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喵!”我陡然覺得脖子上一疼,接着渾身一顫,猛地睜開了眼睛。

明亮的光線刺入眼眸,我下意識哼了一聲立刻閉上眼皮,只覺得身體懶得已經用不上什麽勁,只好趴着慢慢等着再清醒一點的時候就試着活動活動,心裏對不知道怎麽又被扔進了貓的身體這一結論很是抗拒,腦子裏故意一分神就想到了剛才那個奇怪的夢。

結果立刻老臉一紅,心說做什麽夢不好非要做個春夢。

春夢就算了,為什麽對象還是個悶油瓶!是悶油瓶也算了,怎麽連kiss都沒打上就被這家夥給捏後脖子摁熄火了,連個撲倒的姿勢都沒有……這春夢做得有點冤……等等,我他媽都在想什麽!

“吳邪?”

腦袋裏倆小人正吵得歡,結果一聽見這個熟悉嗓音立刻從平地起了個旱天雷,一人被劈了一下,倆小人立刻蔫蔫倒一邊作挺屍狀。啧,這詭異的沉默氣氛,這麽慫千萬別說認得我。

得,想裝也裝不成了,我懶懶擡了個眼皮“喵”了一聲,心說還好沒把夢做全,這要是滾上床了,我要怎麽面對這個無辜的罪魁禍首。

但我的腦海裏還是不可抑制地浮現出夢裏那個人的眼神,像另一種無法掙脫的夢魇,連眉睫都清晰到我能輕易在紙上描出來。我甚至有過一瞬間的猶豫,因為我的執意,所以覺得它是真實的。

但我已經穿越在兩個身體裏面了,這種夾雜在中間不倫不類的東西又該歸在哪類?

“吳邪……”我感覺到身邊人好像松了口氣,接着自己的身體被小心翼翼抱了起來,然後猛地圈緊在一個溫涼的懷裏,前後的反差既突兀又好像很自然。而最後我察覺到悶油瓶的身體竟然微微有些顫抖,力道也大得我有點吃不消,這讓我一時間有些愣怔,悶油瓶怎麽了?

難不成這家夥是真的對毛絨動物有特別的癖好?不然我怎麽覺得這家夥自從确認了我無害以後沒事就喜歡把我撈過去抱着,尤其是現在,一副黏糊得緊的樣子,好像生怕這一團兒給弄丢了。

“喵……”小哥,你其實是有毛絨寵物癖好的吧……才怪。

連自己都騙不過,我苦笑了一下。我實際上是清楚的,這家夥并不會對這種可愛型寵物表現出喜好,事實上他幾乎不會對任何在他目标之外的事情産生興趣,也不會因為任何人停下自己的腳步,放棄自己要做的事。

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開始覺得他對我很好了?甚至在他離開以後,都執意地想将他帶回來?

是因為他曾經說過我是他和這個世界的唯一聯系嗎?

這是什麽邏輯,我皺了皺眉,為了說服自己沒有想歪,我準備掙紮的動作一下停了,乖乖窩在悶油瓶的臂彎裏,悶油瓶似乎有點詫異,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把腦袋貼着我臉旁邊的胡須蹭了蹭,這才将手臂松開了一點,讓我有了活動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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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我是着實當機在了原地,怎麽也轉不過彎來這悶油瓶子腦子哪裏燒壞了,我這毛病也不是第一回犯了,怎麽搞得跟我差點回不來了似的。

不過好在後來他也沒有繼續做什麽,我這時候才有心情打量周圍的環境,這裏不是鋪子後面的屋子,但是竟然又有種奇異的熟悉感。

我愣了一下,陡然知道了為什麽——這他媽不是我家嗎!

這裏可是長沙,是這悶油瓶子自己找過來的?他來我家幹嘛,對于這家夥主動到別人家做客我連腦補都覺得無能……不對,一定是有人帶他過來的。

我仰着頭去看悶油瓶,他的臉雖然迎着窗外投進來的冬日陽光,臉色卻不是很好,暖陽掩蓋不了他烏黑的眸子下留有淡淡的青黑眼圈,頭發也有些亂,明顯是睡少了。

心底莫名就忽然一動,這家夥,不是死心眼地幾天都守在這裏沒睡覺吧?不然為什麽我一醒這家夥就能發覺,為什麽臉色差成這樣?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眨了一下眼睛,但一如往常什麽都不說,不過眼底是真正輕松的神情——輕松地都犯起了瞌睡。結果還沒等我有什麽反應,這丫就直接拽了我躺床上表演一秒入睡絕技。

得,這就算是默認了吧,雖然我連屁都不能放一個,但腦電波對接顯然是沒問題的。我頓時就有些火大,開始死命掙紮起來。這家夥從頭到尾就是這麽個性格,他悶大爺認準了就要死磕到底,從來就不會給自己自在的時候,整天就為了那點責任破事瞎折騰,還總覺得自己特對。

——你他媽就不能不缺心眼?

