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盡管心中燃起新的火種,少年仍需在魚店打工賺錢,出海打漁則成了創收的主要來源。
這天的風浪不大,天氣卻灰沉沉的,看起來再過十幾小時興許會有一場大雨。然而開放捕魚的時間也就那幾天,即使可能收成不佳,漁民們還是要硬着頭皮出海轉一圈。
唯一的搭檔跳槽,陶一冉只能開着最小的漁船出海。
在人魚時代,以前的燃油發動機是不能用了,航海科技倒退了上百年的人類只能再次選擇了風力的帆船,再差點的,就只能人手劃槳。
也幸好出海的人少了,即使是近海資源也足夠養活這一幫漁民。
一個人出海的陶一冉選擇了去附近的海島撿貝類和釣魚。旁邊有一起出海的漁民看到船上只有他一人,紛紛打趣說今天大家都不跟他搶貝類了,免得陳阿嬌連工資都發不起。
陶一冉不吭聲,那神态看起來像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劃了兩個小時才到達的小海島,附近極少有漁民。這裏大多産些貝類和廉價的小魚,偶爾有些海蟹,都是被海潮卷過來的、羸弱瘦小的體型。
陶一冉把船拴好,拎着籠子,開始在四周潛水。
他的游泳技能一般,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潛水的時間又能堅持得非常長,所以無需借助道具,他就能潛入到水下十多米的深度。
曾經被人類污染到幾乎奄奄一息的大海在被人魚掌控後,漸漸恢複了原有的美麗。就連近海的海島也随着這幾十年的生态恢複,開始長出成片的珊瑚礁,人類的垃圾随着時間沉積成一片片小山,上面覆滿了海洋生物。
陶一冉在水底翻了一遍,最後從一個破舊電視機裏捕到一條僞裝自己是石頭的石矛魚,還有一只躲在馬桶裏的章魚。
等他又抓了些小海魚,小小的魚簍很快就塞滿。他從水底游上來,将戰利品丢回船上,換了個魚簍,歇了會兒,又準備繼續下潛。
當他深吸一口氣的時候,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了人的聲音。
這是個雙月型的海島,陶一冉的位置是雙月的夾角,極少人到達。而聽那些人的聲音,似乎就在旁邊的海灣裏。
陶一冉不想讓人發現自己居然在這裏有如此豐富的收獲,正準備把船拖到隐蔽的地方,就聽到其中一人驚呼“這裏居然還有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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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裏還有更大的魚?
陶一冉眨眨眼,看了眼船上只有兩個巴掌大的魚,又想了想自己還有一千元距離的存款,頓時來了興致。
他慢慢地游到了一塊石頭後,悄悄探頭去看那邊。
另一側的海灘邊飄着條比自己那條大不了多少的漁船,有兩人正站在水裏,托着一條半人高的黑色大魚,滿臉興奮。
大魚微弱地掙紮着,似乎精疲力竭。
兩人興奮地要把大魚丢到船上,大魚卻在看到漁船後,突然開始拼命掙紮,兩人防備不及,差點讓它從手中溜走。
“媽的!阿東!拿刀來!”年紀稍大的那人惡狠狠地罵道。
陶一冉立刻心疼起來,這麽大的魚,如果能保證他的新鮮度,不知道該賣多少錢,就地宰殺雖說運輸方便,價格卻肯定要大打折扣。
其中一人翻身上船去拿刀,另一人依舊在水裏,大魚掙紮了兩下,又像是耗光了力氣,奄奄一息地浮在那裏。
“大師傅,要不就不要殺了吧,拉回去能賣更多錢呢。”阿東看那魚不動,也心疼了。
那師傅也懂這個道理,想了想,也覺得是,就讓他繼續下來幫忙自己擡魚。
兩人光顧着讨論,卻沒發現,身後慢慢出現了一個黑影。
師傅只覺得腳踝一疼,立刻大喊:“我被咬了!是鯊魚!”
阿東吓了一跳,立刻頓在了船上沒敢跳下來,師傅氣急敗壞:“快下來幫忙!……啊!”
阿東吓得發抖:“大師傅你快上來!別管魚了!”
“放你的狗屁!”師傅連忙抱着魚要游走,腳下的疼痛感卻越來越厲害。像是有條兇猛的魚正在啃噬自己的腳踝。
“鯊魚!”他臉色慘白,也不管手上的大魚了,松手就往船上爬。
就在他回到船上的時候,船突然被狠狠地頂撞了幾下。
這才看清水下黑影的兩人大驚:“是人!”
