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碎】
“師尊，我明日想去學院上課可以麽？”
淩焰抹了把汗，鼓起勇氣提出了這個請求。
任雪川神色微動。
不知怎麽地，淩焰竟是從師尊這細微的表情中感受到對方似乎深受打擊，雖然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打擊到他。
“我沒有別的意思！”淩焰慌忙解釋，“我就是想去探探其他人的虛實，再者……再者想學點詩書禮儀什麽的，免得給你丢臉。”
任雪川沉默地看着他。
淩焰又道：“我知道這些師尊也能教，但是……我這不是怕您累着麽……您教我武學就好了，別的我自個兒學吧。”
見對方不說話，他很快後悔了：“要不我不去了！不去了！我去借幾本書回來自己看就行。”
這時候任雪川終于發話了。
“去吧。”他淡淡道，“去上課也好。”
詩書禮儀什麽的，他确實能教。但他懶得廢話，不如讓這小子去上課。再者，他想起了師祖的話，不能把孩子教的跟自己一樣冷冰冰的，少年人還是該融入集體。
淩焰細細觀察師尊神色，發現他說那話的時候并沒有愠怒，也沒有失落，于是心中松了口氣。
他朝師尊保證：“我一定會好好學的。”
随後任雪川讓白術幫着準備了書包和一應用品，他親自帶着淩焰去學院，找管事的教習幫他登記入學。
教習誠惶誠恐，立刻命助教弟子領着淩焰四處看看，熟悉環境。
下樓後，淩焰忽然想起忘記給教習說自己不在此住宿，他擔心對方急着給他安排床鋪，于是讓旁邊的師姐稍等，自己回去一趟。
然而他耳聰目明，剛走到樓下，就聽到樓上教習低聲道：“我是不建議他入學的。玉塵君可知，他的身份早已暴露，弟子們議論紛紛，都當他是妖魔。你們上面各峰的弟子覺悟高，能容得下他，但這些剛入門的弟子還沒那麽開明，恐怕會帶着偏見看他。”
任雪川道：“他能行。”
“這……”教習支支吾吾，“淩焰看起來潇灑坦蕩，無所畏懼……但是，他不怕別人，別人會怕他呀……”
聽到這話，淩焰有些詫異，他倒是忘記這一茬了，根本沒想到自己會給別人造成困擾。
“他不會害人的，”又聽任雪川的聲音隐隐傳來，“我徒兒心懷善念，先前救了一整個村落的人，還只身進入貢山，從火麒麟的老巢救走了三個同門弟子，更是不懼危險舍身護我。他一心向學，懇請教習給個機會。我亦會叮囑他謹言慎行，莫要惹事。”
這是淩焰第一次聽師尊一口氣說這麽多字！
震驚，太震驚了。
任雪川，這麽高冷的人，竟然為了他屈尊降貴懇求別人！
淩焰瞬間心都要碎了。
他想沖上去說不學了！他娘的不學啦！可他朝前踏了一步又猶豫了。他實在想進入海古洞窟，取得玄冰，給師尊鑄劍。
該如何是好？
教習又道：“不如我派幾個先生上青陽峰去給他講課？”
“這些我自己也是能講的，”任雪川道，“但是孩子想交朋友，獨自在山上學習太孤獨了。還請教習開恩，我保證他不會傷害別的弟子。”
“我非常能理解您的心情，也不敢駁玉塵君的面子，”教習為難道，“但是身為學院教習，我還得考慮其他弟子的感受……此事還待商榷，萬望玉塵君見諒。”
淩焰要被氣死了。
不學啦！老子不學啦！老子根本不想交朋友！老子只是想去打副本挖玄冰！
他正要沖上去帶師尊走，忽然聽到任雪川冷冷道道：“不必商榷了，今日我徒兒定要入學。”
淩焰腳步一頓，瞬間紅了眼眶。
“玉塵君息怒，您息怒……”教習慌慌張張道，“我……請容我向院長通禀。”
“不必了，”一個陌生的聲音道，“院長不在，此事由我做主。”
淩焰聽着這聲音有點耳熟，但沒看到臉，一時想不起是誰。
只聽來人厲聲斥責：“你身為學院教習，不思平等包容，眼裏只有歧視，又如何能帶好衆弟子？淩焰是半人半魔，你卻只看到他魔的一半，怎麽不想想他還有一半是人？他如此年少，尚未作出任何傷天害理之舉，你就要将他排擠在外，你這樣的人是怎麽當上教習的？明日你就不必來了。”
教習惶恐，立刻開始求饒。
那男子不為所動，轉而朝任雪川道歉。
淩焰正不知所措，助教師姐尋了過來，他擔心她暴露自己，趕緊抹掉眼淚轉身迎上去，與她一起熟悉環境去了。
但他根本已無心情，沒逛多久就急匆匆回到了先前的閣樓，那名男子也在。
這人一身白衣，衣上繪着水墨山河，他長發披散，目若朗星，竟然非常時髦地戴着單片眼鏡，手上搖着一柄折扇，看起來像個腹有詩書的謙謙君子。
但一眼看到他淩焰就一個激靈，心裏不知怎的生出一陣惡寒。
不等淩焰細想，教習便笑呵呵對他道：“手續都辦好啦，歡迎你入學。稍後我帶你去宿舍看看。”
