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哥……”傅雲川顫着音喚了一聲,緩緩伸出手,想去碰觸那抹身影,他邊伸邊說,“哥,你總算是來了。哥,我好想你,哥,我們有多久沒見了。哥,你過的好不好……”
好多天沒有開口說話,他的嗓子啞的已經發不出多大的聲音,艱難的動着唇,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說的什麽。
他想那個人了,想他的男朋友,想他哥,不知道他過的怎麽樣?
這樣灼心的痛,他是不是也在經歷。
他那樣的性格,又該會做出怎麽樣的激烈反抗?
書上原作者曾經寫到過,蘇漠然性格陰戾,他得不到的東西,最終結果便是毀了。
傅雲川時常在想,被他毀了也好,總好過他毀自己。
……
傅雲川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裏躺了多久了。
傅雲辰凝視着他,眉頭皺起,“來,喝點水。”
他端着水杯遞上來。
傅雲川張嘴喝了一大口,水順着唇角留下,悉數流在了病服上。他最近都這樣,不管吃什麽喝什麽,吃多少喝多少,最後都會吐出來。
傅雲辰看到他這個樣子一方面心疼一方面又生氣。
氣他的不争氣。
心疼他日漸消瘦的身體。
為了讓傅雲川吃下飯,他想了很多辦法,後來幹脆拿自己的身體做威脅,傅雲川要是不吃,他也不吃,既然要餓那就一起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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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方法還挺湊效,傅雲川真的開始吃東西了,吃的不多,但好歹是吃了。
傅雲辰摸着他的頭說:“小川,快點好起來吧,好了哥帶你出國。”
傅雲川紅着眸說:“好。”
其實他心裏想的是,他還能好嗎?
他還可以好嗎?
沒了蘇漠然,他好了又能怎麽樣?他的世界已經缺了一半,那一半足以要了他的命,而他現在之所以活着,只是單純的不想傅雲辰傷心。
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傅雲辰拿出小時候的相冊,放在傅雲川腿上,“你看,這裏有好多你的照片。”
醫生說了,只有他重燃生活的希望,他才可能會好。
傅雲川翹着唇角,伸出顫抖的手,一張一張慢慢翻起來,他對這些照片是陌生的,畢竟作為穿書者,那些原主的幼年童年他并沒有參與。
“照得很好。”翻看完所有,他只能想到這個詞。
傅雲辰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他要求不高,只要他能開口說話,他就高興。
不知何時,窗外下起雪,原本晴朗的天空到了下午開始變得霧蒙蒙,視線之內一片模糊。
傅雲川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睨着窗外,想起了今年第一場雪,蘇漠然像個冰雕一樣杵在門口等他的樣子。
那天的雪和今天的雪一樣大,鵝毛般的雪花從天而降。
蘇漠然全身挂着雪,發絲上也鋪陳了一層,他手抄在口袋裏,斜倚着牆,黑色耳線搭在耳後,原本嚴肅的神情,在見到他後,變得柔和了很多。
他們在路邊奔跑,一起打雪仗。
勁頭上來時,找了個小巷子……
熱吻。
蘇漠然的氣息就那樣落在了他身上,心上,那是獨屬于他的清涼氣息。
記憶抽離間,到了他過生日那天,收到戒指的那刻,他心被暖意漲的滿滿的,他想——
這輩子有他就夠了。
只是……
他沒料到,他們的這輩子還尚未開啓,便已經結束,他丢了他。
丢在那個清晨。
是他先離開的那裏。
蘇漠然曾經伸手去拉他,被他給躲開了。其實,他不是故意要那樣做的,地上是摔碎的杯子,玻璃渣子到處都是,他去撿的時候,不小心紮上了些。
他去伸手拉他,正好碰觸到,疼痛傳來的瞬間,他才躲開的。
只是——
這個下意識的動作,成了他們那天最後的接觸,他很懊悔。他在手機沒收前給蘇漠然發了好多微信。
起初是不停地說:“對不起,蘇漠然我錯了。”
後來,就是:“我愛你,永遠愛你。”
他真的不記得自己發了多少,他期翼的不多,只要他能回複,哪怕一個“嗯。”
但——
什麽都沒有收到。
所以,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不單是傅雲辰的阻攔,還有蘇漠然的……态度。
他哥,真的生氣了。
……
傅雲辰坐在病床前,削了一個蘋果,“小川,吃蘋果。”
傅雲川收回視線,接過蘋果,嘴角輕扯了一下,淡聲說:“蘇漠然也喜歡吃蘋果。”
輕飄飄的一句話,打破了多日來的寧靜,他們極力避免的話題,還是端到了臺面上。
傅雲辰的臉色瞬間變得暗沉,“你不能忘了他嗎?”
傅雲川咬了口蘋果,臉上笑意未退,“好像……不能。”
“你們不覺得這個樣子很……”那個髒字,傅雲辰最後也沒說出口。
“很什麽?”傅雲川問,“很髒?”
“……”
“哥,我們只是相愛了,沒有殺人沒有放火,我們沒有做任何壞事,你為什不同意?”
“我沒法同意,世俗不是這樣的。”傅雲辰回。
“世俗?”傅雲川輕哂道,“有他,我要世俗幹什麽。沒他,世俗又和我有什麽幹系。”
“……”
傅雲辰奪門而出,這次又是不歡而散。
傅雲川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談判,他一口一口咬着蘋果,沒多久,扔掉蘋果去了衛生間,趴着馬桶狂吐起來。
他最近在人前吃的那些東西,大部分都吐在了馬桶裏。
好像有種生理性的反胃,只要他吃了,身體便會發出抗議,抗議他……
不可以。
傅雲川吐完後,低頭就着水龍頭漱了下口。然後在臉上撲了幾把水,雙手撐在池子上,目不轉睛地盯着鏡子中的自己。
這還是他嗎?
