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二十三歲
安靜,是自己所喜歡的環境。
沈識棠走在一排排書架中間,背虛虛倚住牆壁,翻閱着手中的書本,只聽得見翻閱紙張的沙沙聲,正好吹來了一陣風,吹得門口的風鈴有些搖晃,沈識棠扣上書往外走。
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以遇見很多人,也足以忘掉很多事。流年如同一天的樹影一般從指縫中溜走,總也留不住,心境也變化。
現在是一身輕松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有了繁瑣的事和多餘的人,也搬離了原來的那個地方,唯一麻煩的可能就是小乖,它似乎是不太熟悉這個已經住了三年的新環境,變得憂郁很多。
沈識棠曾經帶小乖回去看過,才知道那間房子已經易主多次,現在是一對新婚的小情侶住着。
新家不算大,賣了房子和車,還了艾初錢,至少還算兩清。
到頭來,唐艾初和王潇還是散了,他偶爾來找自己那麽幾回,回避着自己想要跟他聊的話題,到底作罷,随他去,時不時聯系一下,也算是對過去有個交代,算作緬懷。
才出門就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沈識棠斷然沒有主動跟人打招呼的想法,只好站在原地,然後車窗逐漸落下,露出一張成熟男人的臉,對着自己笑了一下。
風一吹,男人的額發落下一點。路面有些濕,剛剛經過灑水車的使街道有一些灰塵的味道。
沈識棠想,自己大抵是有初戀情結的,唐艾初的形象也沒有辦法一下就在心裏全部抹去,只是說現在見着,沒有什麽悸動的感覺,就很平常。無法忘懷,也拒絕更深的交往。
唐艾初敲了敲還沒落下的車窗,“怎麽在那傻站着,上車?”
“你怎麽在這?”沈識棠走近。
“說好的約畫展,你倒忘得挺快。”唐艾初看了看表,“去你家沒找着你,你今天又沒課,我賭你在這兒。”
沈識棠無奈地笑了笑,自己不是沒有拒絕過,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生活簡直是枯燥乏味,三點一線,說是很喜歡的老先生的畫展,到頭來又不是特別的想去。
上車之後,沈識棠把備忘錄打開,将“和艾一起去畫展”這個字條删掉了,記得,想躲,結果還是被人發現了蹤跡。
唐艾初看着沈識棠在手機上點來點去,然後又發起了呆,看了沈識棠手中的那本書,勾了嘴角,“我記得你是把這首詩都背的滾瓜爛熟了,還買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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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點破,沈識棠低頭,致橡樹三個字溫柔地陳鋪在封面上,手指甲時常修剪,輕輕摳上去也不會留下什麽痕跡。
沒有聽到沈識棠的答複,艾初繼續說道:“當時說什麽要讓你上去表演朗誦可把你急得,就捧着這首詩念着,我想想啊,是初二,還是初三?”
“忘了。”沈識棠微笑,“人老了,有什麽事也記不得了。”
唐艾初拍了拍方向盤,偏頭,“你沒變過,也不老,至少在我心中。”
沈識棠沒有答話,等到車緩緩停下的時候,才張嘴,一番話想了許久,最後就彈出來了幾個字,“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你不比以前了。”
唐林病故,唐未平隐退,唯一留下的艾初成為了唐氏的總裁,而就算這樣,唐映秋沒有回來過,只能從只言片語種重新去了解這個人的生活,到底再與自己無關。
唐艾初走下車,正好兩個人隔着車身相看,關了門,“和你在一起不算浪費時間。”看着沈識棠手上還緊緊攥着買來的書,“放車裏吧,拿手上怪不方便。”
沈識棠聽了話,跟在唐艾初身後走進展廳。
故去的老先生的畫展一票難求,沈識棠也知道唐艾初有這個能力拿到這個入場的機會,甚至說是貴賓通道。
場館內人很少,有竊竊私語聲,沈識棠站在原地不知道往哪裏走,然後就聽到身邊的人笑出了聲,“你怎麽跟以前一樣呆,都這麽大個人了,往這邊走。”
才說着,唐艾初朝沈識棠伸出了手,冰冰涼涼的觸感,然後在接觸到的那一瞬間,沈識棠像是很激動一樣把手彈開,整個人也像應激一樣往後退了幾步。
又覺得有一些不妥,沈識棠悄然把手背到了身後,彼時唐艾初的手還停在半空中,默默把手放回了身體兩側,自然垂下。
沈識棠自己也無法确定這樣的感情到底算作是什麽,但是現在唯一可以确定的一點是,自己好像從什麽時候開始并不喜歡唐艾初的觸碰,即使皮膚渴望一種溫度,也似乎不是他能給的。
沈識棠五官本就溫和,從側面看才覺得更加立體淩厲一些,睫毛彎彎翹翹,一遇到什麽讓他緊張的事就會閉眼睛,眼皮抖着,讓睫毛跟蝴蝶翅膀一樣煽動,不怎麽曬太陽,平時笑也不多,生的白,也沒有什麽皺紋,像白瓷一樣,易碎且美麗。
唐艾初覺得喉頭有些幹渴,可以确定自己并不喜歡男人,可是面前的人卻能燃起自己的征服欲,只是需要一步一步的來。
知道唐映秋和他有瓜葛也是偶然,或者讓自己那不可一世的弟弟看到這個人對自己投懷送抱,會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我又不會吃了你,你怎麽開始這麽怕我了?”唐艾初後退兩步,慢慢說,“最左邊的走廊那裏有吃的,你順着這個欄杆線走就可以,是我考慮的不周到,和你分開看,你覺得怎麽樣?”
