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行人在前往餐廳的路上嬉笑怒罵,神态輕松得完全不像即将面臨一場惡戰。
然而在進入餐廳前,另一波也要進門的人們跟他們正好擠到了一起。
小小的門口無法允許幾人并行,陶一冉走在最前面,本想放慢腳步,卻在對方擦身而過的時候被狠狠地撞了下肩膀。
在後面的人責問之前,陶一冉就已經反手去抓對方的肩膀,卻被那人躲過,陶一冉沒有停,屈膝踢上他的小腹,那人的手像是磁石一樣,牢牢抓住了陶一冉的小腿,不讓他掙脫。
少年氣笑了,手刀直接劈向他的雙眼。
那人這才向後仰身,放開了陶一冉的小腿。
這一仰身,才讓所有人看清他的長相。
嵘玄就要動手,卻在碰到那人前被陶一冉抓住了手臂。
陶一冉似笑非笑地看着這個身上披滿紋身的人魚奴隸,也不說話,突然彎下腰,在衆人好奇的時候,猛地抽出他腳下的腳墊,毫無防備的人魚奴隸終于因為下盤不穩,往後趔趄了幾步,讓開門口的位子,陶一冉便大搖大擺地拉着嵘玄的手進了餐廳。
“要是有世界級卑鄙小人大賽,你絕對無人能敵。”嵘玄贊嘆。
“能先拿一個世界第一我也很高興。”陶一冉笑嘻嘻地找到唯一一張空着的四人座坐下,然後充滿挑釁地看向同樣是四個人的李纣。
李纣陰毒的目光射來,如果眼神有能量,陶一冉恐怕要被射成海膽。
與他同行的另外三人顯然是人魚種的保镖,其實心裏都對李纣的身份不屑,只是因為身份不得不表示尊重。即便如此,掃了李纣的面子就等于掃了人魚的面子,尤其是李纣在人類的鬥神賽上威風了這麽久後,他們已經被榮耀慣出了脾氣。
陶一冉的挑釁激怒的竟然先是這三個保镖。在李纣動手前,這三人已經氣勢洶洶地過來,顯然準備鬧事。
陶一冉眼皮都不擡,直接按響服務鈴。一直不敢卷入是非的服務生只能硬着頭皮上來,詢問什麽事。
“這幾位先生沒座位,記得給人家排號。”陶一冉好心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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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生都快哭了,只能幹笑着去問:“幾位先生……”
保镖們推開服務生,眼看手都已經抓住桌子的邊緣,陶一冉終于說:“故意弄傷我的話,李纣就吃紅牌,下一輪我連打都不用打。”
桌子就沒有動靜了。
嵘玄皺着眉頭看向李纣。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接觸這個人魚奴隸,跟從前見到過的奴隸不同,這家夥身上有着讓他讨厭的氣息。
到底是什麽氣息,他一時也分不清。
自從上回精神壓失控後,他對外物的感知有了明顯的變化。人類的精神波比起人魚要單薄許多,因而嵘玄幾乎是一眼就能區分人魚種和人類。而人類自身的思維由于過于複雜,又造成這些精神波的紊亂。相比之下,沒心沒肺的陶一冉像是一個軟乎乎的海綿,精神波單純而又具有彈力,讓人忍不住想要粘着,靠着。
李纣冷笑一聲,雙手插兜,走近陶一冉,說:“慢慢吃,吃好最後這幾頓。”
陶一冉挖完鼻孔,朝他的方向彈了顆鼻屎:“這家店挺好吃的啊,你不排隊等等嗎?”
嵘玄在他靠近自己的那一瞬,終于發現自己讨厭的東西是什麽。
那是屬于腐爛的人魚氣味。
一條瀕死的人魚,往往會躲在人魚墳場裏等待死亡。人魚的壽命跟人類相仿,但青年期更長,因而衰老得也更加迅速。在臨終前,人魚會迅速腐爛,這時候的人魚往往毫無抵抗力,卻……仍然保留着強悍的基因。
這個人魚奴隸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李纣注意到嵘玄探究的目光,并沒有像挑釁陶一冉那樣露出鄙夷的眼神,只是略一掃過小家夥,就轉身離開了。
曹理這時才敢開口:“他比傳說中的還要強。”
紀雲織拿出筆唰唰唰地在小本子上記錄:“官方數據跟他本人有些出入,陶一冉你的獲勝比例可能還要再低一些。”
“只要還有一次,那也是一次的機會嘛。”陶一冉拿紙巾擦手,“啧,為了趕走這個瘟神還弄髒我的手。”
“……”衆人沉默地看着他。你摳的時候,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
在陶一冉的鎮定下,四人吃得相當放松,完全沒把剛剛的偶遇放在心上。
卻不知,這次碰面并非偶遇。
餐廳外,李纣回頭,透過玻璃看向那四人,冷笑。“他沒有隐藏實力,主人的計劃可以正常執行。只是你們要計算好,造成心髒超負荷的時間到底需要多久,別浪費我的精力。”
保镖們雖然不服眼前這人,但畢竟他們的主人下了命令,也只能對這個奴隸點頭。
