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千屈菜10

今天是陰歷十五,放寒假的學生和家長坐在暖氣前,瓜子紙牌洋洋灑灑一地。還有半個月就過年了,學校的老保安坐在門衛室裏打着哈欠。

一個人影在月光和白雪的照耀下,慢慢的向天臺走去。

天臺的風很大,女孩長長的發絲輕輕舞動着。她緩緩展開雙臂,像第二次重生的雄鷹一樣,義無反顧的向下沖去。

白雪中綻開一朵朵鮮紅的花,在夜色中,是那麽的妖冶。

夜依舊靜靜的。

冬天的夜晚,是不會有蟬鳴的。

花成韻從床上掙紮着起身,作為沒有什麽比冬天的被窩更讓人心向神往的了。不過想想今天的作業,花成韻還是老老實實的從床上起來了。前段時間她在一家小飯館裏找了份工作,一天六個小時,一個月一千五百元。不得不說,新年時期的餐廳對員工的待遇還是很好的了,畢竟快過年家家戶戶走親戚不出來吃頓飯顯得寒酸。就連季景蕭的父母前幾天都回了老家,不過季景蕭沒走,理由簡單而純粹:鄉下沒網。

其實花成韻知道,什麽沒網啊,季景蕭就是不喜歡那些親戚。不知道為什麽,現在老家那些親戚,熊孩子特別多不說,連帶着大人也跟着不懂事,季景蕭對此十分無奈,可畢竟是親戚能說什麽呢?

不知道自家爸媽回來時會不會帶人,總之季景蕭這些天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卧室搬到花成韻家裏來。

花成韻無奈,不過想想去年一個老家的孩子把季景蕭做了一個月的筆記給撕了還順便把花成韻送給季景蕭的籃球用剪刀紮了後,在孩子父母一句孩子還小的理由下收了場,就理解季景蕭了。不說別的,就那籃球可是自己辛辛苦苦買的限量版,心疼好久。不過,花成韻當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小時候沒做過的半人高的練習冊一股腦的送了過去。管小孩什麽表情呢,反正大人可是開心壞了。不過,自己當時以年級第二的身份千叮咛萬囑咐告訴家長一定要讓孩子一氣做完,不知道實現了嗎。

今天,季景蕭不出意料的又帶了一自行車的東西。一腳把花成韻家門踢開後,二話不說搬着東西就向自己專屬客房走去。

花成韻不理他,低着頭寫作業。季景蕭搬完東西後,拿着作業坐到花成韻身邊,從花成韻的文具盒裏拿出一支筆,兩人什麽也沒說安安靜靜的做着作業。一時間,房間裏只剩下電視的聲音。

寫着寫着作業,季景蕭的肚子咕嚕一聲響 ,花成韻腦袋不動,眼皮卻擡起來打量着他。

“我餓了。”季景蕭說着,放下筆起身往廚房走去。

花成韻想了想,沒有跟上去,想着自己一直存在冰箱裏的零食,松了口氣,盡管自己不能吃,但備的就是為季景蕭肚子餓的不時之需,于是大聲的說道:“餅幹和蛋糕在冰箱裏……還有牛奶。”

冰箱被打開,季景蕭略微掃視了一下,直接無視掉最外面的幾盒牛奶。不行啊,這也不夠吃啊……

擡手拿起一旁的青菜,像雜耍一樣在左右手裏飛了一會兒,還是沒有看到花成韻跟上來。呵,真當我是好打發的嗎?

季景蕭好像通知一樣的語氣對着客廳喊道:“那什麽,用一下你家鍋,我炒個菜!”

話說完,季景蕭整暇以待的将菜丢到水盆裏。心中默數着:

三……二……一。

花成韻飛一般的出現在廚房門口,一臉凝重的看着季景蕭:“我來炒!”

NICE!

兩個人在廚房裏打打鬧鬧,誰都沒有注意到不知何時開始播放的新聞,一位女士坐在鏡頭前,一臉漠然的讀着剛剛被塞過來的臺本:“本臺剛剛得到消息,B市第二中學,一位學生跳樓,屍體于今早七點被保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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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巷子裏,驟然亮起一束火光。魏子程的嘴裏冒出一股白煙,狹長的眸子望着不遠處在一群群在攝影機前喋喋不休的記者。

煙灰一點一點落下。魏子程将煙頭在牆上按了按,猶豫一下扔到了垃圾桶裏。

“老大?”一個混混打扮的男生小心翼翼的說道。自從新聞出來後,魏子程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可事實上,跟着魏子程将近五年的他十分清楚,老大心情很不好,老大在崩潰線上下徘徊着。

魏子程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粉紅色的發卡,在掌心擺弄着。許久,魏子程笑了,或許那稱不上笑,只是一側的嘴角勾了勾,常年冰冷的目光中似乎帶有那麽一點溫情。

“她解脫了。”

