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籃球場上的吻
羅強甩下一句“走人吧”,漠然轉身走了,煙頭踩在腳下,沒跟邵鈞再多說一句話。
“羅強你回來。”邵鈞張口叫人。
羅強不理他,走了。
“羅強,你給我站在,你這人啥意思?!”
邵鈞臉色慢慢變了,呆站着,突然有種不知所措的茫然……
羅強也是男人的風格,幹脆利落,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不想說廢話。
為了報複邵國鋼而傷害邵小三兒,他怎麽都做不出來這種事兒,下不去手。
自己不能下手,邵鈞要是讓隊伍裏別的犯人欺負着了,羅強也絕忍不了。
三饅頭幸虧是要調離監區,調回局裏,而不是調到別的隊伍,到時候真出什麽事兒,護都護不着人。三饅頭進到機關,當個小科長小處長,從此陽關大道一路平蹚,安全,安穩,踏實,讓人放心。
邵國鋼的及時出現,只不過是給了羅強當頭一棒子,讓他猛然回過味兒來,邵小三兒是邵小三兒,他就不是胡同大院裏抹着泥巴長大的一個野孩子,他不是羅小三兒!
邵鈞生在一個什麽樣兒的家庭?家裏多少人疼着?
邵鈞從小玩兒什麽玩具?
邵鈞穿的什麽衣服,什麽褲子,襪子上有破洞麽?
邵鈞吃得起小碗兒吧,他吃那個嗎?
邵鈞上得什麽學校,念了多少年書?
兩個人,根本就是兩路,從來就沒有在同一條人生軌跡線上出現過。以後也見不着面,這樣兒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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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開始,羅強每天在廠房到點下班,跟順子胡岩刺猬一起去食堂打飯,再也不跟邵鈞偷摸到二樓小平臺上聊天了。
那感覺,就好像啥都沒發生過,倆人從來都沒聊過。
正值周末,清河監獄籃球聯賽打得如火如荼,各個隊積分逐漸拉開檔次,即将決出東西部賽區前幾名,進入複賽淘汰賽。
邵鈞手底下這支雜牌軍,經過上次的停賽處罰,最近也解禁了,得以重新參賽。
然而,隊伍歷經罰分和停賽,積分一下子滑落到東區倒數第二的位置(跟他們打架的那個隊自然而然是墊底),這個賽季的名次總之是甭想了,上場比賽純屬是舒筋動骨,給爺們兒們争一口氣。
這場比賽,七班鐵三角打得異常積極,玩兒命,羅強連囚服都甩到場邊了,上身是白背心,下邊兒一條大褲衩,汗水洇透螺紋背心,浮現胸膛肌肉的輪廓。
對方班級正卯足勁兒沖擊東區冠軍呢,沒把積分墊底的隊伍放在眼裏,沒想到碰上硬茬兒。幾個人夾擊羅強,在三秒區裏把人兇狠地撞倒。
羅強後肩着地,狠狠摔在地上,面無表情地爬起來。
這人也沒發火,沒報複,仿佛無所謂似的,一條胳膊擦掉了皮,露出鮮紅的一塊肉,肉裏洇出細小血珠。
羅強緊接着罰球,出手十分冷靜,手腕輕輕一勾,将球空心兒刷進籃筐……
那天幾個人打瘋了,對方才攻出來,胡岩在中圈弧附近一個搶斷,腋下一抹把人家的球斷了,飛快地擲給羅強。
羅強輕輕松松面無表情,又是一個快速上籃,落地時甩掉腦門的汗水,回頭用手指了一下胡岩,那範兒簡直酷斃了。
觀衆席裏,七班剩餘幾個散幫餘勇組成的啦啦隊都瘋了,操着五花八門不同口音。
“強哥,牛逼!!!”這是本地人的喊法,喊起來特爺們兒。
“老二,雄起!!!”這是四川人的喊法,一喊樂倒一大片,嗷嗷得。
邵鈞一直站在一旁看,視線描摹着羅強脖頸和肩頭簡潔利落的線條、寬厚的身板兒。他忽然開始心浮氣躁,手癢,想上場,他還從來沒機會跟羅老二同場打一場球,怎麽兩個人就永遠沒這樣的機會?
