後的鴨舌帽跟剛才有些不同,這樣的感覺難以描述清楚,硬要說可能就是他的氣質有些變化。
難道玩兒這種槍才是他擅長的地方?
我不再停留,忽然就躍了出去,目視着小灰跳躍的方向,跟它相岔相交形成一定的配合。但是還沒等我在移動中完全探清楚他的底,正跳到牆頭的小灰後肢忽然歪了一下,差點失去平衡從牆上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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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一會兒的停滞,鴨舌帽已經打出了一支麻醉針管,正紮在小灰的身上。
我心裏一驚,看着覆蓋在小灰後肢的雪白皮毛迅速被鮮血染紅,它像是喝醉了酒一樣歪歪扭扭開始站立不穩。心裏罵了自己一句粗心,剛剛只顧着對付那家夥去了竟然沒發現小灰受傷了,早知道是這樣我先開始死活都應該把它弄走才對。
“喲,對付兩只小貓咪費了這麽長時間,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視野裏忽然闖進另一個穿着黑T恤衫的年青人,他輕而易舉從牆頭翻過來,毫不在意鴨舌帽的表情,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拍就開始哈哈大笑。
“滾你的犢子,要不是這時間被下死命令不準動槍,你以為老子喜歡拿個網跟汪汪樣的跟着這些貓後面攆?”
“狗兒,來給老子叫兩聲聽聽。”
“去你*的,你先去把這只黑的給老子捉回來再說,”被一拳拍得槍已經失了準頭,鴨舌帽幹脆放下槍沖我努了努嘴,又補充了一句,“這小東西賊得很,你看它那眼睛他*的簡直像通人性。”
“你就扯吧,完不成任務也別想把老子拉下水。”黑T恤不以為然笑着看我,把鴨舌帽手裏的網接過直接往我這裏走。
“老子倒要看看一只畜生能精到哪裏去。”
我暗自狠狠罵了幾聲,心說還真不好意思老子還就恰好他*的不是畜生,你們的話老子都聽見了,還聽懂了。待會兒要是有機會別怪我下手狠。
等他第一次下網的時候,我已經從他腳邊竄了出去。
不得不承認貓雖然靈活性強,但耐性比起人的體力差了不是一點半點,這可能跟體型也有關系,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我就明顯處于下風。更何況還有一個昏迷的小灰在旁邊等着我救。
心有餘力不足的感覺真他媽*蛋。
我喘着氣四只腳一直跑着都不敢停,或許他們已經看出來我不會抛下小灰,所以兩個人在一邊跟玩兒似的,鴨舌帽甚至連槍都沒擡起來,只當看個樂子。
或許這是個好機會,如果等他意識到我還有餘力在這時候盤算着怎麽對付他們,恐怕就真的不會再有翻身之日了。
我看準了時機,忽然加快速度從他腿邊轉身拐了個角度上跳,在前肢壓上牆壁的瞬間換了後肢借力反彈出去,正好将前爪狠狠按在黑T恤的肩膀上。因為将爪子從肉墊裏伸出來的緣故,我能夠清楚感覺到他的皮膚被破開,溫熱液體正慢慢外淌。
毫不猶豫地,我同時張口死死咬在了他脖頸上的血管上,甜腥味立刻從牙齒上迸進嘴裏沖入喉嚨,我下意識就咽了一口,這會兒腦袋不知道為什麽已經有點不好使,只知道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就跟吸血鬼上了身一樣,逮着人脖子啃。
我聽見黑T恤殺豬一樣的嚎叫聲,大概是沒料到我會跟狼一樣要人命,但是限制他的行動力最好的辦法就是從這裏下手。
意識變得越來越模糊,我的腳再使不上一點力,直接從黑T恤背上栽了下來。這時候我才感覺到從後肢傳來的輕微腫痛感,鴨舌帽槍裏剩下的最後一針,終于還是打到了我身上。
會被他們帶走吧?我腦海裏的思緒因為不清不楚的意識變得不受控制,亂七八糟漫無邊際地想着,悶油瓶那家夥發覺我很久沒回來,會不會有點擔心出來找我?好歹我也陪着他這麽多天,畜生都該有感情了。
媽的,我自嘲在心裏笑了笑,一不小心又罵到自己頭上去了。
“小乖。”
恍惚間我好像聽到耳邊輕飄飄落進來這麽兩個字,下意識就想罵娘,心說哪個*蛋的這麽不長眼又叫這個名字,不知道老子是吳邪嗎!去你的小乖,等老子記住了你的長相,後半夜找你家再往你脖子上咬一口,看你再叫。
我費力半睜眼睛,看到面前熟悉的面孔忽然一愣,心說果然是悶油瓶這家夥,除了他現在還有誰會這樣喊我?
