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怎麽越聽反而越迷糊了,我心裏無奈,悶油瓶跟他到底在說什麽,為什麽齊羽會有我的記憶,叛逃又是什麽意思?

胖子估計是老早就忍不住了,這時候連珠炮似的就嚷嚷着問:“小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娘的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難道這家夥是小哥你的老相好?”

小花對胖子不靠譜的言論一向持不待見的态度,不過這時候還是撿了重點問齊羽,但他剛問出口我就知道他了解的東西一定比我跟胖子要多。

“你是叛逃的?”

齊羽看着小花莫名就開始笑,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笑得肆意淋漓,到後來甚至把胖子吓得以為他神經病發作,趕忙站起來離得遠遠的,而齊羽還是不停,捂着肚子像是要笑死才罷休。

等到我都覺得自己應該出去躲避一下以免神經病會傳染的時候他終于停了下來,估計是實在沒力氣折騰了,側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氣,胖子拿麻繩綁他的時候也沒掙紮,臉上挂着生理眼淚,不正常的紅暈從臉頰一直漲到了脖子根,我突然莫名覺得自己這張臉越看越別扭。

“這種事在從前我根本就不會去想,你們跟它對抗就是蚍蜉撼樹,”齊羽的嗓子有些嘶啞,不過他似乎沒什麽心情注意這些,看見悶油瓶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聳了聳肩,“但是我猜那些人已經瘋了,連我都不打算放過,折了我的記憶再灌進另一段,催眠讓我認為自己是吳邪,以為這樣就能複制一個人,所以我逃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等着他繼續講下去。

“我想九門的人應該知道得相對較多,所以是他們首先盯上的目标,吳邪的死只是個開端。我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麽,但是我記得吳邪成功了,是各方面意義上的,”齊羽臉上忽然浮現了疑惑的神色,“不過我記得他好像……”

胖子等了半天見他沒了動靜,不耐煩催促道:“你他娘的賣個屁的關子,說了半天雲裏霧裏的還停下來,難道是要胖爺給你端杯茶拿把扇子你再歇歇?”

齊羽卻莫名笑了一聲沒搭理他,視線反而轉到小花跟悶油瓶身上:“我不知道你們現在是不是了解得比我記得的多,但到現在你們對它的具體細節還不清楚的話,你們就不該是知道這個局的人,他們不會對其他人有太多興趣。”

小花沒有反駁他,繼續道:“我見過吳邪的屍體,拿到了他的頭發。”

我心裏雖然有些奇怪小花還真看到了自己的屍體,但是想歸想,這時候心裏也沒多大感覺了,只是餘光捕捉到悶油瓶像是渾身又顫了一下,心裏嘆了口氣就往他腳下蹭了蹭。心想這悶油瓶大概真的已經把我給記起來了。

随後就感覺到齊羽的目光忽然朝這邊瞥了一眼,等我轉頭去看他的時候卻見他對着小花點了點頭,繼續道:“那你應該知道很多事情。”

“那些我懶得管,我只要找到他。”

“你覺得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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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齊羽這通話下來不像是告訴我們什麽情況,他刻意透露了一些“它”的消息,卻分明避重就輕不講核心,我回頭一想,他反倒有些試探的意味在裏面。

聽到這話時小花卻意外笑了笑,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忽然轉頭盯向了正挨在悶油瓶腳邊的我,冷不防開口,一字一句道:“你是誰。”

小花整個人都很沉靜,但微顫抖的手臂依舊暴露了他心裏沒有那麽淡定的事實。

而我被小花這突然的舉動給吓得直接懵了,下意識反應就要溜掉,但還沒等我開始後退,悶油瓶已經搶先一步站在了我身後。

他低着頭望我,像是已經确定了什麽,平日一向淡然的烏黑眸子上恍然生出了裂紋,從底端透出來的光亮亮的,說出的話的聲音卻很低很輕。

“吳邪。”

我能感覺到悶油瓶明顯有些不安,話裏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情緒,似乎生怕一不留神就會把這個名字再次遺失。

嘆了口氣仰頭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很黑很沉,裏面清晰地倒映出我的樣子。我不知道他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就是吳邪的,也許以悶油瓶的觀察力早就該發現了,只不過跟從前一樣,我不說,他也就不問。但在這一刻我終于覺得能夠放下所有負擔,所有的不安和不被接受的恐懼,穿過厚重的隔閡走到他跟前,同樣輕輕地給予他回答。

“喵。”

小哥,我是吳邪,我在這裏。

齊羽聳聳肩沒說話,大概是默認的态度,小花則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只有胖子還是個局外人,看到小花跟悶油瓶這副模樣明顯一臉錯愕,但在眼睛打了幾個轉後像想通了什麽,陡然就恍然大悟,不過他似乎還是有些無法接受我的這種狀态,于是試探喊了一聲:“天真?”

