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稍微一愣,接着朝我點了點頭,從兜裏拿出一張被揉成一團的文件袋,展開以後放在我腦袋前面:“仔細聞。”
我頓時有種想擺個尾巴沖他汪兩聲然後一口咬上去的沖動。
不過這時候我還是乖乖低了腦袋,一股油墨味立刻在鼻腔裏放大,沖得腦子裏都有點不舒服,但我知道他想讓我找的是裏面的東西。
也就是說如果能聞出裏面東西的味道,就能在可能有的紙堆裏不費什麽力就找到想要的東西,但是他怎麽就能确定那幾張紙就跟其他的不一樣?
我腦袋轉了個彎,忽然明白過來。
是人的氣味。
如果一個人長時間拿着這個東西,這幾張紙必定會沾上他的氣味,這樣一來不僅能找到東西,說不定還能通過這玩意兒把接觸過它的人給揪出來。
我将腦袋湊得更近,使勁聞了半天,直覺得鼻子都快廢掉了的時候終于從裏面嗅出了一絲不同的感覺。
然後我猛地愣住了,這個味道我不僅聞過,而且還很熟悉。
是小劉身上的氣味。
陡然意識到了這一點,我的腦海裏迅速閃過從前在醫院和她相處的畫面,卻怎麽也捕捉不到她的反常之處。
而要說反常,應該有一個人比她更值得懷疑才對。
我記起了小李在那幾天的表現,暫且先将他對貓的态度放在一邊不談,他送照片過來的那次見到齊羽時候的表現就很奇怪,像是從前已經見過他一樣。
只要一開始懷疑就牽扯出很多平時沒有注意到的細節,還有一件事也跳進了我的腦海,小劉在悶油瓶出院的前一天曾帶朋友和我們一起吃晚飯,之後悶油瓶在他敲門的時候有過一瞬的反應過激。當時我還覺得是這家夥報警系統失靈,這時候想想恐怕沒那麽簡單。
我剛要繼續往下仔細想,一旁的悶油瓶這時候已經從旁邊摸了回來,估計是感覺不到我的反應,就摸索着伸手過來拍了拍我的腦袋。
我被這一拍吓得渾身一激靈,剛要出聲嘴巴就被悶油瓶的手順勢給捂了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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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說話?
我停下來不再動作,過了一會兒悶油瓶松開了手轉而把我拎了起來,摸着就往另一邊小心移過去。
看這樣子是找到不對勁的地方了,我看着他明顯帶着目的性的動作,稍微松了口氣。
機關設的地方看起來很隐蔽,竟然在一條瘸了腿的凳子上,我心裏笑了一下,可惜這玩意兒也不跟他們想的一樣保險,一個東西如果被長時間觸摸,就跟其他東西手感很不一樣,如果還恰好是個廢置的房間,灰塵會暴露更多。
在聽到機械開合的聲音時我身體不自覺就繃了緊,貓爪抵在悶油瓶的胸口,如果有機關的話盡可能用上自己最大的力氣把他推倒。
不過一直等到聲音停了好久也沒什麽其他動靜,我松了口氣頗有範兒地夠上他的肩膀拍了拍,像安慰我兒子別怕似的。
這家夥似乎也沒太在意,只是把我拉開放進胸口的衣服裏稍微擡手拖着我的身體,等我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這才拉上拉鏈起身往地板上開出來的一個洞口走去,我心裏莫名就樂了起來,心說這悶油瓶子倒是越來越乖了。
不過這難得的心情還沒緩上一秒,下一瞬間我就結結實實又體會了一把冷凍室的感受。
剛進洞口還不覺得,等悶油瓶下了一半樓梯的時候寒氣就從四面八方朝我們湧過來,我身體不禁顫了顫立刻就聯想到了那次夢裏的感受,而且這種溫度随着深度的逐漸增加而越發深刻,我就算窩在悶油瓶懷裏牙齒都一磕一磕打着顫。
我擡眼一看悶油瓶,這家夥現在裏面就穿了個工字背心,外面一如既往套着他那件藍色連帽衫,這會兒跟個沒事人一樣,好像感覺不到身旁能凍掉骨頭的溫度。
但還是有不同的,我把貓爪往下夠了夠,由于這種衣服向來就是寬松設計款,所以輕而易舉就夠到了他的肚子,果然溫度低得有點不正常,只是我跟他貼着的那部分才是暖的。
悶油瓶攀爬的動作突兀地滞了一下,還沒等我能把那只貓爪收回來就忽然聽到耳邊低低的聲音:“別亂動。”
我反射性地就停了下來,但是沒過一會兒心裏就有些莫名其妙,這家夥如果怕癢也要等我把腿伸回來再說,況且他也不像警報響了的樣子,這會兒感情是占便宜取暖呢?
