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竺葵花
清晨，花成韻從床上爬起來，習慣性的悄悄走到房門口，小心翼翼的将門打開一條縫，但看到與自己家截然不同的裝飾時，花成韻一怔，這才想起來，自己，沒人要了。
收拾好糟糕的心情，花成韻拍了拍臉，打開門，今天不上學，就将自己還不認識的這個新家，只屬于自己的歸屬，好好認識一下吧。
昨天聽父母說，這是自己奶奶留下的房子，因為家裏條件不錯，這房子是在這個并不富裕的小鎮中為數不多的二層樓。房子裏的東西有些老舊，僅僅是二樓房間裏的一架縫紉機就叫花成韻打量了一個小時，愣是沒看出這是個什麽東西，于是歸類為上個世紀的大型玩具。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肚子的叫聲打斷了花成韻在樓內的上蹿下跳。于是花成韻拿起零錢，希望可以找到一個買早飯的商店。一張銀行卡插在零錢裏，爸爸說裏面的錢很多很多，具體有多少她也聽不懂，只知道自己直到高中畢業都不用擔心溫飽問題了。一張讓她衣食無憂的卡，一個二層樓，顯然，父母對她這次的"懂事"非常欣慰。
事實證明，小鎮是很好的，自己在原來的城市幾乎不見的藍天，在這裏卻是格外慷慨，大片大片的藍天上挂着幾朵奇形怪狀的白雲，像飛機，像小狗，像……媽媽那雙紅色的高跟鞋。
“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麽自己跑出來了？找什麽呢？”
一位滿臉絡腮胡的大叔坐在家門口的一塊石頭上，雪白的背心落滿了汗堿，拿着一把大蒲扇扇啊扇。
花成韻停住腳步，盡管有些恐懼但知道這是自己未來的鄰居，還是禮貌的對大叔問了個好。
“叔叔您好，我叫花成韻，我是昨天新搬來的，對這裏還不太熟悉，請問您知道那裏買早餐嗎”
"昨天？"
大叔用扇子柄撓了撓腦袋，
“哦，你是花大娘的孫女吧？”
花大娘？不知道是誰，但既然姓花的話，應該就是吧……于是花成韻點頭。
“是。”
“你奶奶可是個好人啊，就是去世的早，可惜了。”
大叔說着，搖了搖頭，深感惋惜。花成韻對這個在自己記事之前就去世的奶奶并無什麽印象，但是大叔這麽一說，屬于孩子的好奇心就冒了頭。可是立即就被打斷了。
“喏，往那邊走100米，有個早餐鋪子，快去吧。”
花成韻摸了摸叫苦連天的肚子，決定先去吃早飯，回來再和這位大叔聊天吧。
早餐鋪子是在不大，甚至連個店面都沒有，露天的支了個大大的傘，遮住底下一個支起來的油鍋，滋滋的炸着油條，旁邊幾張小桌子，閑暇的人在這裏一邊吃一邊談天論地。
炸油條的女人看見花成韻，用圍裙擦了擦手，走過來。
“姑娘，你是不是走丢了？”
“阿姨，我，來吃早飯。”
女人疑惑地點了點頭，她還真沒見過這麽小的孩子一個人來吃早飯的，女人嘀咕着，雙手搓着圍裙向油鍋走去。
很快，幾根油條放在花成韻面前，女人微笑着看着她。
“娃，你慢慢吃，不夠再來向姨要啊！”
花成韻一時手足無措，她還沒被誰這麽熱情的對待過，慌忙接過碗來，頓了一下，才想起來。
“謝謝阿姨。”
“哎，沒事！這孩子咋這麽客氣啊。”
女人顯然受寵若驚，明顯對這個白白糯糯的小女孩産生了興趣，想和她好好聊聊。可一句話還沒開始，旁邊一桌的一個男人就叫了起來。
“李嬸，我這都吃完了，也不給我這安泉鎮第一帥哥上菜！”
“切，要臉不要。”
李嬸一邊說，一邊樂呵呵的扭頭去炸油條了。
“安泉鎮。”
花成韻咬着筷子，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畢竟，以後這裏就是自己家了。
不得不說，早餐攤還真是一個打聽消息的好地方。花成韻把自己白淨的小臉和滴溜溜直轉的眼睛埋進裝滿豆漿的大碗裏，故作無意的将自己的身子向人堆湊近了幾分。
“你兒子，考試什麽樣啊？”
“還能啥樣，就那丢人現眼的家夥呗。昨天我訓他幾句，那小嘴叭叭的，愣是弄得我說不出話來，合着在學校學點東西全用在和自己家長頂嘴了！”
說罷，氣憤又無奈的“咕咚”一大口豆漿下肚，仿佛那一碗豆漿就是自己兒子的不上進似的，恨不得一口拆分下肚。
花成韻将自己的臉埋得更深了，生怕自己抑制不住的嘴角引起這群大人的注意。
“話說老季家那小子今年又考第一？”
“那可不呗，我兒子要是能向他學習，那能學不好嗎？”
"這話說的，你當年還和老既一起上樹抓鳥呢？現在什麽樣？人家可是電器城的總銷售！"
