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迷迷糊糊中像是夢到了很多東西,細節碎片過于散亂,我只覺得自己像坐在一間完全封閉的房子裏,腦袋中走馬觀花像幻燈片似的放映過很多從前的零碎記憶畫面,從小到大我印象深刻或者壓根忘記的,而不知道為什麽到後來竟然都成了貓的面孔,看得我眼花缭亂只感到頭暈,卻無法把視線從幻燈片上移開。

難道我真的已經開始習慣貓的生活了,所以做的夢也慢慢趨向貓化了,還知道要找同類?

随即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他*的也太吵了。

大概是這幾天跟悶油瓶習慣了幾乎沒有對話的相處模式,所以一旦有人能在耳邊滔滔不絕地開始唠叨,感覺就跟從前被爸媽逼着陪進了菜市場一樣,叫賣聲放水聲混雜着隆隆的馬達和喇叭,盡數灌進耳朵裏。

“老板,我早就知道你已經回來了!還不告訴我,我就說那次去公園肯定看到了就是你,她還偏……”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王盟欣喜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有些尴尬地“嘿嘿”一笑,撓了撓腦袋,“反正回來就好,你有不記得也沒關系,我跟了你好幾年,一定把知道的都告訴你。”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等到睜開眼睛轉過頭朝他看的時候一愣,看見那個極其熟悉的身影正側對着我。

哦,沒跟我說話呢。

等等……我突然會過意來,轉眼就盯上了那個身上已經被包紮過的人——那個冒牌貨什麽時候醒的?

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當事人幾乎是瞬間就轉過了頭看向我,反應快的連我都有些詫異,心裏馬上就疑惑起來。

而随即另一道目光也跟能殺人似的直接就掃到我身上了。我正準備往那邊伸的爪停在半空中,頭往旁邊一歪,沒錯,除了悶油瓶還能有誰。

接受了一些事實我也就不在一些暫時沒法解決的問題上太過糾結,所以直接忽略了悶油瓶的視線,表面上淡定地稍微一拐爪伸出的方向,小心跳下沙發就往浴室走去。

做一只愛整潔的貓,有格調的貓,從明天起開始關心蔬菜和電費,買一個海邊的別墅,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惹不起我還躲不起你。我默默問候了一遍占着我房子卻虐待屋主的家夥。

我在浴室閑了半天終究是耗不過去,磨磨蹭蹭還是往外走。冒牌貨倒是不介意,一邊聽着王盟活像老媽子的絮叨一邊朝我招了招手,想把我抱起來瞧。

而這個舉動顯然沒有得到悶油瓶的認可,雖然他也不是會跟那家夥提我多危險的人,但就在冒牌貨的手快要碰到我的背的時候被他不聲不響地擋了開,一雙眼睛跟黏在我身上了似的,自從我醒了以後就沒離開過。

我艹,我在心裏腹诽,現在知道我魅力有多大了,鬥下招粽子鬥上招小哥,還随身附帶分身一只,都是牛B哄哄的非生物。

冒牌貨顯然很不理解他的做法,伸出去的手就那麽直直停在那裏,有些奇怪地擡頭看面前的悶油瓶,輕輕喊了聲:“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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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油瓶轉回去看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我努力不讓面癱貓臉開始抽搐,這他媽演得倒是盡職盡責,跟幾年前的我感覺上幾乎都能夠以假亂真,連那副“天真無邪”的眼神都化得人心一蕩一蕩的,看得旁邊的王盟也跟着一愣一愣,然後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

我想了想,跟着剛才聽到的零散對話,大概能猜出冒牌貨都講了些什麽。無非就是從前好像被人追殺着,然後一醒過來記憶不知道為什麽變得零散不全,有一段時間甚至完全留白,但對悶油瓶和誰誰都還記得一些雲雲,怎麽越想越覺得像八點檔狗血劇情的神展開?

兩個格盤的,還是最爛俗的那種。不如讓我這只貓見證一下你們從頭開始然後兩個人慢慢愛上對方的過程?