但随即就自己笑自己果然是念叨悶油瓶太多次了,連幻覺都是他的樣子,好看的姑娘都沒幻一個出來,偏偏這場面還看起來意外的很真實,實在是可惜了大姑娘白白淨淨的胳臂和腿。
“小乖?”飄忽的音線像是有些焦急和不安。
“喵……”小哥,我知道你是個幻覺,就別頂着張面癱臉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了,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丫的這不讓人省心的貨,害得我到了連姑娘都沒看上一眼。
迷糊想到這裏的時候,我已經徹底頂不住席卷來的睡意,任耳邊的聲音再怎麽聒噪也終究越來越雜糅成一團,巷子外的汽車轟鳴和喧嚣都緩緩離我遠去。
昏沉下反而睡得并不太踏實,幾天前在夢裏朦胧感覺到的那種窒息感又如跗骨之蛆一樣從心底竄了上來。我的眼前模糊晃動着一閃一閃的燈光,在一片深沉的黑暗裏,要不是它是紅色的我甚至可能會以為這些東西是天上的星星,只不過這東西詭異了太多。
我費力睜眼想好好看個清楚,但身體太過沉重,無論如何也動不了一下。
有些莫名的憤怒和不甘盤旋在腦海裏不停地轉來轉去,我忽略了自己似乎現在并不屬于“人”這個問題,拼命掙紮着去動彈手腳,那勢頭簡直拼盡了這輩子能夠用上的力氣。
像是踢到了什麽東西,慘烈的“喵嗷”突然響徹屋子,我只覺得前肢又疼又麻,順着神經都湧進大腦,一下子撞碎了那些本就模糊不清的畫面,壓迫感驟然消失,意識猛然間就歸攏回來。
我緩緩睜開眼睛,貓眼對光線的适應力比人要強一些,所以只花了一會兒,我就發覺自己正在什麽地方。
這是我的床。
我的床?腦袋忽然嗡了一聲,片刻的空白斷片後紛雜的記憶随之明亮起來,之前的一幕幕迅速地連綴成索,串起過往。我是去接受小灰兌現的承諾的,然後發現它狀态異常,接着被捕殺貓狗的人發現,我還跟他們激戰了一場,不過由于小灰的傷牽制,最後我們倆都沒逃過被紮針的下場……
等等——我是怎麽回來的?
想到這裏我心裏隐隐有些不靠譜的猜測,想站起身去看看,右側的後肢不知道為什麽卻意外地發了軟,帶着尖銳的疼痛刺激着神經,一下沒成功就又跌回原位,正當我準備嘗試第二次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身後好像有片奇異的陰影,我渾身一激靈就要炸毛,一只溫暖有力的手卻摸到了我的腦袋上,接着身後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別怕。”
我一愣,立刻很自然地安靜了下來,這時候我才意識到這個永遠不起波瀾的聲音意外的熟悉。
是悶油瓶。
我心裏長出了一口氣,忽然覺得無比的安心。看來,的确是悶油瓶救了我。
似乎是感覺我從先前的反應過激到後來半天沒有反應有些不正常,摸在腦袋上的手停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往下拍了拍收回手,熟悉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沒事了。”
我一剎那還沒搞清楚是怎麽一回事,過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這悶油瓶子感情是在安慰我呢,把我完全當成一只驚吓過度手足無措的小黑貓了,但是安慰也不是這樣來的,我心裏終究嘆了一聲,技能還待提高。
不過終歸還是欣喜大于驚訝的,雖然不知道悶油瓶當時是怎麽及時到達那裏的,但他還是來了。一如當初他在鬥裏救我的時候,不論我是從前的人,還是現在的貓,他能給予的最大的守護,就是在危險的時候讓你站在他的身後,用行動告訴你:沒事的,我在。
只不過我知道,他在默默做這些事的時候一個人獨自背負了多少東西。那時候墓道的黑暗像都連成了一體,整個傾軋在他的肩上。
可能是因為我獨自恍神太久沒有回應的緣故,悶油瓶又喊了一聲:“小乖?”
我的臉立刻就黑了下來,雖然我知道這個表情對于一只黑貓來說可能沒什麽用,但立刻就想起了完全昏過去之前聽到的聲音。
感情那還真不是幻覺,他*的真還就是這悶油瓶在叫我。
“喵,”我敷衍叫了小哥,按捺着想沖上去撓他兩爪子的沖動,正擡腳轉身卻突然又感覺到那股難以忍受的刺痛,像被刀割過一樣,我甚至都能想象它往外淌血的場景。
身後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嚴肅:“別動。”
條件反射一般随着這一聲繃緊了全身,下一刻就感覺到脖頸又被抓了去,整個身體呈騰空狀,爪子吊在半空中,活像只待宰的雞。
但也是因為這個詭異的近似于直立的姿勢,我立刻就意識到了問題出在哪裏。
右側的後肢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白紗布一圈圈纏了起來,我顧不上姿勢有多滑稽,努力往前伸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一點,然後就發現紗布下隐約的紅色斑點,顏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深。
我任由悶油瓶把我拎過去放在床的另一邊,拉出我的腿就拿過放在櫃子上的盒子,把浸了血的紗布放下來,對着再次崩裂的傷口開始上藥。
看着他幹脆利落的動作,我心裏說不清什麽感受,只是覺得悶油瓶你這麽專業讓醫生情何以堪。
包紮完成之後他就保持着拉我腿的姿勢不動了,目光停在我的腿上,那認真的眼神看得我心裏頗有些不自在,我一只貓又不會搞特殊跑去跟什麽別人家的小臘腸似的找件小馬褂往身上套,雖然偶爾也會有種沒穿衣服的奇怪感覺,但想想一身毛蓋着也不是那麽難以忍受,但悶油瓶倒好,這會兒扯着我的腿就鑽研個不停。
偏偏我還怕動到傷口,不敢動彈。
其實我很想說悶大爺,你知不知道這個姿勢很難堪啊,老子還是光着腚的,你不害羞老子害羞,這麽認真他*的到底是什麽個意思!要看你看小灰去,老子不待見!
我在心裏暗暗罵着悶油瓶,下一刻卻忽然意識到什麽,大腦當機了一樣死在那裏。
——小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