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代號0,如今叫楚時茶。
作為代號0的過往,在此世界猶如緊壓棺材裏的骨灰。随着記憶融合,楚時茶差不多理清了自己的處境。
楚時茶,勉強算個娛樂圈三線,出道幾年沒有在娛樂圈搞出一點成就,流量基本靠捆綁各路cp。用時下流行的一句話來形容,但凡是有點知名度,哪怕是條狗,楚時茶都要往上貼一貼。除了捆綁,還拉踩蹭熱度,轉頭做足了白蓮花,導致路人緣極差。
微博粉絲十多萬,十萬都是黑粉。
一點開微博,底下一片“今天楚白蓮滾出娛樂圈了嗎”?或者是“讓我看看楚時茶今天又要做點什麽,讓爺高興高興”。
私信裏充滿了各位流量粉絲的怒罵、斥責。
在楚時茶的記憶裏,大多是他看着私信痛哭流涕、演唱會被人扔臭雞蛋、出行被人潑狗血等,雖說記憶融合,但出道前的某些記憶卻不甚清楚。
而在代號0的記憶中,楚時茶這個名字,他聽過,在某本小說中,是個炮灰配角。聯合楚時茶的記憶,他基本确定,自己重生到了這本小說中。
小說的主角,叫做莫問語。
在不久的将來,楚時茶會因為拉踩莫問語,而遭到反噬,曾經肮髒不堪的過往如膿液流出,楚時茶被業界封殺後選擇結束生命。
現在看來,楚時茶已經将作死劇情完成了一半,很快就能去閻王那裏報到。
順着記憶,楚時茶摸回自己蝸居。
這是個不到二十平的一居室。從進門開始随地亂扔雜志、泡面桶、三個月沒洗的衣服以及三根繩的內衣褲,都可以看出原主放蕩不羁愛自由。
屋子裏沒有一點正兒八經生活的氣息,方正平庸的二十平,活像是楚時茶這位風流人物的殉葬坑。
一屋子狼藉,楚時茶也不想收拾,用腳把狼藉堆在一起,楚時茶裹了個毛毯,疲倦靠在髒兮兮布藝沙發上。
這不應該是個三流藝人的家。
太窮酸了。
過分使用的身體開始發出抗議,從脖子到腰腹,都因為彎曲幅度過大而骨頭酸疼。他醒來的時間算早,劉總還未對楚時茶做點什麽,只是今天這一頓打,恐怕楚時茶想要翻身,就難了。
楚時茶并不在意,他更在乎自己的身體狀态。回來時候穿得少,走在路上吹了點風,現在肺腑、大腦都在熱氣騰騰的抗議,楚時茶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感冒了。
他什麽也不想做,給自己燒了壺熱水,抱着熱水杯,對着窗臺上幾盆仙人掌幹屍,暈暈乎乎睡着了。
平安夜前夕下了雪。
薄薄雪花在彩燈樹上挂了一層,街道靜谧,白色雪絨上“撲通”倒下來一個人,脖子上一線溫熱血條,雙目圓睜。
……
0收了刃,看了下表,往商業區走去。
他步履輕快,在雪地上留下淡淡腳印。
十分鐘以前,他還在莫問語家裏,溫暖舒适,臨時處理點垃圾,出了門,外面天氣凍得0想要鑽進莫問語被窩。
離莫問語家,還有一段距離,好冷啊。
轟!
轟
接連兩聲爆炸,天空瞬間被火舌撓出了血痕,寂靜無聲的夜色被虛空裏翻騰的火苗吞噬,在街區轟然崩裂的玻璃炸開,碎成了星子。
“滴滴滴……”
“什麽事?新工作?”
“……如果你跑得快一點,也許還能見他最後一面。”
挂斷電話的0飛快奔跑,沖進了爆炸大樓。
“有人沖進去了!”
“消防呢!”
“有個年輕人跑進去了!!”
被火焰吞噬的大樓,很熱。
萬般扭曲破碎的虛空,像通往地獄的門。門被烤得滾燙,手輕輕一碰,就落下焦灼的痕跡,像是罪孽餘痕。
開了好幾次,才推開莫問語家的門。溫暖港灣滾了火焰,一樓咖啡廳豆子撒了一地,從門口燒成焦炭、不斷往前延伸的紅色藥丸,讓稀薄空氣裏充斥着迷幻。
轟
第三次爆炸開始了。
外界喧嚣變得遙遠,從門口通往莫問語的路,不過十幾米,卻格外漫長。
猩紅火焰裏,有兩樣顏色更紅、更刺眼。
遍地朱紅色藥丸,和莫問語身下的血。
紅色藥丸揮發後,散發出令人迷醉的芳香。滾燙的熱咖啡倒在地上氣息沉穩,其中還夾雜着一丁點如嘆息般的藍香。
……
莫問語,代號10,死了。
“呼呼……”楚時茶猛地睜開眼睛,渾身上下都是汗水。他動了下手指,牽動起渾身上下的痛楚。針刺一樣,胃部的燒灼感席卷而來,楚時茶睫毛膩着水珠,唇部發顫。
勉強從“楚時茶殉葬坑”裏翻出一個蘋果——也不知道放了幾個月了,顏色通紅。一點點啃掉粗糙表皮,才慢吞吞嚼起來,很甜。
安撫了一下五髒廟,楚時茶重新窩回被子裏,看到了窗臺上放着的十來個仙人掌幹屍。
想必原主人,十分熱愛仙人掌,可憐沒一個養活成功。
快要昏睡過去之前,楚時茶接到了經紀人的電話。
“楚時茶,要死了你這個賠錢貨!你昨天打了劉總?你他媽居然敢打劉總?!現在好了哇,劉總發話了,電影你別想演了,早點滾蛋,你以為你是誰?你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畜生!”