胡岩整場比賽投了六個三分,大出風頭,自己都忍不住向觀衆席狂抛媚眼兒,特風騷。
下邊兒有人開始起哄:“寶貝兒,真猛!哥太待見你啦!”
“小胡下回來我們班打球吧!”
胡岩佯投真傳,讓羅強從他面前閃過,拿到球。羅強一步迅速轉身,幾乎後仰四十五度,球脫手而出,一個壓哨球,幹脆利落的三分!
觀衆席炸了,羅老二竟然都能進三分,不帶這樣兒的,還讓不讓別人活路了。
就因為這一記壓哨三分,七班以微弱分差險勝對手,墊底的一支隊伍涮了監區準冠軍,拔份兒了。
羅強攥着拳頭,悶頭大吼了一聲兒,吼掉胸口憋悶的委屈、怨氣、陰霾,脖頸上凸起一片青紅色筋脈,汗水淋漓揮灑。
胡岩那天特別興奮,跟一夥人碰拳,跑到羅老二面前,突然一步跳起來,蹿到羅強身上,兩條腿纏上羅強的腰。
羅強沒有主動,也沒躲閃,脖子微微後仰,回避開對方熱辣辣的視線,一只手托着人。
旁邊有人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小狐貍眼神明亮,喜形于色,也有借着贏球撒瘋讨好賣騷的意思,抱着羅強的脖子,湊上去悶了一口!
邵鈞冷冷地旁觀,眼球驟縮。
全場都看見了,那一口結結實實的,親在羅強臉側、耳朵下方,帶着響兒。
“這就抱上手了哎呦喂!”
“老二,親一個!親一個!”有人喊。
羅強垂着眼,嘴角輕聳,把胡岩從身上撸下來,寬闊的胸膛洇出濃熱的汗,汗水沿着胸溝肆意奔流,泛青的下巴勾勒出極陽剛的棱角。
那表情,那範兒,讓圍攻起哄的崽子們一個個心裏都不由不認同,這也就是爺們兒沒喜歡男人,不好那一口,爺要是真稀罕男人……那一準兒是羅家老二這樣的啊,放眼清河農場還有第二人選嗎!
胡岩眼裏的神采都不一樣了,整張臉發着光,羅強剛才雖然沒有回應,也沒拒絕他,沒有發火扇人嘴巴。別人誰敢親羅強?誰下過手?
羅強沒有滿足圍觀群衆的無聊要求,沒親回去,拿囚服擦了擦滿頭的汗,頭也不回走了。
邵鈞眼底發紅,盯着羅強沉默的背影,攥着警棍的手指關節發白。
他忽然有點兒明白了。
說來說去,羅強這人還是難搞,別扭,還他媽跟你三爺爺擺臭架子!
就因為老子的爸爸是公安局長,老子的爸爸将你抓捕歸案蹲牢下獄了?你別扭了,你擰巴了,你忒麽就不把自己跟三爺當成一夥了?你丫這算是自暴自棄呢,還是自慚形穢呢?我可都沒嫌棄你,你挑我?
邵小三兒是什麽脾氣的人?他骨子裏是公子爺的脾氣,他才學不來多愁善感扭扭捏捏那一套,這輩子無論什麽只有他要的份兒,沒見過要了對方竟然不給。這事兒他能甘心?
邵鈞非常之倔,咬上東西不撒手,咬上個人他也不撒手。
他絕不會因為羅強這塊硬骨頭難啃而知難而退,自己乖乖調離監區,灰溜溜地滾走。
他覺着該走的人就不是他。七班那只小騷狐貍,才應該提溜出來,三爺忍你已經忍很久了,夠了,趁早送到別的監區!