“別動,睡覺。”

——你瞌睡早幹嗎去了,老子現在精神得很!

我狠狠盯着他,結果這家夥跟沒事人一樣把我圈得更緊,連掙紮都掙不出去。我不甘心又掙紮了一下,結果像是扯到了背上的那條傷口,疼得我倒抽了兩口涼氣,腦子裏伴着疼痛突然眩暈了一下,視野陡然變模糊,緩了好一會兒才再次清晰起來。

我這才想起身上的傷估計是還沒好透,安靜下來不敢再亂動,沒過幾分鐘就聽到了悶油瓶逐漸變淺的呼吸聲,還是真睡着了。

陡然間,腦海裏就只剩下一句話,悶油瓶是完全信任我的。

心裏的火氣慢慢消下去,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忍不住感嘆悶油瓶确實不是那種丢進人堆就找不到的人,不說他其實打扮打扮就讓人覺得潇灑得要命,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氣場,似乎總有種能讓人安心的力量,難道張家的基因原本就比一般人好?不然這家夥怎麽會往非人類的道路上發展的。

我心裏笑了笑,然後嘆了口氣。

這一次回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回去。我總覺得我應該留在這裏多陪陪悶油瓶,現在雖然不清楚我跟他是怎麽回到家的,但這樣也正好能看看我爸媽。齊羽對小李隐瞞了一些事情,但通過他們共同的說法來看,我确實已經活不了多久。強行轉移本來就會損傷大腦,失敗品有多少都不會讓人意外。

但是失敗本身就會動搖他們的心,所以相關的人都不可能被留下來,這也就是我看到假吳邪的原因。

利用我的身份進行滲透清除,短時間內底下的盤口夥計确實不好察覺。

等等……我猛地一怔,突然想到了之前小花提過的盤口裏已經發現有人假扮我的事情。

要是他們過來裝成我騙到家門口,我又該怎麽辦?

心裏突然有些難過和不甘,而就在這個時候從門外突然傳過來了些笑聲,我一愣,深吸了口氣,認出了小花和我媽的聲音。

“當然了,這家夥在杭州過得可是輕松愉快,我都不知道多羨慕他。”

“這說的,那還是你撐着解家,不像小邪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閑,聽說最近兩年還跟着老三不知道跑哪去鬼混,今年都三十了還不知道找個人回家,這眼看沒兩個月又要過年了,也不知道他今年還記不記得我們這兩個老的。”

“阿姨別擔心,今年要是他敢不回來過年,我就是綁也給您把他綁過來!”

“啊喲還是你懂事,這些年也是苦了你這孩子了,今年過年一起在長沙吃飯吧,就別總留在北京了。”

悶油瓶顯然也聽到了門外的動靜,睜眸垂了頭看了我一眼站起身,抱着我沒有動作,倒是我媽敲了敲門,悶油瓶遲疑了一下應了一聲,我立刻擡眸看向門外,小花一看到我就笑了起來:“貓堅強總算是醒過來了,阿姨要不要抱抱,這貓是吳邪在鋪子那邊最寶貝的,這回突然開竅說送回來陪您。”

悶油瓶在一剎那臉色變得莫名有些冷,但馬上又恢複了平靜。

我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是沖着小花去的,心裏疑惑這兩個怎麽好像越來越不對盤了,但還沒等有時間想清楚他就把我轉了個方向,我驀地對上了他的眼睛,這家夥從剛才還冷了臉,現在怎麽看起來似乎有些……不情願的意思?

這個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突然蹦出來讓我差點沒把腦袋裏的那根弦給繃斷,但是等我再想觀察一下的時候就已經被我媽抱了過去。

這種感受尤其別扭,雖然我确實很想他們,但真正像個小孩兒被抱着的時候心裏直吐槽老子還是個三十歲的爺們,這樣抱着算怎麽回事,媽您老人家從前不是最不喜歡給這些小動物清撿場子嗎,這會兒怎麽聽說您兒子給送只貓就熱乎成這樣?