“嗯。”沈識棠點了點頭。
唐艾初走開之後周圍的空氣似乎是輕松了許多,給了自己更多的空餘時間去觀賞和思考,自己無心提過,也不知道唐艾初會把十多年前的一句話放在心裏。
這又令自己心亂如麻,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很奇怪。
腦袋用着力氣,就難注意腳下,也不知道兜兜轉轉跑到了哪裏,再去找欄杆已經沒有了蹤影,只能順着整個大堂走,裝修有些像迷宮,這次的畫展主題就是“謎·語”。
“par ici s'il-vous-plait.”(這邊請。)
就在自己苦苦尋找着出口之時突然聽到了一個富有磁性的男聲,只知道是外國語,卻不知道是什麽語言,只是能在記憶中捕捉到這樣的聲音。
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又害怕真的是他,想要探尋又想要退縮,站在原地不得動彈,聽到了噠噠的腳步聲,沈識棠又趕緊逃離開,生怕是他。
等到做足了心理準備的時候才發現那只是一個侍應生,問自己是否需要幫助。
是啊,他怎麽會回來呢?
自己開始拒絕唐艾初的貼近,卻總出現他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恍惚,這是自己沒有意料到的副作用。
甚至是沒有想過他會給自己帶來這樣大的影響。
沈識棠自嘲地笑了笑,看到了還在場館中賞畫的唐艾初,其實應該也不算賞畫,好歹也是一個公司集團的總裁,又是在這樣的畫展裏面,難免遇到些認識的熟人,總免不了交談。
再沒有了看畫展的興致,只坐在一邊的沙發上等着人,後來幹脆不再等,道了別先行離開,這裏離新家并不是很遠。坐在了家裏的沙發上才發現,自己好像把書忘在了唐艾初的車上,可是一擡頭就可以看到自己的書櫃,裏面全部都是這本書,宣告主導權。
他走後自己才知道,自己好像并沒有多了解他,自己明明比他大些,可是他的所有好像都在遷就自己,吃飯的口味,對于物件的喜好,唯一有最深印象的還是這首詩,據他所說,連這首詩都是與自己有關的。
好像越活越回去,越活越不成熟了。
門被敲響,小乖跑的最快,沈識棠跟過去開了門,小乖在人的腳邊轉了一圈之後又恹恹地坐回到自己的箱子上了。
沈識棠看着門口站着的顧俞西,去拿了拖鞋來請人進門。
“又要麻煩您來幫我看看論文了。”
“寫得很好了。”沈識棠去廚房倒了水來,顧俞西常來,是故家裏有他用過的杯子。
顧俞西歪了歪腦袋,笑着說道:“還可以更好,好到你想做我的導師。”
“你知道的,我沒有帶學生的想法,這是慣例。”沈識棠抿了一口水,水打濕了有些幹枯的唇變得紅潤起來,像是一顆即待采撷的櫻桃。
顧俞西垂了頭,試探問道:“那您可以為了我打破這個慣例嘛?我實在是不會和人社交,不熟悉的人也會讓我感到心慌。”
沈識棠開玩笑,“我超級嚴格的,還很兇,你要是做的不好,我還會罰你,直到你把這件事做好。”
“可我也還是願意,好不好?”
顧俞西滿眼誠懇,讓沈識棠回憶起了唐映秋的二十二歲,這樣特殊的時間段,伏着秋老虎,誓要把萬物烤焦,把人心炙燙。
迷迷糊糊的,沈識棠也忘記自己說了什麽,顧俞西離開的時候倒是很開心的樣子。
不是不明白他對自己存着什麽心思,他未向自己明面提起過,自己也不方便将話題引到那上面去,無奈是無奈,可總覺得有些虧欠,至于這份虧欠是對誰,自己也分不清楚,對他好一點,好像就會減輕自己內心的痛楚。
沈識棠拉開窗簾,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倚在了榻榻米上,瞧見落日餘晖,天邊從金黃變做绛紫,秋分将至。
電話還留着,只是沒有敢撥通過,前段時間一不小心手滑打過去了,接聽是接聽了,自己吓了個半死,對面卻一直是沉默,時不時聽到風聲。
沉默,覆蓋了整個星球,眼中的萬千宇宙也被凍結。
春老死。
作者有話要說: “par ici s'il-vous-plait.”(這邊請。)法語 來自谷歌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