越跑越沒邊,我在心裏自覺叫了停,不過等到悶油瓶下完了樓梯也沒動一下,結果這只悶油瓶子站了半天突然“啧”一聲,直接把我從他的懷裏撈了出來。
這時候我才感覺到他的手到底有多冷,也沒再想這家夥到底哪裏不對勁,直接掙了他的手跳了下去。
盡管冷地發顫我也盡力忽略過去,不過鑒于夢裏面有過類似的感受我也沒覺得太難以忍受。也就是這時候,我開始觀察這間屋子裏的東西,結果剛看了一眼就突然一怔,猛地反應過來這他媽就是個太平間。
但說是一般的太平間肯定不可能,就這隐秘程度,更像個變态殺人犯的陳屍櫃,一字排開手術臺樣的床上都擺着屍體,白色的單布罩在上面,床頭似乎還有着一行行的小字,不過由于從上面幾乎透不進什麽光線,我現在能看到的一切就已經成了極限。
悶油瓶的視力這時候顯然就不如我,但是他已經摸索到了一張床邊,直接掀了床單,然後我跟看戲法兒似的瞧着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只小手電筒,光源被調得很散很暗,不過已經足夠了。
這麽說起來剛剛悶油瓶一直都沒有把東西拿出來,難道上面還不夠安全,所以他一直沒有用?
這樣一來我才察覺到先前的不對勁,按理說這家醫院要是突然停了電,值班的護士保安理應有些反應才對,但那時候除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就沒再聽到其他的聲音了。
安靜得有點不對勁。
還沒等我想清楚,穿過幾張臺子的悶油瓶就把手電筒往我這邊照了照,我回過神來跳到他旁邊,他就把我拎着放在臺子上,我這時候才發覺這具屍體已經面目全非,脖子勉強能辨認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口,而身上密密麻麻都是潰爛的膿疱,看得我差點沒惡心得嘔出來。
悶油瓶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指了指這具屍體就道:“聞。”
聽到這個字我突然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這張床上的人,心裏突然沒來由地有些不舒服的感覺。
這個人,會是她麽。
我深吸了一口氣,将頭湊到她的手臂上仔細辨別她身上的氣味,鼻腔仿佛都能吸進空氣裏的冰渣和腐爛的酸臭味,但當若有若無的熟悉感萦繞鼻下,所有的寒冷似乎再也不值一提。
我維持着開始的姿勢停在那裏沒有再動作,但悶油瓶似乎已經看出了我的意思,從身上抽出了一把刀,兩指從她脊背的衣料上一點點摸過去,忽然發覺了什麽,伸手将那一塊挑開,從裏面抽出了一張照片。
我跟悶油瓶都是一愣,這張照片分明就是那次她給我們照的,借着手電的光亮我還能清楚地看見他跟黑貓挨在一起的腦袋。
這張照片為什麽被放在了這裏,看起來這還是她自己縫進去的。這太不尋常了。
我擡頭看向悶油瓶,只見他也是一副有些疑惑和茫然的樣子,不過按照他們之前的計劃來看,悶油瓶應該是跟小花他們分開,單獨來拿什麽東西的,而藏東西的地方悶油瓶很篤定就在她身上。
但現在找到了小劉的屍體,卻只發現了一張被縫在衣服裏的照片。
想到這裏就沒有往下的餘地了,除非能發現照片上隐含的問題或者她故意給我們留下的訊息,否則我肯定這次一定是徒勞一趟。
在我游神想這些時悶油瓶再次檢查了一遍這具屍體,再沒有任何發現。
但是對着照片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來什麽,悶油瓶檢查完這間房的另外一些屍體,都是面目全非的模樣,這時候他發覺我已經有些支撐不住,非把我從臺子上拎起來抱到他的心口處放着,我才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也低得有些吓人,于是不由分說立刻讓他先離開這裏,否則東西沒找着他給先趴了。
如果說悶油瓶是一個人還會堅持的話,帶着我這只傷員貓就完全不會猶豫,意會了我的意思後立刻點頭,他把照片裝進兜裏後就沿着來時候的路退了出去。
不過就在這一刻,我腦子裏突然蹦出了個想法。
根據悶油瓶先前拿出來的文件袋和小花說過的資料來看,這個東西一定是一些紙張,而如果是紙張的話,是有可能被放進照片裏的。
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照相館是怎麽洗照片的,但我記得從前無聊的時候曾經在照片裏給人塞過小紙條。這有點像修複字畫裏揭托紙這一環,照片并不只是一層紙片,而是好幾層疊在一起的,且要過塑,所以拿在手裏比一般的紙要厚,在揭開的時候要比托紙和背紙要容易得多。夾層裏如果要放進一張薄紙,或者索性讓紙直接壓進照片,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事。
如果小劉在那時候就在照片裏做了手腳呢?
