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是他的

第二天, 臨外的英語演講比賽正式拉開序幕。

早上是初賽,演講內容是參賽者提前準備好的演講稿。因為準備充分,謝寶南、李铮和丁亦珊都順利晉級了複賽。

下午的複賽是現場出題, 每名參賽選手有三十分鐘的準備時間。

謝寶南将時間劃分為三塊,前十分鐘用于整理思路, 中間十分鐘打腹稿,最後十分鐘演練。

等她準備得差不多的時候, 臺前的主持人正好念及她的名字。

她深吸一口氣, 走上舞臺。

她練的是英倫腔,一開口,流暢自然的英語傾瀉而出,悅耳動聽。她條理清晰、故事簡潔有力,臺下的評委老師時不時點頭稱贊。

等到所有參賽選手演講結束, 大家坐在臺下,緊張地等待着比賽結果。

有人小聲地讨論:“你們覺得誰能得第一名?”

“我猜應該是李铮吧,他說得特別好。”

“我覺得是丁亦珊, 她以前高中就得過好幾次第一名。”

半小時後, 比賽結果出爐。

謝寶南的心跟着提到嗓子眼。她其實對名次沒有那麽在意。但這一刻,卻依舊無法避免地緊張。

“獲得三等獎的同學有丁亦珊、薛永輝、陳雪兒。二等獎的同學是謝寶南和周易安,一等獎是李铮!讓我們恭喜以上六名同學!”

全場掌聲雷動。

謝寶南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是真的沒想到, 自己竟然能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績。

李铮小聲地同她說:“我說了你可以吧?”

她怔怔地點頭, 猶如身處夢境。

原來, 她真的可以。

在萬千喜悅之中,丁亦珊臉上的窘迫尤為突出。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第一的。

輸給李铮就算了,他一直是大家公認的學霸,高考分數就是全校第一。如今竟然連謝寶南都比不過,這讓她心裏堵得慌。

想到郊游時在全班同學面前說的大話, 丁亦珊臉頰發熱。

一時間,煩躁、難堪、嫉妒全部湧了上來。

頒獎禮結束後,丁亦珊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隔壁班的好友。

好友詢問她比賽情況,她輕描淡寫地掩飾自身的窘境:“這次沒發揮好,只得了三等獎。”

好友很激動,“三等獎也很厲害啊,這可是全校的比賽啊。”

脫離了方才壓抑的環境,又被好友吹捧了一番,丁亦珊心頭的煩悶散去不少。只不過心中的得意還沒來得及盡情揮灑,又聽好友問:“謝寶南呢?我聽說她也參加了。”

“她是二等獎。”丁亦珊臉色不太好。

好友嗤了聲,語氣輕蔑,“她都能得二等獎?什麽評委啊,是不是有黑幕?就她那水平,她也配?”

丁亦珊表示認同,轉瞬又說:“哎,誰讓人家是校花呢!可能評委老師也對她格外照顧吧。”

“什麽校花啊,哪有你好看!”好友轉瞬又說,“亦珊,你別灰心。得獎的不是可以去參加全市的比賽嗎?到時你再打敗她。”

是啊,區區一個學校的比賽算什麽?反正還有全市的比賽,到時候她一定要贏過謝寶南。

當天,謝寶南把獲獎的消息通過電話告訴了父母。

黃敏和謝振淮愛女心切,明明只是一個小獎,卻仿佛女兒已經贏得了天大的肯定一般。

謝寶南沒打斷他們誇張的神情和話語。這幾年,她自認為為父母做的太少太少,能讓他們這樣開心,也算是一種滿足。

那年的冬天雖然寒冷,卻始終沒有下雪。

到了聖誕節,謝寶南拿到了演講比賽的獎金,足足有三千塊錢。

她決定拿這筆錢請沈曼吃飯,沈曼笑,“你還在上學呢,能有幾個錢?還是本富婆請你吧。”

那是間素食餐廳,以精致素食聞名。餐廳簡潔雅致,牆邊擺了幾盆黃香梅,頗有空山雨後的清新。

因為離學校遠,謝寶南趕到的時候遲到了二十分鐘。她入座後,一邊抱歉一邊翻看菜單,問:“怎麽最近開始吃素了?減肥啊?”

沈曼嘆了口氣,道:“就那個趙老板啊,他信佛的,不吃葷。我先從飲食上向他靠攏。”

謝寶南擡眸,不解:“怎麽回事啊?”

沈曼語氣哀怨:“神女有意,襄王無心啊!”

她皺眉,幽幽地問:“這趙老板眼光是不是不行啊?”

