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并不相信自己會看錯,就算只有一瞬間,我也真切地辨認出來她的樣子。我告訴自己怎麽可能忘掉這個女孩子的面容,她在廣西時候的性子的像是另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如果悶油瓶的态度是因看過太多而淡漠隔絕的話,那她就是不沾煙塵的通透純真。

況且胖子那麽喜歡她,這家夥從來都沒有這麽認真過。

但是雲彩死了,她的屍體我都見過,不可能有錯。

之後的時間我一直心不在焉,就連冒牌貨放到面前的熱騰騰的蝦餃也沒心情吃,我覺得自己很需要好好理一理這些天所看到的事情,這些東西就像一顆顆斷線的珠子掉在桌子下面,在我眼前若隐若現,而我正在努力把它們慢慢找回來。

從我被襲擊死亡開始,到悶油瓶的突然出現,以及冒牌貨的行為舉止,現在連王盟似乎都被卷進這個無形的圈子裏。

而這些僅僅只是我所見到的,那麽在我無法接觸的地方,又會發生什麽?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手上收集到的珠子已經足夠拼湊出一些片段,但這還不夠,我的手裏還差一根線。

一根能把所有珠子串起來的線。

“小乖這樣子竟然好像心不在焉一樣,小哥,這只貓你是從哪裏帶回來的?”我感覺自己的腦袋被誰輕輕拍了拍,一擡頭發現是冒牌貨,他像是有些好奇地看着我,然後轉身問悶油瓶。

悶油瓶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

我努力撐起身體往桌上瞄了一會兒,然後低頭看了看面前屬于自己的那份蝦餃,這倆原來已經吃完了,結果我還一個都沒動,這會兒熱氣已經散得差不多了,我沒多想就直接放棄了早餐,嗅了嗅随即裝作不感興趣的樣子往凳子下跳,擺出一副要走的姿勢。

被當成不餓或者嫌棄也無所謂,只要不被貼上“心不在焉”這種既貼切又極富人性化的标簽,再餓幾頓我也撐得過去。

果不其然冒牌貨看見我的反應像是詫異地“咦”出聲,眼睛在我身上轉了轉忽然笑着道:“小乖的口味這麽挑?這裏的蝦餃做得可是最正宗的,竟然都入不了你的貓眼。”

實在不好意思,我心裏不屑,這還不是為了騙你,用這種小伎倆。

然後冒牌貨好奇地問了悶油瓶一句:“小哥你每次都喂什麽給它吃的?”

悶油瓶想了想,回答道:“外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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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牌貨若有所思點點頭:“果然是什麽樣的人養什麽樣的貓。”

——二逼青年歡樂多,大人的世界你不懂。我神經質一樣莫名其妙在腦袋裏這麽補了一句,努力埋下貓頭筆直往前走,不讓面癱貓臉有對着他們倆破功的機會。

悶頭走了不久我就感覺到倆個人跟了上來,不過這時候沒了之前的氣氛,冒牌貨也沒再開玩笑把我往悶油瓶的帽子裏放。

不過回想起當時窩在他的帽子裏的感覺,竟然出乎意料的好,我甚至能隔着衣服感覺到從悶油瓶身上傳來的溫度,這樣的感覺很讓人安心,好像真的不用擔心他什麽時候就會消失了一樣。

這麽漫無邊際地想了一路,等走回鋪子的時候耳邊忽然就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吼聲,簡直是要把人吓跑。

“天真,小哥!”

我先是一愣,下意識就想問胖子你他*是什麽時候從廣西跑來的怎麽不跟我說一聲,但話到嘴邊卻猛地停住,擡頭怔怔地望着那個胖碩的身影直接走過我,狠狠拍了拍冒牌貨的肩膀,然後結結實實給他來了一個擁抱。

“他娘的天真,胖爺這輩子都沒想到竟然還能真見着你,還是跟小哥一起……”

“胖子你他媽的都在亂說什麽,怎麽了你就咒小爺死,看見這幾年你活得不如我快活就嫉妒了是吧?”冒牌貨哈哈大笑着打斷了胖子的話,揮拳朝胖子的肩窩子就直接砸了過去。早晨的陽光照進他的眼睛,滿滿的都盛着笑意,沒有任何虛假或芥蒂,就好像他是真的發自內心的開心。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腦海裏只有“他果然先開始認定我已經死了”這一個念頭,但卻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麽反應。