經紀人話語帶刺,一句比一句難聽,楚時茶開了擴音,起床翻衣服穿。兩開衣櫃,一打開就是廉價香水的味道,浪裏浪氣的衣物堆成一團,還有些從品牌方順回來的。
楚時茶從中挑了條襯衣長褲,覺得冷,又裹了件棉服。屋子裏沒有書桌,一大堆文件胡亂塞在櫃子底,楚時茶兩指一斂,拉出來份合同。
這會兒經紀人罵也罵夠了。
“小楚啊,你得想明白,何姐一把手把你帶起來,好不容易讓你混到三線,一片苦心啊。阮薔那賤人不過配他睡了三次,劉總就把電影女主角給她了。劉總是有些奇怪癖好,可出手闊綽,你跟了他,以後他能不捧你嗎?”
“他喜歡你得緊,你去跟他道個歉,再陪他睡兩覺,這事兒就算翻過去了。”
“小楚啊,我為了你,可算是盡力了,你得聽話啊。”
楚時茶凝視着手機冰冷界面,仿佛看到了何明豔那個肥胖、醜陋的經紀人。一個三線明星,住在二十平的“墳茔”,為了一個代言、角色,被人上下其手,努力成果被經紀人一手營銷,落得人人喊打。
按理來說就算黑成這樣,出道幾年也應該有不少積蓄,犯不着淪落到頓頓泡面,連衣服都是品牌方贈品,可楚時茶确實混得很爛。
從合同上發黃字跡簽約可以看出,楚時茶當年簽了皇輝傳媒,是個傻子決定。
“嗯,你确實盡力了。”楚時茶聲音淡淡,卻讓何明豔陡然生出一股涼意,楚時茶抽出合同中的某一頁,手指在“月薪三千”上停頓了一下,“在努力壓榨藝人方面,确實盡力了。”
“你說什麽?”何明豔反應過來,“你翅膀硬了,想反咬一口?你以為套了個皮,你就真的是三線了嗎?你走到大街上問問,誰他媽睜眼瞧你?”
何明豔喘了口氣,刺耳聲音軟和了些:“你要是缺錢,何姐先給你五百。別拿着合同那些說事兒,聽姐一句勸,胳膊擰不過大腿。”
楚時茶輕笑:“擰不過?那就把這條腿卸了吧。”
“媽的,膽兒肥了!你他媽真當自己是個東西了?楚時茶,老娘是你惹不起的,還威脅我卸腿?那東西可還在我手裏捏着,你是想跟我魚死網破?”何明豔氣得打顫,楚時茶出道五年,從沒有用這種語氣跟她說過話。就好像她所了解的那個畏畏縮縮、膽怯懦弱的少年,像個夢中的泡沫。
“這幾天你別工作了,給我好好想清楚!”
沒等楚時茶說話,何明豔挂了電話。
楚時茶摸了摸下巴,穿戴好以後給助理發了條消息,讓他帶點菜和肉過來。等待期間,楚時茶把合同仔仔細細看了個遍,黑合同還有兩年到期,拿的是月薪制,而且衣食住行沒有補貼,還要從月薪中倒扣一部分做個人營銷。
這樣一下來,月薪那點錢根本不夠用。包裝自己是個力氣活,明星們光鮮亮麗的出場背後全靠自己砸錢,楚時茶這點錢哪裏夠。
而且他這點咖位,也接不到戲,只能賠着臉、縮着脖子,小心翼翼求別人給角色。沒能守住一線,永堕深淵,連一絲光都沒有,楚時茶選擇以死亡結束糊塗的一生,令人唏噓。
助理來得很慢,聽說是個新人。楚時茶下樓買了點營養片、白糖和染發劑。在浴室裏研究了半天說明書,把染黑劑倒了點出來。
唯一幹淨的浴室終于跟外面一樣,成了狼藉。助理提着東西來的時候,楚時茶頭發沾濕、挂着水珠。
“啊,哥在洗頭?”柳诩把東西放到冰箱裏,在看到屋內情況後,嘴角抽了抽,一想到楚時茶對待助理的脾氣,脊骨處就升起一股厭惡。
一個靠着拉踩、陪酒往上爬的藝人,讓人生不出好感。
小助理搖了搖頭,打算等實習期結束,調離楚時茶。眼下只能認命撿起地上野雞毛一樣的衣服、褲子……
撿到一半,看到楚時茶對着他勾了勾手。
“我太不會用染黑劑,你幫我抹一下。”
柳诩點頭,把染黑劑往手上一倒,十分粗糙的往楚時茶頭頂上抓。楚時茶彎着腰,身上襯衣沾了水,沾在身上,低垂腰肢間,襯衣往外松開,露出一小截瓷白皮膚。
他腰很細,緊致肌肉攏着纖弱的骨頭,滑出個彎曲的弧度,讓人看了就想握一握、上下撫摸。
柳诩吞了下口水,移開視線,從鏡子裏看到楚時茶的眉眼。
濕漉漉睫毛挂着水珠,鼻尖墜着水滴,眉毛微皺,看上去可憐楚楚。
憐惜念頭打心底一閃,柳诩手上的勁兒便情不自禁放緩了一些,生怕弄疼了他。
楚時茶眉見皺痕松開來,透着股冰雪初融的幹淨。
柳诩緊了緊喉嚨,替他把多餘的染發劑沖了。