被自己突然蹦出來的想法吓了一下,連忙默念了三遍自己還是三觀正直的青年,估計是被冒牌貨跟悶油瓶的态度給糟心了一把,才不知不覺往這個牛角尖裏鑽。

然後轉念一想難怪他們把你放出來了,我怪異地像看着鏡子裏映出從前的自己,對比了一下,忽然有種自己才是冒牌貨的錯覺,像一只拿到了一段吳邪記憶的黑貓,自以為有了人的意識,找上正主了還頗有微詞,甚至藏着點反客為主的小心思。

“小哥,這只貓腿怎麽弄的,為什麽不讓碰,難道……”突然像腦袋裏跑偏了神,冒牌貨臉上的表情頓時怪異了起來,有點開始憋不住笑,直直地看着他,“沒想到小哥這樣的人竟然喜歡這種毛絨絨的可愛型寵物。”

我的臉現在一定是前所未有的黑,現在只恨自己之前為什麽不直接一爪子摳進他的大動脈去,就算被悶油瓶擰了脖子也比現在口不能言淨吞黃連的狀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悶油瓶愣了一會兒,視線飄忽着就落到我身上,我毫不客氣轉眼盯回去,結果就看到他并不是真的在看我,反而像是在思索什麽,一人一貓的腦回路根本就不在一條線上,腦電波對接完全失敗。

半晌悶油瓶開口,認真問道:“寵物?”

我嘴角猛地一抽,只想找個磚頭拍上這混蛋的臉。然而頂着這副頗為認真的表情問出明顯表示智商低下問題的悶油瓶現在好像意外地有些天然呆的氣質,“生人勿近”的氣場也沒了蹤影,活是個求知欲旺盛的乖小孩。

冒牌貨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悶油瓶一眼,然後跟王盟相互交換了一個“不是吧”的眼神,不過還是開口耐心解釋道:“就是很多人因為喜歡或者想陪伴所以養小貓小狗一類的動物,讓心裏有個寄托。”

悶油瓶聽完停了一會兒,視線又往我這邊掃過來,這次是實打實地看着我好半天,連冒牌貨都有些奇怪,左看看右看看,卻似乎沒從我身上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我故作乖擺了擺尾巴“喵”了一聲,心說悶油瓶發覺我不對勁完全是我是無可奈何,畢竟我沒法放心把他交到別人身邊照顧,被你發現什麽就是我絕對的失誤,看着你頂我的臉招惹是非就來氣,所以想都不要想。

等到悶大爺終于看夠了我的時候視線終于轉回到冒牌貨身上,又問了一句:“它能不能聽懂人話?”

于是冒牌貨跟王盟直愣愣對視了幾秒鐘,都是一副憋到快便秘的表情,到後來估計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兩個人直接破了功捂着肚子就開始笑。

悶油瓶只是靜靜看着他們,等着冒牌貨的下文。

我這才突然感覺有些不對,悶油瓶能在人前問出這個問題說明他已經察覺到我的不同尋常,距離他從醫院醒過來已經有半個多月了,加上之前曾經有兩次表現出像是因為回憶而産生的痛苦和趨近從前的舉動狀态,我相信以他現在一定能夠回憶起一些零散的片段,只不過沒有人追着問,他自然也就不會主動說出來。

“小哥,它們幾乎是聽不懂的,”等笑得差不多了冒牌貨這才直起了身子,揚頭看着悶油瓶,“一般來說像犬類的智商高一些的也就能停在人類的三四歲左右,況且還語言不通,所以像警犬或者導盲犬都要經過好幾年的訓練才能分辨些簡單的話。”

然後他想了想又瞧了瞧我,補了一句:“可能也不是聽得懂,只是訓練出來的條件反射,最開始都是拿食物作為引導,貓應該還沒有狗聰明。”

雖然心裏已經提前做了些建設,但是真正聽到這番話的時候還是感覺背上開始一陣陣地冒冷汗——我還沒忘悶油瓶前幾天就篤定地看着我說我聽得懂他的話,事實上我的表現早就說明了這一點,我在貓界可能跟悶油瓶在人界是一樣的屬于逆天存在,但是他*的這時候我沒心情沒在誇自己。

悶油瓶只是淡淡“嗯”了一句就沒了下文,過了一會兒坐在一邊直接閉了眼。不知道的可能還真要懷疑他到底有沒有把剛剛的話聽進去。

我心裏卻直接擂起了鼓,之後冒牌貨跟王盟的東拉西扯也沒心思聽,索性趁他們兩個聊得開心的時候往書房溜,想着這幾天是不是應該低調一點,畢竟悶油瓶八成是不信任我了,在冒牌貨面前我也不能表現出“老子是貓神”的superstar範兒。

