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哥,五點和八點方向隔五米有兩只!”
幾乎沒有停滞的間隙,在我話音剛落時我就感到悶油瓶的一條手臂收緊了抱住我,雙腿驟然發力曲膝連跑幾步随後上蹬,踩實了側面的牆壁借力反推讓身體加速反向我所說的位置,我用手抱緊了一些悶油瓶的脖子,舉着火把看準時機盡力配合起他的速度。畢竟都是動物,本能會有避火性,這樣一來也可以減輕一些他的壓力,萬一他有事我也別想好過。
悶油瓶手上的刀翻轉斜插進幽綠的光裏讓那東西瞬間僵硬倒了下去,我火把剛掃過來就發現那玩意兒竟然是條狼。
結果還沒等我有時間想,眼前頓時一花,再看清東西的時候另一條狼也低吼了一聲軟倒在地上,肚皮朝外,死的透徹。
我身上莫名抖了抖開始冒冷汗,不得不說這悶油瓶的手不是一般的黑,我甚至能看見那把刀插進了狼的天靈蓋以後直接從前肢中間冒出一個頭,這丫一點力沒留,直接給它捅了個對穿。
“吳邪?”悶油瓶一下就停了下來,手裏的刀橫在身前。估計他是察覺我抖了一下,但是又不明白我腦子裏亂跑的火車,擔心我有什麽事,于是歪着頭用餘光瞥了我一眼,視線大部分還是停留在周圍的幾雙幽綠的發光點上。那些東西猶豫着不敢往前,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自己上來就是送死的,索性只盯住了悶油瓶背上的我。
你們倒是聰明,柿子專想挑軟的捏。
悶油瓶一直保持着警戒的姿勢不變,也不出手了,好像就等着我告訴他我沒事,結果這樣一來他軟軟的發梢全蹭在了我的臉頰上,我的臉跟被撓了似的癢得不行。
這家夥究竟是有多小心我,我心裏越發奇怪悶油瓶最近一段時間的态度變化,難不成是面壁三年轉了脾氣,腦袋開竅知道要關心別人了?只是現在一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只能稍微擡頭,先伸手拍拍他的背:“小哥,我沒事,先把這幾只解決掉。”
悶油瓶剛點了點頭正準備把刀往前探的時候神色卻陡然一變,手掌微松腕部用力,刀直接被甩到了後面去,同時單手抱穩了我就勢下矮翻身,我一下就被壓在了他身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急的緣故,悶油瓶的力氣一下也大了起來,弄得我下意識的掙紮都跟鬧着玩兒似的,但我視線受阻也看不見旁邊的東西,只能勉強歪着火把維持它的亮度,開口問:“小哥,怎麽了?”
“是蛇,它噴了毒。”
悶油瓶起身再次把我撈上背趴着,示意我把火把往左邊移一些,我一下就看到了剛才地上星星點點的液體,空氣中似乎彌漫着若有若無的腥臭味,不遠處有一條蛇蜷在地上,看起來已經死了。
這時候黑眼鏡也解決了他那邊的東西,後面跟着有些狼狽的小李,看到地上的蛇歡快地吹了聲口哨:“竹葉青,不是實驗室裏的玩意兒,我們運氣越來越好了,說不定待會兒就能找到圖紙離開這窟窿。”
狗屁的圖紙,有時間找這些莫須有的東西還不如想辦法出去。忽略了黑眼鏡一向不太着調的話,我皺了皺眉反頭往回看,果然看見後面的路跟來時候已經不一樣,之前從他們兩個的話裏知道這裏是個類似于迷宮一樣的存在,現在看來如果掌握了這座迷宮的變化,就應該能離開這裏。
“小哥,退到甬道口旁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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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油瓶原本不知道在哪逡巡的目光停了一下,随即“嗯”了一聲,将刀收起來,雙手反抱穩我走到後面的石壁旁。
我直起上半身伸手過去一點點橫着摸,不一會兒就摸到了一條裂縫,很直,像把前後的石壁整個隔斷。我拿着火把去照,這時候才注意到悶油瓶站的地方很巧,正好在這條裂縫之前的位置。
這說明他是知道這裏有問題的。
“小三爺,看出了什麽?”黑眼鏡似乎又在莫名地笑,不知道為什麽我像能被他看穿一樣,況且我跟他并不熟,說不上完全信任,所以他舉動的不可預知,對我而言在掌控以外,這種感覺很不好。
而黑眼鏡這一點跟悶油瓶差別很大,這個人的尖銳随時都隐藏在笑容之後,而悶油瓶感興趣就是感興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從來不會刻意收斂自己。
我擺了擺手,拿火把照在裂縫上指給他看:“談不上,這裏的甬道和石室都不是一個整體,形成迷宮的主要原因就是每個地方都能移動,我們只要走過那一段就會開始變化,換成另一條通道,接着把我們引向別的地方,要不是我們剛剛一直在跑,說不定還能試着回到剛才的道上。”
原理很簡單,但是實際操作起來困難程度就翻了幾番,這種模式讓我想起了中學的時候學數學,有一種解題方法是列樹形圖,從入口進來的甬道是第一層,它的分支假設有三個,那麽第二層一共就有三種情況,以此類推第三層有九種情況,第四層有二十七種情況。
應用到這裏就是不同的甬道和石室分支,每往下走一層,走過的路都會變動位置,而越往下走岔路越多,也就越不容易走到中心去,更何況這整座迷宮的全貌都還不清楚,要想走到最裏面,還不如試着從別的口走出去。
“小三爺體力恢複了?”