陶一冉憋氣了四分鐘,其實已經接近了極限,于是浮上來,露出半個腦袋,陰森森地盯着這兩人。
他的眼睛很深邃,卻帶着不符合年紀的陰狠,看着人的時候,像是随時能把一把小刀刺進你的心髒裏。
“你是誰?”阿東見不過是個少年,頓時有了惡吼的勇氣。
陶一冉朝他們惡劣地笑。手擡起來,露出上面的魚鱗。
“人魚種……”大師傅脫口而出。
“滾。”水裏的少年冷冷命令。
兩人瞪着他——那手臂上的魚鱗不像假的,這家夥又突然從水裏冒出來,也不像是普通人做得到的……再想到人魚種可怕的攻擊力,剛剛還氣勢洶洶的兩人嘤嘤嘤地劃着船飛快地離開了。
陶一冉半個腦袋浮在水面上,手裏卻緊緊地用自己的褲衩兜着那條大黑魚。
等船走遠後,他才潛下水面,把那條已經沒力氣反抗的大魚拉到了自己的船邊。
兩個普通漁民都舉不起來的大魚,被一個少年輕易地翻到了船上。陶一冉往船底裝了很多水,确保水量足以讓大魚呼吸後,才慢慢地剝開手上的鱗片。
這是他精心制作的魚鱗甲。
別看這魚鱗甲只蓋得住一個手臂,卻足足花了他一年多的時間去制作。從一種特殊的軟骨魚身上,極其小心剝離下來的魚鱗,然後用透明膠水一片片地粘在一起,使用的時候,只要遇水就能附着在皮膚上——缺點就是戴久了他的手會出現嚴重的過敏。
收好魚鱗甲,陶一冉回頭看向那條黑魚,摸了摸它身上黑得發亮的魚鱗。
魚肉一百,魚骨三十,魚鱗,不值錢啊,可惜了。
黑魚似是感覺到了殺意,抖了抖背鳍。
等陶一冉把船劃回岸邊的時候,天空的烏雲已經變得濃厚。海面風平浪靜得很,可周圍已經有越來越多的漁船開始靠岸。
不知道這場暴雨會持續多久。陶一冉看了一會天空,然後跳下水裏,把船拖到沙灘上。船上的大魚在波動中,不适地擺了擺尾巴,似乎比方才恢複了些力氣。
把船拖到不會被風浪卷走的地方,陶一冉坐在船頭,盯着不停翻動着魚鰓的大魚。“今天怕是賣不出去了。”他自言自語,卻一直坐在船上沒有動彈。
豆大的雨點只過了半個小時,就砸了下來。只穿着背心短褲的少年沒有離開,只是靠在一棵四米高的海菠蘿樹下,靜靜地等着天色完全變黑。
這場暴雨下得很猛,即使是碼頭的人魚種衛兵都因為雨點太過兇猛而躲進了海裏。早上還算熱鬧的碼頭,頓時空無一人。
陶一冉等得肚子都叫了,才将大魚抱出盛滿水的漁船,放進一個一米多長的木盆裏。木盆已經裝了大半的水,那重量,即使是兩個普通人都未必抱得起來。然而這個瘦削的少年卻自己将魚放了進去,然後吃力地抱起木盆,慢慢地離開了碼頭……
人魚時代,海邊城市的人口銳減。
從前依靠港口時代積累起財富的沿海城市紛紛沒落,海岸線被人魚統治後,人類紛紛遷往了內陸。只有少數追逐海洋財富,或是為人魚打工的普通人,才會居住在海邊。
因為人口稀少,城市裏也就沒有了高樓大廈。普普通通的小平房散布在高地或斜坡上,用最原始的方式,躲避着海洋裏的災害。
陶一冉的家就在半山腰,一個離群索居的位置。
他平日裏要訓練,不想惹人注意,就選了這麽個位置。也多虧了這個位置,現在背着一盆價值不菲的大魚上山才沒被人注意到。
他想趁着明天一早內陸商人來收魚的時候把它賣了。不經陳阿嬌的店,他能多賺一倍的錢,當然這個私活是絕對不能讓陳阿嬌知道的。
外頭因為大雨而漆黑一片,陶一冉背上背着大木盆,磕磕絆絆地走了約莫半小時,終于平安地回到自己的家。
這棟只有一個房間一個廚房一個浴室的簡陋小房子只花了他兩個月的工資。原屋主因得罪了人魚,莫名死于家中,據說死的時候流了一地的血。陶一冉住進來的時候,地板還是暗紅色的,最後還是他自己默默地買了一桶灰色油漆,重新把地板漆了一遍。
将木盆放地上,少年一腳踢開濕漉漉的鞋子,赤着腳進了屋內,點燃桌上的蠟燭。昏暗的燭光照亮了盆內已經開始側翻肚子的大魚和灑了大半的水,陶一冉連忙進浴室裏接了一大桶水,又補了進去。
晃蕩停止,大魚歇了好一會,才算是緩過氣來,側翻的肚子又翻了回去,默默在水裏吐了個泡泡後,終于恢複了正常的呼吸。
