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五阿哥快要六個月的時候,皇貴妃終于再度從乾清宮帳幔之後走出來,重新立在皇帝身後紅袖添香。作為讨價還價的結果,皇帝放五阿哥回承乾宮養着。

胤禛終于感嘆,老八總算回來了。他性子還那樣,吭吭唧唧怕這個顧慮那個,但這才是他弟弟啊。

皇帝并沒虧待四阿哥,作為中宮嫡子四阿哥享盡尊榮,光芒掩蓋了其餘年長的所有阿哥。

二阿哥虛歲六歲之後,皇帝在南書房設立皇子讀書處,稱尚書房,并将宗室中年滿六歲的子弟一并接入宮中陪皇子讀書。第一任漢儒師傅由新榜進士陳廷敬與禦史季開生顧八代輪流擔任。湯若望也被聘為西席,每十日給皇子上一次課。

太後一直在昌平休養沒有回宮,四阿哥五歲時也跟着入了尚書房。

皇後彼時半年在四九城養着四阿哥,另外半年則往返昌平行宮侍候太後,宮務自然又兜圈子回到了皇貴妃手裏。

太後被阻了回宮之路一開始當然異常憤怒,她最擔心的莫過于兒子會為了那個女人慢待四阿哥。

不過皇後從宮裏帶來的消息聽着還好,四阿哥衣食用度都是宮中拔尖的,走到哪裏都是擁擁簇簇一大堆仆從奴婢。聽說四阿哥去尚書房之後,皇貴妃親口讓人将四阿哥坐的條凳換成軟椅,十月一到四阿哥就能抱着手爐上課,別的阿哥,連同五阿哥在內可沒這個待遇。聽說皇帝也口谕尚書房師傅,四阿哥體弱些,不必跪拜師傅,行點頭禮即可。

太後又親口問過四阿哥每日用的茶點膳食都是誰做的、誰送去給四阿哥的,中途可會露出空當來,末了才沉吟:董鄂氏也太沉得住氣了吧,難道他真不打算送自己的兒子上位?

這一切給四阿哥的榮寵都是做給誰看的呢?

給哀家?給朝臣?給宗室?給蒙古?

太後隐隐覺得皇帝與董鄂氏達成了什麽協議,其中最壞的可能性就是拿了四阿哥的尊貴身份替她的五阿哥擋風遮雨。可她就不怕四阿哥真正做大,而她的五阿哥平庸無為嗎?這個時候宗室的意見可是很能左右局勢的,一如當年太宗殡天時,幾個親王就決定了她兒子繼位。

無論如何,四阿哥只能靠皇後了。想想當年兒子小的時候被多爾衮拘在宮裏說是親身教導,不讓她們母子見面,那種苦不能讓孫子再嘗一次。

太後只能拼命加緊訓練皇後,将後宮所以可能做手腳的地方都細細例舉一遍。

秋去冬來,五阿哥也到了去尚書房的年紀,胤禩這一次忍得狠心将當做眼珠子一般疼了五年的兒子送去尚書房捶打,手爐什麽的比照二阿哥與三阿哥,人家不用五阿哥也不許用,軟凳更是不用想了。

胤禩還算鎮定,胤禛已經磨刀霍霍等不及跟弟弟讨論再生一個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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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說:“你看,大前年的大選朕撐着一個沒收入後宮,去年又被禦史噴得滿臉口水。穆寧齊已經五歲了,再幾年就要自己娶媳婦養兒子了,你總不能這樣眼巴巴盯着兒子一家子?”

胤禩:……這才剛進尚書房,就想到成婚生孫子啦?哄誰吶。

胤禛表示:老八,比耐心朕再修煉兩生兩世也比不過你,但五年真是極限了,朕還巴望着含饴弄女,給閨女紮小辮子設計年節穿的小衣裙小襖子。

光是暢想左手摟着閨女右手牽狗,肩膀上還靠着弟弟的生活,朕這次決不妥協!

宮裏皇阿哥不多,等他們都齊集上書房,攀比争強之心風起雲湧,誰都巴望着漢文師傅能在皇帝跟前說自己幾句好話。胤禛和胤禩都不得不承認,這一代的皇子阿哥都比他們那一代更有狼性,敢說話。

皇帝與弟弟冷眼看着幼子在尚書房捶心歷練,并不過多言語勸慰。在他們看來,這一切都是沒有捷徑可走的,必須親身經歷過才知鋒芒外露的利弊。

為數不多的阿哥也各有千秋。

二阿哥歷來蒙承乾宮皇貴妃恩遇,連同寧妃都早早投靠了承乾宮甘為仆從,自然是早早表明願為賢王的理想,課業騎射上從不争上游搏出位。

相比之下儲秀宮裏的三阿哥走的便是另一條截然不同的路。宮裏沒了老太後的眷顧,也沒有皇帝的垂簾,佟妃穩居一宮主位,但宮中人心那裏是能以用度定例來衡量的?三阿哥在佟妃的鞭策下日以繼夜讀書習武,力争以聰慧引得帝王垂青。