“喵,”你才看出來啊,看看小花跟悶油瓶的覺悟有多高。我不屑瞥了他一眼,但心裏已經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情緒。

我知道這是欣慰,也是感動。這麽多在乎的人接受這種匪夷所思的存在狀态,是我吳邪真正的運氣。

“等會兒,胖爺我還要再實踐證明一下,不能被你這死人妖從北京騙到杭州還在情況外面,”胖子上下看了看我卻又一搖頭,從桌上抽了一沓白紙,又倒了點墨水出來,一展開擺在地上,豪氣萬丈地揮手:“天真貓同志,來給組織露一手瘦金體證明一下你自己的身份!”

我瞧着他嬉皮笑臉的模樣就知道他已經相信了小花和悶油瓶的話,而現在兩個當事人一個抱胸擺明了要看我好戲,另一個盯着我,竟然似乎也隐隐有些期待。

就連旁邊的齊羽看到這一幕都一臉憋得很辛苦的樣子。

我心一橫,要看是吧,讓你們看個夠!

沒在乎墨水的顏色,分別把四肢往墨裏一捅,揮爪我就退到紙上開始亂竄,反正我是只黑貓,不用擔心被染成傳說中的殺馬特狀。等一張紙被毀得差不多的時候在底下優哉游哉題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清明下雪圖。”

沉默了三秒後,屋內猛然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笑聲。

之後小花又問了齊羽一些問題,既然話已經說開了,齊羽的試探自然就失去了意義,小花後來說他當時已經猜出齊羽繞這麽大一圈的重點還是我,這一點齊羽很爽快地點頭承認,并且說很羨慕我身邊有這樣的朋友。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有意無意就往悶油瓶那兒瞥,而後者那時候已經恢複了跟天花板交流的常态,于是齊羽被悶油瓶成功忽略。

但悶油瓶向來是看起來游離在狀态外,其實一直都在仔細聽旁邊人說話的,偶爾他們說到重點的時候悶油瓶都能及時作出反應或者問出具有針對性的問題。

根據齊羽的敘述,接着從他們的對話中剔除了一些廢話之後,我已經大致在腦海中整理出了事情的經過。不過由于齊羽在“它”那裏的記憶已經在逃出來之前就幾乎被抹殺,所以對于他們現在計劃的細節只能大概說出一個輪廓。

我能感覺到齊羽對他們的重要性,是這個計劃的一個核心人物,雖然他敷衍說是那些人瘋了才導致對他的一系列迫害,但我心裏隐約覺得并不僅僅是這樣。一般像他這樣從始至終都為“它”服務的人,如果不是對他們的核心利益産生威脅,就是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秘密。

況且他所說的話并不能盡信,對于他究竟記起來了多少,我仍然持保留态度。

人心比鬼神更可怕,我更願意相信在齊羽所謂的“局”裏,所有有關的人和事都不會輕易放過我,這個我現在還無法觸及到的卻跟我有扯不清關系的“局”,日後會慢慢在我面前展開,成為一場人心之間的博弈。

而讓人意外的是,齊羽還提到了悶油瓶。但是他死咬着說已經記不太清——我倒傾向于他是想讓悶油瓶拿捏說自己想說的東西。于是在小花和胖子的再三追問下,我們終于算是勉強撬開了一點瓶口。

悶油瓶說話向來簡潔,只挑重點,不過可能是相處久了的緣故,一般不會影響我的理解。

根據悶油瓶的話,他醒來的時候就發覺自己已經處在一個長白雪山之中,當時腦子裏一片空白,既記不起來自己是誰,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只是憑着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從漫無邊際的白雪中站起來慢慢往下走。直到一夥人看見了他,然後開始襲擊他。