沒料到當天晚上,七班又出狀況。
邵鈞當晚值班,早早地擺好架勢,端坐監看室,而且把閑雜無關人等全部支開,自己一人看監視器。
他把七班的屏幕調到正中間,正對着,恨不得再給七班的小屋安裝個放大鏡,羅強腦頂上一根兒頭發茬動一下,都不想放過。
邵鈞沒想到,就是這一晚,小狐貍爬上了羅老二的床。
其實,也不能賴胡岩心急。他暗戀羅強半年多,或者說,不是暗戀,根本就是明戀,愛得直白坦蕩,明晃晃的,不帶一丁點斯文掩飾。
全一大隊所有人都看見了,狐貍是羅老二的忠犬跟班,給羅強打飯,洗衣服,搬凳,提鞋;羅強病了他幫忙抹藥,羅強跟人打架他扛板凳跟着砸人。
胡岩這人有他的小聰明,一方面,他是真心待見羅強,就喜歡這爺們兒,另一方面,跟羅老二是一對兒,讓他在三監區活得更踏實,安穩。即使還沒有真正成一對兒,全監區的人僅僅是把他當成羅老二的人,那些招三搞四招貓逗狗的人,就不敢來騷擾他。除了王豹那一類不開眼明着找揍的人,別人誰敢動羅強被窩裏的傍家兒?
今天七班打球迎來一場久違的勝利,羅強從超市買了幾大兜子吃的,牛肉幹、瓜子花生、可樂什麽的,大夥迅速把零食瓜分掉,心情都不錯。
羅強一直沉默着,沒怎麽說話,胡岩那一雙眼睛,一晚上就沒離開這人。
籃球場上,胡岩親上去那一口,就是在羅強臉上蓋個戳,宣個誓,昭告所有人,羅老二樂意跟咱相好。
而羅強沒有挂臉,沒拒絕。
胡岩誤以為,這就是答應他了。羅強這人對誰都冷冷的,就沒個笑模樣,難不成咱還等着對方挪尊駕爬到床上來?
夜裏,羅強翻來覆去,沒睡着,眼望着窗外。胡岩也睡不着,遙遙地盯着羅強的後背。
羅強半邊臉埋到枕頭裏,枕頭這一面咬爛了,翻過來繼續咬另一面,冷不防床側一動,胡岩身手矯健兩步爬上來了。
胡岩抱着自己的被子上來的,眼睛發亮,坐到羅強床上:“強哥。”
羅強:“……”
胡岩:“難受嗎?……憋火?”
羅強:“關你屁事兒。”
胡岩躺下來,不說話,看着人。
羅強不理人,一條手臂橫在臉上遮住眼,另一只手在被窩裏,慢慢地撸動。
胡岩輕輕地伸出手,摸到羅強裸着的胸膛,沿着小腹往下揉蹭:“我給你撸呗。”
羅強啞聲說:“不用。”
胡岩:“那要不然,你幫我撸。”
羅強:“……”
胡岩慢慢地湊近,小心翼翼地,在羅強臉側親了一下。
羅強喉結滑動,身上是真的憋火,下半身脹得都他媽快炸了!往日放浪慣了,熬半年已經是他的生理極限,再熬下去老子忒麽熬成人幹兒了,生生老了十歲,活兒都不利索了。
大夏天的,夜裏都沒穿衣服,就穿個小褲頭。那樣子就是幾乎全裸,哪兒哪兒都露着,被子遮都遮不住。
兩個大活人赤條條擠在一張鋪上,每一個動作,攝像頭裏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尤其那只攝像頭讓邵三爺特意調到羅強鋪位的角度,分毫不差。
那天,三個人裏邊兒,是邵小三兒先暴跳了。
他真的受不了看到這樣的場景,完全無法忍受。
邵鈞低聲咒罵了一句,從後腰抽出電警棍,啪一聲關掉眼前令他眼球憤怒跳凸的視頻,沖出監看室。
于此同時,七班牢號裏一陣異動。
兩件事幾乎同時發生,邵鈞怒火中燒,以百米沖線的速度一頭沖了進去;床上那倆人一陣鼓搗,不知怎的,羅強猛地一腳,直接把胡岩踹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