不過她接下來說的一句話讓我徹底愧疚了起來。

我聽見她嘆了口氣,好半天才開口:“見不到小邪的時候,看着在他身邊留過的東西,也算是有個念想吧。”

愛子莫如母,古人誠不我欺。

而就在我醒來的當天晚上,小花和悶油瓶跟我爸媽道別,說是還有事情要做,不能清閑太久,有時間再來看他們,我一聽就知道情況不對,當時就撲上去想把這兩個給攔下來,結果被小花笑着給丢了回去,對我爸媽調侃這小乖兇巴巴的,以後得好好看着。

于是在我幾乎能殺人的目光注視之下送走了他們兩個,悶油瓶走之前還看着我點了點頭。肯定是小花在走之後不知道為什麽又回來了一趟,把我和悶油瓶從杭州帶到長沙,等我醒了以後就托給我爸媽。

我猜得不錯的話,小花一定是通過一些手段知道了黑眼鏡和我大概的狀況,前幾天的離開或者是為了安排解家的事宜,再不就是調動人手和購買裝備,等把我安置好了再離開。他們的目标是秦嶺。

但那個地方不能去,那棟樓原本就是個廢棄的實驗室,他們兩個的身手我不懷疑,但沒有必要再讓他們兩個去冒險,一點都不應該。

根據最近幾次回到人身體的規律,我知道自己估計撐不了幾天就會再次跑到那邊去,但因為時間相隔實在太長,而且概率随機,不确定性太大,所以我打算嘗試些其他的方法。

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裏,我在自己家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從翻安眠藥到偷廚房的水果刀,只要能想到的通通被我試了個遍,但因為我還是不敢做得太過火把自己給玩死,再加上我媽已經有種奇異的直覺——從前她把這個稱作女人強大的第六感——五天下來,現在我連在他們面前站着都有詭異地如芒在背的感覺。

但是貓依舊是貓。

“小乖,來吃飯了。”

我的思緒被打斷,應了一聲心裏順便鄙視了小花在告訴我爸媽這個名字時候的嘴臉,還是屁颠颠跑進了客廳。

還是珍惜當下的每一天吧,我仰頭望着這個養了我三十個年頭的老人,他正彎了腰,給他兒子所謂的寶貝寵物貓盛了半碗熱氣騰騰的米飯,一旁我媽抱怨的聲音立馬就響起來:“給小乖夾點魚肉,小花都說了在小邪那這貓就吃的不好,他總是來回跑,一下幾天都不見人,你看這貓多瘦,毛都不亮……”

“行行,都聽你的。”

我撇了撇嘴瞧着她仔細端詳着我,目光灼灼的模樣,心裏忽然咯噔一下,仿佛有種不祥的預感。

“一窮啊,我覺得這毛不亮也可能是到處竄就沾了灰,不如咱們待會兒給小乖洗個澡吧?”

我迅速抛棄了碗裏的飯菜,一溜煙跳出了陽臺。

這家是不敢随便回了,我一邊慶幸自己反應快,一邊遺憾沒有趁時機好多扒兩口魚肉進嘴。但是不得不說,我确實很想念我媽的手藝,尤其是這幾年為了接下三叔的生意,又怕有些不長眼的家夥會找到我家裏對他們兩個老人耍手段,所以除了過年的時候,幾乎都沒怎麽回過家。

不過好在二老抱怨歸抱怨,也沒真對我這個兒子動過氣,這就是家人,在需要的時候給予守護,小心安放你的一切,所有的思念和珍重都不用多說,一個眼神就能讀懂你的心情,一句話就能讓他們記一輩子。

莫名地,在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一雙淡然的眼睛。

怎麽想着想着突然就聯想到這家夥了,我心裏沒來由地有些郁結,想停下來卻不由自主地恍神跑得更遠,一下就想到了前幾天夢裏的那個吻,和從悶油瓶嘴裏說出來的話。

“我愛你,吳邪。”

那道聲音像風拂過了耳畔,跟往常的沉靜果決不同,聲音裏像是壓抑着數不清的複雜情緒,帶着最小心的祈願,最終只糅合成了最簡單也最沉重的三個字。

為什麽夢裏的感覺真實到我連每個細節都能描摹出來,但是我知道自己從前分明就沒經歷過。悶油瓶真的會喜歡我?猶如過了電一般,我心裏下意識一顫,像是仿佛在冥冥裏碰到了一根繩索,卻因為猶豫沒有及時把它攥在手裏,等到再想抓住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這根繩子的蹤跡。

“這一切完結了,我想了想我和這個世界的聯系,似乎現在能找到的,只有你了。”

我有些明白,也忽然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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