沈曼被她逗笑,“我也這麽覺得。”

即便如此,沈曼依然沒有放棄的打算,甚至信誓旦旦地說要拿下趙老板。

謝寶南沒勸她。她知道,愛情都是不講道理的。只要自己覺得值得,別人都沒有評價的立場。或許哪天摔得頭破血流,才能回頭。

愛情啊,說得難聽點,都是咎由自取。

兩人點了四道菜,灰色大理石的餐盤上,擺着墨綠色的菜品。

門口忽然有了點動靜,是服務員領着兩人走到了靠窗的位置。

半盞屏風打開,謝寶南這才注意到那兩人不是別人,卻是陳邺和一個長卷發的女人。

女人身材高挑,氣質絕佳,一看便知道是富家小姐。落座時,她同服務員說了些什麽,聽不清,只覺得很溫柔。

謝寶南的身體僵住,連視線都無處安放。

沈曼翻了個白眼,“真是冤家路窄。瞧瞧,你們才分手多久,他已經有新歡了。”

她只覺得嗓子有些澀,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靜默幾秒,對沈曼說:“曼曼,別看了。我們快點吃完,然後走吧。”

沈曼揚高了聲音,像是要故意說給對方聽:“為什麽要走?我們又沒做錯事。”

那頓飯,謝寶南吃得食不知味。

偶爾瞥到陳邺時,他的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擡手,為那個女人夾菜。女人嬌羞地将一縷頭發別至耳後,然後回敬他一個腼腆的笑意。

他們那樣面對面坐着,看上去總是特別般配。

她想陳邺一定很愛那個女人的吧。從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何曾這樣長久地凝視她。

他身邊總歸會有新人的,或早或晚。

這樣也好。

至少,他在半夜被噩夢困住的時候,有人安慰他;在他為工作心煩的時候,有人為他點煙。

想到此,謝寶南莫名地松了一口氣。他以後,應該再也不會來找她了。

——

陳邺落座後,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這間餐廳是嚴月選的,他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謝寶南。

兩周前,爺爺陳清懷給他介紹了嚴月。空調大王的女兒,出身名門,學識豐富,自己創立了一間潮牌公司,和他門當戶對。

“你給我乖乖去見面。這個女孩子非常好,我很喜歡。你要是敢不去,我打斷你的腿。”爺爺氣呼呼地警告他。

陳邺對相親這種事向來不熱衷,從前都是直接拒絕的态度。

而這一回,卻罕然地沒有拒絕。

他急于把謝寶南推出自己的腦海,他不允許自己為一個女人日夜難安。或許讓另一個女人住進來,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之後,兩人見了幾次面。算不上約會,只是試着接觸。

然而嚴月再好,終歸不是她。

見面後,陳邺總是漫不經心,疏離卻又紳士。

他不知道,這種狀态讓他更加迷人。嚴月此前從未接觸過這樣的人,很快便淪陷了。

此時嚴月在說着音樂會的事情,陳邺左耳進右耳出,視線一直落在不遠處。

女孩外套脫了,裏面是一件純白的毛衣,和她的皮膚一樣白。頭發在頭頂束成了丸子頭,白皙的脖頸上留着點碎發。

她和沈曼似乎在說什麽,時不時笑一下。

這個笑,讓陳邺的心都融化了。

陳邺看得入神,連嚴月叫他都沒聽見。

嚴月見他投入,忍不住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

看見那個女孩時,她也愣住了。那女孩的五官像是造物主的巧奪天工,很難不讓人心動。

嚴月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短暫的停留後,收回視線,“阿文。”

陳邺回神,“嗯?”

嚴月笑了下,全然不提這件事,“我在說下周音樂會的事呢。”

他習慣于做決定,但面對嚴月,卻提不起半分主導的興趣。他也輕輕笑了聲,“都可以。”

吃好飯時,餐廳外忽然下起了雨。

沈曼去取車,謝寶南站在餐廳門口避雨等她。

十二月末,臨桑夜雨寒涼。在鋪天蓋地的潮氣裏,吸進去的空氣都仿佛是冰。

街上依舊熱鬧。因為聖誕節的緣故,全世界張燈結彩,喧嚣似乎蓋過了冷。

一同在廊檐下避雨的,還有陳邺和嚴月。

嚴月望着屋外的大雨,雙手攏在嘴邊,哈了口氣,“怎麽忽然下雨了,好冷啊!”

她說這話,是暗示陳邺牽她手的。

他們已經見過好幾次面了,但陳邺表現得太君子,就連走路,都和她保持着一段距離。

陳邺恍若未聞,目光癡纏在謝寶南身上。她雙手收在大衣口袋裏,夜色和雨氣讓她看上去分外溫柔,只是她從來不曾回頭看他一眼。

謝寶南似乎感受到背後的目光,一直不敢回頭。她向邊上挪了幾步,躲進廊檐的陰影裏。

今晚陳邺實在是看了那個女孩太久,饒是嚴月再冷靜,也有所懷疑,“阿文,怎麽了?你認識她嗎?”