魏子程重新把發卡放進口袋,擡頭望着天空,不語。

因為這次突如其來的跳樓事件,讓一直以愛護學生為名的B市受到了很大沖擊。相關人員立刻返校,死者生前接觸過的老師同學一一被扒了出來。

胡萱生活在一個中規中矩立志不找麻煩,安分守己的家中。于是胡萱從小就養成了一副唯唯諾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格。被人欺負不會像其他孩子一樣找老師告狀,丢了東西只好省吃儉用再買一個。

如果是世界都是講道理,彼此之間尊重平等的話,那麽胡萱真的會作為一個好孩子長大。

可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如果,所謂如果,不過是為了給自己飄渺無所的精神一個寄托罷了。

青春期的孩子總是躁動的,很多人在家裏和家長吵了一架後,再到學校和老師同學大罵出口,大打出手。

青春期的仇視總是沒有理由的。就像世界都選擇原諒,而你選擇仇恨,那麽你就會被這個世界厭棄。同一個道理,當世界選擇怨恨時,而你選擇寬容,那麽你就會被列入怨恨的對象。這時候,人多力量大,是有着另一種意義的,

胡萱作為一個老師家長眼中的雖然成績不太好,但是非常乖巧的孩子,毫無疑問的加入了被仇視的行列。

抱着最單純的惡意,胡萱的課桌上寫滿污言穢語,胡萱的飯菜裏滿是別人的口水,胡萱的裙子總是莫名其妙的破一個大洞。

胡萱忍不了了,無論遇到什麽事都不找老師的她終于向老師尋求幫助,可是啊,她凝聚了一個月的勇氣,化作了老師班會課上不到半分鐘的一語。

沒有什麽實際的作為,老師草草的在班級裏批評他們幾句,胡萱當天受到了同學們額外的“照顧”;她再次向老師求助,将自己的半袖脫下告訴老師她究竟遭受了什麽。老師先是一愣,随後罵道:“大家為什麽欺負你不欺負別人呢?你就不能找找自己的問題嗎?”

呵。

一個巴掌拍不響,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老師心安理得的想着。

青春期的孩子充滿着對未知的探索,很多孩子都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來的。于是,胡萱的裙子又一次不知道為什麽出了一個大洞時,在一群哈哈大笑的人中間有一個聲音因緊張和激動顫抖着,試探着問道:“要不,咱們試試?”

終于有一天,胡萱認識到父母才是孩子唯一的依靠。胡萱跪在父母面前,哭訴着自己在學校遭遇的一切。父親一手死死地抓着茶杯,母親似乎是眼前一黑,哐的一下坐在地上大聲哭泣。胡萱抱住自己的母親,心中慶幸着這黑暗終于要終結了。

有一天放學,胡萱回到家中發現自己家門前又一輛陌生的轎車,胡萱不知道這是什麽車,只知道,這車太貴了,她爸媽一年不吃不喝都買不下來。進了家門,母親告訴她這件事就算了。

算了?

胡萱感覺全身的血凝固住,繼而紛紛逆流,連帶着不知所以的絕望全部凝結在腦子中。

不然呢,這件事一告上去,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還要不要臉了,以後還有人敢娶你嗎?只要你不說,沒人知道。你一說出去,咱們家以後就會天天讓人指着脊梁骨!

胡萱的大腦一片空白,她不知道後來怎麽樣了。她只知道第二天父母開開心心的去給一套房子付了首付。

胡萱的個人照片沒有任何修飾,那張她初中時稚嫩的微笑挂在新聞頂端,所有的信息都沒有遮掩以确保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在此後的一個星期裏,這件事還被拿來閑餘飯後唏噓幾句。

再後來,這件事就變成了檔案室裏萬千案宗中最平淡無奇的那一份。

也許多年後,有人評價這件事為:一位受校園暴力多年未從陰影中解救自己的女孩跳樓自殺。我認為,這件事非常不值得,只要活着就會有希望,我們要勇敢的面對人生中的一切困難,要向父母老師尋求幫助……

可是沒有人知道,這個楚楚可憐的女孩在到了另一所學校後,由受害人變成了加害人,為了報複社會?為了不被傷害先下手為強?還是為了自己已經畸形的心?

屠龍成功的勇士變成了惡龍,屠龍失敗的勇士也化為惡龍,也許真正的惡并不在龍的身上。那在誰身上呢?不知道,從前沒人知道,現在沒人知道,将來更不會有人知道。

血淋淋的真相,究竟是為了給死者一個交代,還是為了滿足活着的人的好奇心?也許胡萱坐在雲端,同樣會不解。

不過那都不重要,胡萱确實是在确定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一種母親才選擇離開的。她是想給自己一個希望,相信有輪回轉世之說,相信自己來世還配選擇。

胡萱日記本的最後一頁很短,只有一句話:

人間很好,對不起,是我不配。

一個大大的笑臉畫在這句話之後,眉眼彎彎,笑得燦爛,天真爛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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