陶一冉見它無礙後,才松了口氣。這一整天下來他幾乎什麽都沒吃,這回是真的餓壞的,于是拿着唯一的蠟燭進了廚房,開始做晚飯。
房間裏只剩下一點點廚房洩露進來的光線,在廚房裏做蛋炒飯的少年沒能看到,木盆裏的大魚開始大幅度的晃動尾巴,直線型的身體在小小的盆子裏艱難的彎成了一個C型。
黑色的魚鱗漸漸退去,像魔法一般幻化出一頭黑色的長發,很快,魚形變成一個兒童的身軀,白嫩的小手臂搭在盆邊上,一張稚嫩的臉蛋從水中冒出來,黑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廚房裏忙碌的背影,秀氣的鼻子聳了聳,似乎在嗅着空氣中蛋炒飯的香味。
等廚房裏的人端着炒飯和蠟燭出來,木盆裏的小孩又變回了一條黑魚。
陶一冉完全沒注意到盆裏的動靜,他一邊吃着遲到的晚飯,一邊就着昏暗的燭光看着一本舊得發脆的武術教科書。
在實戰主義盛行的今天,格鬥流派早已不再重要。古老中國流傳多年的武術人類過度依賴科技而淪落為花架子,到了如今,也只能和其他格鬥技巧融為一體,什麽修身養性的理論早已成了傳說。而進化人們更是有自己的一套訓練方式,如今還在修煉古武的人們,大多追求另辟蹊徑的怪人。
陶一冉在地下拳館的時候,就認識這麽一個怪人。怪人說自己修煉古武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上不起進化人的訓練學校,陶一冉一聽學古武可以省錢,加上他的身材确實又适合更注重敏捷性的古武,便跟怪人學起了古武。
後來怪人死在了拳臺上,陶一冉只能從他留下來的幾本書中,自己琢磨招式。
可是今天他實在太累了。負重近五六十斤上山,這對一個年僅十八歲的普通少年來說,實在是個艱難的體力活。
匆匆扒了大半碗飯,連碗筷都沒力氣收拾,進浴室沖了下熱水,少年就穿着一條內褲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
外頭的狂風暴雨吹得木門和窗子都嗡嗡作響,床上的人睡得半張臉都埋進了枕頭裏。
黑暗的房間中,木盆裏的大魚再次翻動起來。
水聲嘩嘩響起,一只白嫩的小腳從盆裏伸出來,小心翼翼地踩到地上。
确定床上的人完全沒有醒來的痕跡後,大黑魚變成的小孩快步地跑到飯桌旁,盯着那盆還微微冒着熱氣的蛋炒飯看了一會,才伸出手抓了一小團塞進嘴裏。
陶一冉獨自生活了很多年,那炒飯的水平絕對可以去開飯館,小孩吃得眼睛都微微睜大了,很快就從廚房裏拿了個幹淨的勺子,爬上凳子,大口地吃起來。
如果陶一冉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漁民,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對一條品種奇特的大黑魚如此掉以輕心。
人類已知的人魚重(念四聲)種,就如同傳說中的人魚公主一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當他們需要登陸時,就會幻化出雙腿。然而這些人魚并不會懼怕行走,他們的奔跑力甚至遠超人類。即使是最先進的科技也無法解釋,為什麽會有這種超出科學範疇的變化。
可在傳說中,仍然有一種最純種最高等的人魚殘存,他們可能就是一條條活在海底深處的魚類。
睡得不省人事的陶一冉當然不會知道,他正準備出售的這條黑色大魚竟然就是傳說中的純種人魚。
吃得心滿意足的人魚小孩把自己的筷子放回了原位,然後又湊近床上的少年。
那雙如同黑珍珠一樣的眼睛裏冒出了與年齡不符的殺氣。
當白嫩的小手舉起從廚房裏拿出來的菜刀時,床上的人突然睜開眼!
人魚小孩吓得後退了兩步,正好踢上陶一冉放在床邊的玻璃瓶,巨大的響聲讓小孩更是慌亂,一把刀也不打算瞄準要害了,胡亂地就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