但從這裏開始往回推,就又會産生一個問題。

回歸常态本身就是另一種不對勁,悶油瓶知道我平時的舉動,這時候突然改變會讓我顯得更加可疑,也更加危險,因為我會僞裝。

對着假吳邪僞裝,就算我沒做什麽也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但偏偏這個冒牌貨就相當于一個定時炸彈,以現在的境況來看我既不能走也不該留,悶油瓶肯定不會放我跟他單獨相處,也就相當于說他不會離開冒牌貨很遠,或者超過一定時間。

這樣一來悶油瓶自己的安全就無法保證。

想了幾條路發現竟然都走不通,這種無法掌控事情走向的感覺忽然讓我覺得相當差勁,雖然悶油瓶的身手沒人能比得上,看起來地上生活像是個九級殘障,但我知道他的智商和情商應該要超過普通人,一般的遲鈍也就是懶得回應而已。但無論怎麽說他都只是個格盤的,難免對回憶裏面熟悉一點的人掉以輕心,萬一……

而忽然我就再次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我到底是從哪裏來的自信,覺得悶油瓶是真的完全信任“吳邪”這個人的?

我突然長長嘆了口氣,裝死一樣四肢攤開就這麽趴在地板上。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情緒莫名變得更加糟糕,但先開始還能找點原因,這時候更像是徹底地束手無策。

做只貓真是艹他媽的難。我狠狠地罵着,然後神經錯亂了一樣使勁咧開貓嘴就這麽無聲地笑。

最後解救我的是一串門鈴聲,不過不是直接到家裏來的,而是鋪子裏的。當時為了方便,我讓人在鋪子門邊挂了一個鈴,仿宋朝的紋鈴樣式。不過在上面接了電線,只要捏着鈴芯搖動它,屋裏就能聽到預先錄好的清脆古鈴聲。

瞥了一眼牆上的挂鐘,上午十點半。這時候鋪子裏不會有生意,所以是來我家的?我覺得自己已經皺起了眉頭,怎麽自從悶油瓶住進來以後這兒就開始熱鬧起來了。

随後想了想,還是起身慢慢拐出了屋。

王盟是這裏看店的老夥計了自然要去看看,而冒牌貨明顯對這件事表露出極大的興趣,于是悶油瓶也一聲不吭地睜眼跟了上去。

忠犬夥計和天真老板加一個冷面馬仔外帶瘸腿寵物,我慢慢往臺階下一格一格地蹦,心說難保不讓人覺得這一夥是來搞笑的。

不過大概是我想多了,等王盟把門開開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是那個小李醫生。

奇怪的是我感覺他的心情并不好,與之前還能給人輕松沉穩的感覺不同,這次看到他卻能明顯察覺到一種陰郁的氣質,還帶了些焦躁感,像是在為什麽事情煩惱。而讓我意外的是,這種感覺在他看到冒牌貨的臉的時候忽然擴大,甚至連五官像是都扭曲了一下。

冒牌貨似乎很快感覺到了異常,奇怪地開口問:“請問……我有哪裏不對嗎?”

小李看着他搖頭,然後像沒事人一樣視線在冒牌貨的臉上停留了一刻,就立刻越過他看向站在一邊的悶油瓶,把手裏的紙袋擡起來晃了晃,“這位小哥,你在醫院的照片已經洗好了,我給你送過來。”

冒牌貨對他迅速的轉換也是愣了一下,不過聽到悶油瓶的照片後沒有太在意,“咦”了一聲順手就把照片從小李手中拿了過來,朝悶油瓶笑着:“小哥竟然還會照照片,不介意我看看吧?”

我即刻捕捉到小李的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我絕對相信悶油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但他沒有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我從三人遮擋的縫隙中看着小李,在腦海中理了一遍事情的邏輯聯系之後就發現了一些問題。

首先是小劉,這些照片是悶油瓶的,那也就是悶油瓶出院的前一天她給我們兩個照的東西,而我看得出她對這些照片很是喜歡。那麽為什麽她不自己來送照片,而讓這個人代送?或許是讓他順路跑一趟,或者還有其他別的原因使她無法來到這裏。這點暫且無法确定。

再者是小李醫生,這個人在悶油瓶離開醫院以後一定遇到了一些麻煩的事情,導致他現在有的這種狀态。原本這些或涉及到私人的事情我是不該關心的,但牽扯到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卻無法不去考慮這些水面下的潮湧。

他認識,或者絕對接觸過我面前的這個吳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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