我仿佛都能想象到悶油瓶當時的處境,在進青銅門之前他幾乎沒有任何裝備,按照他的說法就是在門裏,他是初生的嬰兒都沒有關系,話是這麽說,但這悶油瓶子當時似乎就沒考慮過他出來要怎麽辦?如果這家夥老老實實在門裏待着十年以後我還能支援一下他,像現在這樣簡直跟等死沒什麽兩樣。等好不容易出來失魂症發作還碰上了不明身份的襲擊人員。

不過還好這家夥沒辜負他身體的強悍素質和應急機制,硬生生是挺過來了。我心裏松了口氣,不覺慶幸。

但說到這裏的時候悶油瓶看了我一眼,我愣了會兒有些奇怪地回望過去。

然後悶油瓶伸手輕輕放在我的腦袋上,完全無視我莫名其妙的眼神繼續道,那些家夥帶了些貓和狗來協作圍他,他也就是這樣才被弄進了齊羽所在的地方,不過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是哪裏,也沒有見到齊羽本人,只是在半睡半醒裏模糊聽到過這個名字很多次,知道他很重要。

胖子很适宜地發問,為什麽一群小貓小狗就能撂倒小哥。

悶油瓶說,它們很危險。

原先悶油瓶在看到我的第一眼以為我跟它們是一樣危險的東西,于是腦子裏生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殺掉我,但後來才發現我是不一樣的,至于究竟是哪裏不同,悶油瓶的解釋是我完全不具備攻擊性。

他喵的不就是看不起老子是個戰五渣。

不過話說回來,究竟是什麽樣的動物,能讓悶油瓶判斷為危險?雖然我想他那時候身體狀況一定快到了極限,但這家夥從來都不會把這一項考慮進去,客觀公正得簡直讓人牙根癢癢。

而随後我又聯想到了最近發生過的一件事,近些天來這裏明裏暗裏一直在捕殺流浪貓狗,甚至之前鴨舌帽提到了動槍,這兩件事情中間,會不會有什麽聯系?

小花低頭想了想,又問悶油瓶他們抓你做什麽。

而悶油瓶只是搖了搖頭,說他自從被他們弄走之後就一直處在半昏睡的狀态,他猜測自己一直被人打了麻藥之類的東西,不是他有一次在他們帶着他去某個地方的時候拼命讓自己保持清醒,在不備的時候突然出手,就不可能有機會從那裏逃出來。

我回憶起當時看到悶油瓶的情況,聯想到他身上的傷和他的精神狀況,原來他昏睡那麽長時間是這個原因。

不過我是在杭州發現悶油瓶的,難道他們把悶油瓶弄走之後直接來了杭州?如果是這樣的話,杭州有什麽?

我猛然醒悟過來,是那間屋子。

略微有些急切地對着他們“喵”了幾聲,見幾個人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自己身上,于是直接竄到小花坐着的凳子旁邊從他口袋裏銜出手機,在幾個人的一臉詭異的目光洗禮之下,趴到桌上翻開粉紅色手機蓋直戳到短信編輯的界面,開始敲鍵盤。

“去你救我的地方”。

再次叼起手機晃到悶油瓶面前,他拿過手機看了一眼點點頭,然後把我的懷疑與小花和胖子轉述了一遍。

齊羽這時候在旁邊一直保持着沉默,小花就問他知不知道這個地方,他點了點頭,卻沒了下文。

這種事我都司空見慣,小花甚至連多看一眼都是沒有的,直接先說了一番狠話告訴他要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最後才開口問他跟我們走一趟想要什麽報酬,只要合理就基本可以滿足。

打一拳再給一顆糖的做法或許起到了效果,小花用得得心應手。而齊羽在聽完小花的話後卻突然陷入了沉默,很久才認真地轉頭看着他。

“我想離開這個局,我想要活下去,”齊羽一字一句道,“自由地活下去。”

小花一愣,而我在心裏苦笑起來。很意外的答案,卻又在情理之中,我曾經想過如果自己在幾年前沒有看到大金牙手裏的那塊帛書,非要跟着三叔下地,現在會過着什麽生活。

或許會一直被他們保護,也就是個混吃等死的小老板,沒事跟王盟打打嘴架,餓了去叫個外賣,有興致去超市買點好菜自己動手在家裏做飯,也許還能叫幾個大學同學通宵唱k打游戲。

很簡單,很幸福。

不過如果這種生活的代價是終生都無法和胖子,和悶油瓶遇見,與他們并肩走過這幾年,我想這所有的幸福,從始至終都不會有多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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