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路斷屋傾

胤禩側目,你丫這麽好心?

胤禛也看他:舍不着孩子套不找狼,這個道理朕懂。

胤禩直覺不妥,猶豫半晌仍是道:“貴太妃待臣弟不薄,就是襄親王也……也不是難纏的人,這件事弟弟不能應,四哥還是另尋他人吧。滿蒙八旗貴女中,總能有和四哥心意的,強娶弟媳的名聲,愛新覺羅家不能有。”

胤禛聽他還是拒絕,也不痛快,道:“朕自然不是非你不可,只是另尋人麻煩,何況這個法子正好能撈你出王府,至于手段朕自然會做得婉轉些,不落人口實。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罷了,還有什麽可想的?”

身在狼窩,就一定要往虎穴裏奔?

胤禩想一件事來,突然問:“皇上,十三他可活過您壽數啦?”

胤禛臉色一黑,沒回答,目露隐痛。

胤禩明了,越發不肯應。雍正護個老十三能把人護死了,自己如果真要短命也一定要死在親王福晉的位置上不動搖。

這個晚上的談話最後因為胤禩一個問題不歡而散,這對胤禩并沒太大影響,不過是回到原來位置上而已。

隔日襄親王府來人,尊了貴太妃口谕接福晉回府。皇帝理所當然從頭至尾沒露面,太後倒是再度賜下賞賜一并帶回。

回府之後胤禩在屋裏躺下歇息,有些奇怪太叔公從頭至尾沒見着,于是随口問了章佳嬷嬷。

章佳氏回道,爺今日晌午就陪着側福晉去郊外騎馬去了。

胤禩只有兩個感想,一來是側福晉看了還成,能絆得住王爺;二來是貴太妃急了,不等兒子開口就想辦法急着把他塞回府裏繼續争寵。

也不想想他這樣養着病如何争寵?

真是沒妻妾是也鬧心,妻妾多了還是鬧心。

當晚襄親王去了福晉屋裏,最後因為福晉養病的緣故,到底還是歇在側福晉的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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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佳氏對此很憂郁。

胤禩也無法入眠。老四的話多多少少在他腦子裏起了作用,沒有子嗣的嫡福晉下場會怎樣?不受爺看中的嫡福晉會有什麽的下場?他可以在襄親王府圈出一畝三分地自己過活,可是以後呢?真要這樣庸庸碌碌過一生?到時自己被全盤架空貴太妃也不會再有分毫看護,難道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額娘在辛者庫受苦?

改變這一切,一靠争寵,二靠生兒子,這兩點他都做不到。

可是入宮與老四朝夕相對……他也做不到。

他有很多理由可以忍下心頭風雲,不手刃仇人,比如為大清江山計,但要盡釋前嫌也太強人所難。相忘于朝堂,不見最好。

時間飛快,轉眼到了年末。

皇後仍舊病病歪歪,連罵人的力氣都快沒了。襄親王側福晉入宮侍疾了幾次,瘦了一大圈兒回來,十一月的時候最後一次侍疾,在宮裏暈倒,太醫診出側福晉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

貴太妃歡天喜地年輕了十歲,襄親王也親自将人接回府裏。

胤禩的憂慮漸漸成真,他感覺貴太妃對他的态度也在轉變。這一切都是他無力阻止的,也是他一手促成。

宮裏年節慶典,除了皇後病着其餘都井井有條,太後攜了佟妃與端妃博爾濟吉特氏主持後宮事務,接見朝廷命婦。

晚上乾清宮家宴,襄親王攜了福晉側福晉一道出現,好一幅妻妾和睦的景象。

襄親王很快酒醉,被皇帝笑着讓人扶下去歇着等候晚些一道守歲,側福晉久坐不耐,貴太妃也讓人先扶回寧壽宮歇下。胤禩孤零零留在席上周旋于命婦之間,承受各種或隐晦或嘲弄的目光。先前董鄂氏風頭太過,獨寵于襄王的傳言早已口口相傳,如今再看,任你風華正茂又怎樣?