事實上也不用有任何動作,因為這時候沒人會注意到我,沒人會需要一只貓給予一個微笑或者擁抱。

我在很早之前就覺得自己已經接受了現實,準備好了以一個足夠強大甚至淡漠的心态去面對一切本不該的失去。但是直到現在我才真正發現,有些東西并不是想就可以做到。

并不是想就可以放下。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正在胸腔裏有力的跳動,同樣也能感覺到它再次微微顫抖。

我已經熟悉了這種感受,知道它稍微地有一些難過。但我不能沉溺在這種情緒裏,放任是懦弱,更是逃避。

“胖爺我是那麽小肚雞腸的人嗎,別總把你那副知識分子的歪歪腸子往胖爺身上招呼,咱們從來都堅信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胖子不滿意似的哼了哼,轉頭對小哥笑,“你說是吧,小哥。”

深呼吸平複下有些不舒服的情緒,我這才擡頭随着胖子的話看向悶油瓶,卻意外地發覺他不緊不慢地從我身上收回了視線,淡淡地看了胖子一眼,沒有說話。

我心裏突然咯噔一下,難道剛才這家夥一直在看我?

冷汗幾乎是瞬間就刷地往外冒,悶油瓶為什麽要在這時候注意我,他從什麽時候開始看我的?這對他對我而言都太不正常了,一般來說在碰到熟人的時候人的反應會和陌生人不一樣,內心情緒會有更多的表露,想要觀察一個人的心裏活動,這時候絕對他媽的是不錯的選擇。

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往鋪子裏走,心裏卻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把我的身份已經猜出了個七八分,但我不能确定的是冒牌貨的問題,這家夥的僞裝這時候讓我都忍不住想給他鼓個掌大叫聲“perfect”,但我無法知道他現在在悶油瓶心裏究竟是個怎麽樣的存在。

是完全确定他是吳邪,或者對此有所懷疑,再者他其實不信任吳邪這個人?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前腳剛跨進鋪子的門,就再次直接愣在了當場。

眼前明晃晃的粉紅色手機蓋“啪”地被合上,坐在貴妃椅裏的小花悠哉地看了我一眼,端起桌上的熱茶抿了一口,這才似笑非笑對着王盟道:“沒想到,你們家老板竟然還有閑情逸致來養貓。”

我有些苦澀地看了他一眼,心裏頓時五味雜陳。

小花的反應在我的猜想之內,對于先開始我已經死了的事實到現在看到冒牌貨站在他們面前,實際上我跟他的接觸并不算太多,只有這幾年才慢慢熟絡起來。

但看胖子的樣子大概沒認出冒牌貨并不是真的吳邪,他那親熱勁兒從雲彩離開之後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大概是真的開心吧,我們所擁有的東西原本就不多,這幾年的生生死死和相互扶持更是讓我們珍惜身邊的這些人。我心底很清楚,有些東西消失了就不可能再找得回來。

小花倒似乎對我很感興趣,翻了蓋子對着手機摁下幾個鍵調整了一會兒以後就直接把它靠在茶杯旁邊,輕俯身朝我拍了拍手伸開:“來,小家夥過來我抱抱。”

去你的,我心裏罵了一句,小花你這是什麽時候對貓有這麽大興趣的?我怎麽記得前幾個月在北京我調侃你寂寞不如溜只貓玩玩兒的時候,你那臉色黑得跟我的屁股似的,這才幾個月不見就轉了性?

當然小花不可能知道我腹诽他的這些話,否則不會還維持着這個神奇的姿勢笑得跟個傻子……好吧我得承認那笑容的殺傷力真他媽不是一般的大,八成是唱戲的緣故,那雙眼睛簡直跟會說話似的無視了溝通障礙直接深入貓心,如果我要是只小貓肯定立馬就投入這個家夥的懷抱了。

很可惜,小花啊小花,你千算萬算還是漏了一點,這只貓智商不比你低,別以為俯個身露個鎖骨老子就會繳械投降了。

我想來想去,卻實在想不出究竟有哪裏不對,停在原地一直沒有上前去,因為我能絕對肯定的一點是小花對毛絨絨的動物一點都不感興趣。

他在懷疑我,或者是這只貓?