陳邺收回目光,冷冷道:“不認識。”

嚴月放下心來,望着陳邺手中的長柄傘,慶幸道:“這麽大的雨,幸好帶了傘。”

陳邺道:“我去下洗手間。”

等陳邺再回來時,手中的長柄傘已經不見蹤影。

嚴月“咦”了聲,問:“傘呢?”

他淡淡道:“大概忘在洗手間了。走吧。”

兩人上了車,很快沒入無邊的大雨中。

謝寶南不知道,在那扇不透明的車窗背後,一雙墨色的眸看了她很久很久。

沈曼的車遲遲不來,服務員卻先送來了傘,“小姐,您沒帶傘吧?用這把吧。”

服務員客客氣氣,謝寶南一愣,接過傘,道了聲謝。

純黑的長柄傘握在手裏,十分有分量。撐開傘面,十二根銀色傘骨堅硬有力。視線向下,傘柄尾端有磨砂的印記。寂寂雨中,一個“邺”字無聲地宣示主權。

她微微愣神。

車來了,謝寶南上車。

沈曼問:“哪來的傘啊?”

她想起傘柄尾的那個“邺”字,默默用手掌遮擋,道:“服務員給我的。”

“卧槽,歧視啊!我是金主都不給我。”

謝寶南轉頭看向窗外。

暴雨如注,整個世界都仿佛蒙上了一層面紗。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卻始終是方才那對璧人的身影。

此時另一邊,在轟鳴的雷聲中,車停在嚴月家的別墅門口。

幽光鋪陳在車裏,嚴月羞澀地看向陳邺:“阿文,我們什麽時候再見面?”

剛剛分別,她已經開始期待下一次見面。

陳邺意興闌珊地開口:“不必了。”

今晚的見面明明這樣愉快,甚至吃飯時他還答應同她去音樂會。

嚴月不敢置信,眼眸中有些倉皇無措,“什麽?”

男人轉頭,看向她,再次重複道:“不必了。”

嚴月被家裏從小寵到大,衆星捧月,眼光向來高。這麽些年,陳邺是她唯一相中的男人。可這男人有海一般深沉的心思,她從未讀懂過。

腦中忽然浮現餐廳裏那個女孩的身影,她有預感,她和陳邺到此為止了,卻還是不甘心地問一句:“是因為那個女孩嗎?”

然而僅僅只是提起那個女孩,陳邺墨色的眸裏就浮現出鮮少見的柔情。

他的沉默已是回答。

成年人的感情,不用說得太清楚,給彼此留一點顏面。

“陳邺,再見。”嚴月說完,拉開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車內重歸寂靜,只有雨水砸在車身上的聲音,像砸在陳邺的心裏。他望着風馳雨驟,忽然想到那一天。

那天早上出門前,陳邺讓蘇姨把起居室的那幾個大紙箱扔了。紙箱裏裝的都是謝寶南的東西。

他到了公司卻是心神不寧,中午匆匆趕回家,那幾個紙箱已經不見蹤影。

詢問蘇姨後得知,紙箱已經運到樓下,估計清潔工拿走了。

他匆忙追至小區門口,正好看見垃圾車遠去。他追着垃圾車跑了一個街區,到底是沒有追上。

他站在原地,喘着粗氣,只覺得心中泛起難言的澀意。

回到小區,物業工作人員走過來,指着不遠處的那堆箱子問:“陳先生,那幾箱東西是您的?我看都挺好的,就沒舍得扔。”

那一刻,陳邺望着那堆箱子,久久說不出話來。他幾乎要喜極而泣,才終于明白,失而複得是何種滋味。

入夜,車裏的光漸漸暗了。

範明宇問:“叔,要不要去跟嬸子解釋解釋?剛才嬸一定誤會了。”

陳邺的瞳孔裏沒有什麽色彩,無端又想起謝寶南站在廊檐下躲雨的場景。

他閉上眼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沒有道理。他嘗試了,但她卻固執地不肯離開他的心。

片刻後,陳邺睜開眼睛,輕輕開口:“走吧。”

“回家?”

“去臨外。”

他咬着心裏的每一個字,含混地化成她的姓名。他終于承認,這世上也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不去想她,卻是比愛另一個人更難。

因為動了情,所以有顧慮,所以不能游刃有餘。

既然如此,他要把她奪回來。

當年的紛亂之争,嘉彙都可以奪,謝寶南又有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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