“我每日早晚要給師尊請安，就不住這裏了，”淩焰朝教習拱手，“請教習放心，我一定會準時上課。絕不會遲到。如有不當之處，絕對配合領罰。”
“好，好，”教習滿臉慈祥，“需得好好學習，如果遇到困難，及時禀告師長。”
淩焰連聲應下，而後看向那俊朗男子。
任雪川介紹道：“這位是學院的祭酒大人。”
“許留雲，”男子搖着折扇，看看任雪川，又看看淩焰，笑着道，“說起來也算是你師伯啦。”
淩焰心中警鈴大作！
他終于想起，此人是寧微月的徒弟，在學院任要職，是個大壞蛋！
這家夥……這家夥暗戀他師尊，因為原主在空華派養傷時與任雪川走得太近，他心生嫉妒，就在除夕晚宴上朝他酒裏下毒……害得原主輕薄了任雪川，被任雪川扇耳光。原主不服，把他給殺了。任雪川震怒，與之決裂。
“淩焰。”
淩焰正在回顧劇情，突然聽到師尊叫自己。
他回過神來，慌忙朝許留雲行禮問好，他喊的是“忌酒大人”，沒喊師伯。
許留雲笑笑，又對任雪川道：“和小徒弟到我府上坐坐吧，好久沒和你下棋了。”
“不叨擾了，”任雪川道，“回去還得教他練武。”
淩焰松了口氣，随後領了寫着他名字班級的銘牌就告別教習，與師尊一起離開。
他尋思着，只要自己除夕不去參加晚宴就沒事吧！！到時候裝病就好了。想來師尊喜靜，應該也不會勉強他去參加晚宴。
但這個許留雲還是得防着，淩焰不想他接近師尊。
已至黃昏，新來的弟子們都被收到各課堂聽講去了，外面見不到幾個人。落日餘晖鋪滿庭院，風一吹，荷塘裏波光粼粼。師徒二人踏着金燦燦的日光，路過寬闊的廣場。
淩焰看着師尊的背影，想到他先前說的話，感覺他就像一個為了孩子入學而放下尊嚴低聲下氣的老父親。雖然最後還是動用淫|威逼迫教習松口，但淩焰還是難以忽視他先前受的的委屈。
高高在上的師尊，竟為了他受這等委屈，他簡直受不了。
他越想越難過，一時間十分愧疚，又擔心自己真的入學後，別人會借此攻擊他師尊以權謀私，壞他名聲。
“師尊……”他從後面拉住對方袖子，“那什麽……要不我還是不上學了吧，我畢竟半人半魔，擔心吓到別人……”
任雪川恢複了寡言狀态：“欠揍直說。”
“我……”淩焰攥緊了他的袖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到得最後，只得說一句，“還是上吧，我保證會好好學習！不辜負師尊對我的期望！”
任雪川卻道：“沒有期望。”
淩焰頓時深受打擊，師尊這麽不看好我麽？
他下意識地松開了他的袖子，落寞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漸漸遠去。
任雪川接着道：“開心就好。”
嗚嗚，師尊真好。
淩焰瞬間又開心起來，趕緊跟上去，歪着腦袋看對方：“我活得很開心啊，師尊不必擔心我！”
數息之間，又悲又喜，老變臉怪了。
他實在太喜歡對方了，卻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感情，于是腦子一熱，跑到他前面，倒退着走，笑着道：“師尊，我給你表演個絕活兒！我噴火給你看。”
說着不等對方答應，直接張嘴噴火球。那火球排列組合，繞着兩人緩緩地飛。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淩焰微微挑眉，得意洋洋：“我厲害吧！”
任雪川擡手一戳，火球立刻滅了。
淩焰忍不住跟他較勁，又噴了幾個火球，一個比一個大。
忽然一陣風吹來，火球照着任雪川面門撲了過去，瞬間燎了他額前的碎發。
任雪川：“……”
“師尊！ 繃柩驵弁ㄒ簧跪下，雙手合十，“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我——”
他話沒說完，直接被凍成了冰雕。
淩焰：“！
他拼命發熱，但這次任雪川凍得太厚了，半天融不了。
不多時，夜色降臨，弟子們下課了。乍然看到廣場上多了一個跪姿的冰雕，他們都感到很驚奇。周圍一片昏暗，他們也沒看出裏面有人。
“這是誰弄的？”
“應該是玉塵君吧！先前看他來了，興許是做了這個逗我們開心的！”
淩焰有苦不能說，內心怒吼：“開心尼瑪！”
難得玉塵君大駕光臨，還賞賜了一個冰雕，年輕弟子們非常開心。生怕冰雕融了，趕緊鏟了一堆雪，往冰雕周圍堆砌，給其降溫，加固。
淩焰：“……”
——果然，攻略無情道是沒有好下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