我一愣,轉頭去看黑眼鏡,心裏忽然明白過來,立刻試着想挪動自己的腿,結果不試還好,一試冷汗立刻就冒了出來,我心裏的不安瞬間放大,幾乎成了恐懼。
兩條腿竟然一點知覺都沒有,明明我的上半身已經可以無障礙活動了。
難道是因為實驗體的緣故?
“除了腿還有點麻,其他的地方都可以活動。”我下意識避開了實情,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還好這裏比較黑,他們應該不會察覺到我的反應。
這件事暫時不能讓他們知道,我有信心悶油瓶無論什麽時候絕對不會丢下我,卻隐約覺得如果把這件事告訴他,會再次牽扯他陷入困境。
小李之前告訴我他有一次聽齊羽提起過,他曾經背着他們将實驗品放入更深的山腹裏,由于這并不是他們開鑿建造的地方,所以他們對這座迷宮的利用也僅僅只限于外圍部分,而就是那一次,齊羽發現了一些異常,于是推測山腹內應該存在能夠化解寄生物的東西。
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拖着悶油瓶往深處走,裏面的一切不可預知,他好不容易出來,也不是非要進這個局不可的。
“腿麻?聽起來似乎不怎麽好啊,小三爺?”
剛剛才在心裏打算好,結果聽到這句話冷不防深吸了口氣,被一股冷意弄得渾身一激靈。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感覺這家夥像已經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樣,但是……這家夥帶着墨鏡,在這種黑不溜秋的地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我不留痕跡讓火把離臉遠了一點,忽然笑了一聲:“最好再設個時限,我要是還站不起來就直接扔在這裏好了?”
悶油瓶的神色瞬間冷下來,毫不客氣地瞥了我一眼。
小李則明顯有些猶豫,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些詢問的意思,不過像是因為拿捏不準黑眼鏡到底是個什麽态度,所以一直都沒吭聲。
“有人不樂意,小三爺還是……”黑眼鏡正咧開嘴像是要笑,結果下一秒猛然就收斂了臉上的表情,悶油瓶同時屏了氣,他将膝蓋曲起重心放低,一只手松開我的腿,短刀已經握在了掌心裏。
原本還有些生氣的山腹內一下仿佛空蕩起來,只剩下火把的光照映在每一個人身上,成為黑暗中唯一湧動的光亮。
我皺了皺眉,耳內似乎傳進了一絲不可捉摸的聲音,像風吹過沙丘,沙礫飛走在空中,與快速流動的空氣摩擦,激起沙沙的鳴音,卻在下一刻陡然一轉,沙石被人踩在了腳下,一點點碾壓,摩擦。
是人的腳步聲!