陶一冉打了個噴嚏,下意識地扭頭看向窗外。李纣轉身離開的背影正好被他看見,少年臉上還挂着吊兒郎當的笑容,眼底卻閃過一絲殺氣。
盡管所有人都不看好陶一冉,可賽前的準備始終沒有馬虎。
紀雲織算了個通宵,結合陶一冉的習慣,總結出幾個提升勝率的攻擊方式和戰略,陶一冉跟嵘玄在訓練房內就用這套策略進行實戰訓練,曹理和團隊則全方位檢視陶一冉的各種破綻,以期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少年改頭換面。
轉眼就是跟李纣的比賽日,這一天整個團隊的人精神都異常緊繃,即使是陶一冉,也沒有了往常沒心沒肺的模樣。
少年手上纏着繃帶,穿着件最簡單不過的白色T恤,清秀的臉就被凸顯的出來了,雖然一雙眼睛仍然帶着抹不掉的煞氣,但形象看起來就比李纣要好上百倍,更不要說他還代表着人類的年輕拳手,因而剛一出現在拳館外,早已聚集起來的年輕粉絲們就瘋狂地叫了起來。
曹理啧啧稱嘆:“以前你的支持者是女性比例高,現在男女比例倒是挺均衡。”
“第一場比賽陶一冉英雄救美……小孩的視頻很受歡迎。因為很多人覺得這家夥雖然不一定能拿到最後的勝利,但願意挺身保護自己的人。”紀雲織閑來沒事也愛看八卦。
“這家夥如果肯接代言的話,現在怎麽也有百萬身價了。”曹理有些心酸。人家拳手經紀人賺錢的途徑都是拳手的廣告費,自家拳手卻只開得起基礎工資。
走在最前面的陶一冉聽到這些呼聲,卻不自在地加快了腳步。
嵘玄跟在後面,問:“幹嘛不停下來揮揮手?”
“……如果我輸了,他們只會更傷心。”陶一冉懶懶地掃了眼那些狂熱的觀衆們,“我不是為了他們而贏,更不會為了他們而拼命。我不是演員,沒必要回應他們的感情。”
與其害怕看到失望,還不如一開始就什麽都不要希望。
嵘玄愣了愣,直到陶一冉走進場館裏,才追上去抓住他的褲子。“那我呢?我希望你贏,這算是沒必要回應的感情麽?”
陶一冉連忙抓住褲腰帶,羞惱地回頭瞪他:“你能不能在我褲子有腰帶的時候再抓!回回都差點被你拉下來!”
嵘玄哼了聲,還是抓着不松手:“不抓這裏,你怎麽會停下來。”
多年後的事實也證明,只有把他的褲子脫下來才是叫停陶一冉這個只會嚣張狂奔的野狼的最好方法。當然嵘玄小朋友現在還不清楚自己有多早發現了真相,而現在他也确實在實踐着這個褲子理論。
“你還沒回答我。”嵘玄又催促。
“褲子真要掉了!”人渣抓開他的手,“你叫我贏我就贏?也要我贏得了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實力,能走到這一步就不錯了,不要學別人這樣不切實際。之前說給別人聽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你還當真啊?反正我盡力。”
說給別人聽?別人不包括我麽?
小人魚強忍着嘴角的弧度,正要繼續詢問這個別人的範圍,陶一冉的手卻按在了他的腦袋上,少年嘴角已經沒了笑意:“聽好了,我獲勝的幾率低得幾乎可以不計。所以,我的特殊保護期不會超過後天晚上。到時候我還在大衆視線中,所以一時半會沒有危險。你不用擔心。至于你,保重。”
這場比賽無論獲勝與否,都将是他們分別的時刻。陶一冉一直沒有表露出任何分別的意向,到今天,他終于說了出口。
嵘玄直直地看着他,覺得這個人簡直是個怪物。
明明誰都不信,卻又一直對自己這麽好,好得就像是在補償什麽。
“……你是不是,把我當做了陶二白?”他心裏埋得很深又不願面對的疑問也終于挖了出來。
那個只被他提過一次的名字,顯然是他最珍貴的人物。
陶一冉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變化。像是所有的不甘心和痛苦都壓抑在了那一秒的垂眸中。
“二白早死了。”他淡淡地說,“他愛拉我的褲子,愛吃巧克力,長得很漂亮,也愛跟我打架。但是,我沒能保護他。如果你覺得我把你當做他,我也不在乎。我想做,我就去做了。”最後,還是在對方眼眶發紅的瞪視中補了句:“我沒把你當做陶二白,我只是不想再親眼目睹這種死別。”
稱不上有邏輯的辯解,卻誠實得近乎赤裸,嵘玄低下頭,抓住他按在自己腦袋上的手,聲音裏帶着不易察覺的哽咽:“那你幹嘛不跟我走……”
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如果不是這樣,陶一冉也不會把自己放在需要保護的位置上。
所以那個人才會随時可以抽身離開。
陶一冉笑了笑,反手拉住他:“要比賽了,走吧。”
不管什麽樣的結果,他都将坦然面對。
因為未來是什麽他從不考慮,只要走好腳下的道路,他就絕不會掉進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