我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已經有些抑制不住心裏的激動,卻又再次莫名緊張起來——那些人已經闖進了我的屋子,萬一他們把那些照片帶走了,後果不堪設想。
悶油瓶見我似乎有些異狀,微皺了皺眉伸手拍了拍我的腦袋,我這才回神發覺悶油瓶已經翻出醫院的牆,快速上了路旁的一輛不起眼的面包車。
剛上車我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吳邪?”
我轉頭就看見齊羽正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而我看到齊羽心裏立刻咯噔了一下,回想起先開始這家夥的狀态不禁有些莫名的怪異感,此刻他正跟個沒事人一樣坐在悶油瓶旁邊,但臉上明顯的傷是掩蓋不住的,不過倒是換了套衣服,而副駕上的小花也早就反過頭來,對着我冷笑了一聲,像是早就知道我非得跟過來似的,目光在移到我背上的傷口時臉色就變得更黑了。
一時間誰都沒再開口,車子裏的氣氛沉默地有些壓抑,我腦子當機了一會兒這才意識到哪裏不對,當下就奇怪難道胖子還沒回來?要是往常的話這會兒他肯定不會一聲不吭,少不了是要調侃我一番的。
當我讪讪偏了頭故意忽略了小花的視線往後看的時候,果不其然沒發現他的身影,略微放下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但看他們兩個的臉色沒什麽變化卻又有點摸不準到底發生了什麽。
“胖子不在,別看了,”小花看着我的動作,擺手示意旁邊的人開車,這才開口解釋道,“他要我跟你們兩個帶聲對不住,說這次要是不追上去,他會真的後悔一輩子。”
我猛一怔,随即忽地釋然。
不管她是不是從前那個雲彩,胖子都一定不會再輕易放手了,這是他必然的選擇,也是他為數不多的執着,淡忘是愈合傷口的好方法,但傷疤不會真正恢複如初,時間永遠無法磨掉刻在心底最深的痕跡。
這是人與生俱來的天賦。
在心裏輕輕笑了笑,老子這次還真沒法再趕着去幫你胖爺了,萬一自己這個局拖累你的話老子會他媽的覺得過意不去。這樣想想自己拖着胖子追悶油瓶跑了這麽久他丫什麽怨言都沒有,到了自己還藏着掖着不敢說,連個忙都幫不上……
肯定是上輩子欠了老子的,這輩子要全部收回來。
我一邊惡意腹诽着一邊在心裏笑,我是真的高興。
小花倒是有些驚訝地看了看我似乎了然的神色,不過也沒有多問什麽,齊羽這時候才略微詫異開口:“沒拿到東西?”
悶油瓶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在她身上。”
聽到這話齊羽眉頭微皺了皺,悶油瓶停了一會兒把照片從口袋裏拿出來,又補充了一句:“在吳邪家裏。”
小花接過照片只在手上摸了一下就一挑眉笑了出來,說這小丫頭還真會藏東西,估計她自己已經忍不住把裏面的內容看過了,否則也不會想到用這種方法給你們。
忍不住看過了?
我心裏頓時覺得這話裏的不對,如果她是他們核心的一員,她不該早就看過了?而且也不會對他們下手毫無知覺,輕而易舉就死在醫院裏。
所以那個人不是她,而是她在實習期間一直跟随的小李醫生。
想到這裏我在心裏就冷笑起來,這個人竟然利用一個小姑娘喜歡他這一點來做手腳保全自己,讓她一個無辜的局外人落得這種後果,無論他有什麽苦衷,做法本身就已經違背常理。
這樣的心情沒有持續很久時間,等到我目光不經意瞟了一眼窗外的景物時,腦子裏的一根弦猛地繃緊,這一下我才想起來先開始在自己家裏的經歷,使勁從悶油瓶懷裏掙出來拼命叫喚出聲讓他們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