我恍惚間有片刻的失神,竟然覺得這種聲音像是在夢裏出現過一樣,木然僵硬,卻根本不像是活人。
悶油瓶的身體驟然緊繃,借着火光對他們兩個擺手示意他們後退,我心下一動,将手裏的火把直接插在左前方的石壁縫隙中照亮前方的一片區域,悶油瓶一步一步悄無聲息單手抱住我往旁邊走,将中間的位置留了出來。
我雙手環上悶油瓶的脖頸,因為雙腿無法用力,只能靠手臂努力維持着自己挂在悶油瓶身上不滑下去。
那種異樣的熟悉感并沒有随着時間推移而消退,反而越發清晰起來,我隐約聯想到了實驗室,他們的實驗體大部分是各種各樣的野生或者家養動物,但是異類并不止我一個,連悶油瓶都差點被困在裏面出不來過。
果然,腳步聲逐步靠近了卡在岩壁裏的火把,在搖曳的火光內,我看到了一張慘白的人臉。
動物有本能的懼火性,而不同于一般的動物,人顯然更加趨光趨暖,我屏着氣,手下意識攥緊了悶油瓶身前的衣領,看到那個人在猶豫以後,突然将手伸到了火裏,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他一下激動起來,整個人都開始往火把上湊,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
由于火焰的炙烤,他身上的皮膚開始發黑,發焦,因低溫被凍住的血肉在火裏被烤的嗞嗞作響,黑色腥臭的血液一滴滴落在地上,我甚至都能看見他臉頰下翻出的白骨,但他依舊渾然不覺得疼,被烤成木炭一樣的骨指抓着使勁從岩壁裏想抽出火把,讓它将全身都恨不得好好烤一遍。
猛然從身下傳來輕微的震顫,我一愣,目光停在那個實驗體拔火把的動作上,眼皮狠狠一跳,剛想開口就感覺到悶油瓶立刻抽身後退,震顫聲随之由小變大,忽然整個甬道都開始震動起來。
我下意識轉頭想去叫黑眼鏡和小李過來,卻陡然看見那邊被分割出的一段甬道內壁上出現的一排排密集的倒刺,從前朝後急速往中間擠壓,逼得他們不停地後退。
“艹!瞎子,小李——”甬道急劇變幻,石壁一個接一個合攏起來,連悶油瓶也沒辦法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直接沖到他們那邊去,只能避開因為移動而落下的碎石塊,我扯着嗓子吼出聲,卻因為轟隆的響動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我抑制着自己心裏想要過去的沖動,眼睜睜看着甬道仿佛坍塌一般将他們淹沒在石壁之內,頭腦中理順的線被一只無形的手扯亂成一團麻。
如果剛剛我沒有把火把插在那個地方……
“吳邪。”
悶油瓶喊了我一聲,我猛地從恍惚中回過神,正好對上了一雙烏黑的眸子。
“小哥……停了?”
這時候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甬道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而我已經被悶油瓶放在了地上坐着,他看着我的眼睛微皺了一下眉,随即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明顯動作生澀得要命,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家夥不會做這種事,卻偏偏有模有樣安慰一般開口:“別擔心,他們不會有事。”
我看着他的模樣差點沒繃住直接笑出聲來,這個悶油瓶子剛才的表情讓我聯想到他剛失憶掰壞了浴室水閘的時候,絕對的要多好欺負就有多好欺負。
我的态度讓悶油瓶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無奈似的看了我一眼,開口問:“你的腿還不能動?”
我這才想起來還有這一茬沒完,挂在臉上的笑突然有些不自在,不過立刻眨了眨眼睛,讓眼角重新溫上狡黠的笑:“小哥,不如你猜猜看?”
悶油瓶手臂輕動了動沒有說話,随即神情卻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下來。
我擠眉弄眼半天才堪堪發覺了到底是哪裏的不對勁,低頭往腿上看去,昏暗的光線下,悶油瓶的骨節分明的手正捏在我的腳踝上,被捏住的皮膚已經似乎開始發紫,我能清楚看到他的手用了一些力,而我卻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沉默了半晌,悶油瓶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卸的力道,手上換成了一個虛托的姿勢,在剛才捏過的地方又慢慢按捏起來。
與之前不同,這次他變得異常小心,似乎我像是個一不小心就會被打碎的瓷娃娃。
我按捺下心裏幾乎要滿溢的情緒揚眉笑了笑,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在正常的聲調上:“小哥,我們先去找出去的路,等出去了就可以治好了。”
悶油瓶聞言神情總算是有些許的松動,似乎不像剛才那麽冷,但是依舊沒有回答我的話,确認了周圍的安全之後起身走到前面去,開始勘察這一邊的情況。
我松了口氣,看着悶油瓶的背影,心裏不可抑制地想起小李的話。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奇跡就算有也要在一定的基礎上發生,這就是我必須要去做的事,找到這個迷宮的中心,那裏應該有我需要的東西。但是另一個問題是小花在外面,而我跟悶油瓶現在消耗的物資是悶油瓶大概十天前帶過來的,分給黑眼鏡他們一半以後,剩下來的可能根本就不足以撐到兩個人找到出路。
我不會放棄任何可能的希望,但如果真的到了沒有退路的時候……我閉了閉眼,彎起嘴角。
悶油瓶,你一定要活着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