中宮所出的四阿哥情況有些不同,他從出身到現在衣食用度無一不是極奢靡的,性子也嬌傲些。宮中沒有太後坐鎮,只皇後一個人每年用半年時間督管四阿哥課業,未免力不從心。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後出身蒙古自幼長在深宮,從小到大耳中聽的都是滿蒙一家親密無間,漢人最末的言論,在考校四阿哥課業時,不免就流露出這樣的意思。

皇貴妃最多在皇後去昌平的時候照料四阿哥起居,當然不會去提點皇後的嫡子要尊儒重師。

陳廷敬在給皇帝奏事時隐隐透露出一絲四阿哥漢文課業有待加強的意思。皇帝面上不露,心底卻松了一大口氣:如果四阿哥不出大錯,朝中漢臣是不會輕易放棄嫡子即位的。但如果這個四阿哥從一開始就揚蒙抑漢,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昌平行宮被皇帝掐死了消息渠道,因為皇後本人對政治不敏感的緣故,她每回同太後都只說四阿哥優異過人之處,以至于太後過了整整兩年才發覺皇帝和那個女人的捧殺之道,而此時四阿哥的漢文造詣已經遠遠落後于五阿哥甚至弱于二阿哥,積重難返。

對于這樣的局面,皇帝真心喟嘆一聲:五弟,你當年受苦啦,朕記你一功。

胤禩則繼續裝老好人,窩在深宮裝蘑菇,對胤禛愛理不理,因為他又有了。

胤禛的手段雖然總是粗暴經不得細看,但貴在持之以恒。胤禩頂不住老四日以繼夜的呱噪,也防不住他層出不窮的手段,最終莫名其妙屈服于另一段甜膩死人的情話中,答應再試一次。

于是莫名其妙就真有了。

現在胤禩完全不願意去回憶那段老四用來說服他的話,連帶老四也不願意見。

太醫說這一胎十有八九是個公主,只是皇貴妃操勞宮務這幾年傷神得厲害,宜靜養。

皇帝讓皇後帶着佟妃總理宮務,之後差點樂瘋了,老八向着他之後朕真是春風得意啊,心想事成求啥有啥。能得個閨女,朕睡十個月偏殿算啥啊?

胤禛自從知道胤禩肚子裏是個閨女之後,對他越發周到備至,衣食用度事事都要管着,聽政也暫時終止了。

胤禩一連數日不見歡顏,終于有一日皇帝興沖沖來說:“阿布鼎家長公主前日生了丫頭了,你可算等到了。”

胤禩怔了一會兒,激得得話都說不清楚,好半天才問:“她,現在如何?”

胤禛笑着上前攬過人摸肚子,一面回道:“聽人說母女皆安。只是阿布鼎雖除了罪籍,到底也沒有爵位在身,行事低調得很。雖然長公主生女,宗室也還在觀望着,這群老油子。”

胤禩幽幽出神一陣子,說:“四哥,阿布鼎雖然獲罪削爵,但固倫長公主好歹是孝端文皇後的親女,她的孩子……”他不好再說下去,事關親生額娘,他不知道老四是不是早有安排。

胤禛說:“何必藏着掩着,阿布鼎總是察哈爾沒落一族,就算去了爵位也隸屬蒙八旗。有了固倫長公主這一層,你放心不下就看看要不要找個借口恩養在宮中,省得日日惦記。”

胤禩想想,這個丫頭還真同太後與貴太妃扯得上七道彎八道拐的關系,送進宮裏養在蒙古嫔妃名下并不難。

皇帝那頭連人選都想好了:“就養在淑惠妃名下,玉牒不用改,就說投了太後的眼緣,恩養在宮中。”

所以這個洗三剛過沒幾天的丫頭很快被皇帝接入宮中,養在鐘粹宮裏。

固倫長公主當然舍不得,但她也知道為了丫頭的前程她該狠下心來。有宮中貴人眷顧,至少不會因為受母家連累而嫁得太差。若投了皇帝或是太後眼緣,說不定還能混個國公女甚至更高的身份出嫁。

淑惠妃也懷疑過,太後這幾年根本沒回宮,何來“得了太後眼緣”一說。但這個丫頭出身做不了假,她相信就算太後看在孝端文皇後的情分上對她多加照拂也說得過去。最重要的是後宮生活孤寂苦冷,董鄂氏入宮之後後宮除了皇後每月一兩盞茶的時間能見着皇帝,再無人能得皇帝側目。淑惠妃原本以為此生注定孤苦終老,想不到從天而降一個白嫩小妞子,哪裏還會有功夫再想旁的?

為了不至太惹人注目,索性将碩塞的次女、安親王的次女和濟度的次女一并接入宮中恩養,分別賜名和順、柔嘉和端敏。

皇帝親自給長公主的女兒賜名純安,按多羅格格品級撫養。

這個時候他和胤禩都不知道,十三年後這個丫頭仍是嫁入皇家,再做了一回皇家媳婦。但是這一次,親自求娶她的是裕親王福全。

純安按郡主禮儀出嫁,以側福晉之位榮享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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