如果說之前我還想着見到小花跟胖子以後要用盡段數讓他們相信我是吳邪的話,現在的想法就是不能提前暴露,有這個冒牌貨橫在中間,按照本來的邏輯,他們信他也不會信我。

但是小花似乎一點都不介意,一雙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耐心竟然好得出奇,這更讓我感到不正常,但因為我所見到的一切缺失了一條線,所以現在無法做任何可靠的推測。

就在我依舊遲疑不定的時候,調笑聲直接從門口傳來:“王盟,看來咱們的推測有誤,不是小哥通吃,小乖才是通殺的那個。”

我心說你知道就好,遲早有一天你也要拜倒在老子的貓爪下。

小花這才笑着起身,擡手跟冒牌貨打了個招呼:“原來你還記得我這個發小,我以為你們鐵三角一重聚其他人就都是過眼浮雲了。”

冒牌貨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你說哪裏的話,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忘了你這個漂亮姑娘,你說要嫁給我我可一直記着呢。”

小花聞言一挑眉毛直接瞪了他一眼,然後目光倏柔了下來,一雙眼睛像含着汪水,趁冒牌貨看得發愣的時候一攬他的肩膀,順着他的耳後一直伸到衣領裏毫不忌諱地摸了一把,冒牌貨臉已經發燙正要發作,小花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忽然恢複了常态擺擺手:“這下扯平了,說正事,一個多月之前胖子給我來電話說聯系不到你人,兩個電話輪着打瘋了一樣不是關機就是沒人接,打到鋪子和盤口也都說你不在,那時候你幹什麽去了?”

“我……”冒牌貨聽到卻一愣,然後皺眉想了想,慢慢搖頭,“我不記得了,關于這幾年的記憶不知道為什麽像是空了一樣,我只知道有人要幹掉我,所以我只能跑。”

“所以天真你就從長白跑回了杭州?”胖子這時候也收起調侃,看着冒牌貨挺認真地問道。

“長白?”冒牌貨不可思議地望向胖子,又看了看悶油瓶,後者聽到這句話也有了反應,轉過頭看着他。

“我不知道,我只記得自己是從一個很偏僻的地方跑出來的,離杭州應該不太遠。”

“你每年都會去長白,目的是什麽我想你應該沒忘。”小花語氣稍微冷了些,不經意瞥了悶油瓶一眼。估計是和我比較熟的緣故,他對悶油瓶的感覺一直不是很好,這次又因為我出事,雖然我一直認為這是我自己的意願,跟悶油瓶沒什麽關系。

冒牌貨這回沒有遲疑,點了點頭:“我要确定路線,以後好找小哥。”

胖子嘆了口氣,拍了拍冒牌貨的肩膀,然後順手就一攬,笑着開口:“得,胖爺我現在看見天真你還活蹦亂跳的就安心了,難得小哥也沒在那什麽狗屁破大門裏面待着,咱們幾個人還能聚在一起,這他娘的就是緣分,今天這頓你可別想着賴。”

“哪能啊,胖子你這說的什麽話,總把小爺我往黑了描,今天中午樓外樓我包,下午随便你們點地方怎麽樣?”

“嘿,天真你可太會偷懶了,”胖子聽到他的話像是在意料之中一樣,頭一搖就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胖爺館子吃膩了,現在特別懷念家常菜。”

冒牌貨嘴一撇,一擺手特豪氣道:“今天西湖邊的家常菜館小爺包場。”

“說你天真還真就天真上了,”胖子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直接拿拳頭朝他招呼,“腦子在被敵人搞偷襲的時候摔壞了吧,胖爺這是在替你省錢知不知道?”

我心裏奇怪,胖子的意思就是要在我家吃飯,可是他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從前他來找我吃飯的時候哪次不是直接上館子拿起菜單就往最貴的點,搞得我看着他點菜的姿勢都覺得肉疼,這丫就從來不會有“替你省錢”的念頭。

這下冒牌貨也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像發現新大陸了似的把胖子從頭到腳仔細瞅了一遍,覺得不夠似的又伸手直接扯他的臉,一邊扯一邊笑罵:“我怎麽從來不知道胖子是這麽好的人,難道你戴着人皮面具?”

胖子一聽“嘿”了一聲就要繼續理論,小花原本站在一邊,看到他們倆沒完沒了的索性把兩個人扯開,對着冒牌貨指了指門外超市樓頂的牌子:“去吧,吳邪,今天中午就指望着你的飯了。”

冒牌貨雖然似乎像是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還是一挽袖子就出了門,招呼王盟跟着,随即笑道:“走,今天鋪子不營業,我會讓小哥他們好好嘗嘗傳說中的黑暗料理!”

目送着冒牌貨跟王盟一起離開,我轉頭看向他們幾個,心底的疑惑越來越重,隐約生了些異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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