面容蒼白,嘴唇幹涸,有好幾處裂縫,眼窩深陷,黑眼圈重的可以和國寶大熊貓有一拼了。
他嘴角揚起自嘲的笑,啞着聲喃喃自語道:“真他媽……醜。”
不知道他這個樣子,蘇漠然以後還能不能認出他,會不會說他醜?
後來轉念一想,他們還不知道有沒有見面的機會,也許……
蘇漠然已經被蘇老爺子關在家裏半個月了,起初,他使勁折騰,家裏能砸的都砸了,可惜老爺子依舊不松口,就是不讓他出門。
後來屋裏沒什麽可砸的了,他開始撞牆。
他這種近乎自殘的方式徹底惹怒了蘇老爺子,他厲聲說:“小然,你要是打算這輩子都不見他,那你就撞,撞死算了,反正他也……”
蘇漠然停下來,腥紅着眸問:“他怎麽了?”
蘇老爺子扔給他一疊照片,主角都是同一個人,他穿着病號服,臉色慘白,身形消瘦,看上去随時都有可能消失。
蘇漠然手指緊緊攥着照片,“我要見他。”
“可以。”蘇老爺子說,“我能讓你見他一面,但你答應我,見完後,立刻出國。”
這種傷風敗俗的事,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那麽為今之計,只有強行把其中一個送出國。
“當然,你也可以不同意。”蘇老爺子又說。
蘇漠然沒接話,他拿着照片躺在了床上,一張一張看起來,眼角不知不覺有眼淚流出。
浸濕了下方的枕巾。
……
蘇漠然一直覺得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多餘的,從小沒有得到過父母的愛護,即便被綁架,他們最先考慮的不是他的安危而是他們的聲譽。他們告訴綁匪,這個兒子他們可以不要。
這是多麽可怕的言論,可那天,他并沒哭,孤獨地蜷縮在角落裏,沒有留下一滴眼淚。
後來,媽媽出軌,爸爸殺了媽媽,他不知道別的孩子看到這一幕會有什麽反應。
但他自己——
沒有任何反應。
是的,他麻木了。
一個無□□一個無愛的婚姻,他是那個多餘的存在體,好像只是為了證明,他們是有生育功能的,也是可以生孩子的。
僅此而已。
他的世界在爸爸向他舉刀那刻起,便再也沒有了光明。
他的生活,只有黑暗……無窮無盡的噩夢。
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夢裏還會有照進陽光的那天。那個從天而降落到水裏抱着他說:“別怕,從今以後我會罩着你!”的少年,成了那縷光。
即便最初他多麽的排斥,還是被光吸引,進而沉淪。
他的世界裏好不容易有了光,他怎麽忍受沒光的日子,可這次……
他的光好像又消失了。
……
沉寂了兩天,他在惡夢中驚醒,醒來後全身都是汗,腦中回旋着可怕的畫面,他起身從抽屜裏翻出煙和打火機,倚着床頭吸起來。
煙霧在屋裏蔓延,漆黑的瞳仁越發暗沉,久久後,他起身敲了下門,對着門外的保镖說:“告訴老爺子,我同意。”
見面的過程不算太好,那天傅雲川不知道怎麽了,一直在嘔吐,醫生護士忙的不可開交。
傅雲辰也急的好像熱鍋上的螞蟻,想罵人可根本不知道罵誰,正在焦頭爛額之際,瞥到了走廊那段的人影。
那一刻,他不管不顧地沖上去,揪着蘇漠然的衣領揍起來,他是真的打,力道很重,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上。
随後是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
傅雲川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的,他虛弱的扶着牆,先是輕飄飄看了一眼,待看清躺在地上的是誰時,瘋了一般跑過來,趴在蘇漠然身上,替他擋了一腳。
傅雲辰那腳踢在了傅雲川腿上,忍忍能聽到骨骼錯位的聲音。
傅雲川痛苦的溢出聲音,“啊——”
蘇漠然把他摟在懷裏,急切問:“川子怎麽樣?怎麽樣?”
傅雲川笑着說:“我沒事……”
到底還是有事,一直沒吃飯,加上嘔吐,然後又挨了一腳,所有夾雜的一起,身體終于熬不住了。
發燒、昏迷、呓語、傅雲川把自己封閉在意識裏,久久沒有醒來。
他耳邊不時傳來各種說話聲,大家齊聲在喚他,他想應,但就是睜不開眼。
他好想告訴他們,他沒事,他好好的,可總是發不出聲,不管他如何努力,還是不管用。
他沒有辦法,急的都哭了。
忽然,旁邊似乎有人在說:“川兒哭了,川兒流淚了。”
傅雲川認出這個聲音,是夏兵的聲音。
“真的诶,這是不是說明,川哥能聽到我們說話了?”這是劉暢的聲音。
“也許吧,這個誰也說不好。”這是他哥傅雲辰的聲音。
傅雲辰急切地想,為什麽沒有蘇漠然的聲音,他去哪了?還在生他的氣嗎?
他是不是決定一輩子不理他了??
不行,他要找他。
對,找他。
見他。
告訴他,他那天不是故意放的手,告訴他,醫院見面那天,他有好多話要講的——
他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想他。
他在心裏說:哥,你能原諒我嗎?
哥,你還可以繼續愛我嗎?
哥,我試驗了好久,想着忘記你,但是都沒成功。
哥,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哥,我們繼續在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