胤禩對此很無奈,一概無視。後來也覺無趣,索性告退回府。

貴太妃憐他今日強撐,借口兒媳慣來體弱,準她不必守歲,早早歇息,側福晉就留在宮中,明日同襄親王一道回去。

胤禩挺無語的,這到底是不把兒媳婦當自己人啊,明兒貴婦圈子襄親王福晉失寵獨自歸府的流言就該傳開了。

胤禩折騰許久也累了,帶着侍女往宮外走,僻靜處被吳良輔堵住了。

一刻鐘後,貌似偷情的一對男女在乾清宮的偏殿聚頭。

皇帝上下打量盛裝的弟弟,或者弟媳,末了冒出一句:“幾個月沒見,你眉眼見到越發神似當年了。”

很有技巧的開場白,胤禩心知肚明皇帝今日渡了他來說什麽,但聽見這話總比聽見“你這些日子瘦了”,或是“你這個嫡福晉做得還有趣”來得強。

于是胤禩投桃報也道:“臣弟瞧四哥也越發神似當年了。”

胤禛一笑,示意他一道坐過來用茶點,這種宮宴鮮少有人能盡興,命婦更要端着儀态硬撐。

胤禛看胤禩聽話動筷子,才緩緩道:“博爾濟吉特氏有孕,你可有什麽打算?”

胤禩停下筷子:“一個側福晉,還不值得爺為難。”

胤禛又道:“聽說她倒是個有幾分手腕的,都有孕了還老拉着襄親王胡鬧?”

胤禩喝茶漱口,無所謂:“蒙古女人不大講究。而且她年輕喜歡玩兒,太叔公同她談得來不是壞事。”襄親王年紀輕,才十六七歲,對着碰一次躺三天的福晉如何能盡興?何況胤禩刻意營造的大度娴淑氣勢也不合他胃口,畢竟是娶老婆又不是找姐姐額娘。

胤禛側目道:“你真想這樣過一輩子?”

胤禩沒啃聲,剛剛吃下的東西堵在胃裏。

都怪他托身了這麽個苦逼的身份,想安生過日子就要看人臉色。他當年對老四也沒太卑躬屈膝,簡直想都不敢想。若能是個男子,好歹也能馬上殺敵建功立業,他記得聖祖早年打過幾十年仗打。

胤禛到底把“那就進宮”這四個字吞了回去,這個晚上他已經布置得很夠。

這個晚上胤禩很驚訝,因為皇帝撿的話題都令他舒适,并且願意深談。胤禛甚至提及世祖政務以及生活瑣事,只為博君一笑。

午夜快至,皇帝必須同衆人一道守歲,于是先行離開,胤禩覺得異乎尋常的疲憊,早先宮宴上替博爾濟吉特氏擋酒的後勁仿佛冒頭,走路都不穩當。

招來随身侍女紅紋扶自己出宮,紅紋力氣弱,吳良輔順意叫過徒弟沈福送福晉一路出宮。

第二日胤禩醒來不久,剛剛回府的襄親王忽然沖進他的屋子大發脾氣:“你昨晚去哪兒了?”

胤禩心裏咯噔一聲,事情做得不夠幹淨?被人看見了?

博果兒這一次沒錯過福晉的遲疑,暴怒道:“博爾濟吉特氏同爺說的時候爺還不信,你昨晚離席去後到底見誰去了?”

胤禩已經肯定這件事情是胤禛做了手腳,甚至是他一手促成的,但他離席之後的确滞留宮中與皇帝私下見面,因為大意甚至忘了給自己留條後路。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的?

博爾濟吉特氏知道了,就等于太後貴太妃也知道了,他在王府再無出路。

胤禩忽然很累,事實上胤禛認出他之後他就知道總會有這樣一天,如今到了反倒不怕了。

于是襄親王就看見福晉一瞬間的驚惶之後,臉色再度沉靜如雪,說道:“爺知道了,還問什麽?”

“你!”襄親王怒極,上前一把拽着他手腕子将他拎下床來摔在地上:“你這賤婦!爺待你不好麽?額娘待你不好麽?你居然背着爺偷人!那人是誰?!昨晚也在宮裏?”

胤禩托身女子,本就體弱,摔在地上半個身子都快散了。

他何曾受過這等罪?就是老四也只會罰跪餓肚子砸折子,以他四力半的臂力,動手誰勝誰負還未可知。想不到這人如此黑心,口口聲聲往日情分轉頭就下黑手陰人壞人名聲,手段還是那幾個。

胤禩不說話不吭氣,連求饒都沒有,博果兒失去理智用力搖晃他:“賤人!你倒是說話!你說出奸夫是誰爺留你一條活路!”

想不到自己居然有被罵賤婦的一日,胤禩尚有心琢磨無聊事物。他真不在意了,只是覺得這樣死了不值得,不過他倒也認為老四至多逼他無處容身只能投靠于他,倒不真想弄死他。

卻在這時博果兒一巴掌甩過來,将她打歪在地上。

胤禩愣了,腹中劇痛,讓他一瞬間定住不動。

他被打了?

博果兒什麽時候走的,胤禩一點也不記得,那一天,甚至很久之後,他都只記得下腹墜痛熱流緩緩而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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