男人吃癟的撇了撇嘴，用弱不可聞的聲音小聲反駁着。
“這能一樣嗎？好漢不提當年勇……”
“哈哈哈哈哈哈，老不要臉！你那是當年勇嗎？你那是當年慫！”
周圍的人笑成一片。
花成韻喝完最後一口豆漿，擦了擦嘴。
“阿姨，請問給您多少錢？”
“哦，五塊錢。娃，你吃飽了嗎？”
花成韻掏出五塊錢，遞給李嬸，露出個甜甜的笑容。
“吃飽了，謝謝阿姨。您的手藝真好！我，我已經很久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早餐了。”
李嬸臉一紅，
“娃嘴真甜。”
是真的，自己真的很久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早餐了，或者說，已經很久沒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回去的路上，花成韻腳步明顯慢下來了。眼睛骨碌碌的轉來轉去，這才一會兒，大家明顯收拾完了，工作的去工作，不工作的三五成群抱着自家孩子一邊曬太陽，一邊唠着家長裏短。孩子，毫不意外的是第一個話題。
穿過稀稀落落的人群，走過勾勾繞繞街巷，猛地一轉頭，發現。
“這是哪？”
糟糕了，自己剛才太入迷了，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花成韻一邊吐槽自己的不專注，一邊四下亂竄。
為什麽，這裏的街道這麽繞？為什麽，這裏的建築物都一模一樣？
稱贊了一個早晨的小鎮在這一刻，好像忽然就沒那麽好了。花成韻掏出手機，猶豫着要不要打個110解救自己.可是如何才能描述自己的位置呢？花成韻靜下心來，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
槐樹，一人高的石頭，磚牆，人臉，
……
……
人臉？！
“啊！”
花成韻驚叫一聲，跌坐在地上。牆上的人臉顯然被吓了一跳，直接掉了下去。一會兒，那人臉又呲着牙回到了花成韻的視線裏。
這次花成韻看清楚了，是一個男孩。男孩皺着眉，從這麽高的牆上掉下去，摔了夠嗆。他單臂支撐着自己趴在牆上，面容白淨，和剛剛花成韻看見的那些皮膚略黑的孩子截然不同，倒更像是和自己一個城市的孩子。長得嗎？
花成韻絞盡腦汁，蹦出了一個詞：好看。
“喂，你就是昨天新來的？我昨天聽大人說過你。”
“額，對。”說我什麽？花成韻不好意思問。
花成韻仰視着牆上男孩的下巴，有些好奇這人趴在牆上幹什麽。
“你在這幹什麽呢？”
他好像不太靠譜啊，略一猶豫，花成韻想到眼前這人可能是自己唯一的希望時，還是一咬牙問了出來。
“我，我迷路了，你知道我家在哪嗎？”
牆上的人一愣，将下巴放在胳膊上歪頭笑了起來，露出一對尖尖的小虎牙。花成韻一時失神，在心裏又将剛才形容外貌的詞換了一個：太好看了！
牆上的人一躍站上牆笑成月牙的眼睛四處打量一下，指向了左前方。
“就是那啦，我……”
“臭小子，你又爬牆！”
臭小子渾身一震，直接跳到了花成韻面前。二話不說，一把抓住花韻的手腕開始狂奔。
風聲在耳邊呼嘯着，在花成韻眼裏，那一刻全世界化成一個迎着朝陽的奔跑背影。
兩個孩子兜兜繞繞不知多久，終于将大人的怒號甩得無影無蹤，才氣喘籲籲的停住腳步。男孩回頭，看見扶着牆大口大口呼吸的女孩，一時慌了神。自己似乎忘了這是個女孩，以至于拉着對方狂奔，城市女孩的體能怎麽可能比的上他這個一天爬牆，兩天揭瓦的男孩。可是自己也沒應對過着這種事情，只得小心翼翼的幫女孩拍着背。
花成韻喘了很久才放平了呼吸，一回頭就看見剛才站在牆上意氣風發的男孩手足無措給自己拍着背，忍不住大笑。
“你笑什麽？”
男孩本來就郁悶，被這莫名其妙的笑搞得一頭霧水。
“爽，太爽了！”
花成韻在笑中抽空回答。
爽嗎？男孩想了想，好像，是挺爽的。
兩個孩子嬉鬧着，笑作一團。
“我叫季景蕭，你呢？”
孩子的友誼來的格外的快。男孩向蹲坐在地的女孩伸出手，女孩擡頭呆呆地看着那個逆着光的男孩，臉上綻放出一對梨渦，輕輕伸手回握住他。
“花成韻。”
很久很久以後，花成韻回想起來的時候，忘了那時究竟是怎麽回的家，忘了季景蕭被他爸像抓小雞一樣抓起時的鬼哭狼嚎。只記得那天：清風，暖陽，剛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